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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崔忠以为萍儿是自己当亲生孩儿时,她的那些个浮躁的毛病便只当不显。可是现在她如愿回了高门当了贵女,却回来要教坏自己的亲生女儿……想到这,崔忠老大的不畅快,所以也乐得琼娘跟柳萍川生分些。免得被她教坏了。
当下他敲着烟袋锅打趣道:“那一锅都是你的,吃完了好有气力接着哭!”
刘氏用筷子拨着面鱼儿笑骂道:“刚好就撩拨!她若再哭,看我不收拾你这老东西!”
崔传宝扒着窗户也跟着凑趣:“娘,既然吃不得辣子,给我多来点鸡蛋酱!”
一时间小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那柳萍川其实还没走,她立在马车旁正思量心事,却听见院子里传来的阵阵笑闹声,只是往昔这笑声里还有着她一份,可如今却是琼娘顶了她的位置在里面欢声笑语,心里那股子郁闷真是一时纾解不开。
哼,就算她琼娘不入琅王府,她也有法子叫琼娘名声扫地,嫁不得好人家!
待她一番折腾入城回转了柳府时,日头已经渐渐往西斜了。刚入了房中换了衣裙,母亲尧氏身旁的婆子便来传话,说是夫人叫她过去一趟。
柳萍川一听,想起尧氏规矩大,又脱下绵软的便裙,换了一套得体的襦裙去见母亲。
尧氏食过了晚饭,靠在贵妃榻上由丫鬟拿着玉雕的美人锤正在捶腿。看见柳萍川回来了,便上下打量了一番。
亲生女儿没回来时,她是日夜想念。可是待女儿回到自己身边时,又难免生出了比较。萍娘虽然没有琼娘那等子让人惊艳的花容月貌,但也是位清丽佳人,可是那气质上里总是带着股小家子气。
尧氏觉得是在崔家养坏了,便请了书画先生,琴艺师傅来教萍娘,立意再栽培出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出来。
要知道琼娘在书画方面颇有天分,自幼时无师自通,随着哥哥便能执笔作画。待得请西席开蒙时,频频让当时教她的先生惊叹,直呼这女娃若是男子,可当真了不得。
而柳萍川前世里回到柳家后,在书画方面也下过一番苦功,现在重回芳华年纪,学起来给人的感觉自然也不差,但是诗画方面除了刻苦外,天分才是最主要的。她没有琼娘天生的灵气,那些个字画不过是如一般大家闺秀一样,勉强撑得了台面而已。
可是有珠玉在前,尧氏难免存了揠苗助长之心,对柳萍川在功课上有了诸多要求。
不过,这柳萍川频频回到芙蓉镇,荒废了功课不说,尧氏的心里也生出了计较,直觉柳萍川是放不下崔氏夫妇,那心里头还拿崔家当做自己的家呢!所以待得她回来,就叫婆子把她叫过来,准备拿话敲打着她。
于是见柳萍川进来,便让她坐在一旁的团椅上,闭着眼慢慢说道:“算起来,这个月你已经往芙蓉镇跑了两次了,那崔氏夫妇养育你多年,你挂念着他们也是应该的……只是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你可要入宫面圣,陪伴雍阳公主过节的。到时候大家闺秀们齐聚,难免要一较技艺展示短长。你在崔家耽误了这么久,底子薄弱了些,这几天就别出府了,多用功才是正理。”
柳萍川一听,便知尧氏不高兴了,这是拿话在敲打自己。
她的这对亲生父母,最好脸面。前世能一直将琼娘养在府中,除了因为她已经为人侍妾不好归府外,也是因为那琼娘从十五岁乞巧节入宫起,便在人前一鸣惊人,赢得才女美名,给柳氏夫妇争足了面子,叫他们一时便舍不下柳家将琼离去了。
想到这,柳萍川微微一笑道:“女儿知道您的担忧,请母亲放心,乞巧节书画会上的作品,女儿已经准备妥帖,定然不会叫母亲失望。”
前世里柳将琼以点墨为花,喷水渲染,那花蕾顷刻间便如一夜春风般朵朵绽放。当时在场之人无不惊艳。纷纷打听这作画的小姐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从此已经,柳家将琼名声大噪。
不过那喷水之画,妙在构思而已。第一个想出这点子,的确让人惊叹,可是要学起来却是不难……既然尧氏不高兴了,那么她便要收敛些,不能再去芙蓉镇了。
既然这一世,尚云天没有撞断腿,他就一定会如期应试。到时候,她只要巧妙安排,趁着兄长柳将琚请尚云天入府时,与他见上几面表露心意,相信尚郎只要不傻,必定欣然接受她这高门贵女的垂爱。
想到这,在芙蓉镇被激起的愤然心绪骤然平复了。重活一世,她不光要得到自己本应有的地位和丈夫,更要占尽琼娘前世的名头,不然怎么能消除尽前世的愤恨?
想起她离开芙蓉镇时的安排,走出尧氏房间的柳萍川笑得甚是得意——琼娘,我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柳府暂且不提,再说崔家。因为传宝受伤,刘氏不放心,便收了摊子在家照顾一双儿女几日。而崔忠则挑起担子走街串巷地买些零散的糕饼,也算有些进项。
这日,崔忠挑担回来。琼娘帮着刘氏打扫院落后,又将一盆井水洒在院中晒得滚烫的沙地上降温,然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一同食晚饭。
饭是刘氏用陶锅闷熟的新米,而凉菜是琼娘拌的酸萝卜丝。这萝卜也是琼娘用小罐子腌制的,因为腌得入味,雪白脆爽的萝卜块撒上盐和姜丝,再浇上掺了芝麻的辣油,最为消暑开胃。
想到爹爹挑担一天,出了不少的汗。琼娘还用腌制酸萝卜的汤炖了骨头和莲藕,再加上烂熟的花生,鲜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崔传宝这几日深切体会到了新妹妹给这个家带来的新变化——那就是吃食上比以前讲究精细多了。比如这萝卜,以前不过炖煮而已。可到了琼娘的手里,能变出五花八门的吃法。
小户人家清贫的日子里,再也没有比一桌子用心的菜肴更叫人提神振气的了,唇齿香甜时,原本一成不变的日子也仿佛有滋有味了起来。
喝了一口开胃鲜浓的骨肉汤后,传宝不由得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妹妹。心内总是觉得有了这个新妹子,还真是件叫人开心的事情。
琼娘看着爹爹和哥哥大口地吃饭,心里也是舒坦。
以前,能让她洗手作羹汤的时候除了伺候婆婆外,便是在那些夫人小姐聚会的宴席上。可是仔细想来,自己最挚爱的儿女,似乎都没有吃过几回自己做的饭菜。
以前的自己何其愚蠢?一味讨得那些不相干人的欢心,却忽略了自己的至亲骨肉。这一世,她却情愿在寒屋灶前挥汗添柴,叫自己的家人吃得尽兴。
一边替哥哥盛饭,一边趁着吃饭的功夫,琼娘说出了心中盘算甚久的打算。这几日卖糕饼的钱银不少,正好用来做本钱。夫妻二人年岁渐大,总是这么风吹日晒的不是个法子。
芙蓉镇太小,操持经营也不见太多余钱。可是这点子钱银若在京城里置办店铺,便如砾砂入海,水花都掀不起半朵。倒不如在京郊皇山下买个店铺富富有余。那皇山乃皇家寺院之所在,因为临近京城,每逢初一十五上香之人络绎不绝,往往错过了饭时,要在山下用餐,倒是不愁客源。
琼娘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刘氏却不大赞同,只觉得跑到山下做生意,又不是天天能见到汹涌如潮的客人,剩下的日子岂不是冷清没有赚头?琼娘的想法显然是高门里的富家小姐之言,不知百姓每日进钱的辛苦。
虽然刘氏话说得委婉,但是琼娘听得出来她的顾忌。若不是经历了一世,她还真想不到去皇山下开高糕饼铺的点子。
在如梦前世里,圣上后来下旨,在皇山下修筑了消暑的别院。偌大的皇家园林,占地甚广。原本的农舍店铺都迁往他处。
不过圣上仁厚,大沅朝又不短缺金银。这等劳民之事自然是有补偿,当时只要是划地内的田园房屋都折了市价按五倍赔偿。所以现在买一处店铺,待得经年得来五倍的赔偿,绝对够爹娘养老的了。
再者,在皇山下开设店铺,售卖的都是富绅豪客,赚一个月顶三个月,平均折算起来,不是比爹娘夫妻天天这样起早贪黑的要强?
琼娘心内一直担忧着几年后崔忠得了重病的事情,若是能少劳累些,也许到时爹爹病情也不会太严重。
只是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不好说给娘听,这么劝说起来,就浪费些唇舌了。
刘氏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最后索性开口让琼娘小孩子家,莫担忧父母营生之事,总之,饿不着她便是。
可是旁边吃了几口饭后,便一直抽着烟袋沉默不语的崔忠,却开口道:“琼娘在高门大户里见多识广,她既然这般说,定然有道理……不过买店铺是大事,轻忽不得的,少不得去看看,明天我和你娘不出摊子了,只留你哥哥在家,我雇辆马车,咱们去皇山下转一转。”
刘氏见当家的拿小姑娘没边儿的话当了真,不由得心内一急。可又不好在姑娘儿子的面前骂那老不死的糊涂。
待得收拾了碗筷,二人回转了房中,刘氏这才盘腿坐在床上,拍着床被急急发难:“你个老东西!还真自己是做豪绅商贾的料?好不容易遇到几个败财的愣头青,这才手头见了真金白银,以后又不是能天天赚金叶子!儿子渐大了,眼看着就要说亲定媳妇的。琼娘嫁人时,也是要置办像样的嫁妆,哪样不是要钱的?若是买了店铺赔了钱,回到芙蓉镇也没有咱们摆摊的地方了。你要知道隔壁卖杂面的老五,可是几次三番想要占了我们的摊子……”
崔忠猛吸了两口烟锅,然后在墙上狠狠地磕了磕道:“就是他不占,我们也没法在芙蓉镇里呆下去了。这几日你呆在家中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传成了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