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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妧回长安的三天后, 太子殿下和几个弟妹也离开骊山, 回到宫里。
当圣人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看到李承乾行动自若,能蹦能跳的时候,喜不自胜。尤其是身为母亲的长孙皇后, 她看着李承乾,眼角眉梢的喜悦毫不掩饰,“高明,真的好了吗?”
李承乾站在母亲跟前,“真的好了,阿娘你看!”
太子殿下生怕母亲不信他的足疾已经好了, 还特意在原地蹦了几下, 看得长孙皇后心惊胆战,“哎,你别急着又蹦又跳的。”
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不用坐在轮椅上的儿子,长孙皇后生怕李承乾这一蹦, 又蹦出什么意外来。
李承乾看着母亲那样,环着母亲的肩膀朗声笑了起来,“阿娘, 没事,儿子的右足好得很。东方太医此去骊山专门为我医治足疾,功不可没。”
长孙皇后看着眉眼间不带任何阴霾的李承乾, 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在旁的圣人李世民看着这对母子, 放声笑了起来, 大声说了几句好, 然后说要赏东方樾。
然而在旁边的李治听着父亲的话,有些不解:“为何只赏东方太医,不赏苏姐姐?”
城阳公主抱着母亲的大腿,鹦鹉学舌,“对啊对啊,为何不赏苏姐姐?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微微一怔,看向站在李承乾身旁的李治。
李世民蹲下身子,朝李治招手,“雉奴,过来。”
李治依言走过去,跟李世民说:“东方太医眼睛不好,每天都是苏姐姐帮太子阿兄扎针的。东方太医该赏,苏姐姐也该赏。”
小胖子李泰在旁边哈哈笑了起来,“雉奴小小年纪,就会打抱不平了。”
李治小脸神情十分认真:“东方太医每天都跑出去采药,苏姐姐每天替太子阿兄扎针,很累。”
李世民听着听着,听出点门道来了,他看向一直在旁含笑看着他们的长乐公主,“长乐,苏妧竟然也会针灸之术?”
长乐公主抿着嘴笑,跟父亲说道:“父亲可曾记得民间圣手百里夷,苏妧的母亲曾经饱受腿疼之疾的折磨,是百里夷钻研出来的针灸之法将她医治好的。苏妧是个孝顺之人,专门为了母亲跟着百里夷学了针灸之术。”
李承乾见长乐公主没将话说完,跟着补充说道:“其实不止针灸之术,瑶奴也是通晓医理的。”
长孙皇后和李世民闻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长孙皇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太子殿下,柔和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笑意,“看来苏家的小娘子在骊山,为太子的足疾也做了不少事情。”
李承乾轻咳了一声,他的耳朵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粉色,可他依然十分镇定自若地跟母亲说道:“确实是的,唔,还有万泉和长乐,她们都辛苦了。”
长孙皇后看着太子殿下那力持镇定的模样,忍俊不禁。
李世民看着一家人在立政殿中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欢喜异常,“那就都统统有赏!”
翌日,圣人下诏,皇太子足疾痊愈,特赐酺三日,举国同庆。
太子殿下足疾还没好的时候,就想着要四处溜达,如今好了,终于一偿宿愿。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不止在宫里溜达了一圈,还跟着父亲李世民到了九成宫去溜达一圈,确定自己应该比开屏的孔雀还要招摇后,心满意足地回宫。
两个月后,皇太子加元服,大赦天下,并赐五品以上官员的嫡长子一级爵位,民酺三日。
在全国上下都沉浸在皇太子足疾痊愈以及加元服的喜庆中时,帝王李世民又给大唐子民宣布了一件大事,皇太子将于明年择日完婚。
经历苦难,然后终成善果。
这一年,对苏妧和李承乾而言,是特别的一年。
在举国上下都沉浸在送旧迎新的喜悦中时,苏妧得知自己和李承乾的婚期,是在明年三月份。
阳春三月,正是播种希望的好时机。
都说待嫁的新娘会如何紧张忐忑不安,苏妧却没有。苏妧想,她之所有顾不上紧张的原因,是因为她一开始知道两人婚讯的时候,已经震惊过了。入主东宫,对她而言到底时好时坏谁也说不准,她只觉得一入宫门,就再也没办法从跟那个巨大的牢笼之中出来。
更何况,一个月前,孙氏在某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呕吐不止。吓得苏妧脸色都发白,赶紧去看阿娘到底是怎么了,后来发现,母亲有喜了。
孙氏今年三十出头,还是很年轻的时候,如今怀孕了,是好事。古人讲究人丁兴旺,苏亶虽然从不强求,但内心也难免不会想府中多几个孩子添添人气,尤其是如今苏妧又要出嫁了。
苏妧得知自己将要添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既惊讶又高兴,整日到孙氏屋里去嘘寒问暖,弄得孙氏哭笑不得。
“要是阿妹,我的院子就可以留给她。如果是阿弟,可以让父亲将我的院子改一改 ,也可以住。”
苏妧如今既不去百里夷的屋子翻医书,也不去折腾调香了,她正拿着一张图纸,图纸上的是她院子的平面图。她将图纸翻开来给孙氏看,然后说以后奶娘可以住在这儿,粗使的侍女可以在那儿,林林总总,想法十分多。
孙氏看着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揉了揉太阳穴,“还没出生呢,你这阿姐就在折腾了,若真是出生,那还得了。”
苏妧笑嘻嘻地在图纸上标记一些采光好的地方,看哪些地方适合给小宝宝玩耍,她头也不抬,“我是阿姐嘛,当然要爱护弟妹啊。”
孙氏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头直发软,温柔说道:“瑶奴,快别忙了,过来。”
苏妧抬头,看向母亲。
孙氏脸上笑容温柔,,目光也温柔,那是来自母亲的温柔。
苏妧依言走过去。
孙氏将她拉到身旁坐下,跟她说道 :“我如今身子跟从前不同,不宜多思虑,你的父亲也不想我多想些什么。可我的瑶奴,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纵然是出嫁,也永远是我的女儿。三个月后就是你和太子殿下的婚期,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苏妧有些不解地看向孙氏。
孙氏一手按在肚子上,一手搭在苏妧的手背,“我从前看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多想什么。自从太子殿下从马背上摔伤,后来又患了足疾之后,你的王妃姨母给我说了许多她的所见所闻,我才知道从前所理解的是世事险恶过于简单。”
“我还以为阿娘这么郑重其事,是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此事。”苏妧失笑,手握住母亲的手背。
滑若凝脂,这句话来形容孙氏的皮肤,其实是一点儿也不夸张的。苏妧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合格的贵夫人,主持中馈井井有条,出去不卑不亢撑得起场面,人又漂亮,给父亲挣足了面子。
但苏妧也是得承认,与陈王妃之、杨氏这些交际手段高杆的人相比,母亲在手腕心机上,还是差一截的。
这种事情有好有坏,苏妧觉得母亲这样就很好。父亲本就不需要母亲在这些方面多能耐,母亲能保持如今这样的性情,也是有父亲的宠爱纵容在其中。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本以为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母亲和父亲却做到了。
苏妧抬头,看着眼里尽是忧心的孙氏,笑着安抚,“没事的,阿娘。”
孙氏眉头依然紧锁,轻叹了一口气。从圣人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是苏妧开始,孙氏觉得自己的心里就没有安心过,想长孙皇后那样的奇女子,古往今来,不过只有一个。
苏妧:“船到桥头自然直,阿娘别太担心。我与太子殿下也接触了一些日子,对他不能说完全了解,但至少是有些了解的。阿娘所担心的,日后可能会发生,但你放心,要相信你的女儿,会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孙氏没好气地瞥了苏妧一眼:“你能怎么保护自己?防不胜防,若是当真有人处心积虑要害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
“可阿娘这么担心也不是办法,当心把肚子里的小弟弟和小妹妹愁坏了。”
孙氏听着女儿的话,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阿娘,疼。”苏妧摸着额头,软声撒娇。
孙氏哼哼着歪在旁边的大迎枕上,懒得看她。
苏妧看着母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挑来薄被披在她的身上。孙氏的担忧,她都懂,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她所能做的,不过也是像长孙皇后看齐,不,她都不必向长孙皇后看齐,她只需要李承乾好好的,保住自己,保住父母就足够了。更何况,如今母亲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大概是世上最让人难以割舍的感情。
苏妧只要想到父母,想到母亲腹中的孩子,就觉得自己有着用不尽的斗志。
不管怎么说,李承乾的足疾痊愈在望,这就是一个历史的转变,李承乾以后的命运未必就是废太子。
“阿娘。”
苏妧半天看孙氏没动静,凑过去小声地喊了她一声,却见孙氏已经睡着了,只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眉头紧锁,好像在梦中遇见了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苏妧入了孙氏的梦一看,哭笑不得。
在孙氏的梦中,苏妧看到自己在东宫里过得很凄惨,李承乾不宠爱她,东宫里的良娣什么的,因为也是高门世家之女,有娘家撑腰,个个都在欺负她。苏妧就像是个小可怜一样,身边之跟着她从苏府带进东宫的几个侍女陪着,容颜憔悴。
而孙氏则是在旁边看着苏妧的惨状,哭着喊瑶奴,瑶奴。
然而梦中的苏妧却好像没听见孙氏的声音,只失魂落魄地坐在东宫太子妃的寝室里,一世凄凉。
苏妧:“……”
有所思,必有所梦。
就是孙氏的情况好像有些严重,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吗?
有了身孕还思虑这么重看,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苏妧笑着将手一扬,孙氏的梦境就随着她的心意变了。
孙氏看到自己身边出现了两个小男孩儿,肉呼呼的十分可爱,拉着她的手喊阿娘。然后她出现在东宫之中,东宫的人见到孙氏,个个都十分有礼,说夫人这边请,太子妃正等着您和两位小郎君呢。
进了屋子,孙氏看见苏妧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国太子李承乾正在她左右转悠,一会儿给她捶肩膀,一会儿给她斟茶递水,十分殷勤。
然后看到了孙氏进来,李承乾免了孙氏拜见太子的国礼,直接以家礼拜见岳母。
孙氏受宠若惊,不知道该不该受,只好看向苏妧。
苏妧走到孙氏的身旁,笑得开心俏皮,问道:“阿娘,您看太子殿下被我调|教的如何?”
孙氏本来正在做不太好的梦,被苏妧入梦一搅和,总算是感受了一把做梦笑醒的滋味,醒来的时候,发现苏妧已经不在屋里了,是大侍女芙蓉在旁边守着。屋里还点了苏妧亲自调配的安神散,有助安眠,却不会伤及胎儿。
芙蓉看到孙氏醒来,连忙上前。
“夫人。”
孙氏伸手,让芙蓉扶她起来。
“小娘子呢?”
芙蓉将孙氏扶起来,“陈王妃和应国公府的夫人带着几位几位小娘子到了府里,小娘子说夫人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即便没有亲自出去迎接,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娘子让芙蓉守着夫人,她出去接待王妃和应国公夫人了。”
最近半年,应国公府的杨氏频繁跟孙氏示好,自从得知孙氏又有了身孕之后,更是殷勤。那位杨氏也是年过四十才与应国公成亲,成亲后还为英国公生下了三个女儿,也有好些心得与孙氏交流。
孙氏笑着说了一声胡闹之后,就让芙蓉挑了一套正式一点的衣裙出去。
芙蓉听到孙氏说苏妧胡闹之后,微微一笑,扶着孙氏出去。
“小娘子早前的时候叮嘱小婢,说夫人如今身子不比往日,对一些不喜欢的应酬,若是不想去,尽管不去即可。若是有人上门求见,想见就见,若是不想见,一律挡在门外,没什么胡闹不胡闹之说。”
孙氏听着芙蓉的话,脚步微微一顿。
她从未听过在苏妧说过这样的话来。苏妧从小性格就文静内敛,偶有几分俏皮都只在母亲跟前显现,从前被万泉县主那样欺负,她也没说什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息事宁人。
可如今,她的女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让孙氏既觉得意外,又觉得陌生。
芙蓉不愧是一直服侍在孙氏身边的婢女,笑着跟孙氏说道:“夫人是否也觉得小娘子与从前不一样了?”
孙氏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她笑叹着往苏妧接待陈王妃和杨氏的地方走去。
“嗯,是不一样了。你们的小娘子终于长大了,比起母亲,她要聪明坚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