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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没料想到一觉醒来,会这般狼狈。衣衫未着,两人光溜溜的大被同眠,而她便是从他的怀里坐起身来的。也是因为这一怔,元灏也跟着睁开眼睛坐了起身。
头微疼,谢环眉头微蹙,清醒过来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对方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此情此景,说什么呢?
谢环下意识的背过身去,重新躺了下来,一言不发的攥紧了被子。
身上传来的酸疼,清晰无比。
理智告诉她,他们昨夜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可对于新婚夫妻而言,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早已没了界限。
“昨晚我——”
不待元灏开口,谢环突然又坐了起来,伸手取了衣裳便往身上穿。
他清晰的看见,在她白皙的脊背上,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面颊微红,即便她是傲视群雄的女将军,即便她曾经统领十数万大军上战场,可终归骨子里还是个女子。但凡女子,初次被男子看光了全身,难免羞怯。
谢环也不例外,一声低沉,“把头转过去。”
“昨晚——”
“大家都喝醉了,不是你的错。”她的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已经穿好了衣衫。也不去看坐在床榻上,赤着上半身的元灏,继续道,“天色还早,你可以继续睡一会,我先出去了。”
谢环快步朝着门口走去,手刚刚伸到门面上,便听得身后传来元灏一本正经的声音,“我虽然喝了酒,可我心里很清楚。”
她微微僵直了身子,顿住了脚步。
元灏继续道,“大夏的男子,不喜欢遮遮掩掩,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谢环,你嫁给了我,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喜欢你才娶你,不是为了什么两国协议,你听明白了吗?”
谢环开门。
“如果早在战场上遇见你,也许大燕和大夏,早就不必打仗了。”元灏穿上衣服,“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有的人,只一眼就刻骨。而有的人,倾尽一生都上不得心,入不得眼。”
“说这些做什么。”谢环深吸一口气,回眸看他,“即便如此,我们之间依旧横亘着两国界限。”
语罢,她抬步离开。
不多时,哈图领着婢女进门,“参见殿下。”眸色一顿,“怎么七皇妃——”
“她出去了。”元灏转身走向床榻,取了床榻的环佩,眼角一瞥,却看见了床褥上鲜红的桃花色。唇角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意,凝着那抹嫣红良久。
“恭喜殿下。”哈图一笑。
元灏拍了拍哈图的肩膀,“我看你跟青云眉来眼去,倒是极为情投意合,改日由我做主,让七皇妃把青云给你就是。”
“多谢殿下美意,只不过——”哈图笑得微窘,“不必了。”
“这是为何?”元灏一怔,“你有心上人了?”
“有。”哈图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湿毛巾递上。
元灏蹙眉,心里顾自偷笑。没看出来,这哈图还是个情种,情深意重的痴情种。
院子里的谢环在练武,青云让人端着脸盆在旁候着。等着谢环收功,将长枪丢回兵器架,青云才拧着温热的毛巾上前,“郡主无论何时都不忘练武。”
“武艺这种东西,极易荒废。虽然来了大夏,但不能忘本。”谢环擦了脸,漱了口,这才将外衣重新穿上,精神还算可以。
青云也算看出来了,方才谢环练武的时候,似乎有些招数不太对劲。尤其是底盘功夫,好像有些偏颇,不太到位。相对于平日里的精妙,是略逊一筹。
难不成昨儿个夜里——青云笑眯眯的望着谢环,“郡主昨儿个夜里是不是没睡好?”
谢环瞧了她一眼,笑骂一句,“死丫头。”
青云随即明白了过来,“其实这样也好,总归是夫妻。七皇子虽然是大夏人,可到底也是郡主的夫君,来日还得与郡主白首齐眉呢!”
“怎么来了大夏,嘴巴也变甜了?”谢环缓步走在回廊里,“可是哈图教的?”
“郡主胡说什么?”青云的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若是教人听见,还以为——”
“以为什么?”谢环顿住脚步,笑着追问,“以为你恨嫁?”
青云一跺脚,脸更红了,愣是急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去花厅用了早饭,谢环站在高高的假山上,将偌大的七王府尽收眼底。
青云站在身旁,面色有些微恙,“一路上都能收到消息,郡主离开之后,咱们得到的消息是睿王府出事了。睿王爷举兵闯宫,说是跟夏雨有关,如今获罪囚禁清梧宫,永世不得外出。”
谢环点了头,“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我没想到,他连一刻都等不得。早年他还说我呢,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却是如此的不明白。计划提前了那么多,成与败在他的心里,约莫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
“王爷如今是被迷了心窍。”青云轻叹。
谢环摇头,却是不怒反笑,“不,是动了真情。”她走进亭子里,徐徐坐了下来,“难得他也有一个可以值得为之倾尽一切的女子,否则漫漫长月,何以为寄?他这一生,为仇恨所扰,如今难得放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知交一场,我当为他高兴。”
青云蹙眉,“郡主不怕王爷功亏一篑吗?筹划多年,如今眼见着要成功了,若是一着不慎,那便是满盘皆输。何况,侯爷还在京中,若然出了事,侯爷也难逃一劫。”
“我相信蕴儿。”谢环捋直衣袖,“也相信睿王。大智者至融天下,卑劣者小肚鸡肠,不外如是。人各有命,我既然来了大夏,自然也只能听天由命。只不过,坐以待毙并非我本愿,人总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哪怕不能更改既定的结果,至少也能让自己心安理得。”
“王爷突然之间将计划提前,也不知道侯爷他们,是否能接替得上。”青云担虑。
谢环一笑,“你忘了他们两个是谁了吗?如何接替不上?”
青云颔首,“郡主所言极是,我倒是把这一层关系给忘了。”一扭头,“殿下来了。”
闻言,谢环的身子微微一僵,青云便知情识趣的退了下去。
元灏缓步走进谢环的视线里,面色红润,站在阳光里浅浅的笑着,“今儿个天色真好,我想带你出去走走。这大夏的皇城,你该见识见识。”
谢环摇头,“既然来了,来日方长,还怕没时间去走吗?”
“那倒是,你这一辈子有的是时间。”他紧跟着坐了下来,“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有的是时间作陪。”
“你何必呢?”谢环一笑,“昨儿个夜里——”
“生米煮成熟饭。”元灏知道她要说什么,七皇子殿下惯来聪慧,这是大夏人尽皆知之事,“有些话说过就当真,但有些话说过了就跟没说一样。我的话,你自当认真,你的话——就看本夫君愿不愿当真了。”
谢环蔑笑,“七皇子殿下,好大的口气。”
“口气不小,但也不大,不是你们大燕朝的夫为妻纲吗?”元灏的嘴皮子太溜,谢环是个武将,自然说不过他。想了想,在嘴皮子上较劲也委实没有意义,便也不去说什么,顾自起身就走。
“太子元弼想要见我。”元灏开口。
谢环顿住脚步,转身望着他,“见你做什么?”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元灏起身走到她身边,突然握住她的手,“陪我一道去!”
“放手!”谢环蹙眉,“走就走,别毛手毛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元灏环顾四周,“难不成你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殿下与七皇妃不睦?这大燕和大夏刚刚和亲,你就想要四分五裂的结果?”
谢环冷凝,“你威胁我?”
“实话实说。”他牵着她手往前走。
不过元灏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哪有新婚夫妻如同陌路的道理,自然是要显得亲昵一些才算正常。罢了罢了,昨儿个夜里啥都做过了,今日牵手便牵手吧!若有什么不忿,夜里回房关起门来,好好揍一顿便是。
因为大夏太子元弼是被软禁的,所以即便要见元灏,也必须通过大夏王的同意。
右相在太子府外头候着,见元灏偕同谢环到来,急忙上前相迎,“七殿下,太子爷要见你。”说着,蹙眉瞧了谢环一眼。
元灏一笑,“多谢右相大人,这是本皇子的皇妃,自然要随身携带。谨遵父皇母妃教诲,夫妻之间,无可相避,方得举案。”
“七殿下所言极是,快些进去吧!”右相领着元灏朝府内走去。
太子府重兵防守,太子被软禁在自己的寝殿内。
“不如让微臣派人先进去,制住太子殿下,七殿下再行——”
还不待右相说完,元灏便摇了头,“我有七皇妃在侧,何惧他人。”含笑望一眼谢环,极具信任。
谢环点了头,“右相放心,我必护殿下周全。”
右相颔首,“如此,你们小心点,太子殿下精神不太好,容易激动。”
“好!”元灏领着谢环进门。
偌大的太子府寝殿,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远处的床榻前,横七竖八的翻倒着不少酒坛子,方才推门进来,有风拂过,酒坛子咕噜噜的在地面上转圈圈。太子元弼披头散发的靠着床柱坐在地上,手中还抱着一坛酒,抬头看人时,眸色溃散,一脸的胡渣子。尽显憔悴与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大夏太子的威仪。
“皇兄。”元灏上前,俯身蹲下,“何必这般不珍惜自己,酗酒伤身。”
“你来了。”元弼干笑两声,扭头去看一旁眸光锐利的谢环,“谢环?”
“是我。”谢环上前,她还得防着元弼,这人虽然醉醺醺的,难保不会拼死一搏,突然袭击元灏。且不说元灏是自己的丈夫,便是元灏的身份,也容不得有丝毫闪失。
否则大夏乱,大燕更会乱。
“很好,好得很!”元弼笑着饮酒,浓烈的酒就这样被他仰头灌入咽喉里,放下酒坛子的那一瞬,他笑得更大声更凄厉,“没想到吧,厮杀了一辈子,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个牺牲品。大燕,还是不要你了!功高盖主,也不外如是。”
“大燕何时不要我了?我若不肯,谁人能替我点头?”谢环冷眉,“我是为了大燕而嫁,俯仰之间无愧天地。”
元弼勉力扶着床沿起身,却因为脚软,跌坐在床榻上,无力的靠在床柱处,笑得冷冽,“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本太子虽然落魄了,可你们也赢不了,这天下你们若真的想要,就拿血来偿。”
元灏瞧了谢环一眼,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元弼的意思。
谢环浅笑,“太子殿下这话,只怕是自欺欺人了。”
“是吗?”元弼冷笑,继而望着元灏,“你以为她是真的嫁给你吗?喜欢你吗?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有为人妻子的样子?她不过是为了她的家国天下,你不过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七弟,你醒醒吧,别到时候让大夏的天下,都落在这样的女人手里。她就是个包藏祸心的女人,她嫁给你,根本就是有意而为之,几欲图谋我大夏的江山!我输给你,无话可说,但如果是她——”
“她是七皇妃,是我的妻子。”元灏淡然回应,“她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睡在我枕边的人,是她,不是你。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我知道将来与我生儿育女,共度余生的人,只有她。”
谢环微怔,蹙眉望着元灏。
有那么一瞬,心里升起微弱的不知名的情愫。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还不值得我信赖,那我不是傻子吗?或者,皇兄觉得,我该相信处处陷害自己,几欲置我于死地的——皇兄的话?”元灏负手而立,眸色微冷,“离间计只对于心胸狭隘之人,方可用。对于我,皇兄用错了。或者,皇兄应该多用用美人计,说不定我这心一软,也就遂了你的愿。”
谢环嗤笑,也不说什么。
“你会毁了大夏!”元弼浑身颤抖,看得出,有些歇斯底里。
“难道大夏交给你,便是好的吗?”元灏问,“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不能担起重责?是福是祸都好,我活的清醒,过的也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该要什么。只是这些,皇兄兴许都看不到了。”
“你说什么?”元弼突然扑过来,元灏身子一侧,快速避开,肩上一沉,谢环已经上前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太子殿下最好安分一些,我无意伤你,但你也别逼我。”谢环口吻无温,眸色素冷。
元灏一笑,缓步上前,“皇兄就是想对我们说这些吗?如今说也说过了,我们走了。”
“就算你当了大夏的皇帝,那又如何?这大燕还不是会乱成一团?”元弼咬牙切齿,一身的酒气熏天,“大燕没了,我看你们还如何嚣张。就算签订了议和协议又怎样?一纸协议不过是一张纸罢了,早晚有一天,都会变成空口白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元灏蹙眉。
元弼仰头长笑,笑得如此凛冽,“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你是指摄政王府吧?”谢环冷笑,“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太子殿下,是你错了。大夏没有你,乱不了。大燕没了东方越,也乱不了。”
“睿王府已经出了事,你们还以为我不知道吗?”元弼冷嗤,“睿王赵朔下狱,大燕也算是完了。没有睿王这个绊脚石,这大燕天下,早晚都会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你们大燕那个废物皇帝,根本挑不起担子。我虽然输了,可你们也赢不了。到头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谢环笑得轻蔑,“太子殿下想必是囚禁了太久,脑子越发的不清楚。睿王下狱那又怎样,你可听说睿王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算输。与你废话太多,太累。七殿下,咱们走吧!”
元灏颔首,理直气壮的牵起她的手,朝着外头走去。
“你们都去死!”元弼突然飞身扑向了元灏。
说时迟那时快,谢环随手将元灏推出门,一个腾空,脚尖狠狠抬起,踹在元弼的下颚。旋身便是一个横扫腿,快速落在元弼的面颊处,元弼的身子就像失控的物件,毫不留情的撞在了柱子上。落地时,一声闷哼,便没了动静。
元灏站在门外,饶有兴致的双手抱胸。
挺好!
“放心,死不了。”谢环瞧了一眼右相,而后睨一眼看戏的元灏。心道,早知道就不出手了,让他自己去折腾。
谢环下手的力道,自己是控制住的,自然不会要元弼的性命。
元弼的生死,只能由大夏王来决定。
走出太子府,上了马车,谢环扭头望着身边的元灏,“你没想过吗?也许元弼说的,有些道理。我毕竟是大燕朝的人,于你们大夏而言,是个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懂吗?”
“我说过,你就算死了,墓碑上也得刻着我的名字。”元灏煞有其事,“你是我的妻子,即便来自大燕,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便是大夏的女子。”
谢环轻笑,“你倒是心宽。”
“因为觉得信任,所以不必猜忌。”元灏定定的注视着她,“我所希望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你若心里有事,能第一个想起我,第一个告诉我。我不是不喜欢去猜,而是怕猜错了,会错过。”
错过二字,是人生中最可怕的。
因为很多人很多事,一旦错过,那就只能将错就错,没有重来的机会。
马车还没到王府,便听得后头有马蹄声急促传来,一大波的皇宫侍卫拦住了马车,为首的是大夏王亲近的侍卫长,“七皇子殿下,皇上病重,请速速入宫。”
音落,马蹄声声,直奔皇宫。
大夏王的病,原本就拖了很久,到底是拖到了使团归朝,便再也撑不住了。年迈的老者,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眉目微合,看上去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进去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已经跪在了殿内,连右相都急急的赶回来,同拟遗诏,以便确定皇位继承的正统性。不少皇子也都席地而跪,妃嫔们呜咽着,抽泣着。
寝殿内,气氛微凉,透着瘆人的寒意。
“你们都下去,七皇子留下。”大夏王闭着眼睛开口。
谢环看了元灏一眼,元灏对之一笑,便独自留了下来。
退出殿外,谢环站在巍峨的宫殿门前,一代帝王的陨落,也不过是新的开始。人生人死,都不过一场荒凉。有人在荒凉中活出了精彩,也有人就此堕落,淹没在尘世间,无人记得。
深吸一口气,她就在外头静静的等着。
耳畔是百官的议论声,是妃嫔们的低咽。
谁都知道,皇帝要死了。
新婚之期刚过,转瞬间她将面临着,朝代的更替。对于谢环而言,算是不小的波折,她这一辈子都想过,有朝一日踏入大夏的国土,竟然站在了大夏的皇帝身边,成为一朝之后。
当然,这是后话。
元灏进去了良久,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却定定的看着谢环,“父皇让你进去一趟。”
谢环一怔,“我?”
“是。”元灏颔首,右相在一旁点头,应声附和,“皇上召见,请七皇妃入殿。”
虽然不明白,大夏王临死前为何要见自己,但不管怎么说,她都该尊他一声父皇。该尽的礼数,她一样都不会少。
默然无声的走进寝殿,大夏王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若非看得他胸口微喘,当真与死无恙。
谢环近了床前,跪身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谢环参见皇帝陛下。”
苍老的眸,微微打开,大夏王转过脸,眼底泛着羸弱的光,“你该改改称呼了。”
闻言,谢环抬眸瞧了一眼大夏王,深吸一口气重新行礼,“谢环参见父皇。”
他点了头,继而笑了,“朕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竟然是你做了皇儿的皇妃。”
“谢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谢环垂眸。
“你起来吧!”大夏王气息奄奄,“那一日,飞鸽传书,他说他要娶你为妻。朕犹豫过,毕竟你与大夏交战多年,若是让你做了七皇妃,便如同养虎为患,不可为之。可当时,朕又在想,除了你,似乎无人敢与太子为敌。元弼此人,心狠手辣,朝中党羽众多,若无雷厉风行,只怕绝无胜算。”
谢环蹙眉不语。
大夏王继续道,“这般一想,朕便同意了,虽然有些冒险,可朕撑不了多久,实在也是没办法了。朕的回复是,纳妾不复妻,慎重。灏儿极为聪慧,不会不明白朕的意思。可他那性子,像极了朕年轻的时候,一惯的固执。”
“终归,娶你为妻,而非妾。朕不是拿他没办法,只是他认了真,朕也就随他吧!从小,他聪慧过人,可朕忙于政务,很少陪着他。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像朕的,朕也是最喜欢这个儿子。”
“可是——朕还是担心,这大夏的江山,若是交给他,他是否能帮朕扛起?此次去大燕,便是抱着试探的心思,若是能安然归来,朕也就放心了。朕不是不知道,赫里居心叵测,可朕也没有办法。”
谢环点了头,“父皇不必说了,谢环心知肚明,都知道。”
“是啊,你都知道。”大夏王喘了口气,好久没说话。
殿内一下子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隐约可听得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谢环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大夏王还想说什么。
“朕——”他闭上眼睛,“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愿意真心待他?”
谢环蹙眉,这大夏王对元灏,还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难怪所有人都说,七皇子元灏,是大夏王最宠爱的儿子,果不其然。
“我,愿意。”谢环低语。
倒不是违心的话,只是你若真心待我,我必真心相付。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般吗?
大夏王点了头,“灏儿待你是真心的,这世上有一个人对你真心,那便足够了。如此,朕也就放了心。他若挑不起,你便帮着他挑起,虽然你是大燕的人,可朕相信,你们谢家世代忠良,骨子里的傲气和忠义,是不会变的。”
谢环行礼,“谢环不求功名天下,也不会做哪些卑劣勾当。无论输赢,都会光明正大。父皇放心,我要的,只是天下太平,而不是永无止境的厮杀。”
“好。”大夏王已然气虚至绝,“你下去吧!”
“是!”谢环退下。
她从不知道,原来大夏王的本意,是让她做妾,是元灏不肯,硬是要让她做妻。她不懂,元灏与自己也不过短短接触,何以他如此信任?
只是因为谢家的忠义和傲骨吗?
走出寝殿时,她出神的望着伫立在廊檐下的背影。
颀长的背影,负手而立,遥望天际。
他很少这样沉默寡言,可这一次好像真的伤着了。皇家,何时还有这样情义的人?她见过凉薄的皇家厮杀,也见过残忍的兄弟阋墙,父母之爱,兄弟之情,都不及高高在上的赤金龙椅。
“你在想什么?”谢环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元灏问。
谢环一笑,“猜猜看。”
他眸色黯然,“父皇放不下我。”
“父子之间的缘分,有时候挺不公平的。”谢环深吸一口气。
“父皇是觉得愧疚吧!”元灏垂眸,“我的生身之母,当年是被父皇误会而赐死的。始作俑者,是太子元弼的生母。后来,父皇把我交给别的嫔妃养着,我便不太愿意再见他。他每次来,我都躲着,久而久之,他便心生愧疚,奈何得不到我的原谅。”
“你——”谢环蹙眉,“那现在呢?”
“刚才父皇问我,是否还恨着他。我说,我从未恨过,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难得一个真心人,觉得父皇可怜!后宫佳丽那么多,可真心实意的又有几个人?”元灏凝着她的眸,“我跟父皇说,这辈子我不想纳妾,只想寻一人白首,与一人同棺长眠。足矣!”
谢环定定的望着他,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她垂眸,“男儿大丈夫,如此矫情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辈子算是完了。生死都吊在我一个人身上,别想在逃开。”他低语。
“为何选中我?”谢环问。
元灏嗤笑,“喜欢一个人,必须得有原因吗?”
谢环不语。
“如果真的要有原因,大概是你的傲气,像我母亲。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就好比我母妃至死都不肯向父皇解释。”元灏红了眼眶,抬头望着天际。
“我有那么老?”谢环剜了他一眼。
身后,有脚步急促行来。
内侍一声高喊,“皇上驾崩!”
谢环骤然盯着元灏。
元灏的身子一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泪从眼眶里出来,沿着面颊缓缓而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了一辈子的皇帝,临死前不忘自己还是个父亲。这对元灏心里的触动,是极为深刻的。
他是在用命来教育儿子,帝王家并非凉薄无情,只是生在帝王家,多少不由己。
皇帝,即便是错了,那也是对的。
因为,君无戏言。
此后,元灏必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一言一行,都是天下。
谢环跪在元灏身后,终归这大夏的江山,落在了元灏的肩上。皇帝之位,是多少人觊觎贪恋的。有的人为之杀人无数而不得,有的人却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担任的准备。
这便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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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潮湿的茂王府地牢里,烙铁落在皮肉上,皮焦肉烂的滋滋声,瞬时蔓延开来,一股子焦肉味,弥漫不散。
“晕了。”暗卫道。
赵誉握紧了手中把玩的玉件,蹭的一声站起身来,“简直是废物,抓到人那么久,竟然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要你们这帮蠢货何用?”
孙启瞧一眼木架上绑缚的人,一道长长的刀切伤痕划破了整张脸,看上去面目全非,极难辨认,“王爷,这贾大海死活不招,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不容易把他从赵朔手中抢到,可这贾大海竟然是个硬骨头,千般用刑都熬过去,实在可恨。”赵誉冷哼。
“王爷要做好拿不到传国玉玺的准备。”孙启蹙眉,“卑职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赵誉冷然。
孙启笑了笑,“既然暂时拿不到玉玺,那咱们是不是留条后路?”
“什么意思?”赵誉一怔。
孙启瞧一眼晕死的贾大海,笑得凛冽,“所谓退路,比如谢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