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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翌日,文国公府正厅寿堂之中,人声鼎沸,宾客云集,堂上横挂寿星图联,两旁还有挂着锦帐的寿屏,寿堂正中设有八仙桌,两侧摆放着身披红色椅披的太师椅,丫鬟手捧银盘,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寿食。
老太太身穿红色缎面袄裙,被穗香从一侧搀扶着坐到那寿堂之上,其后两侧男左女右分别坐满了文国公府的正戚旁支。
拜寿开始,苏开平上前点亮红烛长寿灯,然后携张氏率先与老太太敬茶贺寿。
其后苏洲愉,苏梅,马焱等人皆一一上前跪拜,老太太满面喜色的将手中的红包递与前来贺寿之人,一双丹凤眼中浸着满满喜悦之情。
外头戏班高唱寿戏,里头烧着暖炉,丫鬟婆子一片忙碌之相。
“老祖宗,这是我与您绣的一副双面‘寿’字图。”苏清懿手捧一副装裱好的双面‘寿’字图走到老太太面前,屈膝行礼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有心了。”老太太一边笑着点了点头,一边让身侧的穗香将那副双面‘寿’字图收好。
苏清懿低垂着脑袋,将手里的双面‘寿’字图递给穗香,然后转身重回了座位之上。
看了一眼那坐在自己身侧轻抿着茶水的苏清懿,苏梅暗暗皱了皱眉,自那次从宫中回来之后,这苏清懿便明显安分了不少,只每日呆在她那静姝阁里头,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事。
苏梅自觉自己不是那种别人欺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之人,但对于苏清懿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她迟早是要还的。
“娥娥妹妹,轮到你了。”马焱与老太太送完贺礼之后,便拢着宽袖落座于苏梅身侧,轻捻着指尖提醒苏梅道。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回神,赶紧伸手接过一旁幼白手中的檀香木盒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这是我送与您的寿礼。”
“快些拿来与我这老婆子看看。”看到苏梅,老太太面色笑意更甚,她朝着苏梅伸出手道。
捧着手里的檀香木盒走到老太太面前,苏梅轻手轻脚的将那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普通至极的白玉簪子,上头毫无花色,玉质也不是特别纯,甚至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一些杂色浅藏在玉簪之中。
“这,这是……”看到这支白玉簪,老太太面色微惊,她颤着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这簪子自檀香木盒之中拿起,那双丹凤眼中浅浅的印出一圈红痕。
“这是我让外头的工匠坊新制的一支玉簪,老祖宗可欢喜。”五岁那年,苏梅失手打破了老太太的一支白玉簪,原本她想着那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子,应当是不妨事的,却不想午夜梦回之际看到老太太捧着那支断了半截的白玉簪神情恍然。
一开始苏梅还没弄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会对一支杂色玉簪这般在意,直到后来听到穗香与老太太的对话,苏梅这才知道这支白玉簪其实是老太爷送给老太太的及笄礼,意义重大。
但玉碎再补向来不吉利,苏梅便寻思着再与老太太制一支同模样的白玉簪,不过这白玉簪毕竟是好几十年前的旧物了,苏梅让幼白寻遍了汉陵城也未寻到以前制这白玉簪的匠人,直至半年前才在别处寻到了几丝马迹,便立刻让幼白差人去请制,也是恰好,那匠人入了汉陵城谋生,免去了苏梅两边跑的麻烦。
老太太微红着双眸看着面前的这支白玉簪,片刻之后才声音梗塞的抬眸看向面前的苏梅道:“娥娥的心思我老婆子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旧物已逝,何必再累。”
说罢话,老太太伸手牵过苏梅的小手,微微起身将手中的那支白玉簪替苏梅戴在发髻之上道:“碎玉不吉,我那支白玉簪便不与你了,权当作这一支,让它替我这老婆子伴着你吧。”
老太太话音一落,苏梅便立刻也红了眼眶,声音涩涩道:“老太太……”
“莫多言,我老婆子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娥娥的寿礼我万分欢喜,知我者,莫过娥娥也……”伸手轻抚过苏梅那张细嫩面颊,老太太轻笑一声道:“你老太爷是个性情中人,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太过于粗心大意了,不识玉之纯色,还当着那杂玉是怎的一块好玉呢……”
轻笑着说罢话,老太太伸手抚去苏梅眼角的泪珠子道:“行了,回去坐着吧,可莫要耽误我这老婆子收寿礼。”
听到老太太这打趣的话,苏梅抿唇一笑,提着裙裾转身回了太师椅上。
从前小时,苏梅也从穗香的嘴里头听到过几次老太爷,但后来等她年纪渐长,穗香反倒是不说了,苏梅只知道,这老太爷据说是为了逐渐衰败的文国公府出外经商,却是至今未归,不明生死。
老太太无奈,强逼着苏开平娶了那家世富庶的张氏,大张氏死了,小张氏还在,便又让苏开平将小张氏娶回来,凭着小张氏家的积财,文国公府这才算是逐渐好转起来,只是老太爷却还是没有回来。
寿宴进行到中断,老太太微有些醉酒,苏梅也饮了几杯果酒,靠在身旁马焱的肩膀上半眯着一双乌黑水眸,整个人似乎有些迷恍。
“老太太,老太太,老太爷回来了,老太爷回来了!”突然,寿堂门口出现一看门的家丁,满头热汗的急咧咧直冲进来,差点便横倒在那石槛之上。
老太太正抬眸与身侧的穗香说着话,听到那家丁的话神思一阵恍然,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老太太,老太爷回来了!”听清那家丁的话,穗香伸手一把将老太太从那太师椅上扶起,神情兴奋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这才猛然回神,她睁着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看向寿堂门口,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
等了几十年的人,突然间便回来了……
“老太太,您慢些……”看着老太太那突然间便踉踉跄跄跑出寿堂的身影,穗香赶紧提着裙裾跟在身后疾呼道:“当心地滑……”
看到老太太的反应,寿堂之中一众人也是神情激荡,赶紧急急忙忙的跟着一道走出了屋子。
宴案之后,苏梅迷迷瞪瞪的被马焱拽着胳膊从身上半抱起推着出了屋子,屋外冷风清涩,带着寒意的碎雪呼啦啦的往苏梅面上一吹,立即便将她那一分酒气吹的半分不剩。
“走吧。”伸手牵过苏梅那只软嫩小手,马焱将人拢在自己身上,不着痕迹的挡去那阵阵断续吹来的穿堂风。
穿过透风的房廊大院,只见朱色的文国公府大门前,冗长的车队几乎将宽长的大街拥堵,一身穿黑色氅衣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辆朴实马车前,正仰头看着那挂在府前的镀金匾额。
老太太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缎面袄裙,因为奔跑而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靠在朱色大门前喘息,她抬眸看向那站在公府阶下的中年男子,面上簌簌的落下泪来。
“阿英,我回来了。”站在马车前,中年男子那张严整面容之上清浅的印出一层笑意,看向老太太的眼中满满都是柔腻情意。
老太太的泪落得更凶,她踩着脚上的绣花鞋,一步一步的往那阶下之人走去。
“这便是到了吗?”突然,那中年男子身后的马车帘子突然便撩起,走出两个穿着袄裙,衣饰华贵之人。
听到身后的声响,中年男子转身,伸手将那两人从马车之上扶下。
只见那从马车之上缓步踩着马凳走下之人,一是一年近五十的妇人,面容姣好,气色极佳,一是年约及笄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袭拖曳收腰袄裙,整个人纤细修长,面容白净,颇有几分碧玉姿色。
看到那从马车之上走下的两人,老太太步子一顿,面上激荡神色渐敛,那双蕴着眼泪的丹凤眼中显出一抹暗沉深色。
“阿英,这是清荷和她的女儿,淑晚。”带着身后两人走到老太太面前,那中年男子抬手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氅衣解下替老太太披在身上道:“外头天冷,怎的穿这么一些衣裳便出来了?”
几十年未见,却依旧如昨日刚分离,老太太伸手拽住身上那件黑色大氅,抬眸看向面前之人,一瞬间只以为恍如隔世。
“父亲……”
“老太爷……”
身后众人一一出现在老太太身后,纷纷弯腰行礼作揖,声音兴奋异常。
苏梅被挡在身后,什么都看不见,她急的直踮脚,身侧的马焱单手掐住人的细腰,一抬手便将人给举了起来。
“呀……”下意识的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苏梅用手撑在马焱的胳膊上,然后仰头往前方看去,只见那站在老太太身侧的男子身形威仪,面容黝黑,一副五大三粗的虎夫模样。
原来老太爷就长这个样子啊……
歪着小脑袋细细打量了片刻,苏梅就被马焱给放到了地上。
而比起苏梅,身形颀长的马焱即便站在最后,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个,只微微抬眸便能看到那与老太太站在一处的那个中年男子。
伸手扶住站在自己身侧的老太太,老太爷面色平静道:“外头风大,我们先到里头去再说话吧。”
听到老太爷的话,老太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站在老太爷身后的妇人和女子,那攥在黑色氅衣上的手不禁暗暗紧了几分,片刻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