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蟹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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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八百昼  苏颖烦躁地走来走去, 许大卫默默抽烟。

    他们刚返回来, 具体经过还没搞明白。

    纪刚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吭声,他点名:“苏颖?”

    苏颖抱臂低着头,轻叹一声:“我们想给顾津买路上穿的衣服, 她拿了几件去了试衣间。后来等很久她都没出来,我去敲门, 但里面没声音也没人开门,一问老板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

    “那你们去后院找了吗?”

    “附近几条街道都找遍了, 没见到人。”

    又是一阵沉默。

    小伍最先忍不住,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焦急道:“津姐会不会是去厕所了, 忘记打招呼?”

    许大卫哼道:“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便秘也该出来了。”

    “那是不是……”

    “甭猜了,肯定逃跑了。”许大卫打断他的话。

    许大卫平时不说, 但心里对顾津意见很大, 觉得那丫头娇滴滴弱不禁风,却一身反骨,明明瞧不起他们这帮人,顾维还偏要带着她。

    原本一伙儿人能乘机安全离开,为了她一路辗转来到这破镇子,她不但不感激, 还把他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避之而不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大卫说:“我是觉得她不想跟着也别勉强, 赶明咱坐飞机走,对谁都好。”

    顾维突然抬头瞪着他,双眼急得通红,可没等说话,纪刚却开口:“不行。”

    他这声又急又厉,李道微顿,不由看过去。

    纪刚稍稍低头,斟酌道:“顾津了解我们底细,她得了自由一旦报警,咱全完蛋……我的建议是尽快找到她。”他停了停:“况且顾津是顾维妹妹,应该听听他怎么想。”

    许大卫说:“就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三坡镇,她如果报了警,三坡镇最危险。”

    那边顾维腾地站起来,冲上前推了许大卫一把:“滚,全他妈给我滚。”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老子不连累你们,你们买机票走吧,我自个留这儿找人。”

    “你抽什么风?”

    “对,我抽风。”他怒道:“津津不是你亲人,跑的人换成你妈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顾维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晃,有个人影冲过来,蓄力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顾维踉跄几步,苏颖尖叫着跑过去扶住他。

    李道不解气,又上去揣了脚。

    在场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李道指着顾维:“大活人都能让你看丢喽,冲别人嚷嚷什么?”

    顾维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过许久:“她自己走还好,要是碰见坏人……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手机又没钱……”

    李道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烦躁不堪。

    他插着跨,冷静的想了下:“顾津脾气闷拧,多半自己跑的。”李道拍拍顾维肩膀:“你先别乱,乱没用。”

    纪刚问:“那你的意思……?”

    李道拇指蹭着下唇,拍板决定:“再待一晚。”

    这回没人敢说不,于是分成三组,没有开车,在镇子中暗暗找人。

    顾维跟着李道,两人快速穿过一条条小巷,目光不断搜索那抹熟悉身影。

    顾维闷声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李道留意着各个角落的人,却说:“你这妹有点小聪明,估计知道我们正找她,在哪儿猫着呢。”

    半晌,顾维苦笑:“大卫说得对,如果津津真报警,估计咱们会在三坡镇被警察连窝端。”

    李道“嗯”一声:“可能顾津没想到那层面,事情到这种地步,即使她安全回到上陵市,一些事也和警察说不清。”

    这正是顾维担心的,直到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顾津应该过她原本的生活,我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强迫她?”

    “说那些都没用。”李道淡道:“赌一赌呗。”

    “赌什么?”

    “赌那丫头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顾津的确没报警,也如李道所料,藏在无人旧屋里,想等稍晚一些再想办法出镇。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了几度。

    顾津身穿苏颖的小夹克,里面还是那件黑色打底裙,缩在角落,凉气顺裙底不断往上窜。

    她随身只有一个链条包,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除了手机被顾维拿走,还有口红、镜子、纸巾、银.行卡、身份证和一个零钱包。

    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足够她坐车回到上陵市。

    顾津收起东西,忽然有张小纸片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读了两遍,想起是苏颖昨天写给她的,说以后万一走散好联系。

    她当时没太挂心,顺手塞在包包里,现在看着那号码,不由轻叹一声,想来今后也没用了,便顺手扔掉。

    等到天色又黑沉几分,她才做贼一样溜出去。

    小镇不同城市一般热闹,这钟点路边菜摊都收了,沿街商铺也渐次打烊。

    路灯排列稀疏,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灯光弱弱亮起来。

    顾津缩头缩脑地走着,眼尾一动,有辆车蓦然停在她脚边,她随即一凛,侧过头,却是一辆黄色面包车。

    司机探出头来,说着半熟的普通话:“妹妹,用车吗?”

    顾津看那司机是个男人,又一脸凶相,道声谢,警惕地摇了摇头。

    她继续向前走,想找个地方打通电话,有串号码烂熟于心,在嘴边滚了一遍,却登时想起和尚家伟已经分手。

    除此之外,竟无人可以求助,如顾维所说,回到上陵后,终究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想起顾维,她又想到刚刚逃离的那趟凶险难辨的旅程,以及将会面对的陌生城市和异国人群,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着他们逃亡,必会触碰她的道德底线,人生方向也将不同。

    可那个人是她哥哥,这世上唯一亲人。

    顾津忽然之间茫然无措,好像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她丢了魂儿一样挪着步子,拐过转角,刚抬头便见对街走来的纪刚和苏颖。

    顾津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好在他们还没看到她,下一瞬,她快速蹲下身体,蹭到矮丛灌木后面躲避。刚才心中的犹疑和顾虑在见到他们时本能做出决定,见土路上遥遥开来一辆黄色面包车,情急之下再顾不了其他,拦下便钻进去。

    他们果然还没走,顾津抚着胸口,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见司机在内视镜中正看她。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笑眼眯眯,和善可亲:“妹子,上哪儿去?”

    顾津稍稍宽心:“大姐,我想出镇。”

    “这么晚还出镇呐?”中年女人打量她片刻,却已转了方向盘,向相反方向开去:“不是本地人吧?”

    顾津笑笑,并不吭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顺手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女人比较善谈,说话时不经意从镜子中瞧她两眼,看似随意,眼中却藏一抹难辨的光。

    她天南海北说了一路,顾津只嗯啊应答,目光掠过窗外景物,人烟渐少,视野也不似刚才明亮,两天来,这条路竟跑了好几趟。

    女人问:“一会儿出了镇我把你放在哪儿?”

    顾津一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混乱的脑袋理了理思路,其实这么晚真不该离开,无论做何决定,应当在镇上住一晚才对。

    而顾维李道不会为了自己在这里长久停留,完全可以等他们走后再回上陵。

    见女人还看着自己,她只好答:“客运站就行。”

    “不知你要去哪儿,只有到广北、柏庄和徐家岭有夜班车。”女人轻叹了声,欲言又止:“妹子,看你人挺好,大姐就啰嗦一句。”

    顾津没吭声。

    “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的,是好事儿。”她笑着:“不过大姐真不是坏人,一看你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想告诉你,客运站可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人贩子可多了,专挑你这种长相漂亮的外地小姑娘下手,大晚上的,实在不安全。”

    这女人的确掐准她的弱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纵使戒备心再重,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停了会儿,女人在镜子中看她:“不过客运站有同伴等你就没事了。”

    顾津两手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车子又开出百十来米,她突然说:“大姐,能不能麻烦您掉个头,我想回去。”

    这女人何其聪明,几番试探终于猜出她独身一人,一拍大腿,显得很高兴:“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她放慢速度,准备掉头:“呦,没油了,介不介意我先加个油?”

    顾津不如之前紧绷,也没去看那仪表盘,便草草点头。

    女人伸手指了指侧面岔口:“那就再开一段儿,前头就有个加油站。”

    不多时,车子开进一个简陋加油站,除了加油机上的电子屏幕,就剩小卖部门廊那枚灯泡照明。

    这地方顾津隐约记得,好像李道昨天曾来借过工具。

    那女人下车去,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和她打声招呼,去小卖部里面喊老乡来加油。

    此时天色终于黑透,视物已是非常困难。

    周围变得极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那中年女人很久都没回来,顾津心乱如麻,忽然觉得哪里反常。她坐不住了,从包里翻出一百元放在座位上,推开门准备离开。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大路走,敏感地察觉出异样,寂静环境下发出杂响的似乎不只她自己,当意识到后面有人时,顾津身体一僵。

    她迅速转头,有个高大黑影突然扑过来,将她凶狠制住,随之一块粗布死死捂住她口鼻。

    顾津拼命挣扎,却在急促呼吸间,觉得浑身乏力,困顿不堪,瞬间便失去知觉。

    男人粗劣的中指点按键盘,屏幕上立即蹦出另一张。

    他说:“地理位置好,在繁华商业街的金角,上下两层,百余平米,客流量万人以上。”

    后面有人跃跃欲试,绷直了身:“哥,还等啥?这么多人肯定日进斗金啊!”小伍抖着腿:“手都开始痒痒了。”

    其他几人笑骂。

    李道微侧眸:“别高兴太早,有利就有弊,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也没什么难度吧,和以往相比,简直小菜一碟。”

    李道臀部抵着桌沿儿,略顿几秒;“这次要不同。”

    黑暗中,他朝后面看过去,几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李道接着说:“还有更安全简便的方法。”

    “是什么?”

    他一时没答,站直了身,走去墙边揿开灯,顷刻大亮,这才见不大的房间里还坐了四个人。

    一个岁数不大,顶多十七八,一身年轻人的流行打扮,面上尚存几分稚气,右手五根手指在大腿上灵活地敲击着,动作惯常随意,正是刚才说话的小伍;

    墙角凳子上吊儿郎当挂个男人,英气俊美的长相,三十岁上下,点烟叼烟的动作不含糊,这人是顾维;

    与之相对坐着纪刚,他是这房中年纪最长的,带黑框眼镜,蓄着胡子,发间掺杂几缕银丝,样子沉着冷静,目光很深,其中内容他人很难琢磨;

    最后一人是许大卫,他比在座几人都强壮,交于胸前的手臂肌肉扎实,脖颈很粗,存在感最为强烈,他微昂着下巴,模样有些目中无人。

    几人看向李道,等着他开口。

    李道说:“祥阁金店有一套整体防护系统,一旦用暴力破坏门墙窗任何一处,上面的传感器接收到信号,就会自动报警并且触动预录开关,我们闯入过程会马上上传到云端服务器,即使破坏监控也没用了。”

    “有我在,怕什么……”小伍嗤之以鼻,见他目光警告,改口问:“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好办法?”

    李道倚着墙,拆出一片口香糖送入口,咬合肌略动几下:“金店销售经理叫顾津,她知道保险柜密码……”

    “就他妈知道你打她主意!”顾维张牙舞爪跳起来,弓身抓起什么朝李道掷过去:“别想,我告诉你,没戏。”

    空气突然凝滞。

    这屋子里还真没人敢像他这么放肆。

    李道看他几秒,不动声色垂下眼,侧臀处留下一个灰白的鞋印儿。

    他轻拍掉,下意识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顾维,防备似的压低声音:“你想想,是不是掩人耳目、一石二鸟?”

    几人再次用视线交流,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李道朝顾维抬下巴,等着答复。后者挠了挠脑袋,坐下来,不吭声了。

    “老纪,你的意思呢?”李道转开视线,习惯询问纪刚看法。

    纪刚点头:“赞成。”

    达成一致,每人职责细分。

    十几分钟过去,说话声渐歇,李道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道。

    他撑着桌面靠近几人,声音放低,“完事后不上正门的车,走后门。”

    “都安排好了?”顾维也悄声。

    “嗯。”他嗓子里哼出极低的音儿,几秒停顿,忽而直起腰,正常语调说:“先这么着。散了吧。”

    屋内气氛恢复自然。

    正事儿谈完,李道弓身捡起顾维适才扔来的皮鞋,走去窗边。

    李道推开窗,干冷空气没等涌入,他将皮鞋顺窗口远远扔出去。

    顾维睁大牛眼,要炸毛。

    李道歪头吐了口香糖,瞥眼看他:“以后再跟老子动手,扔的就不是鞋了。”

    几人笑声放轻松。

    “那鞋好几千……我日你妹!”顾维奔到窗口往下看。

    李道淡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没妹,你倒是有。”

    ***

    顾津晚班,金店关门时间是九点半,见前面没了顾客,外头路人也渐少,她便提前进了更衣间。

    差一刻钟下班,顾津推开窗,点一支烟。

    窗口对着后巷,陈旧厚重的城墙遮住视野,空气清冷。她手肘撑着窗台,略昂起头,将口中烟顺防护栏吹进黑夜里。

    还没抽上几口,陆续有人进来。

    都是女人,一路笑声不停。

    顾津掐了烟,挥走眼跟前的气味儿,关上窗。

    店员拐过转角,见顾津在,叽叽喳喳冲她打招呼,来到各自更衣柜前换衣服。

    闲聊几句,顾津提着背包先出去了,前厅柜台的灯已调暗,安保老王正拉百叶窗。

    顾津过去帮了把手。

    老王笑眯眯道:“我记得今天是冯经理的班儿啊?”

    顾津笑说:“我和他调班了。”

    老王走到门口,遥控卷帘门打烊:“他又有事儿?”

    “没。”顾津说:“是我明天有事。”

    “可不常见,连我这老头子都看出来你比冯经理工作认真,平时请假的时候都少啊。”

    顾津没多解释,一笑置之。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刺耳刹车声,半阖的卷帘门外,一辆破旧货车堪堪遮住门口。

    顾津被这声响惊得一抖,尚未做出反应,只见车门大开,上面跳下四五个蒙面大汉,顺不断合拢的卷帘门弓身冲进来。

    他们黑衣黑裤,带着厚重面具、帽子及手套,不露一丝头发和皮肤。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两人都愣住了,几秒间隙,老王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要取腰间的电棍:“你们干什么?警告你们赶紧离开,店里有监……”

    许大卫手中的棍棒眨眼间甩出去,直击老王侧脑,只一下他便躺倒在地,没了知觉。

    几人身后的卷帘门彻底闭合,整个金店形成幽暗密闭的空间。

    顾津耳边尽是棍棒击打脑壳儿的声音,双脚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

    为首男人视线笔直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那可怖面罩下,一双眼漆黑如潭,藏着无尽危险与罪恶。

    见她不动,他竟及淡地勾了勾唇,声音平静而低哑:“想什么呢?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