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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别墅,进客厅是看到程珀深坐在沙发上,他听到脚步声好玄关处看过来,笑得非常随意打招呼说,“哥,未来嫂子。”
我觉得有些尴尬,但考虑到程毓璟和他的关系非常微妙,我也不好纠正什么,就索性任由他去叫,到底只是一个称谓,并不能代表什么事实。
程毓璟换好了鞋,朝着沙发走去,他第一件事便是解开了衬衣扣子松下领带,递给端茶出来的保姆,保姆看了一眼程珀深,有几分为难地说,“先生,二少爷要进来,我不好拒绝。”
程毓璟嗯了一声,“去忙,没关系。”
保姆松了口气,朝我微微颔首后,就进了浣洗室,将他脱下来的衣物清洗。
程毓璟坐在他旁边,捧起茶杯喝着,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程珀深的手上,定定的望着,后者没有发现他的目光,仍旧非常专注的翻阅着手上的东西,我这才发现他竟然在看一款财经杂志,而且这份杂志的含金量颇高,从商一年两年的人几乎根本看不懂,像程毓璟如此聪慧的人,也只能大概理解七八分,非要专门研究财经领域的学者才能通透阅读。
而程珀深看着的神情仿佛全都明白,并没有丝毫的困顿,非常流畅的翻阅,我愣了愣,总觉得这个不羁纨绔的少年似乎并非他外表给人的感觉那样。
程毓璟忽然伸手从他手中夺过杂志,程珀深的目光停留在原位,望着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便笑了笑说,“哥哥真是要我难做,父亲都知道了你这里住着未来嫂子,电话也打了,你就是不肯回去,他逼着我无家可归,我只好住到你这里来,我们也算一父所生,你总不忍心看着我露宿街头。”
“你拿了那么多钱,哪里都容得下你,唯独我这里不行。”
程毓璟将杂志放回书架,“现在离开。”
程珀深啧啧的抱着双臂,“哥真狠啊,我有时候觉得,你才像父亲,我就不行,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哥是反过来的。”
他说完看着我眯眼笑了笑,异常挑逗,“未来嫂子可不要被哥的表象骗了。我母亲就是上了父亲的当,这辈子才匆忙结束,不然现在也是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了。不至于就落个空荡荡的墓碑,一年四季都那么凉。”
“你为你母亲不平,在我这里说没用。”
程毓璟语气有些冷冽,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有些进退两难。
程珀深带着一脸玩味的笑说,“正室的儿子就是理直气壮,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可哥连半分同情都不给,父亲赶我出来,你也不收留我,那我去找个报社待会儿,卖点新闻,暂时求个落脚的地方。”
程珀深说完这话后,起身朝门口走去,程毓璟一只手揉捏着眉心,仿佛非常疲惫,在程珀深手将要推开门的霎那,他忽然说,“留下吧,明天一早回去,我会给父亲打个电话,过两日回家。”
程珀深咧开嘴笑着,唇红齿白,非常的阳光清爽,“就知道哥舍不得,哦对了,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程家那点老底抖落出去,会牵扯的名誉。”
他说完低低的笑出声,朝我抛了一个暧昧至极的眼色,“辛苦嫂子了,我晚餐一般只喝玉米粥。男人也要保持身材,你理解我吗。”
我只是不明所以的保持着一惯温润疏远的浅笑,程珀深越过我,朝着二楼走去,保姆从浣洗室出来,见他上楼,而程毓璟并没有制止,便明白了其中含义,非常恭敬的跟他上去收拾客房,程毓璟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弯处时说,“既然知道她是未来嫂子,不该做的事,你最好留个分寸。”
程珀深笑眯眯的趴在走廊楼梯处,朝下说,“我清楚,她和以往女人不一样,我自然不会让哥伤心。”
程毓璟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默默的望着那份财经杂志的封面出神,倒是我,一直抬头看着,程珀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我脸上,非常邪肆的朝我做了一个飞吻,这个动作轻佻得我耳朵有些发烫,妖孽啊妖孽。
我匆忙别过头不去看他,直到他那低低的笑声终于隔绝在一扇门内,我才长舒了口气。
这顿晚饭,他们两人都没有下来吃,保姆脚不沾地的做好了后又挨个送到房间内,这才下来对我说,“薛小姐怠慢了,您自己坐下吃些,都是您喜欢的食物,看看还合不合口。”
我望了一眼那满满一桌子菜,觉得也没什么胃口,作为老板都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我一个下属围着餐桌酣畅淋漓的痛快大吃,实在有碍观瞻,现在这个机会,正是我彰显自己热爱工作尊敬上司并且非常善解人意的时候,程毓璟每每在我需要的时候都会竭尽所能表现他的绅士风度,我也不能太落后,我考虑得比较多,如果自己给不了他什么感情上的回应,至少我应该用我自己的温柔和体贴来报答他。
我想到这里,特别狗腿的盛了一些我认为他非常爱吃的菜品,并且摆放在一个青花瓷的盘子内,弄得秀色可餐,然后走上楼,我刚要敲书房的门,忽然挨着我房间旁边的那间客房门锁拧动的声响传来,我下意识的一顿,扭头去看,程珀深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穿着墨棕色的睡袍,也不知道他嫌不嫌热,他靠着门框眉眼含笑的望着我,那目光看得我非常不自在。
“二少爷还没休息吗。”
他嗤笑了一声,“七点半,你让我休息?”
我承认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朝他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要敲门,他忽然又说,“拿的什么。”
我低头看了一眼,“晚餐,保姆刚刚也有给你送过。”
他嗯了一声,懒洋洋的说,“我不喜欢吃那些,我不爱吃豆角和西兰花,也不喜欢吃牛羊肉。”
“男人不是都很喜欢牛羊肉吗?比如烤着吃。”
他的脸色非常扭曲,带点非常特别的孩子气说,“小羊和小牛才一岁多,毛发很柔顺,漆黑的眼睛好奇而友善的看着这个世界和每个靠近它的人,你却要拿着刀杀了它吃肉,不觉得非常残忍吗。口感很好对吧,因为你吃的是未成年的小羊,就像一个很可爱的婴儿一样,你吃的下去婴儿吗。”
我忽然觉得胃里作呕的感觉再次袭了上来,翻江倒海的要将我吞没。
我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扶住墙壁,难受得不行了,他望着我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出来,脸上非常无奈,“挺有意思。我随便胡说的,你也真信。”
他嗤了一声,转身踢开房门,走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坐在书房内办公的程毓璟,下一刻我面前的这扇门被从里面打开,他披着一身橘黄色的灯光立在那里,看了一眼对面大门紧闭的客房,问我,“怎么。”
我扶着胸口摇头,“他跟我说了几句话,他信佛吗?”
程毓璟没有回答我,而是垂眸看了一眼我拿着的菜,侧身让出一条路,对我说,“进。”
我走进去后,他将门关上,书桌摆放着好多文件,看封皮写着的日期,似乎已经是上个月的挤压合同,应该并不着急过目,因为每次各个部门整合上来的文件,都要经过何言和我的分类统筹,将最重要的,近期就需要处理的文件用蓝色便利贴写上日期后贴在封皮,而其余并不需要立刻却也非常棘手重要的,用红色便利贴写上日期贴在封皮,其余的,我们能帮着处理,只找他签个字,贴上黄色的,等他哪天腾出时间来,再找我们要过去,进行统一的查阅。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集团的执掌方决策者,他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时,也有大批供他打发时间的琐碎工作在等着他过目,看似非常风光和矜贵,却是最没有自由可言的。
一举一动关系了股市动荡及公司内部的声誉和凝聚,一言一行都需要受到放大镜的窥探和挑错,就像一个机器,需要不停的运转,却不能出错,分毫都不可以,压力可想而知。
我将菜放在桌上空余的位置,然后替他整理好那些散落的文件,再次分门别类,将没什么用处的收归到一侧,拿在我自己手中,然后对绕到椅子上坐下的程毓璟说,“这些我来看,有出入的地方再向你汇报,你先吃点菜,我听保姆说,你晚餐只喝了汤,吃了一个肉卷,高强度的工作下,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他揉着眼睛,非常慵懒的嗯了一声。
我握着他的手,把筷子夹在他指尖,他终于睁开眼看了看,然后轻轻的笑出来,看着我脸说,“如果能每天这样,我觉得很好。”
我的动作微微一顿,飞快而不着痕迹的松开了他的手,然后抱着那摞文件退到沙发的位置,将文件摊开放在腿上,静静的看着。
大抵是程毓璟的书房气氛太好,我破天荒的看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走神,看着我认真勾画出的那些痕迹,忽然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我一直都像一个走了后门的伪白领,今天总算有点真正白领的味道了。
我很高兴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的恰好对上程毓璟的视线,他手托着腮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我,看样子仿佛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我竟然都没有察觉。
我微微咳嗽了一声,他没有立刻收回视线,而是用筷子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秀色可餐,的确是这样。”
赤/裸裸的调戏。
我红着脸继续往下看,将手头的五份文件都看完后,他也也吃完了菜,我不禁感叹,他吃的真慢。
我对他说,“这些你直接签字就可以了,菜我让保姆上来收拾,你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早点休息,药我会记得按时吃。”
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交代后事,他显然也这样认为,看着我挑了挑眉毛,语气很奇怪说,“好。”
我回到自己房间内,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我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此时万籁俱寂,流光溢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美好的温润下,我攥着手机,犹豫了很久,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
“他需要你问候吗,他现在一定陪着程敏,根本无暇顾及你,不然也不会不来找你。”
“需要吧,他只是以为你和程毓璟在一起,不愿再回到他身边做金丝雀而已,他不在意你也不会一次次的逼迫你。”
我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脑子被两股力量撕扯得几乎要爆裂了,最终感性还是战胜了理智,我掏出手机给蒋华东打了电话,不知他是也在像我这样愣神发呆还是怎样,他很快就接通了,我还没做好和他说什么开场白的准备,他就从那边传来一声“说话。”
我咽了口唾沫,我说,“你还好吗。”
他在那边沉寂了一秒钟,“为什么这样问。”
“我听说,程敏出事了。”
蒋华东嗯了一声,“和你没有关系。”
原本就没有。我几时能和与我抢男人而且还赢了我的女人做朋友呢。
我真宁愿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担心,他会因此一蹶不振,伤心难过,我死都不会问程敏。
“她还好吗。”
“可以。”
他回答的简短,我忽然又想到了他在医院轻轻吻她头顶秀发的样子,深情温柔,满面愧疚。
他说,他们还会以前一样。
他丝毫没有厌弃她,不知道这世间真正的深情可以有多么浓。是全部接受她的好与不好,还是宁可装一个瞎子,也要拥住。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你那么喜欢她,她出事了,你一定很难过,出于我们到底有过一段关系,尽管称不上感情,却也比一般人要亲密一些,我只是问候一句,怕你想不开。”
那边忽然传来医生特别好笑的嗤笑声,“想不开?”
“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这样的话很有意思,你希望你在所有人眼中的形象都是无坚不摧牢不可破,没有感情的。但事实就是这样,男人本身很英武,能够承受的打击也比女人多一些,但到底深爱的女子,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如果真的喜欢和疼惜,会在这个时候痛不欲生。”
蒋华东哦了一声,那边非常寂静,偶尔有一两声汽车鸣笛,还有类似秋风扫落叶的唰唰声。
“我没有想不开。”
嗯。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还是挺贱的,虽然我不知道程敏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但她在我面前和蒋华东那样卿卿我我,那么柔弱得要命,我还是很厌恶她的,出于感情上的自卫心理,但她出事了,我就觉得,没什么好计较了,人都有她的可怜和无助之处,我只想安慰一句而已,我只是很担心,那样高傲的蒋华东,也会撑不住。
这不只是一个女人了,还是面子问题,几乎无所不能的他,自己喜欢在乎的女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会被多少人耻笑和嘲讽,真的是唾沫星子淹死人。
我又等了一会儿,那边仍旧沉默,最后我说,“那没事…就睡吧。”
他嗯了一声,先我一步挂断了。
听着嘟嘟的声响,我忽然有些愣怔,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逼问我是否回到他身边。我感觉得到,他今天很不一样,心情非常低落,低落到了爆发的极点。
还说不难过,他现在整颗心大概都被程敏的事填满了,恐怕已经要接近崩溃的边缘,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特别心酸,我似乎非常可笑,我为什么要存在。人的存在都是有本身固有的意义,可惟独我,我找不到对于蒋华东而言,我们那段时光到底算什么,真的特别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