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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快进入初冬时节,又是夜里,是以湖水的刺骨程度自然不可小觑,秦良玉一个猛子扎入湖底,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便是一阵乱蹬,生怕游到一半再遇上个腿抽筋,这命若交代在这里那可真所谓是窝囊至极,待日后他后人问起她时,旁人会答:你祖宗是在湖中游水,腿抽筋淹死的。那可真是颜面尽失,思及此,她蹬的更是拼命,所幸这湖并不是十分的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已触到了岸边。慢慢从水中探头一瞧,岸上无人,她心下松了口气,双手撑着地面一跃上岸,带起一湖的水花。此时她已是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更是凉爽的打紧,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回头又见隔岸突然通亮一片,还伴着郎朗训话:“一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都给我下水去找!还有那边的!给我往前追!”
随即响起的便是一阵接着一阵的跳水声以及众位士兵的感叹。
“噗通!嘶!忒冷了!”
饶是秦良玉再被湖水冻伤了脑袋也知对方是在找自己,当下撒腿便跑,虽说这么瞧来她当真是一点气节都没有,但其实气节这种东西,必要的时候,适当的抛弃那么一下,也算怡情。她不敢回马府,却也不知该往哪去,身后追兵渐近,她想了想,转头扎进身侧一处老林之中,乘着月色狂奔,甚是有情调。她一路只顾注意身后,全然未看脚下,待跑至半山腰,突觉脚下一空,再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霎时漆黑一片。她抚着后脑躺在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挖的捕兽陷阱之中,觉得人生有些小忧伤。方才她在下落时,悉心留意了一下她落地时的声音。寻常姑娘若有幸掉在这陷阱中,想必那声音皆是轻柔的甚至是没有什么声响的,待轮到她时便是噗通一声,活似巨石从山顶滚落,生生将地面砸出个坑一般。她又在地上躺了半晌,忧伤够了,这才揉着腰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打量着这一人半高的陷阱。若搁在平时,她只需提气一跃,借陷阱正中的点缓上一脚便能出了这个深坑,但今日毕竟不同往时,她方才摔下来时毫无防备,连姿势也没来得及摆好,是以落地的时候伤了腰,眼下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她咽了口唾沫,在心中将挖陷阱的人的祖先赏了好几军棍。
眼下大声呼救是行不通了,声音若小,那便是无济于事,声音若大,再将那伙追兵引来,她更是没有活路,正想试着小幅度向上爬一爬,突闻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虽说已是极力放轻,但在这静谧的夜中,仍是不难分辨。其中有一脚步声似将众人落的稍远,已逐渐接近陷阱,秦良玉侧身贴紧墙壁,尽量将身形隐在黑暗之中,屏气不动。
脚步声在陷阱口处便停了下来,接着一个人的影子从上面投到秦良玉脚前,那人借着火把的光朝底下扫了扫,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秦良玉的头顶,片刻后,对身后赶来的众人道:“这里没有,继续搜。”
“是!”回答他的声音起码有二十人以上。
秦良玉听脚步声又渐远,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她摸着下巴,有些摸不清头脑,方才那人看情形绝对不是她这一伙的,但是却出手帮了她,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都帮她瞒过那一众人了,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待那些人走远了,然后伸出援助之手将她从坑里拖出去呢?秦良玉蹲在坑底,有些孤独,眼下已月上中梢,她再这么冻一会,或许连向上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又冷又难受,灵台一时有些浑沌。
今晚杨应龙一直在与马千乘交谈,字里行间全是对四川总督李化龙的怨怼,眼下因里甲不完善,朝廷也只是表面风光,内里几乎快成了副空壳子,连皇帝打赏的钱都拿不出,是以眼下宫中十分常见皇帝赏白条,待日后再兑现这一现象,地方官见朝廷发不下钱,拼命朝各地土官敛财,杨应龙做为一方大土司,亦不能幸免,四川总督李化龙一直在提税,数额高的令人发指。杨应龙说到激动处,竟拍案而起,将马千乘面前的酒杯震得掉落在地。
马千乘笑了笑,也不便接话。
杨应龙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今日是喜庆日子,我们不说这些。”而后又仰头干尽杯中酒:“我与你父亲说一说话去,便不耽误你们年轻人了。”
马千乘今日喝了不少酒,想起那日在秦家听见那管事婆子的话,生怕自己又在军中唱山歌,见杨应龙走后,便面色煞白的捂着嘴一路狂奔回府,正要将门窗关死,以防自己控制不住跳出去找人听他唱歌,忽听外面有细微声响,他停了动作侧耳细听,那声音却像是幻听一般,只那一瞬,便再无声息。马千乘推门而出,院外除去漫天繁星之外,并不见可疑人影,他皱了眉,转身之际,见自己屋檐下钉着张字条,当下提气飞身上屋檐,将字条摘下,展开读过内容后,飞快朝郊外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秦良玉似乎听到头顶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她将头又埋深了些,惊诧自己竟然都出现了幻觉,可见她是遭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再者说了,眼下荒郊野外的,即便是当真有人叫她,怕也是野鬼索魂。
“玉玉。”那声音再度响起,带着焦灼:“你在下面么?”
秦良玉登时精神了,竖起耳朵又听了听。
上面那人继续道:“玉玉,我是马千乘,你若在的话便回我一声。”
秦良玉仔细辨认了那人的声音,听果然是出自马千乘,立时站起身来,但因方才蹲的久了,又加之寒冷,身上便有些发僵发麻,起身之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度摔回原地。
马千乘听见响动直接从坑上跳了下来,见秦良玉衣裳尽湿,额前几缕碎发也散落在耳边,心中不禁一紧,急忙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手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臂,只觉冰凉一片,直接将她揽在胸前,提气一跃,带着她便出了这一人半高的坑。
秦良玉缓了片刻才有力气说话,只是牙齿依旧打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马千乘揽着她未松手:“方才我在府上,听见门外有响动,等我出去时只瞧见了一张字条,说你在此处,我便来了。”说罢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狼狈?”
秦良玉想了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马千乘简略说了说,而后有些忧心:“我总觉得他们那话说的不简单,但那两人是何人我并未瞧见。”
马千乘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不在意道:“这些事待发生时再想也不迟。”而后见秦良玉的面色委实不算好,收紧了手臂:“走,我先带你去瞧大夫,其余的日后再说。”
秦良玉很是配合的打了个喷嚏,而后跟在马千乘身边下了山,两人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回马府,只得先去到街上找家尚未打烊的浴场供秦良玉泡个澡去去寒气。
不但是秦良玉自己,连马千乘都很是佩服她,即便是这么折腾,除去摔到坑底那一下,腰尚有些疼外,秦良玉竟然都没有生病,所谓强身健体敌百病,古人诚然不欺人。
从浴场出来,秦良玉早已换了身干净衣裳,此时城门未开,街上空空荡荡,唯有几家勾栏燕舞笙歌,听着甚是热闹。
马千乘见秦良玉眼中有向往之意,碰了碰她手臂:“玉玉啊,我说你朝那里面瞧什么?”
秦良玉大窘,故作坦然的收回视线:“唔,不当心便扫了一眼。”
“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马千乘得意的笑了笑:“你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甚是可爱呢。”
秦良玉:“……”
秦良玉与马千乘此番来石砫,为的是剿杀谭彦相,眼下谭彦相已死,两人不便在石砫久留,隔日一早,马千乘便拜别马斗斛,与秦良玉折返。因不似来时匆忙,两人往回走时,速度便减缓许多,马千乘为了不那么早回到重庆卫,特意改乘马车。
车厢内,秦良玉同马千乘各据一处,两相沉默。
马千乘斜躺在软塌之上瞧着翻兵器谱的秦良玉,突然道:“玉玉,瘦了。”
秦良玉抬头,掩卷冷觑着马千乘,一本正经道:“将军,属下随将军来石砫,是为了黎民苍生,并不是来贪图享乐,是以瘦了也属正常。”
马千乘淡然抹了把面上秦良玉的唾沫:“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这衣裳瘦了,来时并不是这样的。”
托了马千乘这句话的福,余下的路程,任他使尽浑身解数,秦良玉都未再开口一次。
回到重庆卫已是两日后,秦良玉前脚刚踏进右翼所的门,后脚便有侍卫呈上书信。不得不说,马千乘前几日接到的那封信给秦良玉的心中留下了阴影,她眼下瞧见信封便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