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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岫想要挣脱开聂沛潇的手,奈何对方握得很紧,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十分……于礼不合。温热的触感阵阵袭来,虽然知道两人交握的手能掩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但她还是觉得忐忑且羞赧。
聂沛潇没有丝毫放手之意,他俊眸睨着阶下愕然止泪的云想容,冷声冷语再度传来:“今夜出岫夫人进宫赴宴,圣上有旨意传来。怎么?本王趁夜前来宣读密旨,还需要向云大小姐报备?”
云想容显然未曾料到书房里的人不是沈予,慌乱之下不知所措地问:“您是……”
“见到诚郡王殿下,还不行礼?”出岫无奈地任由聂沛潇在背后攥着自己的手,凝声对外头看热闹的一众仆婢命道。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窸窸窣窣地下跪见礼。
出岫也不想将这事情闹大,又对竹影命道:“还不把大小姐带回去!”
云想容心虚地抿唇不语,未干的泪痕还在眼角残留,慌乱地转身欲走。
“且慢!”聂沛潇沉声阻止,看到云想容身形一顿,又道:“大小姐就这么走了?你污蔑你嫂嫂德行有愧,如今难道不该解释一句?”
聂沛潇终于松开了握着出岫的那只手,推开另外半扇房门走出来,高高立在阶上俯视。他挺拔身姿双手负立,紫衣趁着浩瀚星空,飞星碎玉贵气逼人,犹如睥睨众生的王者:
“方才本王亲自送了子奉出去,子奉是你夫君,除夕守岁却弃你不顾独自回府,身为妻子的不自斟自省,反而将脏水泼到你嫂嫂头上?出岫夫人为云氏殚精竭虑,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在此无理取闹随意污蔑,这等心胸德行……难怪子奉与你夫妻不睦。”
纵然夜色深沉,光影黯淡,出岫还是看到了云想容忽而刷白的脸色。聂沛潇这话说得重了,只怕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果然,出岫瞧见云想容咬着下唇盈盈抬眸,忽然软语道:“嫂嫂莫怪……我都是听了婢子的胡言乱语才会……”
“云大小姐宁肯听凭婢子一面之词,也不相信你的嫂嫂?”聂沛潇打断云想容的话,冷笑一声:“本王依稀记得,方才你说要让子奉写下休书?这主意不错,想必子奉也很乐意。不如趁机去请他回来,本王也好当面做个见证。好聚好散,你二人从此各自婚配互不相干罢。”
“嫂嫂……”云想容闻言一震,服软地道上一句,盈盈下跪泫然欲泣:“想容耳根子软,听了婢子的胡言乱语,还请嫂嫂……责罚。”
“哦?是哪个婢子胆敢胡言乱语,侮辱云氏当家主母?”聂沛潇显然恼极,铁了心要让云想容难堪。
出岫瞧见她跪在外头低声认错,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痛。再想起如今沈予与她夫妻感情冷淡,心中也有些愧疚,遂轻声对聂沛潇阻止道:“殿下……得饶人处……”
聂沛潇见出岫清眸瞟来,已知其意,遂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出岫抚了抚额头,也不再看云想容,只命道:“竹影,送大小姐回追虹苑。”想了想,补充道:“大小姐精神不好胡言乱语,明日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竹影领命称是,走到云想容身边伸手相请。后者忙不迭地从地上起身,羞愧地对出岫和聂沛潇告了辞,匆匆而去。淡心见状也上前轰人:“都杵着做什么?王爷与夫人密谈,你们是打算听壁角吗?”
这罪名扣下来,谁又受得了?看热闹的下人们纷纷作鸟兽散。
出岫这才轻叹一声,重新关上书房的门:“教殿下看笑话了。”她边说边缓缓落座,眸中涌出毫不掩饰的倦色和无奈,聂沛潇看着,只觉得替她心疼。
出岫良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聂沛潇以为她会哭,谁知她只是垂着眸兀自静默,半晌才幽幽笑叹:“殿下今夜替妾身解围两次,妾身都不知该如何言谢了。”
聂沛潇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尚有些暗香余温残留其上。方才他如此明显地以手相握,难道她还不明白?亦或是,她刻意忽略?
出岫自然也想起了方才那一幕,聂沛潇自身后握住她的手,若说没有一点尴尬是假的,但她以为是诚郡王风流放浪惯了,于男女礼数上不大设防。
出岫也没了心思再与他多说,隐晦地道:“妾身今夜不大舒服,您的事儿若不急,改日妾身再登门拜访行吗?”她以为,聂沛潇应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纵然还有天大的事儿,她实在无力再去应对了。
可聂沛潇不想走,只怕错过了今晚,他便很难再找到机会。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着他今夜还有勇气,他不想错过。
“值得吗?”他低声问她:“夫人一心守护的家人,都是这般对你,值得吗?”
出岫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值不值得,最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已经很好了。”
这话她自己没觉得自伤自怜,可听在聂沛潇耳中却是如此讽刺。是啊,连他自己从前也都误会她,以为她是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女人……只怕云氏上上下下也都这么以为的。她到底吃过多少苦?就这么能忍?
聂沛潇心中一股烦恼与气闷:“方才本王问夫人的话,你还没回答?”
方才的问话?是什么?被云想容这么一搅合,出岫已经记不得了。
聂沛潇显然也猜到她忘记了,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本王方才说,倘若往后有一个真心尊敬、钦佩、爱慕夫人的男子出现,夫人是否会考虑改嫁?”
真心尊敬、钦佩、爱慕自己的男人?出岫想起了沈予,她不知道沈予是否尊敬、钦佩自己,但总归是用情至深的。出岫仍未意识到聂沛潇话中深意,低眉浅回:“殿下说笑了,妾身既然愿意接下那座贞节牌坊,自然是打定主意孀居一生。”
她有些不解为何聂沛潇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倘若他除夕夜赶来只是为了求证此事……也太小题大做了。出岫觉得聂沛潇今日十分异常,而此刻她也无心再与他迂回周旋,遂再次温婉解释,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送客出门:
“殿下的意思妾身明白,也很感激……不过妾身心意已定,也没有半分勉强,能为先夫守护云氏,妾身已很知足。”
她话到此处,聂沛潇再也按捺不住,倏然从座上起身。仿佛是有一腔无以言表的疼痛渐渐噬入他的骨髓,随着出岫的一字一句扩散至全身,几乎已无可救药,濒临死亡。
“即便要守护云氏,也不是非得要一座贞节牌坊……”聂沛潇声音带了些许颤抖:“牌坊的事,只要夫人有一丝勉强,本王愿去说服父皇与七哥,收回成命。”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又刻意缓下声音:“本王的意思是……七哥不过是宫宴上的一句戏言,趁着旨意未下,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多谢殿下一番美意。”出岫再想起聂沛潇曾写就的那首《朱弦断》,更觉这是一位难得的皇亲贵胄,心底纯善。只可惜,自己并不需要。
“夫人无需这么快回话,你……可以再考虑看看。”聂沛潇几乎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说什么,那语中潜藏的卑微祈求,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可耻。
对方将话语说到这个份儿上,出岫终于醒悟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她抿唇想了片刻,故作轻松地笑问:“殿下夜访流云山庄,该不会仅仅为了贞节牌坊的事罢?”
话问出口,她已有些后悔了,因为聂沛潇俊目闪过的炽热光泽如此明显,眸光之中的痴迷深情毫不遮掩,令她无法忽视。
出岫只觉得难以置信,他堂堂郡王怎会……
一个念头还没落下,但听聂沛潇已无奈地笑道:“我自觉今晚已暗示得足够明白,夫人怎还不懂呢?”
出岫抬眸迎向他的目光,一时摄于他的坦然凝视,几分浓眷,几分沉醉,只一闪念便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之中。
“殿下!”出岫惊呼一声,下一刻已被聂沛潇抚上下颌,逼得自己不得不与之抬眸正视,而且是……如此亲密的姿势。
出岫的额头堪堪顶着聂沛潇的喉结处,他说话时隐隐的震动令她额上一片烧灼。出岫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奈何对方铁了心不放手,低头以唇抵在她额上,炽热呼吸伴随着深情话语:“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晗初?”
出岫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明白过来为何他今夜如此反常,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如此一想,她反倒坦然一些,冷静片刻低声问道:“是慕王殿下告诉您的?”
聂沛潇也不多做解释,只深深嗅着怀中的惑人馨香,贪恋不已。
如今离得近了,出岫才闻到他身上的清淡酒气,就连他的呼吸也弥散着一股子醉意,她不禁又挣扎起来:“殿下您喝醉了,先放开我行吗?”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聂沛潇反而更加收紧手臂,将她圈在怀中。那带着磁性的声音再度袭来,比前次更多了几分难舍的眷恋:“既然听过那首《朱弦断》,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晗初?反而要对我否认你会弹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