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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磊的声音从密林的那端远远传来,却是从未有过的凄厉决绝,“木槿快回来,出了这屋子,我便保不住你了。”紧跟着,原非清疯狂地大叫:“给我杀了这个贱人。”我的体力渐渐不支,身后有个黑影像幽魅缠身,不久落到我的下方。有人向我挥出利刃,我扭身握着玉碎片向后迎去,手中的碧玉块被削成两段,眼看那人的利剑刺向我的前胸。然而那个死士对我暴突着眼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露出身后站着的一个血染僧袍的光头少年,手持一柄珠光宝气的匕首。又是他,又是他救了我,他到底是谁?可是这个小和尚却抖着身子跪在一地鲜血中,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血泊之中。他慌乱道:“贫僧杀人了、贫僧杀人了,我佛慈悲,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白着一张脸,恍惚地席地打坐就要念经,似要替那个杀手超度亡魂。我目瞪口呆,这哪里是超度的时候啊。我使劲拉起他,他还是一个劲地坐着念经,眼看第二个杀手就要到了,我亦在心中咬牙暗道:“我佛慈悲。”然后猛扇这个小和尚一记耳光。那个和尚总算醒了过来,捂着脸,茫然地望着我。我拉起他就跑,“踏雪公子现在何处?”他结结巴巴道:“听、听涛阁。”我又跟着问道:“听涛阁在何处?”他颤着手指点了一个方向,我便拉着他如拖着一根大白萝卜似的往那个方向奔去。听涛阁的方向传来缥缈的琴声,正是那首哀伤的《长相守》。我的鼻子微酸,却又忍不住喜上心头,定是非白在找我,他一定知道我在这里。眼前一点黄光微闪,我几乎要看到那个天人的影子正在窗前听着芭蕉夜雨,俯在香案上凝神抚琴。忽然,无数劲装人影冲上前来,为首一人虬髯如钢针硬扎,魁梧的身影如铁塔照着我们,大喝道:“来人报上名来,安敢冲撞武安王府?”我一咬牙,大声道:“花木槿求见踏雪公子。”天上轰隆一声,转眼倾盆大雨又至,滂沱的大雨浇得我几欲睁不开眼,我们的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矫健的侍卫。透过人墙,听涛阁中,隐约那一点黄光,为首那人一滞,口中暗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似是微带诧异,复又大声问道:“来人通报真实姓名。”我的头开始昏沉,心中暗焦,恐是宋明磊的无忧散要起作用了。我扶住那个抖得快散了架的小和尚,竭力出声苦求道:“求这位壮士引路,我身上已中无忧散,求让我见上一见,再见不到公子便晚了。”霹雳巨响中,那人挥动手中的大铁锤,大声喝道:“东营听令,刺客来袭,速速截击。”我大惊,还未开口,我身边的和尚却上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这群人如何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你们家公子日夜思念的夫人,花木槿啊。”那个大汉却仰天哈哈大笑,“你们这两个不自量力的紫瞳妖人。吾铁灿子,闻西营近来研制活死人阵及人偶刺客,上品者出任务之时皆紫瞳示人,以慑敌胆。”他猛然收了笑声,厉声道,“你们已是这半年来第十次冒充我家夫人之名,前来行刺我家公子的鼠辈暗人了,你这无耻的紫瞳妖人,还敢信口雌黄?”他大手一挥,包围圈开始紧缩了。
我身边那个小和尚立刻很没用地抱头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小僧只是清水寺的伙头僧,别杀我,我招、我招。”宋明磊冰冷的眼神在眼前闪过,我终于明白了为何我从昏睡中醒过来,眼瞳却变成了紫色。
我原来一直以为可能是胡人娘亲传给我的隐性基因遭遇那块紫殇发生了某种基因突变。我甚至还曾异想天开,莫非是上天要让我实现了那年七夕拉着段月容说的话:大难不死之后,就要替他长一双紫眼睛啦?
事实证明,我花木槿太过于浪漫,太过于小资。我的世界观还不够成熟、不够科学、不够理智。
这一切全是宋明磊一手策划好的!
我猛然想起那年在暗宫,原非白这样分析道:他那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的姑姑原青舞,曾经设计想借原青江之手,杀了非白的娘亲谢夫人,那样不但可以一举除掉情敌,还能让自己畸恋的原青江永远生活在痛苦愧疚之中,生不如死。
宋明磊果然是原青舞的儿子,他一定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逃出了他的手掌心,定会去见非白,于是便不停派新研制的紫瞳人偶化装成我的模样行刺非白,而非白一定也曾吃过大亏,不然不会连见都不见,便命武士击杀所有前来认亲的“花西夫人”。
宋明磊盘算好了一切,事实上根本不是我本人真正逃离了那个囚禁我的华丽竹屋,极有可能是他或是他背后的明家人故意放我走。我死在非白手中那刻,便是非白痛断肝肠、痛悔一生之时,而明家便能实现原青舞的理想,令原家所有的人不得好死,进而报那血海深仇。
我心思百转间,头愈加昏沉,口中却依然大声唤着非白救我。
非白,求你让我见见你,我之所以同宋明磊装疯卖傻地虚与委蛇,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不知道我还能抵制那个该死的无忧散多久,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我昏昏睡去,是否还会有意识清醒的一天,那时我即便活着,亦是行尸走肉的白痴一个,活着亦如死去。
犹记我当时抱着撒鲁尔跳下山崖后,又见彼岸花的殷红。我在彼岸花香间醺醺然,似乎听到紫浮对我说,这一次我不能再逃,一定要看清我的内心。我看到胸前的紫殇闪耀着炽热的光芒,灼伤了我的灵魂,难以言喻的浑身剧痛中,那光芒引领着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初时我随深涧漂流至弓月城外,便被早已守候在那里的明家人发现。我再一次醒来,却骇然看到那张看似无害的春风一般的笑脸,我那八年未见的二哥,宋明磊,亦是明家唯一的后人,明煦日。
其时我伤重至极,口不能言,意识不清,终日在昏睡中度过。他派人在玉门关黄两镇,细心照料于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等我能起身之时,他便将我软禁到了清水寺中,在武安王以及原非白的眼皮子底下做起了文章,谁也没有想到也不敢去想,最是皇亲贵戚往来迎送之地,却暗中藏匿着花西夫人。
然后他便逼我服用无忧散,变成个白痴好加以控制,那枚与我甚是有缘的紫殇这时帮了我大忙,竟然扛住了无忧散的药性,令我时而清醒。我便假意装疯卖傻,用金银珍玩做些小玩意儿,随意乱丢,引起那些守卫的贪婪之心。我乘他们不注意时,洒了迷药,逃出去熟悉地形,直到今天半夜,莫名其妙地看到那个小和尚在池边哭泣,而看守我的这条信犬居然还认得他。
我看他虽然骨瘦如柴,但脚步轻健,认定他必不是一般人。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宋明磊的暗人,后来却惊喜地发现不是,便向他求救,然后渐渐疑惑,始终不明此人究竟是过分好运地逃过了张德茂,还是装疯卖傻,抑或是中了某种催眠的暗人。
雨水灌进我的眼中,我分不清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那一点昏黄,使劲挥舞着酬情,但又不忍真正伤到那些忠诚的卫士,气苦至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花木槿爱原非白一万年。”听涛阁的琴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我精神一振,非白听到了!
正要再唤非白,却听有人狂呼“小心”,我一回首,是那个被按倒在地的小和尚对我大叫着。只见迎面一支利箭穿来,我微侧身,险险地躲过那支铁箭,人却倏然滑倒,滚下屋脊,一头栽倒在放生池中。
我欲浮上水面,却见那个小和尚不知何时,挣脱了那几个武士,随我跳了下来,正好压在我身上,将我压沉了下去。黑暗的水面再一次覆盖了我,冰冷的池水涌进我的鼻口,我依稀看到岸上有个白衣身影颤声惊呼:“木槿,是你吗?”是非白吗?我晕晕乎乎地想着。那白衣身影似乎也在往池子里跳。非白、非白……无忧散开始起作用了,同池水一起夺去了我的意识,我沉下水底。
我浑身如置冰窖,好冷、好痛,浑身都痛,痛到我的骨髓、我的每一个细胞。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刚投胎时的那种新生命挣扎的痛苦。
我渐渐恢复知觉,好像有人在剖开我的脑子,然后使劲对我喊着什么,“快醒来,莫要再睡了,你若是再不醒来,咱们俩就真得全完蛋,你快醒来,阿弥陀佛,求你不要再害我了……”是谁?鼻间飘来一股泥土的清香,耳边是哗哗的雨声和人马的嘈杂之声,空气中流动着极为不安的气氛。我使劲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能看到一片绿色,耳边一片急切的马蹄之声,我到底是在哪里?“木槿、木槿,”大雨滂沱中却听有人凄厉地呼唤着,“对不起木槿,我刚刚没有认出你来,你生我的气了吗?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快出来呀。”“属下求请公子万万先息雷霆之怒,西营既然如此拼死一搏,必是夫人没有再落在他们手中。老夫和韦虎带人到前面引开西营追兵,素辉护着公子退回西安,速寻对策。如今之事,东西营皆无退路了,老夫必然为公子寻回夫人,只是公子千金之躯,若是有恙……”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