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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攘的火光霎时劈开了一条狭窄小道,众人齐刷刷向来者点头示意。
一前一后的两人,渐渐背对火光,面容掩在影廓里,愈来愈深。
门框旁的女子,身躯僵硬有如石像。她怔怔地盯着那个刚巧也在看他的男子。
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就这般四目相视,良久,良久……
那张清朗的脸庞,如梦似幻。
无忧失神地注视着他墨黑的发,再笑不出来。
“咳咳……”
小鱼皱了皱眉,扬声道,“大家都散了回去睡觉吧!没什么事儿……”说完拍了拍朗风的肩膀,又瞄了一眼门框旁的人儿,暗自叹了口气。
一时间火光散去,嘈杂散去,剩下的二人隔着暗夜的黑,都像哑了般,不发一语。
微微的月色,若薄纱,如银屑,随意地洒了一地。
他喉结不由得动了一动。
“小忧……”
无忧听罢身躯一震,打了个彻头彻尾的寒颤。她窘迫地转过身,不看身后人。
殊不知两行清泪,已落得悄无声息。
“小忧,你不认得我了?”朗风笑问,“七里乡那晚,我同你分别后被人打晕掳走……逃出来后我去七里乡找过你……可是……”
“可是他们都死了。”
朗风突然愣住,只觉这句难得的回应异常冰冷。
她语气的冷静亦让自己感到意外。
十年啊。十年韶光飞逝。
无忧低声苦笑。
“我以为你也死了。”
“…………”
“朗风,你还记不记得,十年之前,七里乡逢集之时,我同你说了什么话?”
话音一落,他禁不住愣在原地。
“我说,三水爹爹不肯我拜师学艺,我却偏要做不夜城女子修仙的第一人……”
“我记得。”朗风忙道,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突然打断。
只不过打断他的,是几声笑,沙哑而又无力。满腔苦涩,仿佛尽融于这笑里……
“以前我最为痛恨邪魔歪道,不曾想这十年,我在他人眼里,竟一直是自己最为痛恨的人……”
“你不是!”
无忧忽而转身,仰着下巴,冷冷地睨着他焦急的眸光,嘴角有些戏谑。
“你不会滥杀无辜,更不是什么邪魔歪道!”朗风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紧紧地箍住她的双肩,但觉刺骨嶙峋,心惊之余,接着说,“至少在我心里,你不是……”
一丝暖流,霎时麻痹了她的心口。
正当此时。
“咳咳……”
二人循声而望,道是方才遣散村民的小鱼。
无忧细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来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是你……”
那小鱼又干咳了几声,上前笑道,“无忧姑娘还记得我?”
她眉头紧蹙地注视着一脸笑意的来人,眸光很是狐疑。
“无忧姑娘月池救小鱼一命,小鱼未曾道谢,这厢谢过。”说罢作了一揖,接着说,“月池和墨河之间有一扇封禁之门,当年被我不慎打开,由此卷进了漩涡里。”
“和我同掉入月池的那个白发人呢?”
此语一出,其余二人不禁面色一怔。
小鱼瞟了跟前脸色阴沉的男子一眼,转而笑道,“什么白发男子?我就发现了无忧姑娘一人呀……”
无忧哼了一声,道,“你既险中救我,难道没有看到?”
“是我让小鱼只救你一人。”朗风沉声说,“他们的目标在你,你被抓到了,只有死路一条。”
无忧“哦?”了一声,笑问,“你认识他?”
“谁?”
“晋、行、风!”
朗风身躯一震,面不改色,说,“不认得。”他语气斩钉截铁得甚至有些声音颤抖。
中原。
万毒涯。
“掌门。”
“说。”
“找到她了……”
“在哪?”
“白银城白银山……”
风吹雨披着一件素衣,眉头紧蹙地注视着跟前人,道,“你和亡柳去一趟白银山,把她带回来。”说罢轻咳了几声。
残花看得出来,这几声轻微的咳嗽声显然被极力压制。
“掌门,万一她不肯跟我们回来……”
“她肯。”
残花一怔。
“如今不夜城满城通缉令,白银城里想必也有晋家人在找。她没有地方可去。”
“可是小忧她性子固执……”
风吹雨叹了口气,颜色黯然。
残花几番欲言又止,终问,“掌门冒死取走了十二祖巫墓里的巫灵胎,究竟想作什么……如今巫毒渗入骨髓难以根除,内力又去了近八、九成,这……”
话未说完,风吹雨忽而打断道,“千里红最近有什么消息?”
残花听罢缓缓地摇了摇头,回说,“红尘客栈近来平静。除了无名派前些日子弟子暴动……”
“暴动?为何?”风吹雨忙问道。
“自无极被选为代理掌门后,着手处理无名派一应事务。先是称无量真人神功未成,须要再闭上两年关,后称戒律堂无相私通魔教,将其软禁……”
“私通魔教?”风吹雨霎时笑了。
残花亦笑了,道,“掌门才在药缸子里泡了不过一个月就出来,毒老头要发现了怕是得气死。”
风吹雨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泡了一个月还不够?要真泡上什么七七四十九天九九八十一天,我还不得泡得跟馒头一样烂在药缸里……”
残花登时哑然,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风吹雨突然“咦”了一声。
“你见过向姑娘了?”
“?……”
“你肯定见过了!!”
“…………”
风吹雨一脸笃定地盯着残花,满眼嘲笑,道,“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按年纪我算是你大哥了。怎么,刚才眼神就有点魂不守舍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嗤,还装呢……”
残花皱了皱眉,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成天叹什么气呀!!”
“掌门,我……”
“你什么你,有话快说!”
残花睨了他一眼,嘀咕道,“我听手下人说,向跃冰削发入了啼红寺……”
风吹雨眼底忽地掠过一丝惊讶,说,“啼红寺的慈悲老尼什么时候收外派弟子了?”
“向六拳和慈悲师太的师妹慈云师太是故交……”
又一声幽幽地叹息。
默然良久,残花眼眶泛红,声如蚊蝇,道,“掌门,你是我大哥,我没什么好瞒你的。向六拳死于我手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跃冰……唉,都是我造的孽。”
“你和亡柳即刻出发去白银城,我替你去啼红寺要人。”
“这……”
中原,啼红寺。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
莫名传来一阵悠远的木鱼声,“咚……咚……咚……”地回荡在漆黑一团的寺庙里,衬得气息神秘。
原来饶是夜深若此,仍有未眠人。
“师父……”
“勿言。”
禅房内,一须发尽白的尼姑盘膝而坐,正不疾不徐地敲着手心捧着的木鱼,身旁样貌年轻的小尼姑紧紧抿着嘴,分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跟前人的举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破例收了那个叫向跃冰的女子?”那老尼姑忽而睁眼,眸光锐利。
那小尼姑点了点头,悻悻地说,“师父是看在亡去的慈云师叔的面子上……”
那老尼姑哼了一声,道,“向六拳当年差点娶了你慈云师叔。”
“啊……”那小尼姑似乎很惊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兀自嘀咕道,“我怎么没听师姐提过……”
“向家拳未出世时,他向六拳不过一个愚笨的农夫,何以配得上你慈云师叔?”
“这样啊……”那小尼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慈云师叔乃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想来向六拳一介草莽农夫亦是配不上的……可是师父,照您说法,我们就更不应该破例收了向六拳的女儿呀!……”
那老尼姑苦笑一声,道,“罢了,深更半夜,为师糊涂了,只是误导了你。”
“误导?师父何来误导我?”那小尼姑满眼疑惑。
“向六拳曾为救你慈云师叔,断了手。”那老尼姑顿了顿,神思飘远,继续说,“慈云死前嘱我,她欠向六拳一份人情,今生还不了……”
那小尼姑怔了怔,默然不语。
“记着,以后没有向跃冰这个人,只有净衣。”那老尼姑道。
“是,师父……”
师徒二人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晃着油灯微光,木鱼声不止。那小尼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
“睡去吧。”那老尼姑道。说罢缓缓闭目,表情平和。
那小尼姑伸了个懒腰,起身欲要吹油灯。
“勿吹灯。”那老尼姑淡淡道。
殊不知那小尼姑刚提起一口气,愣是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今夜有客人要来,你快些睡去吧。”
“是……”
那小尼姑轻手轻脚地开门,一溜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一声幽幽地叹息。
“怎的还不进来?”
那老尼姑声音缥缈,依旧闭目。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倏尔穿越房门,悄然无声。
“慈悲师太久等了。”来人深作一揖道。
“无极差你何事?”
“是关于生死门的事……师父说风吹雨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希望同其余三大正派联手,一举剿灭生死门……”
那老尼姑闻罢忽而大笑。
来人满额大汗,惊得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