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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也开始附耳议论,个个交头接耳,看着自家陛下在高堂之上迟迟没有说一句话,雕像都没有她这样的神韵。亏得高公公轻声唤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她问:
“你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
没人不知道这首诗,可是她穿越而来,这首诗的原作也知道她知道。可是忽然有人在千年之前就读出了这首诗,燕玖就知道,如果不是洛且思大有来头,那是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阴谋里面了,而他就是解开这个阴谋的钥匙。
洛且思说:“外交无非便是知己知彼,然后把你的话说到对方的心坎上,证明你有足够的优势,用筹码换取利益最大化。陛下,您还没说这首诗满不满意呢!”
“满意。”燕玖有些心不在焉,说:“满意。高公公,颁旨。洛且思,下朝之后御书房见朕。”
燕玖回了御书房,等了很久都没见洛且思来,高公公进来的时候拿来了一个信封,是他的亲笔,上面简单的写了几个字:洛家宅,你的答案。
他果真与洛傅叶有什么关系吗?
换了一身简单的便服,燕玖只带了高公公出门,不过进宅子后,她就一个人走了。以她自己的身手,高公公倒是也不担心她有什么不测。
洛府承载着燕玖太多的记忆,无论是洛傅叶还是篱悠,又到如今的洛且思,她始终相信,她跟这座宅子割舍不下的牵扯。她走到洛傅叶的院子,原本她把草药都迁走了,大概是南方气温平和雨水较多,抖落的那些草药种子又长出来了一些,混合着杂草丛生,洛且思就蹲在那片草药面前,拿着把锄头除草,雨水将他的衣角弄湿了他也毫无察觉。
燕玖还恍惚了一下,以为是洛傅叶又回来了,她问:“你同洛家是什么关系?”
洛且思说:“我姓洛,你说我同洛家是什么关系?”
燕玖又问:“那你同洛傅叶是什么关系?”
洛且思放下了锄头,说:“陛下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七八分,我是他的兄长。不过是个生活在黑暗中的兄长,不过我是庶出,母亲又是风尘女子,家族长老不承认我罢了。只有这个傻小子愿意跟在我身后叫我兄长。每当闯祸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会受罚,都偷偷帮我背了锅。”
燕玖问:“那你又是怎么认识闻人潋?成为西沅的相国?”
洛且思说:“后来我去了圣贤山庄求学,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而立少年,却已通晓天下之事,说七年的时间,他会让整个洛家对我刮目相看,替我查清父亲的死因。包括怎么弄权舞势,一步一步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
可是时过境迁,西沅已经沦亡,而洛家的风光也早已不在,他所想要证明的,已无人可证明,更没有了意义。
没有在适合的时机内做合适的事,那就相当于白做了。
若说西沅在七年前就已经注定要灭亡,也许闻人潋早就在筹谋之中了,只是,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又与西沅有着何种关系?她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教室里拿着笔为高考奋战,从来想不到死亡和战乱,更不用说成为女帝,掌管一个国家。
这一切,与他闻人潋都扯不清。
洛且思抬头看她,或许是从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小姑娘,一路而来都是关于她的传闻,这么近距离且无干扰的观察还是第一次,这个年纪也该是刚好出嫁相夫教子的时候,却偏偏走了一条常人无法走的路,他笑道:
“是不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你师父?”
“是。”燕玖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坐下,说:“每一次见师父,都会重新刷新我对他的印象。可无疑的是,我逃不掉。所以我又回来了,师父他的心思很深,我连斗赢他的资本都没有。”
洛且思说:“也许你一直以来都想错了,闻人潋并不一定是你的敌人。”
燕玖说:“他杀了我最想要守护的人。”
洛且思说:“你最应该守护的人是他。”
燕玖冷笑:“你是来做他的说客的?”
洛且思说:“也许等你真正了解他的那天,就不会这么恨他了。有时候不懂也有不懂得幸福,譬如闻人潋,他若是似一般人一样,顶多也只是个世家子弟,只需要享受上天对他的眷顾就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就算有痛苦也说不得。”
燕玖说:“闻人潋会有痛苦吗?”
洛且思说:“是人都会有痛苦。”
也许,执迷于玩弄天下的格局之中,从容不惊的背后,往往是不能言说的痛苦。因为,能说的痛苦都不算痛苦,而最沉静的狼永远都是最凶狠的。洛且思说:
“陛下可知我为何来?”
燕玖说:“师父让你来的。”
洛且思摇头,说:“因为我想了解闻人潋这个人,而他不可能将自己的面目撕开在我面前,所以我会帮你。我相信,若是这个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将他的伪装撕裂,那一定是陛下。”
这个答案好没逻辑。
燕玖对他说的并不感兴趣,因为她还有另一条路要走,这条路才是她的归处。她说:“那你知道我又为何没拒绝你的到来?我之前……明明那么讨厌你。”
洛且思觉得有些好笑,说:“大概是因为那首诗吧!”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燕玖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一个人。”洛且思说:“一个女人,同你长得无二,比你更妩媚,眼神没你这样干净。是个美得很致命的女人。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将这首诗交给我的时候,让我替她给你带句话,说夏至夜,带她去见燕宏虞。”
燕玖沉默不语,因为莫名其妙又多出了很多线索,她现在脑中一团糟糕。
洛且思说:“陛下既然已委我重任,那臣会替你将这件事查清楚。”
燕玖说:“这些事我会自己查。”
洛且思说:“眼下,陛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譬如琉都难民屠杀一案,如今朝中危言四起,陛下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要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郑相倒也是忠心耿耿,替陛下除去了不少祸害,从今往后,臣便是陛下的左右手,陛下尽情吩咐便是。那些不必要的试探便免了吧!你不喜欢我,正如我也不喜欢你一样。”
不得不说,经过这一番谈话,她也深知洛且思这个人并不简单,至少有一句话她是茅塞顿开的:闻人潋不一定是她的敌人。
与洛且思达成协议之后,燕玖只好强迫自己收起对他所有的坏印象,他的眸子中有一些读不懂的东西,映着这满院子的杂草,他说:
“听说陛下为傅叶修了一个衣冠冢?可否带我去见见他?”
一杯薄酒,一缕青衫,一座孤坟。燕玖也许久没有来看洛傅叶了,每次来看他,昨日重重,就仿佛刚刚发生的一样,所以她有时候也不敢面对。因为自己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没有怨恨的活下去,更没有活得恣意洒脱,怎么算都像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于是她灰溜溜地走掉了,高公公在后面尾随,说出几句体己话:“陛下,逝去之事不可挽留。死亡对洛公子来说也许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人间这么难走,万事万物无一不是在苦苦煎熬,也许早早离开可比我们幸福得多了,您又何必咬着这个不放呢?”
燕玖说:“朕感怀的不过是离别,一场生离死别,最痛苦的不是死去的那个,而是留下的那个。可痛苦也是能将他深深烙在心底的一个办法。”
高公公:“是。”
燕玖说:“说起来高公公是三朝元老了,从南尞高组到先帝,看过的生死也比朕多,若说看得开,真得多学学高公公。”
高公公道:“陛下折煞老奴了,老奴不过是个无脑无口无心的奴才,哪有什么可以学习的……”
燕玖笑道:“无脑无口无心,不错了,正是看得开的关键。”
不把人放在心上,等到那个人离去了,便不用如此撕心裂肺了。可是她毕竟不行啊,她的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要守护,她的万里河山,她的将士,她所有承载的希望。
果然想太多还是比较容易饿,下了朝她就出来了,眼看着夜幕降临,她一滴水没喝,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高公公笑了笑,扶燕玖上了马车,问:
“陛下,今天在哪里用餐?”
燕玖说:“太后最近已经开始同朕说话了……”
高公公说:“这是个好的开端,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燕玖说:“她从前最疼我,如今我最伤她的心。高公公……不如你先把辜逢颐接过去同他们一起用餐,就说朕最近操劳国事,顾不上他,让太后帮朕照顾照顾。她不会拒绝的!”
高公公问:“那陛下去哪里用餐?”
燕玖说:“朕……就去郑琴缺那里挤挤吧!”反正她最近已经习惯去他那里蹭饭了。
远在枫林坐等吃饭的郑琴缺打了个喷嚏,问了渠言一声:“渠言,你又在发脾气说我坏话了吗?”
渠言觉得自己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