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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士弼伸出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一石二鸟。
信阳侯眯起眼端详着那四个茶水字,不可否认三孙子的确在不知不觉中成长着,变化着。
曾经畏畏缩缩在刘士彦背后的小男孩已经敢走出阴暗的角落,初露锋芒。这是他在贝州城的事件之后,突然想明白的吗?还是他终于悟到了“隐藏”并非是保命的最好方法。
信阳侯观察着三孙子的表情变化,此时的刘士弼从容,淡定,不焦不躁,有一股超出于他平常表现出来的智慧和敏锐。或者说,此时的刘士弼像极了捕猎的老手,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两个字:奸诡。
再好的猎手,没有经过重重磨难和历练,只能是初出茅芦罢了。
官场多年,信阳侯一眼便看透刘士弼想要表现谋智的急迫心情。他愿意给三孙子这个机会,也愿意培养这个韬光隐晦多年的孩子。一个孩子,从五岁懂事之后便懂得避其风芒已是难得。可叹他竟错失一个培养下一代的好时机,悔不当初啊。
“爷爷,孙儿的意思是……既然柔儿表妹钟情司徒宕,不如成全柔儿表妹,请皇上赐婚。”
“皇上赐婚?”信阳侯冷笑,只一句话就泄了刘士弼的无知,皇上赐婚是单单一个请求就行的?可见他尚且不够成熟。
刘士弼看出信阳侯的意思,平静地说:“爷爷请听孙儿说完。”
信阳侯颌首,“好,说来。”
刘士弼暗自吞咽口水,平复焦灼的心绪。
“爷爷,听说皇上已答应西都国扶柔公主的请求,同意将她赐婚给司徒天逍那个死人?”
信阳侯点头,“正是。”
“她以贝州城军功为要挟,求得皇上同意,带着贝州城的兵权嫁入司徒府。”
“是。”信阳侯亦点头。
刘士弼缓舒气,说:“爷爷,如此我们更该请皇上赐婚,将柔儿表妹嫁给司徒宕。”
“说下去。”信阳侯察觉到一丝诡异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的得益者正是他。
有了信阳侯的鼓励,刘士弼不再畏畏缩缩,他挺直身板,直视信阳侯的眼睛,说:“爷爷,孙儿认为,柔儿表妹嫁给司徒宕,成为司徒家的长孙媳妇。未来的某一日更会成为司徒一族的主母,于信阳侯府来说是件好事情。等到柔儿表妹掌家,还怕司徒一族不会为信阳侯府所用吗?”
信阳侯眼睛一亮,他怎么没有想到这层关系。对呀,司徒宕好好的活着,等司徒善死了,司徒宕名正言顺成为司徒族的家主,那么列柔柔就是主母。司徒家的兵权终有一日会落到他的手里。
“哈哈哈,妙计!妙计呀!”信阳侯拍着桌子大笑,赞许地目光端详着对面的三孙子,此时越看越顺眼。
能讨得信阳侯欢心,刘士弼觉得自己揽下列柔柔亲事的这摊子事是正确的。至少可以让爷爷提前见到他的价值,他的优点,他的才能。
“爷爷,未来之事不可预见。但是我们可以借由柔儿表妹嫁入司徒府,得到更快的一些信息。”刘士弼平声静气的说完,将信阳侯从未来的憧憬中拉回现实。
“哦?你说说。”信阳侯饶有兴味地看着三孙子,越看越喜欢。
刘士弼垂睑思考片刻,组织一下语言,说:“爷爷,孙儿想知道一件事情。”
信阳侯好脾气地点点头,“问吧。”
“孙儿想知道,爷爷是真心与扶柔公主合作,还是假意与她合作。”刘士弼问得直接。与混在官场多年的信阳侯打哑谜,无异于自挖坟埋墓。如果想得到信阳侯的青睐,必须要诚实。
信阳侯被问得一怔,他从未想过与木宁夕的合作是什么定义的。只是觉得目前能利用木宁夕训练精兵,而暗中拐着弯的夺取司徒一族的兵权。
“与木宁夕的合作,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给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却没有出乎刘士弼的预料。他脸上神情不变,微据干涩的唇瓣。
“来人,烹两杯茶来。”
信阳侯立即命人烹热茶来。
刘士弼心中暗喜,今夜冒死前来,值得了。
护卫很快将热茶送来,除了信阳侯的,还有刘士弼的。对此,护卫很是不疑惑,侯爷什么时候对三少爷变好的?难道三少爷要得宠,二少爷的地位将不保吗?
待护卫离开,祖孙二人喝过茶润润喉咙。
刘士弼捧着茶杯暖手,说:“爷爷,孙儿认为,柔儿表妹与扶柔公主一同嫁入司徒府,日后可以借机监视扶柔公主的一举一动,而且司徒府有什么异动也可快速地禀告爷爷知晓。”
“嗯。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说。”信阳侯颌首微笑,这个三孙子不错,也许好好培养,日后超越司徒家的孙子们。
刘士弼汗颜,放下茶杯,作揖,“爷爷恕罪,孙儿在你的面前卖弄小聪明,请爷爷责罚。”
“无碍。”信阳侯摆摆手让他坐下,笑道:“我驰骋官场多年,连点子小计谋都看不透,还能坐上今日的高位?你但说无妨,不必害怕惹我生气。”
“谢谢爷爷不怪罪之恩。”刘士弼作揖,坐回来。这次他轻松的拿起茶杯喝一口,不再拘紧,能与信阳侯侃侃而谈。
“爷爷,司徒府的兵权与其落于皇上之后,不如一直等司徒宕接任司徒一族家主之后,再图谋兵权吧。”
信阳侯轻叹,笑说:“当初没有柔儿这步棋,自然要在皇上身上打主意。而今有了柔儿这步好棋子,皇上又算得了什么,抛之即可。”
“爷爷说得是。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须得皇上出助啊。”刘士弼欲语还休。
信阳侯冷挑眉,“赐婚吗?”
刘士弼卑微地说:“是。什么都瞒不过爷爷。”
信阳侯哈哈大笑,赞许地点点头,“的确如你所想的。要想柔儿嫁入司徒府,即便不能高于木宁夕,至少与她平起平坐。这皇上的赐婚还真是少不得。”
“这样,柔儿表妹在司徒家就不会受委屈了。”刘士弼如是说着,眼睛里闪动泪光。有种嫁妹,又舍不得的样子。
信阳侯见他如此深情厚意,心里又赞许了几分。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平日没见列柔柔对他有多好,相反与刘士彦更亲近一些。而现在看来,刘士弼才是大将之才,一直以来竟看走了眼。
“此事我会去向太后请旨,她来向皇上谏言,比我出头更好。”信阳侯眼皮打架,有些困倦之意。
刘士弼放下茶杯,深深鞠躬,道:“孙儿打扰爷爷的安睡,内心自责不已。请爷爷早些歇息吧,孙儿去院子里自罚跪。”
“不必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信阳侯起身,伸出一只手来,“走,送我回东院去歇息。”
“是。”刘士弼内心激动。双腿有些打颤地走上前,扶着信阳侯慢慢往若夫人居住的东院而去。
曾几何时,他只能站在角落里,看着刘士彦嬉皮笑脸的扶着爷爷的胳膊,将爷爷送回院子去,然后刘士彦揣着几声金币出来。他不想要金币,他只想要爷爷多观注一些、多关怀一些。
一路送信阳侯回东院,刘士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更让在前面打灯笼引路的婢女要护着灯笼里的烛火,别被风吹灭了。
刘士弼如此的小心谨慎,让信阳侯感到欣慰,喜悦,还有一点点自责。他忽略这孩子太久,久到孩子的一颗火热的心被冰冻起来。其实这孩子也是活泼爱玩闹的,也许比刘士彦还要爱闯祸。只是岁月的积累,那个爱闯祸的孩子被硬生生的锁在笼子里,硬生生的把自己养成“隐形人”。
东院。
若夫人早已接到老管家的通报,早早让婢女们铺好床,用热烫婆子暖了被窝,又命人薰了安神香。
乍见刘士弼扶着信阳侯前来,她心脏微紧一下。表情有些僵硬地看着渐渐走来的祖孙俩。
“侯爷,慢着点儿。”若夫人挺着圆滚滚的孕肚站在门内。
由刘士弼扶着走到屋里,信阳侯笑问:“你还没睡啊。”
“没呢。侯爷不在身边,睡不踏实。孩子没见着爹爹,也不肯安睡。”若夫人不经意地瞟了眼刘士弼,笑盈盈地上前接信阳侯脱下的长袍,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今儿怎么是三少爷送侯爷来的。”
习惯忽略了刘士弼的存在,经若夫人提醒,信阳侯微怔,立即扭头看到站在门外默不作声的三孙子。
“回去早些睡吧。明日准你睡个懒觉,不必过来请安了。”
“谢爷爷。孙儿早起习惯了,明日鸡啼之前不需仆僮来唤,便会起来练功。”刘士弼诚实答话,作揖,“爷爷,孙儿退下了。”
“嗯,去吧。”
信阳侯难得露出笑容,挥挥手。已疲乏得睁不开眼睛,由若夫人扶着走向床边。
“侯爷想要栽培三少爷?”若夫人玲珑剔透心,只需观察信阳侯的一个眼神便知道刘士弼定是用什么计策讨得信阳侯的欢心。
信阳侯点点头,“这孩子今夜来找我,说柔儿想要嫁给司徒家的大孙子司徒宕。此事,你可知晓?”
若夫人微微一笑,“虽然柔儿小姐没有与妾身说,但妾身也猜到了。”
“哦?何意?”
信阳侯已躺在床上,半眯起眼睛,大手在若夫人圆滚滚地肚子上抚摸着,仿佛在抚摸着他的老来子。
若夫人笑道:“日前去别院的路上偶遇司徒大公子,柔儿小姐一见倾心。妾身想着不如何日侯爷轻闲了再提此事。没想到,倒是孩子们沉不住气,先说了呢。”
信阳侯睁开眼,看向身边的若夫人,“你觉得,柔儿嫁入司徒府,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
“说说。”
若夫人笑道:“侯爷不想想,木宁夕嫁入司徒府,随时有可能翻脸。到那时再想掌控便难上加难。不如借此机会让柔儿小姐同嫁入司徒府,即圆了柔儿小姐的心愿,又监视司徒家。”
“哈哈,你与弼儿想到一处去的。他亦想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信阳侯满意地阖上眼睛睡去。看来,刘士弼会是个意外之喜。
若夫人如临大敌,她要想办法与刘士彦联手,在刘士弼羽翼没有丰满之前动手打压。
这一夜,信阳侯睡得安稳甜美,若夫人半梦半醒。同床异梦,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