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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季的一 个上午,司漠手下的私家医院中,私人医疗区的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寂静得可怕。此刻的手术室中周悠然正在经历艰苦的分娩过程。
生孩子不是什么大手 术,甚至是连手术都算不上,可是司漠却很是忧心。
他背靠在走 廊的墙壁,一腿支地,一腿抵在墙面上,两手斜插在裤兜里,眼睛有些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墙壁的墙根。俊朗镌刻的脸上表情淡淡,眸子里面一片深沉,看不出情绪上的喜怒,不过额头上一层晶莹的细汗出卖了他的心情,他在紧张,而且非常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漠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着,像是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走似得。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医生或者护士从这这个走廊上走过,可是却都被司漠周身散发的紧张气场震慑,不敢废话,只能快速的避开。
正在这种紧张的气氛快要达到某一个边缘的时候,忽然一串急促有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司漠抬眸看去,便看到了匆忙赶来的司老爷子。他怎么会来这里?
老爷子头发尽白,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可是笑容却很是和蔼,他看出来司漠的疑问,走到司漠的跟前来开口说:“我问了亮子,他说就这两天了。我把那边的事情安顿好之后就过来了。”
司漠冷冷地笑,别开视线,一句话都不想说。脸上那淡漠不屑的神情似乎在说,都说过了不想再看到你,你居然还来,这老脸是真不打算要了。
老爷子说完了话,久久没有等到司漠的回应,最后不得不在司漠那冰冷淡漠和嘲讽不屑的目光中走开,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
老爷子知道,作为一个长辈,他年轻的时候做错过。可是眼下的司家是真的人丁单薄。一个豪门大户,本来人丁就不甚兴旺,现在儿子辈就只剩下司漠一个,所以他才格外的盼望这个小孙子的出世。本来人老了就总盼着抱孙子,再加上眼下司家的清冷现状,老爷子这才忍不住安顿了司老夫人只身来到瑞市迎接小孙子的降临。
一定要是壮实机灵的小子才好!老爷子略显激动地想着,搁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想当初从亮子那里知道这一胎又是个小子的时候,老爷子真的是要开心坏了!
前段时间司漠有派亮子去雇心脑血管科最好的专家大夫去给二老诊治和保健,这一来二去老爷子就和亮子混了个脸熟,时不时的聊上几句。所以知道小孙的情况并不意外。
走廊里面自老爷子的脚步声之后又恢复了安静,司漠许是站太久有些累,又或者等了太久心中焦虑,便沿着走廊踱着步子。终于在他快要绷不住想要去挠门的时候,产房的门开了。
推着病床出来的护士们身上还武装着口罩和消毒服,打头的那个护士在看到司漠的时候忙摘下口罩笑着道喜:“恭喜司爷!大人小孩全都平安。小少爷就在后面呢。”
司漠后怕不已地握住病床上躺着的周悠然的手,想要问她现在感觉怎样,可是又怕打扰到她。而司老爷子则是直接堵到产房的门口等着他的小孙子了。
周悠然感觉到司漠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和上一次的生产相比,她感觉这一次明显的要幸福一些,因为他在身边陪着她啊!她看着司漠的脸,看到他的额头和鬓角有些湿,显然是被汗水濡湿的。
他冬天的,他居然可以出这么多的汗,刚才她在里面的时候让他很紧张吗?真是傻,女人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至于这么紧张么。
她正想要开口和他说话,发现已经被推到了病房里面。司漠小心地将她抱到了病房中的那张很大很柔软的床上。轻声轻语地说:“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告诉我,对了,你想要吃什么,让保姆去准备……”
周悠然笑着打断他的话:“好了,你好啰嗦。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她一面说着一面两臂撑着床面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司漠:“孩子呢?”
司漠这才回过身来,对啊,大人已经在眼前了,孩子呢?于是忙回头去找孩子。
这个时候司老爷子已经到了病房的门口,犹豫着,没有走进来,只站在门口说:“护士们在给孩子喂奶。等他吃饱了之后就送过来。”
对于老爷子的话,司漠并不想理会。听见只当做没听见。从小到大的这些年里,他对老爷子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今天是因为他新得了儿子,喜事一桩,不想给老爷子没脸,所以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周悠然之前并不知道老爷子来了,现在听到老爷子站在门口说的话,顿时有些意外,虽然产后身体弱,她还是笑着和老爷子打招呼说:“伯父,您来了?”
司老爷子忙回应说:“是啊,我过来看看你。看到你们母子平安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养身体,不用理我,我这就走的。”
“才来怎么就要走?”周悠然出声挽留,“坐着一起说说话吧。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您了。”
周悠然这边已经开口挽留了,老爷子若是执意要走定然是不给这个儿媳妇面子,况且周悠然挽留他是出自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于是老爷子和气地笑了一下,走进了病房,在距离病床最远的那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局促。
司漠依旧是淡漠不言的站着,仿佛不曾看见过老爷子一样,可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疏离的气势,又标明了他在刻意的疏离老爷子。而老爷子坐在那里也在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才不会让关系恶化。
病房并不算小,可是此时此刻病房里面的气氛却很是压抑。房间里面的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话说了。司漠和老爷子之间是因为有着陈年的积怨,所以不愿开口说话,而周悠然是因为现在身体又疲惫又虚弱,没力气说话。整个房间里面静得可怕。
好在这个时候护士们抱着新出生的孩子走进了病房,孩子的出现顿时让病房里面的气氛活跃起来。护士将喂过奶的婴儿放在周悠然的身边。
婴儿被包在软绵绵的襁褓中,脸上的皮肤皱巴巴,可是眼睛却亮闪闪的,小嘴微张,小小的一团,模样甚是可爱。司漠大约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皱巴巴又小小的新生儿,忍不住好奇地端详着这个孩子。
老爷子也不由自主走了过来,刚刚护士们在护理室中给孩子洗澡包襁褓,喂奶,他只是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近距离观赏。于是他就忘掉了和司漠之间的僵持,走了过来,满目欣喜地看着自己新落地的小孙子。
周悠然微微侧身看着孩子,惊讶的发现着孩子的脸看着好面熟,不由开心地说:“你们看,他长得像不像我?”
司漠还没说话呢老爷子便先开口了:“是啊,这孩子长得像他妈妈。”
老爷子的话刚一说完,司漠就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淡淡地对周悠然说:“你先好好的休息,我去让保姆给你弄些补身体的汤水来喝。”说完转身走开了。
周悠然不明白司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抬头看了眼老爷子脸上有些自责的讪讪的表情,这才明白过来司漠时至今日仍然在记恨着老爷子。哎……都已经当了两个孩子的爹了,就不能心胸开阔一点?
心中忽然对老爷子升起无限的同情,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要看晚辈的脸色行事,心里一定很苦吧。于是她对老爷子说:“伯父,你可以搬凳子坐过来些,孩子这会儿刚吃完奶正高兴,你可以陪他玩会儿。”
提到了小孙子,老爷子顿时就和蔼地笑了,没有再去想司漠,真的就拖了张凳子到床边坐了,逗弄着襁褓里的小婴儿。
“伯父,不知道伯母最近情况可好?”周悠然试探着问,她记得上回去看望老夫人的时候她的情况恨不乐观,半身不遂加上面瘫,情况比植物人还要糟糕。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算起来,距离上回见面快要一年了,应该好转一些了吧?
果然听到老爷子回答说:“已经好多了,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做一些小小的活动,还能做轮椅上出门了。多亏了老三给找了那么多的好大夫。”
“那就好。”周悠然淡淡地点头。忽又想起来什么,问老爷子:“这一次您过来瑞市,伯母一个人留在熙港吗?”
老爷子笑了笑:“你是在老头子我老了不中用了?放心吧,我那些老朋友老伙计们都还在,不论是钱还是人都有的是。我来这里之前请了人照顾你伯母,另外小泳这些日子也守在那里替老婆子解闷。”
周悠然沉吟了一下,忍不住问:“小泳?你说的是季泳?”那个女杀手?
老爷子一面看着小宝宝的小脸,一面点头说:“是啊,这是个极有心的孩子,死心眼的很。老婆子疗养的这段时间多亏了这孩子的陪伴和开导,这才让老婆子的心情好一些,不然这病也好不了这么快。”
周悠然懒懒地躺在床上,依稀记得那天,在那个不起眼的医院里面的那间不起眼的病房里面和季泳见面的情景。那其实也是个很可怜的人,为了那点可怜的温暖,付出了那么多的青春,却自认为非常的值得。
老爷子说的没错,季泳其实是个特别死心眼的人。谁能想到,周悠然认识的这些女子中最真的真心却是在一个杀手的身上体现出来。只是不知道季泳她现在过得可好?是否已经找到了她的温暖?
这么想的时候,周悠然也这么问了,她问老爷子:“季泳现在可好?说起来,我还和她见过几面。”
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回答说:“过得好还是不好,只怕是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最清楚了,这个孩子太死心眼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瑞市的什么寺里出家。谁劝都不听。”
“出家?”周悠然愕然。所有的事情结束了之后,季泳摆脱了杀手身份,没有好好地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居然跑去出家?她这已经不是死心眼可以形容的了,她这简直就是偏执。忘掉过去,找个人嫁了,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不好吗?
想是这么想,可是周悠然知道,心里面深深地爱过一个人之后,是很难再看上其他的什么人乐。而季泳她前半生的经历注定了她不会合群,与其找个不上不下的男人将就着过,还不如遁入空门的自在洒脱。
古代的人或许还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而现代社会几乎每个城市都在过度开发,这个社会早就只剩下了江湖和步步计算,而没有快意恩仇了,而出门旅行不失为一个放逐自己的方式,可是有谁能旅行一辈子?也许空门反倒是最好的一份自在清净地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只听老爷子叹息说:“是啊,小泳那孩子非说瑞市近郊的那座古寺里面有真佛,偏要在那里出家。不过还好,眼下还没有落发,她帮着老婆子抄了好些经文,空闲了还去熙港用这些佛经来开导老婆子。老婆子就是渐渐地宽了心,病情才渐好。”
司老爷子说的瑞市近郊的那个寺院,周悠然记得的,那个寺院里面确实香火很不错,节假日的时候常常满员。
想到这里,周悠然不由叹息,哎……人呐,最最需要的是内心的皈依啊,有了皈依就能乐观起来,看到阳光看到希望。有了希望,一个穷酸的小市民能顽强不屈地努力奋斗,而没有了希望,一个坐拥众多房产的富豪也能绝望到跳楼。
不管怎么说,季泳是个内心赤诚的好姑娘,她其实比其他的很多女子都要可爱。周悠然已经决定了,日后有空的话,一定去那座寺院里拜访她。
既然司老夫人现在情况好了不少,周悠然就放心不少。司家这个大家族中的狂风大浪终于渐渐地过去,进入了平静的修养期了。回忆起来往事,想起来枉死的司家大少爷和本来可以不走上绝路的司家二少爷,周悠然忍不住感叹,命啊!这都是一个人的命啊!
很多的时候,很多的事情,人类社会的规则解释不清,佛家的因果理论也不好说,其他的道理也说出来个所以然的时候,大约只能交给“宿命”这两个字了。
就在周悠然心里默默地感叹着宿命的时候,枕头旁躺着的小婴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声唤回了周悠然的思绪。她拍了拍婴儿的小身躯,纳闷地想,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哦,对了,肯定是尿了。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去打算解开孩子的襁褓换尿片,当初她就是这么照顾小寒的。那个时候她是个很生涩的新妈妈,光是换尿布就学了好久才熟练。现在好了,不用当初那么手忙脚乱了,直接就能上阵了。
可是这个时候老爷子发话了,他止住周悠然的动作,很是关切地说:“女人月子期间不能太过劳累,你等着,我去叫护士来。”说完急急忙忙地走出病房,还真就有个护士跟了进来,拿着新生儿专用的小奶瓶和一打尿布。
护士这边刚刚给小婴儿换好尿布,司漠就带着文姐走了进来。文姐的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估计里面装了不少的营养月子餐。
一时间病房里面热闹起来,护士逗弄小婴儿的声音,文姐和周悠然聊天的声音,之间夹着小婴儿时不时发出来的啼哭声。
司老爷子看着一室的热闹,心里开心,微微地笑着。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了,想看到的小孙子看到了,这孩子很机灵,光看眼珠就知道,性子也好,轻易的不会哭闹,长大的肯定是个有出息的。
好了,老爷子觉得自己这个暮气沉沉的老人该离开了。年轻的小两口也该好好地团聚一下了。于是他站起身来,打算告别。可是这会儿周悠然正在和保姆一起给孩子喂奶,无暇顾及其他人,而司漠呢,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清淡的吓人。老爷子也不会不识趣的去惹他厌烦。
于是司老爷子轻叹一声,转身,悄悄地离开了这间热闹的病房。心里想着,也许人不该太贪心,没了两个儿子,却多了两个孙子,纵然中间吃过不少的苦,可是到头来算一算,老天爷也没有薄待他不是?
周悠然是在蓦然抬头的时候发现老爷子已经离开的。她看了一眼司漠,看到他表情淡漠地站在原地,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什么。便没有打扰他,专心地喝她的养身汤。
司漠这一会儿的心里有些乱,老爷子离去时略显佝偻的背影和那满头的银发扎得他眼睛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