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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没过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被几个侍卫押着带了进来。
聂暻仍然穿着事发那夜的一身白衣,衬得他器宇轩昂,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屹立在大殿中央,若不是他身上那些大片的、已经分不清归属的黑色血迹,他仍然是众人印象中不染纤尘的样子。
他每走一步,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就发出沉重的响声,碍于他武功高强,他的穴道也全都被锁上,这会儿他完全就是一个插翅难飞的“废人”。
“跪下!”
几个侍卫冲他呵斥一声,聂暻不为所动,仍然站在大殿中央,静静地看着皇位上的聂毅。
“听见没有,让你跪下!你还真当自己现在还是王爷不成!?”
聂毅旁边的太监尖着嗓子是时候开口,却换了聂暻的一记淡笑,“你家主子还没废掉本王封号,你这个做奴才的倒是很积极,这不禁让本王寻思,这下马威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了。”
这话让太监脸色一白,聂毅抬头瞪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岂容你一个阉人放肆,来人啊,把他给朕拖下去掌嘴!”
在太监的尖叫求饶声中,他被拖了下去,聂毅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聂暻,冷笑道,“朕以为锒铛入狱这么多日,六弟你多少应该有些悔过,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本来就是承蒙皇兄照料才得以去天牢小住,并非做错过什么事,皇兄何以说这样的话?”
聂暻淡漠的开口,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口气平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可在那些被衣服覆盖的看不到的地方,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
天牢这种地方但凡进去的人,不论你是地痞流氓还是皇亲国戚,就算能或者走出来也至少得被扒掉一层皮,聂暻在天牢里待了不过短短三日,各种大刑几乎在他身上已经用了个遍,不论是鞭子、烙铁、老虎凳、辣椒水……但凡不会让他缺肢少腿的严酷刑罚他全都尝了一个遍。
天牢里那些人全都被聂毅特意叮嘱过,并没有因为他王爷的身份而手下留情,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恨不得将他直接给活活打死。
所以在聂暻出现在大殿之前,聂毅都做过他被抬着进来让群臣看好戏的准备,可谁想到聂暻虽然看起来虚弱多病,但却功力深厚,虽然受了很重的外伤,却还是笔挺的走进了大殿,让聂毅都开始怀疑天牢的人究竟有没有按照他吩咐的去做,一时间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看来还是朕顾忌兄弟亲情,对你太手下留情了,让你犯下这种罪无可恕的大罪,仍然不思悔改!对于三日前逼宫谋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聂暻冷冷一笑,抬起头目光像是撕破他伪装一般,灼灼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输了并不代表你就赢了,只不过论阴险没人能比得过你罢了。”
这话一出,立刻让在场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聂毅的脸阴沉着,神情变幻莫测,瞪了聂暻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装作无意般拿出一颗耳钉,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阴测测的笑着说,“六弟说话可要小心慎言,天理昭昭,你造反之事朝野上下均可作证,容不得你狡辩。”
聂暻一眼就认出他手里那颗耳钉是骆心安的东西,他神色一凛,眼里彻底一片寒天彻骨,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
聂毅无非是在提醒他,如今骆心安被他牢牢的捏在手掌心里,要她生就生,要她死便死,而到底是生是死全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可以不介意自己的生死,却没法不顾忌骆心安和她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聂暻紧抿著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心里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愤恨,冷笑一声道,“那既然如此,皇兄今日叫我来又所为何事,是不是已经想好什么时候将我凌迟处死了?”
聂暻没有再在逼宫篡位这件事上纠缠,因为他知道如今聂毅已经登基,手握天下,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就算他在朝堂之上矢口否认,叫嚷着自己的清白,结局就会因此改变吗?
很显然不会,所以他与其为这个根本就不可能翻盘的事情浪费精力,不如把这个时间用来考虑聂毅将他关了这么久,还不灭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毫不畏死,甚至还有心思自嘲一般的样子,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各异,纷纷面面相觑。
这逼宫造反的罪名一旦认下,就是轻则脑袋落地,重则株连九族的下场,没有第三种可能,靖王爷肯定心知肚明,怎么还能这么快俯首认罪,难不成他真的已经视死如归,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样一来,按照皇上对他这么多年杀之而后快的态度,这一次岂不是要趁机将靖王一派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一看众人的脸色和聂暻淡漠的神色,聂毅危险的眯起眼睛,众人都以为聂暻必死无疑,可这却并非他心中所想。
眉毛一挑,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六弟似乎已经视死如归了?”
聂暻面不改色的回以微笑,“逼宫造反之罪除了死,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恐怕不仅我是这样想,在座的诸位大人心里也是这么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没什么可说的,请皇兄下旨吧。”
一听这话,聂毅在心里狠狠地蹙起了眉头,他本以为聂暻死到临头,哪怕是为了骆心安也会跟他低头求饶,甚至为此他都做好了让聂暻跪在自己脚下狠狠奚落的准备,可谁想到事到临头却被他反将了一军。
聂毅铁青着一张脸,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皇帝不说话,一众朝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时不时抬头扫聂暻一眼,都在琢磨这位王爷一会儿究竟会落个什么下场,可只有聂暻一个人,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一切都好像是外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此刻闪烁着精光。
果然他赌对了,一旦他以死相挟,聂毅倒一下子陷入了被动,这说明他心里真的没有想过直接杀了自己,但聂毅这么多年都盼着能将自己斩草除根,如今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可取,否则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那这个更大的利益……到底是指什么?
想及此处,聂暻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而这时聂毅也回过神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聂毅露出虚伪又危险的笑容,“六弟虽犯下弥天大错,按律当诛,但父王还在世的时候,既然将六弟你封为摄政亲王,又留下了朕这个东宫太子,心里肯定是希望你我兄弟二人,互相辅佐支持,共同巩固稳定大晟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父王生前就这样殷切的期盼着,若他刚刚殡天,你我兄弟二人就互相厮杀,闹个你死我活,恐怕父王在天有灵也无法安息,而朕也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终究不愿意手足相残。”
聂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诚挚恳切,一双眼睛带着浓厚的情谊,若是不知他本性绝非如此的人,此刻看到他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已经信以为真,可惜这些东西就算能说服世上所有人,听到聂暻耳朵里都像是一句笑话。
他挑眉一笑,毫不掩饰目光里的嘲讽,“所以呢?皇兄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明说,不必跟我在这里兜圈子。”
“说目的六弟你可就见外了,你我兄弟一场,你算计我,而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加害于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天理难容,即使朕如今坐在了这个位置,也不可能不顾天下和朝廷悠悠之口,随随便便就轻饶了你。”
“罚是肯定要罚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皇在世之时,在座各位爱卿就有不少纷纷举荐六弟你做这漠北新任统领,毕竟六弟你文武双全,身份高贵,又曾经凭一己之力,调兵遣将就大败漠北蛮夷上万精兵,这份战功和沙场震慑力,不是普通将领身上所具有的。”
一听这话,聂暻彻底明白了聂毅的心思,原来他不直接杀了他,是留着他这条命上战场的!
聂暻目光灼灼的死死盯着对面的聂毅,“怎么,我大晟百万雄师,精兵强将,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将领,还需要我一个病秧子上战场了吗?”
聂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着聂暻终于有了情绪起伏的眼睛,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勾起了嘴角,“六弟是聪慧之人,既然已经明白朕的意思,朕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你带兵出征的决定,并不是朕一个人决定的,父王在世之时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已经不幸辞世。”
“朕既然坐上这龙椅,就要秉持先帝遗志,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更何况,六弟你说自己是病秧子,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三日前,你率领靖王府一众亲兵逼宫造反之时的身手,连朕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你说自己是病秧子,那我大晟男儿岂不都成了病夫?”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很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