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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杨两家势同水火,在政坛上争斗不休,娶了焦家女,嫁出杨家妇,良国公府在很多时候就要比从前尴尬一些,蕙娘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虽然条件不错,但良国公府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老太爷曾说,‘权家聘你,七分是看中你的人,三分才是看中你的家世’,她本人将信将疑。swisen.com到得这几日,才明白以权仲白的性子,虽然天才横溢,可秉性放纵狂野,极难驾驭。为他说了蕙娘,真是有七分看重了她守灶女的性子,指望她做权仲白这匹野马嘴上的笼头……两个长辈接连出了几题,考的既是她本人的手腕,也是她和权仲白的关系。想要在逐鹿之争中占据一点有利的形势,她就得亮出自己的态度:她这位权二少夫人,不但能将丈夫握在手心,还能顺着长辈们的心意拿捏他,长辈们要长就长,要扁就扁……
封绫一事的真相也好,大少夫人在饭菜上借题发挥也罢,权夫人或者按兵不动冷眼旁观,或者主动出言询问,其实都还是扣紧了权仲白的态度——虽不情愿,但目下来说,要在权家站稳脚跟,邀足上宠,除却满足长辈们的要求之外,的确别无他法。
“提了一点。”她坦然地说,“但也没有全说,仲白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病人阴私,他忌讳着呢。我也就没有多问,倒是他自己说了几句。大约是和封姑娘前几年接管的纤秀坊有关,像是在刺绣时候出了事。”
“刺绣也能被气着?”权夫人也有点吃惊,她呢喃自语,“这除非是绣件有问题了,不然,谈何外人来气。可这究竟是谁家下的订单,岂不是一目了然的事,这种事,有什么难查的呢?”
竟是仅凭一句提示,就猜得□不离十……这个良国公府,什么都短,就是不短人精子,打从太夫人起,几个女眷都不能轻辱。蕙娘打叠起全副精神,微笑道,“这可就真不知道了,他那个性子,只管扶脉,余事也就是稍微管管……”
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肯定权夫人的猜测,权夫人眼神一闪,她对蕙娘的态度,又和气得多了,“你这番过来,仲白面上不说,心底肯定是很在意的,同我漏了几句口风的事,回头可不要告诉他。”
什么叫做识看眼色?权夫人摆明了是在安抚蕙娘无须担心,她肯漏点信息,长辈也不会让她难办。蕙娘不禁露出微笑,“我晓得该怎么做的,娘只管放心。”
权夫人又关心她,“他那个性子,和驴一样倔……最近在香山这一个多月,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没有。”蕙娘慌忙说,“相公待我挺好的,娘不必为我担心。”
“你们年纪差得大,”权夫人不禁露出笑容,“仲白到底还是疼你,你这话我是相信的,从那天为你要点心吃开始,我就晓得不必多做担心……”
她轻轻地拍了拍蕙娘的手,“卧云院的巫山已经有好消息了——虽然是庶出,可怎么说也是大房的血脉,你也要多加把劲,我们家是最看重嫡出的,你能快点为仲白添个一儿半女的,今年冬至上香,我也就有话和地下的姐姐说啦。”
啊,没想到大房这么快就把巫山的这胎给挑出来了……蕙娘神思,不禁有一丝游离:恐怕是大少夫人听说绿松试探的事,索性就自己先亮出来了,又恐怕是从前究竟没有确定,现在确诊了,她也就迫不及待地要炫耀炫耀这个好消息。起码大少爷不是不能生,大房留个血脉的能力总是有的,多多少少,在长辈们心中,评等是有拉回来一点儿。
她微微一笑,垂下头做害羞状,“我、我明白……”
权夫人不禁拊掌大笑,她打发蕙娘,“快回去吧,让仲白气消了,就亲自到我这里来一趟。雨娘的婚事其实并不太委屈,这一点,我这个做亲娘的有数的,待他来了,我慢慢和他说。”
她盯了蕙娘一眼,又笑道,“对了,还没问你,这件事你怎么看?”
表态时机又到,蕙娘当然知道该怎么说。“男婚女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个身份的姑娘家,哪还有例外的?要不是——要不是姑爷婚前想要见我一面,我还不是蒙着眼睛就嫁过来了。家里人能说定这门亲,自然是方方面面都给考虑得妥当了,哪还有小辈置喙的份呢?”
权夫人听得频频点头,“好孩子,仲白要是有你三分通情达理,也就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野性子了!”
蕙娘不肯和权夫人一起数落丈夫,只是微微一笑,权夫人见了,心里更加喜欢,又哄她几句,将她给打发走了,这才起身进了内室,要良国公给她倒茶,“说了这半天,口干舌燥的,我要温些儿的,别那样烫——”
良国公本来斜卧在竹床上,似睡非睡的,被权夫人闹起来了,只得给她斟了一杯茶。权夫人很得意,“这个媳妇,真是说得十全十美了吧?她一来,仲白简直比从前要易与了几倍!要不然,他这会早出京了——哪还会搭理和你约了,什么‘一两年内不能出去’。”
说起来,权瑞雨的婚事,的确是损害了良国公等长辈的信誉,长辈不守约定,也就给了这头倔驴毁约的借口,要按权仲白往日的作风,恐怕权瑞雨婚事一定,他不是去漠北,就是去江南,总要离开家游荡上一段时间,四处义诊过了,将胸中闷气给消耗完了,这才能听着皇家来使、家中老人的劝,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京里来。如今呢?温柔乡是英雄冢、百炼钢成绕指柔,前几天闹得那样不愉快,他也只是在香山闷居,一点出京的意思都没动。权夫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就连良国公,神色都格外温存,只是口中还不肯服输,“他到底还是识得大体……这要真是皇后娘娘所为,京中风云丕变,几乎是转眼间的事,少了他,家里怎么办?很多事都根本施展不开了!”
“深情空付、辜负春光无数……”权夫人喃喃念叨——虽然蕙娘没有提及,但她居然早已经知道了这句咏词。“不论是谁下手,终不至于是就为了把封家大姑娘给气死吧,心宽一点的人,管你当面骂我佞幸男宠呢,我还要谢谢你夸我家圣眷深厚。封绫这个人,素日深居简出,性情不为人所知,指望一幅绣屏把人给气出毛病来,天方夜谭。这也就是收到折辱封家的效用……”
她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还真说不准!娘娘要是没有生病,以她城府,自然不会为此无益之事。可现在真是说不清了,她素来忌恨封锦,多少也是有些风声传出来的……”
这复杂纷乱,看似半分线索都无的局势,被权夫人分析得是丝丝入扣,良国公半坐起身子,似笑非笑地考妻子,“焦氏和季青出的主意,相差仿佛。也的确都很老辣,照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为好?真个是按兵不动,以观后效?”
“总不至于还要扶植淑妃吧?”权夫人反问了丈夫一句,“这种时候,多做多错,动静太大了,封子绣那边也容易生出想法来,就当作不知道,让他去发挥,反正结果如何,都只会对婷娘有利——她现在应该也上路过来了吧?老太太昨儿还问我呢。”
“在路上了。”良国公点了点头,“那就按孩子们的意思去办!要依着我,再动弹一点儿也还是好的,起码孙家不做些临死挣扎,局面就还不够热闹……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做不知道为好。免得仲白和焦氏离心,那就得不偿失。”
“怕是要离心也难!”权夫人不由笑道,“那天那一闹,我看闹得好。你还不知道仲白的性子?盛怒之中还记得招呼焦氏一声,可见多少是将她当成自己人来待了,真要不得他的心,他睬她都懒!焦氏手腕又高,等孩子落地,看他不被她调得团团乱转——”
她舒心地叹了口气,和良国公商量,“我看,等过了九月,可以安排焦氏的陪嫁进府做事了吧?”
“早了点……”良国公不置可否,“再看看吧,别和林氏一样,也是不下蛋的鸡,林氏难道不好?不会生,始终一切是空!”
权夫人不禁就叹了口气,她多少也有几分惋惜。“是啊,可惜了林氏,同焦氏相比,其实也差不出多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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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回了香山,也少不得要向权仲白汇报见闻,她故意说起巫山的喜讯,“你几次过去都没扶着,可见是没福分,不然,早就摸出她的喜脉了。”
权夫人的安抚言辞,权仲白当耳边风,巫山有喜,倒是确实震动着权神医了,他眉眼简直都被点亮,“此话当真!我就说,大哥脉象沉实稳健,阳气充足,怎么可能敦伦无果!这下可好,家里要添第三代了!”
要说这消息令蕙娘也欢欣鼓舞,那也太假,但她毕竟风度是有的,再说,该酸也酸过了,对于权仲白不懂得听话听音的愚笨——也被磨得惯了,她没有阴阳怪气,再闹什么语带玄机,而是正经规劝,“你要和大哥大嫂好,这时候就不该等他们来请,自己回去,第一个给巫山把把脉开开方子,第二个,也安抚大嫂几句,再给她捏捏脉门。免得还要他们来请,他们怕又顾虑你生气……”
她这话说得老成,权仲白态度也有所缓和。“再看吧,以家里人的风格,迟至后日,肯定过来报信,到时候再回去也不迟。”
蕙娘嗤了一声,“又不是红牌姑娘,还拿捏起架子来了……这是爹娘疼你,要在我们家,早被罚着跪家祠去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老和长辈们高声二气的。”
她举起筷子来,用筷头去敲权仲白的手背,半带了笑意,“要我说,就是欠打!”
权仲白躲得也快,手一缩就躲过蕙娘袭击,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入口,当没听到蕙娘的规劝,反而和蕙娘闲聊,“你这次回府,娘就没向你打听封绫的事?”
一头说,一头看了蕙娘一眼,蕙娘也没想到他对家里作风这么了解,她怔了怔,道,“是有,但我没说什么。本来我知道的也不多,哪好乱讲。”
权仲白唔了一声,看来是满意了,他反过来叮咛蕙娘,“以后这些事,不要和家里开口。问起来就说不知道,免得一旦打开缺口,以后有事就来问你,你也烦得慌。”
蕙娘点了点头,她给权仲白夹菜,“知道啦,你也少说两句吧,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多话。”
权仲白猜得不错,不过第二日,大少爷就来人向弟弟报喜了,又请弟弟,“要无事就回家一趟,给巫山开个保胎方子。”
亲大哥的面子,权仲白是肯定会给的,横竖最近他托词在宫中值宿,也没有多少重病号在冲粹园外等候,一辆桐油车轻轻松松就进了京城,一进府被管家截住,先带到拥晴院给祖母请过安,正好权夫人也在,大家厮见过了,两重长辈都若无其事,只让他,“快去给你大哥道喜吧,这一胎可要保住了,千万不能出错。”
到底都是一家人,就还有心火,除了忍下来还有什么办法?毕竟家里人也不可能为了他改动瑞雨的亲事,权仲白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再闹,只会让大家都难堪,他应下来,“一定尽力给大哥保胎。”也不问母亲妹妹的婚事究竟如何‘不亏待她’,自己撤身出去,大步进了卧云院时,正看到大少夫人在院子里同几个丫头说话——都是杏眼桃腮、身段窈窕的生面孔……权仲白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有几分为大少夫人不平,给巫山扶过脉,冲大哥道了两声喜——看得出来,权伯红喜是真喜,便又要给大少夫人扶脉,“一眨眼又是好些天没给大嫂开方子了。”
大少夫人的笑容里,不免也透了几许心酸,她不笼袖子,“没什么好扶的,二弟,你不用着忙啦……”
还是大少爷硬把她的手放到桌上,“不要辜负二弟的一片心意嘛。”
权仲白也没等大少夫人回话,他一下摁在了大嫂的手腕上,这一摁,倒是摁出意思来了——“怎么,这脉象有变啊!”
大房夫妻两个,吃权仲白小灶是吃得最多的,平时十天半个月总要被扶一扶脉,脉象稍微一有变化,权仲白哪里摸不出来?两夫妻脸色顿时都变了,权伯红且惊且怕且喜,见大少夫人要说话,忙道,“都别说话了,不许耽误二弟扶脉!”
说着,一屋子丫头也都静了下来,权仲白认认真真扶了有一炷香时分,这才松开手,一边擦着额际的汗珠,一边抬头道,“大哥上回和大嫂,几时同床的?”
大少夫人顿时红了脸,权伯红也有点不自在,“就是昨晚……”
“最近几次同房,还记得什么时候?”权仲白倒不在乎,他听权伯红说了几个日子,便扳着手指算了算,这才抬头道,“应该是半个月前有的!现下脉象还很浅,恐怕大嫂月事已经迟了几天吧?您小日子一直是准的,如此看来,是有妊无疑了。”
大少夫人本来绷着脸正跟着权仲白一起算呢,听见弟弟这么一说,她又惊又喜,面色一下就舒展开了,几乎有几分不可置信,“二弟……你此话当真——我……我……”
权伯红早一把就扑到了权仲白背上,几乎没把弟弟压垮,三十来岁的汉子,连眼眶都湿了,喜得语无伦次,“这可别是我在做梦吧——”
大家喜悦一阵,权仲白又给大少夫人把了脉,大少夫人一个劲地问,“这真能连日子都把出来,的确是半个月前?”
权仲白回答了几次,她才觉出自己的失态,不禁自嘲地一笑,“我真是都不可置信……这半个月,孩子也禁得住折腾!”
按两夫妻房事的频率来看,权伯红是没少往妻子身上播种,权仲白也由衷地为大哥夫妻高兴,他心情大好,站起身道,“这样的好消息,当然立刻要和家里人说,大嫂你也是望三十的人,高龄产子,忌讳不少,从明儿起最好就别再管事,只一心保胎为要,我给你开个方子……”
这里正写着呢,那里宫里又来人了,‘三皇子发水痘啦’,请权仲白过去。
因三皇子年纪小,发水痘是有些险的,权仲白不敢怠慢,匆匆给大嫂开了个方子,便进宫去了,果然三皇子啼哭不已,连宁妃都坐不住,抱着孩子来回走动,都哄不停。等权仲白摸过脉门,断然道,“这不算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该干嘛干嘛,权仲白又开几个方子出来,一面派人去国公府取铺盖——皇子出痘这样的大事,大夫按理是不能出宫的。
这一关就是七天,皇三子的烧在第四天上就退了,到得第七天上,已经基本无碍。权仲白忙了这许多日子,也有些疲倦,派人同宫中递了一句话,便自己收拾行李要准备出宫回家了。谁知宁妃似乎也有些不适,他恐怕是水痘过了大人,又忙进景仁宫给宁妃请了脉,所幸只是劳累所致,脉象略浮而已。
“辛苦权先生了。”宁妃头上勒了抹额,倒越发显得容颜清秀动人,美人微恙,别有一番憔悴风情,她靠在迎枕上,娇喘细细。“这一阵子,宫里事情多,宫外事情也多,心里老是不得劲,真怕沤出病来……好在没有大碍,这才稍微放心。”
权仲白和宫妃们说话,从来都是板着一张脸,“娘娘如能按时服用太平方子,消解心火热毒,心里自然就清静了,您不善自保养,身子骨吃不消,也是难免的事。”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宁妃和权仲白诉苦,她扫了四周宫人一眼,放轻了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轻轻嘟囔,“哪里还能放心用药……”
没等权仲白回过味来,又笑着转了话题,“还没问嫂子好?上回进宫我也看了,真是极出众的美人!待人又亲切——”
她嫣然一笑,透着那样的娇憨喜悦,“又看我好,满屋子人,只挑着我问了一声瑞云好,真是承她的情。我倒因她想起瑞云来了,神医要有去杨家,也为我带句好儿,令她得了空就进来说话,千万不要拘束……”
这些场面话,权仲白从来都是敷衍一两句而已,今天就更是如此了,他气得双拳紧握,几乎要将情绪流露到面上。才从宫中出来,就沉下脸命家丁,“直接回冲粹园!”
桂皮一伸舌头,还打趣权仲白呢,“小别胜新婚,小的明白!”
他没等权仲白回话,便放下了车帘,一敲车壁,“咱们不回府啦,回园子里去。少爷想媳妇咯——”
作者有话要说:嘻,难道真有这么巧呀?
anyway,蕙娘要添堵咯……
代更君乖不乖呀?大家慢慢看,我就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