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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盛,绽其芳华。
有女如斯,娉婷玉立。
情人目中颜如玉,在陈恒眼中,一身薄衣的阿蛮却比天下艳名其外的那些女子不知美上多少。
只是少女眉间紧蹙,目中盛满惊慌,好似一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而这不似凡品的少女,正惴惴不安的望着他,贝齿紧扣红唇,驻足不前。
陈恒不知方才的话被她听去多少,但见她这副忧心的样子,总叫人心中一软,不由向她走去:“你醒了?”
简简单单一句问候,却包含了浓浓关切之意。
阿蛮其实早早便醒来。
陈恒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可她却是明白的。面对他时,多少带了几分尴尬。
本想出来告辞,不料却将门外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霎时间,一股子热浪在胸中不断翻涌。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陈恒的声线很是清冷,此刻却给她带来了无穷暖意。无论如何,在她坠入万丈深渊之际,却有一只手伸出来愿意拉住她不松开,这短暂的温暖便让人足够回忆一生。
阿蛮点点头,而后垂眸:“我不是有意的。”
她是为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解释。
没想到,陈恒忽然笑了。
从前她便知道,他的容貌惊为天人,而今天看他绽颜,的确更是叫人惊叹。
“即便是刻意又何妨?”陈恒慢慢的牵起她的手:“有我在,你无须介怀那么多。”
对上那双灿若星空的眼眸,阿蛮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后,忽然想起什么,跟被火灼伤一般,迅速的将自己手撤离出他的温暖。
陈恒嘴角原本的笑,也渐渐凝固。
“我,我该走了。”
“谢谢你救了我。”想了想,她又补上这句久违的道谢。
陈恒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深不可测,让阿蛮心头忍不住一阵发慌:“我真的该走了,有人会担心的。”
“我已经派人去告知洛英了。”
听到这句,她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是一个如此心细之人。可惜他们之间竟然是这般孽缘,又是惴惴不安的道了谢,这下,成功的让他蹙眉。
“阿蛮,你不必如此客气的。”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干脆利落,丝毫不给她撤离的机会,牢牢抓住:“小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握着你手,同你说话。”
“是吗?”
阿蛮实在尴尬的很,她现在身份未卜,纵然她真的就是陈钰,那么她和陈恒的关系便更加尴尬了。
而他却像丝毫不在意一样,同她谈论着这些,就好像在话今晚的月光如此柔美明亮。
看她有些茫然的眼神,陈恒忽然轻笑:“也对,后来你病了一场,我再去看你时,你竟然都不记得我了。”
“是吗?”
大抵是见她神色实在不安,陈恒不忍心再为难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是,咱们有很多的美好回忆,等将来我一件件讲与你听。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陪你。”
“可是我的东西都在驿站呢。”阿蛮是真心不想留下,面对陈恒,她无端的背负上了一种罪恶感。虽然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冤孽都是上一代人留下的,与自己无关。可陈恒越是这般的月霋风清的姿态,就越是叫她内心难安。
“这里备着一些衣物,你且应付一晚,到了明日我让人去将你东西尽数取回。”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反而是她不懂礼貌了。
于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相识之久,陈恒已经见过活泼的她,傻气的她,不耐的她,生气的她,却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惊慌失措下的模样,好似一只误入人间小鹿,无辜的眼神让人心也跟着发软。
“嗯。”他弯下腰,在她发黄了发丝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别怕,我会一直守护你。”
许是被这个吻惊到,她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而这个眼神很好的取悦了陈恒,不禁弯起唇角,眼睛里漾起了细碎的星光。
陈恒说话算话,的确,不一会儿就有宫婢陆陆续续鱼贯而入。
各个皆是花容月貌,不过说话却都是卫地口音。
阿蛮不解,为首的婢女掩口笑道:“天下人皆知,陈王并不喜女子近身,所以陈宫之内并无女子。我等皆是卫人,只因为了姑娘方便,陈王特意买入的。”
言语之间,落落大方,眼神里不乏对阿蛮的羡慕,倒是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东西放下便是,谢谢你们了。”
“我们倒是应该谢谢姑娘呢。若非姑娘,又岂能见这天下无双?东西是陈王的一片心意,姑娘要好好惜福。”
放下之后,众人又鱼贯而出,只留下她一人,和满地漆盘。
陈恒的确是很细心,不仅是熏香沐浴,就是女儿家用的蜜露,篦子都有,首饰衣料更是送来了整整一匣。
她从心底感激陈恒,同时又有些苦恼。大抵在她心中是希望两人的关系不要太近,而他的好却步步紧逼,让人觉得有些束缚感。
忽然,指尖在一处停顿。
那薄如青纱的触感尚在指尖,这等柔软,这样熟悉的样子,让她不禁想起了洛英曾经打趣的话。
“这衣服一看便是情郎相赠。”
她一直以为,那一匹十金的香云纱是卫瑄制成衣物送来的,他未说,她便也不提,当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情人体恤的情趣,每每回去便换了这衣物,更多的,是为他的一份心意。
只因那店主说过十匹香云纱有四匹送去瑄公子府邸,她便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便是卫瑄的心意。却从来没有留意,他本说了,这香云纱产自陈国,做为陈王的陈恒,自然是拿得出手的。
何况那些奢靡的陈设,处处舒适,现在想起来,与卫瑄沉稳低调的风格根本相违背,倒是陈恒那种大手笔能干出来的事。
她胡乱的梳洗一番后,便躺了下去。
原本以为会辗转反侧,不想,却是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
陈恒过来的时候,阿蛮已经在外面打了一套拳了。
说起来介琰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教过,只不过阿蛮的性子散漫,这个学一点,那个沾一点,到头来什么都是个半吊子。诚然介琰也不是个什么严格的师父,便也由着她。
这套拳法是她十岁那年觉得好玩跟着介琰学的,不过三个月便没了兴趣,今儿也是心血来潮,闲的没事便来比划两下,舒筋活骨,也算是赶走那些心烦意乱。
一套打完,吐纳完毕,便听到身后有掌声响起。
阿蛮一惊,连忙转身,便看到了陈恒欣然而立于身后。
她没来由的有些慌乱:“打着玩的。”
陈恒也不揭穿她,而是默默转移话题:“你的东西刚取回来,一惊派人送回屋里了。”
“哦。”虽说今天心情没有昨日那般压抑,但还是提不起兴致。想了半天,终于是将一直在心头萦绕的请求问了出来。
“那个,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陈恒点头:“只要不是帮你找卫瑄,都可以。”
他的表情很认真,阿蛮瞬间脸黑了。
想起过去自己那些脑残岁月,不禁懊悔万分:“我又不是个傻子,原来他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我何苦还往上凑。我求你,乃是想要寻一位故人,是长辈。”
陈恒恍然大悟:“若是你师父的话,我早已经下了命令,四海之内,一定寻回。”
“也不是啦。”阿蛮连连摆手,有些脸红:“也别去打扰他了,想必他早就料到今日,才会去云游的。今时今日,再去追问那些陈年往事也没了多大意义。”
陈恒漆黑的眼珠微微一缩:“难道,你不想记起曾经?那些你失落的记忆?”
“不找啦,不找啦。”阿蛮苦笑:“既然选择忘记,必然有忘记的道理,如今我的日子过的也自在,并不想去找那些不自在。不过我倒是好奇的很,你如何是第一眼就认出我来的。”
陈恒刚要开口,便听到阿蛮取笑:“千万不要说是直觉哦。”
“是你的胎记。”
这是继青雀之后,第二次有人提到她的胎记。
长久的沉默之后,阿蛮忽然笑了:“也对,这么明显的位置,没道理看不到的。”
然后义正言辞托付:“今日请求,乃是为了从前一位故人,叫秦婶,在建安时多亏了她的照拂,没想到竟然又在朝歌遇见,所以请您务必帮我巡回。”
陈恒点头,问她要了秦婶的大致样貌描述之后,便去着手这件事了。
阿蛮回到屋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铜镜,细细的看着自己鬓角处的胎记。
果真如青雀所言,她的左边鬓角处,有一块儿淡淡褚色的原型胎记,若是说是太阳,却是有些牵强了。不过当年的陈公大概爱惨了梦姬,对于自己这个女儿更是疼到心尖上,什么头顶太阳踩踏太阴之说,为的都是哄陈公高兴,却害惨了自己。
阿蛮扯松了绑着发髻的发带,拿起桌上剪刀,闭上了眼睛。
陈恒在寻找这个秦婶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
按照阿蛮锁说,这个妇人是来朝歌投亲戚的,现在在一家大户人家帮佣。可仔细调查之后,发现秦婶是孤身一人,压根没有任何亲眷。更别提她说的那家,更是查无此人。
奇怪!
按照阿蛮的说法,秦婶自幼疼爱她,没道理对她说假话。更让人不解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弱女子从千里之遥的建安跑来朝歌,却又不跟阿蛮相认,图的是什么呢?
一时间,陈恒也迷惑了,总觉得好似钻入了一个什么死胡同,而这秦婶,应该也是其中关键的一步。
不知道卫瑄用了什么办法,总算是暂且的稳住了周王畿和卫后的人,可这个公主的归属,却成了大问题。
卫瑄的计谋,从始至终,陈恒一想便明白了。
陈钰是陈国的公主,可这么一来,他似乎无法迎娶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亲妹妹。只有将她归还卫国,才是一条最好不过的路子。
这么一来,陈卫再次联盟。而且阿蛮是卫瑄的亲妹妹,就算是为了阿蛮,陈恒也不得不支持卫瑄上位。而有了陈国的支持,卫王就算是想护着自己亲生儿子,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可让人不解的是,周王畿来的使者,又为何是?
即便梦姬王姬,可是她早早便已经嫁人,这个女儿无论陈卫如何归属,也与他们无关啊。
而一城之中,被这个问题困扰的,不仅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