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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玖下了朝之后,又在书房里同郑琴缺待了半天,奏折上的许多事情,她需得问问郑琴缺的意见。而目前她最重视的仍然是同北骁合作的水利工程,为了这次工程能够顺利开启,玄庭和玄绍二人自接手以来便未停歇过。
将勘察出现的问题标记出来,不停修改,又马不停蹄回绥城同燕玖商谈修改计划。
白听舟拿着饭菜到御书房在外面登了大半天,终于看到那两人离去。
郑琴缺走出来的时候,还特别注意了白听舟一眼,最后行了个礼,笑得意犹未尽地离去。
高公公弯腰行礼,对白听舟道:“白先生,陛下现在有空了,请随老奴来!”
燕玖刚松了口气,正打算走到地下坐着喘口气,看见有人进来了,赶紧站了起来保持出最威严最端庄的样子,看到进来的人是白听舟,才又放心的舒了口气,笑道:
“吓死我了。”
白听舟展示他一直以来的冰坨子脸,道:“我很可怕吗?”
是挺可怕的!高公公笑着走了出去,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人。看见白听舟手里的食盒,燕玖才记得自己已经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她摸了摸肚子,上前就来拿食盒。
白听舟却闪了一下身子,她没得逞,只见她手被他拉到了一张比较空旷的可暂时用来做餐桌的桌子前,把那些菜一道一道的摆了出来,燕玖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就吃。
白听舟说:“听说你这几天都不按时吃饭?”
燕玖说:“事情太多,顾不上。”
白听舟说:“事情是忙不完的,你要有强壮的体魄处理好更多的事情。”
燕玖点头,惹得白听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冷着一张脸帮她把快要垂到饭菜里的流苏发簪别开,说:“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以后要按时吃饭。”
“听到了!”燕玖心中满是欢喜,其实再苦再累都算不得什么,只是在最艰苦的时候,能吃到好吃的饭菜,而那些饭菜刚好是你送来的,你就在我面前看着我吃……她觉得她已经很知足了。
是了,什么都不求,只求这抬头便能望见的那一瞥。只一眼,惊鸿难忘。
白听舟却忽然说:“你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我便该走了。”
燕玖一愣。
对了呀,他总是要走的,他又不是她的谁,终究不能一直这样留在她身边。就算她将她强留在这里,若是被闻人潋发现了,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去保护他。想到这样,她就懦弱急了,只得放他离开,将筷子放下,有些心不在焉,她问:
“那……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他说:“不知道。”
真是个冰坨子,不解风情。
燕玖说:“是呵!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没有办法抛弃所有人去见你一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吧,若是以前,即便是师父也不能拦住的奔跑的脚步,可是你看,如今我是多么惧怕他。怕万一我松了手,他就轻而易举地推翻了我所想要守护的。”
白听舟将她腮边发丝轻轻别起,眸子深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你还是个小姑娘,不应当如此沮丧。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是凡人就总会有缺陷,也会有被打倒的那一天。你若真不想被动,可拔去他的爪牙。”
“他的爪牙?”燕玖对她所谓的敌人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所以心里没底,她问:“他的爪牙是什么?”
“不知道。”白听舟说:“我只晓得,他的爪牙遍布了整个九州大地,渗透了整个尞国。你若是想连根拔起,先得培植自己力量,不然拔出之后,没有了他的支撑,尞国也将支离破碎。有些秘密,你连自己都不能说。现在你可知,自己在走一条多么凶险的道路?”
燕玖问:“如果我不走了呢?”
白听舟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按照潋给你安排的路走。在他的路里,也许你是帝王,也许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燕玖低头,情绪低落到一个无法掌控的水平线上,她说:“那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的期许,不过是让人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命途,而不是被一双手操弄着。”
白听舟说:“燕玖,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人是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我同你说个故事,有两条鱼,他们在两个透明的鱼缸里游着,他们都觉得对方容身的地方都很大,就不满足自己所得。于是它们就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互相跳到对方住的鱼缸里去,最后他们都住得很幸福。其实自由不自由,不过是自己的心罢了,你又何必执迷于这些。你若心向明月,潋他困不住你。”
恍惚间她也才意识到,人生不过弹指之间。
他今日这番话说出来让人回味间恍如隔世,燕玖回神时他已走远。
白听舟走得无声无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同她多说,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来过,只一个单薄的身影和一匹白马,萧然离去。白听舟他所看过的人所经历的事都比她要多得多,若他愿意,君王侧,天下前,皆可是他的影子,可偏偏困于山林之中。
身执迷于山林,心却飞跃千山万水,所谓自由,不过尔尔。
燕玖没有时间去想太多,有些路,一旦走上了便无法回头,一回头便是万骨枯。
既然如此,那就从扒掉他的爪牙下手吧!
绥城的黑夜很漫长,可春已归,冰雪消融,潜藏在角落里的黑暗势力会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消散。
半夜中惊醒,是高公公在外面敲门,说是袭蓦城求见。
燕玖只好随便穿了两件衣服爬起来,才发现真是冷得哆嗦,只要又裹了个斗篷,就直接让他进来了。
他也是一身寒凛之气,脸上怎么都挡不住的焦虑,说:“飞鸽传书刚到,西沅旧部归降军队发生叛乱,死伤无数。薛明靖不知所踪!陛下,请允许我再率领两万兵马前去!”
燕玖自然是担心薛明靖的,可是没多久她就冷静下来了,说:“你现在还不能离开绥城,薛怀亦刚领了一万兵马过去。”
袭蓦城说:“一万兵马行军到那边,来得及吗?”
燕玖说:“来得及,以老薛的机智,我相信他没事。”
袭蓦城怒道:“你能保证吗?”
燕玖只好嗓门比他更大,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老薛去死!如今那边是什么情形一封飞鸽传书怎么说得清楚?你若是自乱阵脚,反而中了闻人潋的诡计。”
“抱歉……”
燕玖说:“你征战沙场多年,怎会因为一个薛明靖自乱阵脚呢?”
袭蓦城悻悻坐下,就着烛光叹了口气,说:“陈年旧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绝不允许他有事!陛下,等他将这次战乱平定,将他归入我麾下。”
有些人,你必须要在眼皮底下护着才肯安心。袭蓦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薛明靖也不是那种让人放心不下的人,却做了一件这么幼稚的事。
薛明靖那边消息还没传过来,薛怀亦带去的一万兵马途中遭到了特殊势力的突袭,此次突袭损失不大,可是……随行的刑部官员却被杀害了。
看来是来人并不想让这件事被查清。
可是此举无疑是赤裸裸地挑战燕玖的权威,她便不能容忍,尤其是在披着无辜生命的前提下,一大早,她便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过后才道:
“此次出行西沅地区,比想象中要凶险得多。可有哪位大人愿意前往?”
袭蓦城想出列,被燕玖瞪了一眼,刚抬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郑琴缺倒是出列了,说:“陛下,臣想举荐一个人。此人虽生于乡野,却屡破各种疑案,更重要的是,不畏强权势力,此次他出行再适合不过。”
燕玖问:“谁?”
“房县县令宋时应。”
袭蓦城说:“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当年十里井尸案被搁置多年仍未有过,他刚上任不久就给破了,说起来倒是个怪才。可是此去琉都,他愿意去吗?”
郑琴缺说:“其实自房县收入我朝版图,宋时应便是臣的门客,此次前去是他自荐。”
燕玖道:“有胆有识,又是宰相推荐,宣他觐见。”
燕玖没想到,那个宋时应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五官分明却像极了一个人,若不是他忽然出现,她就快忘记了洛傅叶的样子了。只是恍惚间,她也晓得他不是洛傅叶。
眼前这个人,虽然文弱,却多了几丝书生不应该有的狡黠,眉眼谈笑中,有一种事不关己的自信。
燕玖问:“宋时应,你为何自荐去破这一案?”
宋时应说:“一来,草民乃是西沅旧人,不应当看着自己的同乡无辜惨死。”
燕玖问:“这么说还有二来?”
宋时应说:“二来,若是以陛下的名义前去破案,免不了要见陛下一面。听闻九州大地就出了一个女帝,草民想见见是个什么样子,能夺去我西沅的半壁江山。也想看看,这位女帝值不值得我去效忠。”
“放肆!”霍骞指着他骂道:“对陛下大不敬,其罪一。西沅早已不存在,直呼亡国之名,其罪二!”
宋时应也却不生气也不回应,只是面露讥讽,慢悠悠道来,说:“心里有污,看何尽污。”
“你!”霍骞被气得当场要叫人将他拖下去,燕玖只好挥手作罢,说:“看也看了,先当如何?”
宋时应说:“连朝中有此等刁臣都能应付,可见不是一般女流。”
燕玖笑着说:“你口中的刁臣,曾经一人进入西沅大营谈判并全身而退,无人敢拦。若是宋先生,可有这样的本事?”
宋时应拱手惭愧,道:“没有!是在下冒失了。”
燕玖说:“霍大人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无完人,总会在言语上得罪许多人,可当局者便是要取其长补吾之彼短,方为社稷。所以宋先生可要看仔细了,朕这样的人,值不值得你去效忠?”
宋时应道:“鞠躬尽瘁。”
郑琴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