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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村子安置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官姝来了,只给闻人潋带来了一打银票就销声匿迹了。
这是一个小村子,有银票却没有可以买东西的地方,闻人潋也还是穿着那个叫辛奴的人的衣服,去昭国这一程十分漫长,他们不多耽搁,在将闻人烟雨安置在县城里然后添置了几件简单的物品之后就出发了。
不过这次,燕玖换回了女儿装扮。
以前男儿装扮是为了防身好办事,现在有闻人潋在身边,她也没啥好防备的,反而女儿装穿着心情会变好,尤其是穿着白衣服,置身于万物复苏的山水之间,好像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就想吟诗: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归园田居》)
闻人潋听在了心里,简单作了个评价,道:“还未到三十年,便已对名利之心如此追悔。性本爱自然没有错,可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有人不得已沦为弱肉,有人妄想成为强食。”
燕玖说:“还有一种人,他不是弱肉也不是强食。”
他存在于天地间搅弄局势,无人能让他成为弱肉,也不喜强食别人。这个人,便是闻人潋。她回头看闻人潋的时候,只看到他静静的微笑,在马背上举止利落潇洒,眼角还有一丝狡黠,发带随风而飘,随意得让人想打个哈欠。
燕玖问:“师父呢?也用一首诗来形容自己?”
闻人潋说:“形容自己是在了解自己的前提下,可正如你不了解我一样,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你说,这诗我要如何作?”
燕玖想了想,说:“那便念一句你喜欢的诗……好吧就算你没有喜欢的诗,也来一句你印象比较深刻的,能记到现在的。”
这就是心理学的一部分,印象最深刻的那句往往能引起心中的共鸣,那便是那个人的性情。闻人潋说: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欧阳修《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这一路,燕玖也没怎么再说话了,就顾着研究这首诗的意境了,她觉得也许能从这首诗了解了闻人潋的情怀,接而了解他的做事风格,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正说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暗器,燕玖警惕将头一偏,暗器在飞翔闻人潋的时候,被他随手弹起的一片叶子击落,“叮”的一声,连同燕玖都能感觉得到迎面而来的气浪。暗器落下,刚好就落到了闻人潋的手里,他随意瞥了一眼,丢给了燕玖,说:
“这些天一路走来也遇到了不少刺杀者,终于来了一个大家伙,猜猜出自哪家。”
燕玖将那把菱形的暗器拿在手里全方位看了一眼,只不过手掌那么长,做工却很精致,暗器的手柄还刻着一个累死一个人脸状的图案,说:
“蜀中,唐门?”
闻人潋简直要被气死,他问:“唐门是什么?”
燕玖自顾自扫盲,说:“唐门是一个精通机关暗器的大家族,这样巧妙又精致的暗器,估计也只有唐门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唐门是你在话本子里听说的门派。”闻人潋揉了揉眉心,随手掏出了腰间的短笛,吹响了一支旋律,旋律很是刺耳,惹得燕玖的耳朵很疼,她不得已捂住,只见闻人潋的跟前飘落的几片竹叶都已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象四周飞去,没多久便听见了一声惨叫,闻人潋这才放下笛子,说:“抓住了一个,逃了两个。”
燕玖下马,跑到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人身边扶了他一把,人还没死,一片竹叶插在他的胸口上,一滴血都没渗出来,看他的衣服应当是一种有门派特色的统一着装,闻人潋走过来看了一眼,说:
“唐门?!”
那刺客说:“涂罗门。”
闻人潋打趣地拍拍燕玖的肩膀,说:“还是猜对了一个字的。”
燕玖尴尬地笑了声,也打趣地拍了拍那刺客的肩膀,说:“兄弟,回去告诉你们的头,我们不是你们要追杀的人,我们就是一对江湖乱窜的闲云野鹤,再把心思浪费在我们身上,你们要追的人可要走远了。”
那刺客只灰溜溜地走了,虽然胸口插着一片竹叶,但也够疼的,他还不敢贸然拔出来。
燕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和闻人潋一同上了马继续赶路。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顺着去昭国的路上再走几天,就看到了那赶路的三人。生过孩子的女人毕竟体弱,加上一路奔波,终于还是受不了,一口气垮了下去,燕玖是在一个医馆看见他们的,那时候辛奴正在用刀架在大夫的脖子上,那大夫倒是一脸正气宁死不屈的样子,说:
“这位夫人身子本就不怎么好,妊娠期间不但没好好休养,别说现在已经无力回天,就算是治好了,今后也是一身顽疾,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若是你,便不会让自己的夫人再受苦。”
辛奴说:“少废话,快救她!”
大夫说:“救不了啊!”
闻人潋迎迎了上去,手里捏着他的白玉短笛晃来晃去的,说:“辛公子,也许我这夫人可以帮你一把,她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燕玖瞪了闻人潋一眼。
不过燕玖刚上前来,那医馆的大夫便一直盯着她不放,就看着燕玖已经坐在女人面前把脉,一会儿看她的眼皮,一会儿看她的口腔内部,最后才得出了一个结论,坐在一旁写了个方子,递给了辛奴。
辛奴愣着不敢接,说:“这……”
闻人潋说:“怎么?怕我们在药里下毒吗?来大夫,看看这药方有什么问题。”
大夫终于从燕玖的脸上转移视线,再看了一眼那个药方,说:“没有问题,可是这就是一个治疗风寒的方子。”
燕玖说:“其他病症都是因为这场风寒引起的,虽然无法根治,先让她挨过今晚再说。辛公子,今天晚上你需得守着她,让她把这场汗闷出来才行。”
辛奴接过,脸上表情更是参不透,说:“多谢。”
辛奴进屋将辛少夫人和老妇人安顿,燕玖转身出门,老大夫赶紧上前,两眼发光,笑道:“小燕!你是小燕!”
燕玖不记得她还认识这个人,不过倒是有些眼熟,老大夫提醒道:“你忘记了吗?当初在琉都闹瘟疫的时候,老夫同你在市区奔走,共抗病魔。转眼都快一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燕玖惊喜,记起来了,道:“穆大夫。”
然后,两人就在医馆寒暄了起来,闻人潋和燕玖都被请到了医馆里喝茶,有说有笑。说起今日这档事,穆大夫作了一个简单的解释,说:
“他们辛家庄的事啊,管得越少越好。其实方圆百里不是我一个人拒绝医治他们,辛家庄那是势力庞大,他们是辛家庄逃出来的。都传闻那辛家二少爷本来都与涂罗门的大小姐有了婚约,可年少风流,让辛少夫人有了孩子,便娶了她进门。不过豪门恩怨多,涂罗门大小姐沈明月坚持要嫁入辛家,有一天便捉奸在床,说辛少夫人与小少爷辛奴有染。”
闻人潋说:“所以他们就离家出走?带着未出世的孩子?”
穆大夫跟他们俩凑得更近了,说:“若是这样就简单多了,江湖中也有传闻,说是辛少夫人勾引辛二少爷嫁入辛家庄是为了收集辛家庄勾结昭国卖国求荣,追杀他们的不仅是辛家庄,还有昭国那边的大人物。”
燕玖说:“江湖中人不是一向不管朝廷中的事吗?”
穆大夫说:“你不知道,这辛家庄啊,两年之内忽然屹立在中原武林之上的确让人匪夷所思,若真是受了昭国朝廷的笼罩,那也还说得过去。不过内幕究竟如何,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还不是靠瞎猜的?嗨,不说也罢!倒是小燕,许久不见,当真是出落得更加水灵了,当年还是个混迹市井的小顽劣,白白嫩嫩的,没想到是个姑娘,刚才小老儿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你一说话,小老儿就认出了你的声音!”
燕玖笑道:“穆大夫倒是越活跃年轻!”
穆大夫其实注意闻人潋很久了,扭头问:“那这位,一定是小燕你的夫君了!当年我们都在猜小薛和袭元帅谁才是你的如意郎君呢!嗯,还是眼前这个小伙子更般配啊!不错不错!此次出门是去哪里游玩吧?”
燕玖看着闻人潋哭笑不得,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笑得不知所以然,她说:“穆大夫,你觉得我们很有夫妻相吗?这一路,你不是第一个说我们是一对的人了。”
穆大夫说:“怎么……你们不是?”
燕玖说:“这位是我的师父,我随师父出门游历讲学。”
穆大夫拱手道歉:“失敬失敬……你们穿的衣服实在是太像了,小老儿以为是……情侣装。”
原来问题出在衣着上,再看闻人潋,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是只顾着玩弄他手中的白玉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