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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闻言巨震,痉挛一般剧烈的抽搐了几下,脑袋里电光一闪陡然反应过来,“……参茶!毒……下毒!”
聂毅扬眉一笑,“哟,父王您这不是还没老糊涂么。”
“只不过您现在才知道里面有毒未免也太晚了一些吧。”
一句话犹如惊雷砸在老皇帝耳畔,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不可能……明明……试过……”
现在的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每句话都说的支离破碎,前后颠倒,再配上喉咙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根本很难让人挺清楚他的意思。
但聂毅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什么,嘴角的笑容瞬间又深了几分,“您是想问对儿臣明明已经百般提防,为何还会被钻了空子?还是您觉得明明有李公公这个替死鬼帮您亲身验过那杯茶,为什么还会中毒?”
对上老皇帝猩红的目光,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既然您已经快死了,做儿子的也就让您死个明白。”
“因为那杯茶里面根本就没有毒,所以哪怕李公公喝上几十杯也不会起疑心,您都已经对儿臣百般提防了,儿臣自然也不会真的傻到用一眼看得出来的毒药弄死您。”
“你……你……!”
老皇帝大口的喘着气,身体抽搐的嘴角都溢出了白沫,聂毅抓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如果不听他说话,只是这样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大孝子。
“您一定又要问了,既然不是毒,为何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虽然儿臣不能对您下毒药,但用些振奋精神的东西却无伤大雅,不知父王知不知道一种叫‘遮月’的东西?”
听到“遮月”这两个字,老皇帝目疵欲裂一般瞪大了双眼。
遮月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就像聂毅所说主要用来振奋精神、焕发神采,服用之后人会变得格外亢奋,神采奕奕,可谓是贵族之间颇为流行的一种“雅物”,但这东西最大的弊端就是只能“点到即止”,若大剂量的服用就会产生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等一系列症状。
这些副作用对普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休息一天就会消失,但老皇帝本来就咳的经常窒息,再一碰上这“遮月”,直接就激化了病情,让原本普通的一味药,变成了置他于死地的“夺命符”。
“……孽……孽障!朕……朕……你死!”
老皇帝像是要榨干自己最后的体力一般,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猛然坐起来,作势就要掐死聂毅,却被他一下子踹翻在床上,当即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明黄色的纱帐。
聂毅看着瘫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讥笑一声,“父王,儿臣劝您还是留着点儿体力,这药就是这样,您越动它越挥发的厉害,你我父子一场,儿臣怎么都要送您最后一程,可舍不得您现在就咽气。”
老皇帝啐掉嘴里的血渍,目光尽是鄙夷和嘲讽般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轻蔑的就像看一只会咬人的疯狗。
这个目光瞬间激怒了聂毅,他一把攥住老皇帝的领子将他拖起来,“死到临头你这老不死的还敢这样看我?你现在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这个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聂暻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老皇帝就啐了他一脸唾沫,“……杀父灭祖……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我不得好死?论遭报应,儿臣怎么敢跟父王您比,为了一个狐狸精,,您不惜将我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走交给聂暻,您眼里只有这一个六儿子,一心盼着将皇位留给他,何时想过我才是大晟的储君!?”
“我堂堂太子,皇后嫡出,如今被你和聂暻害到只能当傀儡的地步,却还要了处处对聂暻这个下贱的庶出卑躬屈膝,为了宸妃那个狐狸精,您连祖宗家法和规矩都抛在脑后了,现在竟然跟我搬出了祖宗,你不觉得可笑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聂毅的脸整个都扭曲了,一双眸子猩红,满眼里都是愤恨,嘴角噙着疯狂的笑容,攥着老皇帝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摇晃,“我早就恨不得弄死你了,就算会因此不得好死,也还有您提前死在我前面!”
说着他一抬脚踹了老皇帝一脚,这一脚又狠又戾,直接踹到老皇帝跌下了床。
冰冷的地面刺得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被踹中的部位疼的已经失去直觉,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挤成了一团,喧嚣着剧烈的疼痛,老皇帝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罪,但此刻却没有吭过一声。
他的脸色已经一片死气,窒息的感觉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从没有畏惧过死亡,从当年他决心夺嫡的那天起,就注定他将自己的性命早就置之度外,坐上这个皇位的每一刻都是刀尖舔血,即便他是皇帝也没法跟天去争命,所以他看的很开,甚至得了绝症也没有太多的惶恐,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怕是多半要命丧于今日,心里却突然涌出巨大的恐惧感。
他,并不想死,如果今天的一切都不是这样,会不会眼下的一切就会完全变了样子。
平时,他身边那支护他周全的一品侍卫,总是隐在暗处,寸步不离,别说有人想要篡位,就算是有一丁点苗头就已经将这人当场斩杀,可就在今天,是他亲手将这支救命的护卫派到了聂暻身边,如果他没有这么做,现在聂毅是不是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如果他没有那么在乎自己在群臣中的形象,干脆做一次自私自利的昏君,绝不迈出这寝宫半步,是不是聂毅连对他下手的机会也没了?
如果他对聂毅没有残存一丝骨肉亲情,绝不喝下他递过来的那杯下毒的参茶,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
太多的如果堆积在脑海,每一种都能保他一命,每一种也都像在嘲笑他,尔虞我诈步步为营了一辈子,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中,但如果只能是如果,终究变不成现实,不过是他老了、病了,变成了让他不齿的怯懦之人罢了。
想到这些,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呼的粗重喘息,聂毅的眸子一阴,生怕他发出的声音被门外的人听到,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抬腿继续冲着他的胸口狠狠地踹了几脚。
“你再笑我现在就弄死你!”
老皇帝憋的瞳孔涣散,被捂住的嘴巴发出的唔唔的声音,仔细分辨才听得出他在大笑着说,“……你不敢……朕这样……这样死了,你就是凶手!”
这话让聂毅的瞳孔瞬间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将老皇帝大卸八块,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收了又收最后只能愤恨的一甩手将老皇帝惯在地上。
老皇帝继续嘶哑的笑,“……你在这里,随便怎么弄……弄死我,你都逃不了干系……”
聂毅眯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他说对了,自己的确不能意气用事就这样轻易的弄死老皇帝,否则不管是在脖子上留下外伤,还是直接捅他两刀,外面那群人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他自己,但依着这老不死的在这里苟延残喘,又不是个长久之计。
正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番剧烈的颠簸,老皇帝体内的“遮月”彻底的挥发出来,这么重的分量下下去,这会儿药效上用,犹如岩浆奔涌一般,汹涌的窜过四肢百骸,将胸腔里最后一丁点空气也消耗殆尽。
老皇帝在地上痉挛一般抽搐起来,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白沫,瞳孔一点点的涣散,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被掐住了一双手,死死地堵住他的器官,积压他求生的氧气。
巨大的求生让他艰难的在地上爬起来,一点点的像床边不远处的柜子爬着,旁边站了一圈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他。
他就这样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挪,聂毅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也不阻拦,讥笑一声道,“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您的报应马上就到了,虽然我没法亲手杀了您,但还可以换一种方法让您咽气,还不会让自己沾上一点嫌疑。”
此时老皇帝已经挪到了柜子边上,努力的伸出手去够里面一个药瓶,这是他的救命药,之前放在床边的那瓶吃光了,还没等李公公换上新的,他就踏入了聂毅的陷阱,此刻他悔的肠子都青了,但却无暇想太多,触手可及的药瓶就在眼前,只要吃上一颗就能缓过一口气,他只要稍微再抬抬身子就能碰到它,可就在这个时候——
聂毅在他身后却狠狠地踩住了他的一条腿,让他连动都不能动。
“父王,天气冷地上寒,您趴在地上做什么,您有什么想拿的吩咐儿臣一句不就行了。”
聂毅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目光更加的狰狞疯狂,嘴角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盘着双手说这话,一边加重腿上的力道,踩的老皇帝痛苦的闷哼出来。
“……药……药……”老皇帝已经来不及想太多,巨大的窒息感让他犹如溺水之人,除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以外,根本来不及想其他。
他伸着手,卑微又可怜的去碰那一瓶药,明明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可他却被堵在了地狱门口。
聂毅站在老皇帝面前,他站着,老皇帝趴着,直到他享受够这种将大晟天下都踩在脚下的快高之后,才慢慢开口,“药?哪来什么药?父王您病糊涂了吧,儿臣这就扶您上床歇息。”
说着他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顺手将那柜子的门合上,将老皇帝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断送了,接着强硬的将老皇帝拖起来,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仿佛扛死物一般将他扔回了床上。
老皇帝因为缺氧,两只脚疯狂的等着床板,发出唔唔的痛哭呻吟,可所有的声音都被聂毅堵在嘴里,他伸手去掰捂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却始终是徒劳。
“父王,您看,我没法亲手杀了您,但可以让您自己一点点咽气而死,到时候太医若是细究起来,也是您自己不争气死在了肺痨病手里,可跟儿臣没有一丁点关系。”
他用清风细雨一般的声音在老皇帝耳边轻声的说着,畅快的发出低低的笑声。
老皇帝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身体一软,最终在聂毅的眼前咽了气……
直到最后一秒,他都没有闭上眼睛,终究是死不瞑目。
此时此刻,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奴才全都惊恐的瑟瑟发抖,却一声也不敢泄露出来。
聂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看了一眼目疵欲裂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老皇帝,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扫了一眼跪在上发抖的奴才,又看了看到处是血迹的凌乱寝宫,低声说,“父王的衣服脏了,你们去给他换一件,这些地上的痕迹要怎么处理,不需要本宫亲自教你们吧?”
所有奴才脸色惨白,哆嗦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遵……遵命……太子殿下。”
聂毅轻笑一声,目光阴冷,“太子殿下?”
所有人被这目光惊得瞬间匍匐在地,“不不……遵命陛下……”
聂毅笑了笑,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坐下,正对着老皇帝的尸体,就像没看见似的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
直到整个寝殿都被打扫干净,老皇帝身上也看不出一丁点痕迹的时候,聂毅才施施然起身,走到老皇帝身边帮他仔细的整理一下被子,抬手合上了他那双猩红瞪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再转过头的时候已经一脸的死气,跪在地上哭嚎出来,“父王!父王殡天了!”
一声响天彻地悲痛欲绝的啜泣,犹如雨夜的一场惊雷,将平静的夜晚彻底撕裂,大晟终于还是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