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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入耳的话,薛九大喜,扑过去就要抱抱他日思夜想的大姑娘,然而谢澜亭怎么会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情,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薛九扑了个空,却一点都不失望,瞅瞅傻了眼的岳母小姨子们,他挠挠脑袋,扑通跪到了蒋氏身前,咧着嘴道:“夫人,澜亭答应嫁给我了,回到京城您就把她嫁给我行吗?我盼这一日盼了五年了啊!”
她十二岁的时候,他就瞧上她了!
他声如洪钟,远处的小丫鬟们都听到了,蒋氏看看难得露出尴尬神情的长女,笑得合不拢嘴,低头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先起来,真不嫌丢人!”
好了,长女的婚事总算有着落了,小女儿也有了主,她只需操心二女儿了。
意味深长地瞥了谢澜桥一眼,蒋氏笑眯眯地将大女婿扶了起来。
当天晚上,边疆秦王的王帐里,萧元从睡梦中被人惊醒。
“谢徽回来了?”见外面跪着留在西安的暗卫,萧元平静地问。
暗卫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低声道:“回殿下,谢大人奉命直接回京任命去了,派大姑娘来接谢夫人一家四口进京。谢夫人回京心切,决定后日一早启程,五姑娘托三公子送了一封信到葛进手里,属下一并带了来。”
萧元看着那信,僵硬片刻,才接了过来。
信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小心翼翼地跟他赔不是,字里行间却透露出雀跃,然后约好京城再见。
京城再见。
萧元笑了笑,手里信纸被攥得变了形。
因为晋北太小,谢澜音一行回京路上走的很慢,途径洛阳时,蒋氏决定在这里多逗留一日。
谢澜音知道,母亲都是为了她好。
她虽然留了信给他,还是希望当面跟他说清楚的,也是想再见他一面,现在来了他的老家,得到信儿后,他肯定会过来见她吧?
因为想念,顾不得羞了,谢澜音心不在焉地待在母亲屋里哄弟弟,耳朵不时留意外面。
离开西安前三表哥帮她要了他祖宅地址,刚刚派了陆迟去报信的。
“夫人,陆管事回来了。”日头渐渐升高,玉盏终于过来传话了。
谢澜音正在拿红绸麒麟逗弟弟,闻言紧张地抬起头,晋北见姐姐看向了别处,蹬着小短腿抱住了近在眼前的红绸麒麟,咧着嘴笑了起来。
谢澜音摸摸弟弟小胖手,目送母亲出去,回想玉盏的话,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在家,肯定会跟陆迟一道过来的,但玉盏只说陆迟回来了。
那边蒋氏听完陆迟回话,暗暗叹息,回来时见小女儿眼巴巴望着自己,她遗憾地道:“袁家管事说元启前天早上回西安去了,多半走得与咱们不是同一条路,所以没碰上。”
谢澜音失望地垂下眼帘,忍不住抿紧了嘴。
小女儿难过了,蒋氏心疼,走过来搂住女儿打趣道:“就那么想他?在娘跟前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傻丫头,着急什么,看元启那么心急娶你的样,估计咱们没到京城他就又追上来了,澜音别急,多陪陪你姐姐弟弟,等明年你大姐出嫁了,娘就开始准备你跟元启的,不管你二姐了。”
谢澜音扑哧笑了,靠在母亲怀里嘀咕道:“娘小心让二姐听见。”
话音才落,外面就传来了玉盏喊大姑娘二姑娘的声音,谢澜音立即从母亲怀里挣了出来,朝母亲眨眨眼睛,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陪弟弟玩。
几日后,西北边疆。
卢俊挑帘走进王帐,将一封信送到了萧元手中,“殿下,是洛阳来的。”
萧元拆开信,见信上说她真的派人去他来西安前就安排好的“袁家”祖宅了,眼里浮现愧疚。
没有看到他,她一定很失望吧?
如今她回了京城,他再想隐瞒身份娶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在一起,他只能回京,用他真正的身份见她。那么娇气的小姑娘,受不得一点委屈,知道真相后九成会生气,但她那么喜欢他,亲手砸杏仁给他吃,也不计较嫁给一个商人身份的他做妻子,只要他诚恳道歉,哄得她消了气,她应该也不介意给他做妾室吧?
曾经她对做秦王妾室嗤之以鼻,是因为不认识他,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当务之急,他必须回京。
“传令下去,命沈捷等人来王帐议事。”收好信,萧元看着卢俊吩咐道。
卢俊诧异地回视他,知道主子向来说一不二,他不再试图劝阻,立即出了王帐。
沈捷是此次抗击匈奴的主帅,自开战以来已经过了四十多日,匈奴的攻势被他们拦下来了,但大梁也没有讨到便宜,两军处于胶着状态。刚刚他得到斥候战报,明日匈奴运送粮草的队伍会从雁鸣山经过,沈捷准备派兵去截获那批粮草。
“父亲,这次消息获得的太容易,我怀疑其中有诈。”沈应时站在沙盘前,指着雁鸣山附近分析道,“要过雁鸣山,只有这一条窄路,而这处山坳是我们埋伏的最好地点,但如果这是匈奴故意挖的陷阱,他们极有可能在我们进山埋伏之后堵住去路,届时咱们将腹背受敌。”
站在沙盘前的几位将军连连点头,沈捷当然也想到了这层,欣慰地看了长子一眼,刚要说出他的计划,外面卢俊朗声传令,命众将领去王帐商议战事。
沈捷麾下一位姓贺的参将立即嗤了声,不屑道:“一个病秧子王爷也想指手画脚,他以为皇上真是派他来打仗的吗?拿着鸡毛当令旗,若非他是王爷,我早将他扔回西安城去了!”
“王爷奉旨督军,我等本该让他知道战况,过去吧。”
沈捷警告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吩咐道。
“侯爷你……”贺参将傻了眼,瞅瞅周围的同僚,见他们也很是震惊,这才确定他没有听错。以前侯爷最是看不起这位秦王的,怎么这次秦王来督军之后,侯爷对他竟然客气了不少?秦王装病侯爷也不管,任由秦王每日躲在营帐里享清福,他还以为王爷会派秦王领兵出征,趁机……
毕竟皇子里面,秦王虽然最不得皇上所喜,却是唯一能在身份上给皇后太子添堵的王爷。
沈捷摆摆手,让他们先过去。
人都散了,他抬起头,却看见儿子还站在旁边,对上那双像极了她的凤眼,沈捷心口又是一阵疼,垂眸道:“应时也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沈应时多站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离去。
沈捷坐到了椅子上,后脑靠着椅背,伸手揉额。
他收到妹妹的信了,让他找机会杀了秦王。
她活着的时候,他就答应过她,只会压制秦王,不会下手要秦王的命,现在她死了,她在天上看着他,他做什么她都知道,他怎么会再去杀秦王?就算她看不见了,他也不忍心再害了她那么在意的外甥。
平复下来,沈捷立即去了王帐。
萧元今日没有装病,一身黑袍坐在主座上,冷峻又高贵,待众将到齐,他淡淡道:“本王已经病愈,以后会参与所有战策定夺,现在战况如何?”
他声音平静威严,煞有介事,贺参将轻哼一声,朝帐外扭过了头。他以为光凭他一个不受宠王爷的身份就能使唤他们了?做梦!
“应时,你替殿下介绍。”沈捷没什么表情,吩咐儿子道。
萧元以商人身份定居西安,但那些借用铺子暗中与人联络的事都是心腹属下做的,他除了与谢、蒋两家相处,很少露面,路上更是会刻意避开与西安官员正面交锋,因此沈捷没见过“袁公子”,那些驻守各地的将领更没有机会见他。
唯一认识他另一个身份的,就是沈应时。
沈应时却只当他是秦王,恭敬又疏离地将之前说的战报重复了一遍。
萧元点点头,盯着舆图看了会儿,目光移向沈捷,“本王到了这边还没有立下任何功劳,这次便由本王领兵去截粮草,侯爷再安排人领两对人马,一队远远跟在本王军后,留着攻打雁鸣山南出口的匈奴伏军,另一路绕到雁鸣山北出口,如此对方真的打算前后伏击,咱们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说的头头是道,贺参将却是不服,世子都点明对方可能有埋伏了,秦王怕死,当然能想出这样万无一失的计划,还白白抢了一份功劳。
不过这倒是个除掉他的机会。
贺参将兴奋地望向沈捷,只要侯爷有意,他愿意领兵去“帮助”秦王。
沈捷却起身,郑重劝主位上的男人,“殿下病体初愈,此役还是交给我等来做吧,应时曾经截过粮草,对雁鸣山地势也熟悉,是佯装中埋伏的不二人选。”
这位王爷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刀剑无眼,沈捷不敢让他去冒险。
沈应时意外地看向父亲,视线在沈捷战甲上转了圈,迅速收回。
萧元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安排,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翌日三路兵马一明两暗先后赶往雁鸣山,沈应时假装去截粮草,沈捷亲自率军跟在后面接应,而他们离开不久,本该躺在王帐里的萧元却易容成了一个小兵,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到了雁鸣山,他闪进了山林中,再出来时,一身匈奴装扮。
十月的边境,秋高气爽,万里碧空湛蓝如洗。
平日只闻鸟鸣的雁鸣山,今日却突然响起了阵阵厮杀声。
匈奴先设下围攻的计谋,大梁将计就计,几路人马迅速混战成一片。
雁鸣山南路口,沈捷一马当先,手中红缨枪灵活翻转,一枪收一魂。
萧元隐匿在匈奴兵里,凤眼平静,像是周围的打杀都与他无关,手里弓箭早已搭好,看准机会,箭头对准沈捷脖颈,两支利箭齐发,弓弦还在震荡,他迅速又搭上一支,动作利落,目光狠辣。
他的外祖父舅舅们,他还没记事就死去的母后,他们的死,都是拜他所赐。
不亲手杀了沈捷,他不配为人。
风声潇潇,利箭破空声更为刺耳,刚刚击退一个匈奴悍将,余光里见有双箭飞至,沈捷一枪劈开,长臂挥枪的动作还没收回,他本能地望向利箭飞来的方向,脖子忽然一疼,紧跟着整个人被那无尽的力道带得朝后栽了下去。
“侯爷!”
“父亲!”
身体重重撞到地面,耳边同时传来各种各样的呐喊,夹杂着战马嘶鸣,沈捷眼里却只有头顶蔚蓝的天,那么蓝那么熟悉,好像,好像那日在护国公府门前,她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他仰头看她时,她身后的那片天。
可他不想回忆那日的天,他想再看一次她骄傲冷艳的脸。
但没等他记起,眼前忽的一片漆黑。
“父亲!”沈应时红着眼睛赶到男人身前,瞥见生父被利箭穿透的喉咙,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几丈远外,亲眼目睹了一场孝子哭爹的好戏,萧元冷笑,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雁鸣山一役,匈奴三万伏兵全军覆没,但大梁也损失了一名主帅。
沈捷死了,一箭穿喉而死。
尸首抬回大营,全军愤慨,士气空前高涨,扬言要血洗匈奴为主帅报仇。
“世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即带兵跟你走!”
贺参将红着眼睛道,他是沈捷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沈捷极其忠心。
旁边七位将军里,五位纷纷赞同,只有两个四旬左右的将军没有出声,被贺参将虎目瞪了一眼,其中容貌较为儒雅的李将军才沉声道:“主帅被匈奴偷袭,我跟大家一样急着替他报仇,但打仗不是儿戏,最忌讳冲动,我觉得还是先上报朝廷,等皇上任命新的主帅后,再共同商议。”
另一位董将军沉思片刻,朝沈应时道:“世子,此去京城一来一去要用六天,太耽误功夫,此时我军士气最盛,出兵将事半功倍,且匈奴刚吃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迷之际。只是,我等出兵,是不是要请示殿下一声?”
“请示他做什么?”如被触了逆鳞,贺参将怒气冲冲跨到董将军身前,攥住他衣襟便质问了起来,“董由,你曾经是颜家的部下,是不是看主帅走了,便想投奔旧主去了?”
“我董由驻守边疆几十年,只知道尽忠职守守卫西北百姓,从不知什么旧主新主!”董将军一把推开贺参将,气愤地转了过去。
贺参将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再次朝沈应时走了过去,“世子,到底怎么着,你说句话啊!”
沈应时恍若未闻,看着父亲的尸首,依然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他是怨父亲,怨他对不起母亲,但这是他的父亲啊,亲手教他习武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亲。
“世子,殿下请您过去。”卢俊停在十步外,朗声传话道。
沈应时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除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与平时倒没有太大的区别。
没让其他人跟着,他单独去了王帐。
“他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萧元站在舆图前,背对他问。
卢俊在外面守着,偌大的营帐里只有他们两人,沈应时朝舆图走了几步,盯着萧元侧脸问道:“他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萧元唇角微扬,转身走向他,两人相隔只有一臂之遥时,他才停下,毫无感情地回视眼前的名义上的表弟,“如果他在陷害颜家之前死,或是在击退匈奴大军后再死,我会更高兴,其实我最希望他早死二十几年,那样颜家众人不必冤死,姨母也不必委身仇人,更不会生出你这样不孝的儿子。”
他话很平静,平静地就像在陈述一件事实,沈应时看着他只有嫌弃鄙夷的眼睛,心头那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怀疑忽然就没了。
是啊,如果萧元想杀父亲,他不会选在两军交战之际。
父亲死了,他不想再评论他生前的功过,视线落到舆图上,沈应时公事公办地道:“殿下找我做什么?”
萧元看他一眼,领着他去了舆图前,伸手指向一处,对着舆图道:“他活着,战事轮不到我操心,我便是有良策,你们也未必会采用,但现在他死了,全军士气高涨,我不想为他报仇,却想趁此机会彻底击退敌军……”
说着,将他的战策简单又清楚地说给沈应时听,末了道:“你若同意,便去安排你那些将领吧,他们更听你的。”
沈应时还在震惊他诡谲的兵术,忽听他要将功劳推到他身上,目光变了变,低声道:“你意在大位,为何不趁这次两军交战立功扬名?既得军心,又得民心。”
萧元笑了笑,转身看他,“我的功劳越大,父皇就会越忌惮我,贪功有何用?而且我也无需贪功,战事一结束,你马上会继承侯府,继承他手中的兵权,既然你先前保证过两不相帮,只守西北,那西北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我需要对付的只有京城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