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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村口的旧土房前, 知青们已经都起了身, 正在做着准备工作。
乔建军分配好了工作, 男知青们就负责砌墙、修屋顶,女知青们就负责递递砖瓦, 捣捣水泥。
乔秀兰一来,就感觉到了一道不善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盘桓。
她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正瞪着自己。
这女孩也是十七八的年纪。她模样甜美, 个子小巧,头上别着一个花发卡, 穿着的确良的碎花衬衫, 下面是一条崭新的军绿色的长裤。一看就知道是城里来的姑娘。
乔秀兰对她有印象。
这个女孩叫林美香, 是刚来了黑瞎沟屯一年的女知青。
两人并没有什么过结, 只是林美香自视甚高,不大看的上农村人,没想到到了黑瞎沟屯, 她竟比乔秀兰给比了下去。加上她对高义青眼有加,而高义和乔秀兰又走得近,久而久之,她就看乔秀兰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乔秀兰上辈子还真跟她对掐了好几次。但无奈上辈子的她实在是没什么心眼,每回和林美香对上,旁人都觉得是她借着自家大哥大队长的身份欺负人。
两人的眼神对上, 林美香就对着乔秀兰轻哼一声, 把头撇过去了。
乔秀兰比她多活了几十年, 倒是没跟她生气。而且她现在厌恶高义恨不得他去死,跟林美香也没了利害关系。
乔建军离开后,大伙儿很快开始劳动。
她二嫂李红霞还说还照顾她呢,一开工就溜到了阴凉处,跟几个年轻的女知青闲聊起来。
乔秀兰可不想被别人说自己大哥故意安排人来偷懒,所以干起活儿来格外卖力。
高义和几个男知青蹲在墙边砌墙。
他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瞧院子里正拿着铲子和水泥的乔秀兰。
乔秀兰这天穿了件很普通的淡色棉布衬衫,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臂。
那手臂白的跟反光似的,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知青的火辣视线。偏乔秀兰还不觉得,只自顾自地干自己的活,额前发丝都湿透了,越发显得面容清丽。
高义心中吃味,但是想到前两天乔秀兰说的那番话,又抹不开面子主动去和乔秀兰说话。
“哎。”和高义同住一个屋的男知青周爱民捣了捣高义,悄声说:“你和秀兰咋了?”
高义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周爱民,比自己下乡还早,来黑瞎沟屯都四五年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就一直没有机会返城。他自然也是觊觎着乔秀兰的。问的话虽然听起来是关心,但语气其实是幸灾乐祸的。
“没咋,我们好着呢。”高义哼了一声,站起身就走到院子里。
“兰花儿,我帮你。”为了不让周爱民钻了空子,面子这种事可以回头再计,高义上前就要抢乔秀兰手里的铲子。
“不用你帮。”乔秀兰皱着眉躲开。
高义神情尴尬,但余光看见周爱民正在旁边看着,还是若无其事地笑道:“我知道你还在同我生气,是我错了,不闹了好不好?”
他这话说的,好像两人关系还暧昧着似的。
乔秀兰听得反胃,但是无奈这时周围都是人,要是自己和高义闹了开来,肯定会被人说闲话。她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但是自家人的面子却是要保住的。
“行,你爱做这个就让给你。”乔秀兰把铲子扔在了地上,一个眼神都不带多给高义,就转头去做别的活儿了。
高义到底落了个没脸,周爱民在旁边嗤笑出声,高义的脸就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乔秀兰可不管高义难堪不难堪,她走到外头和其他几个女知青一起运瓦片。
黑瞎沟屯现在一共有七个知青,四男三女。
乔秀兰上辈子其他几个知青接触不多,只隐约记得大概的名字。
“你好白呀。”一个留着学生头、皮肤略黑的女知青羡慕地看着她的胳膊,忍不住赞叹道:“要是我也这么白就好了。”
乔秀兰认出这是刚来黑瞎沟屯没多久的吴亚萍,她抿嘴一笑,说:“我以前出门少,是捂白的。等过段时间天凉了,日头没那么晒了,你也能变白。”
吴亚萍扁扁嘴,“才不是,我在家那会儿也这么黑。”
“你黑了也好看呀。”乔秀兰真诚地看着她。吴亚萍虽然皮肤黑,但是大眼睛,挺鼻梁,有种‘黑里俏’的美感,在后世那可是很流行的。
女孩子哪有不爱漂亮的,更别说是这夸奖来自容貌不凡的乔秀兰。
吴亚萍也跟着笑起来。她虽然下乡没多久,但多少也听了一些关于乔秀兰的传闻。尤其是林美香经常说乔秀兰仗着自家大哥的身份搞特权欺负人,她还以为乔秀兰真的是那种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姑娘。没想到聊下来,乔秀兰就是个和气人儿。
吴亚萍这么想着心事,一时不觉,脚下一滑,眼看着手里的一篮子瓦片都掉在了地上,她也往瓦片上摔了上去。
“啊!”吴亚萍惊叫着,害怕地闭上了眼。
但是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眼一看,就发现自己被乔秀兰给拉住了。
但是乔秀兰为了接住她,自己手里的篮子也摔到了地上。两人篮子里的瓦片顿时就摔裂了好几块。
“这怎么办?”吴亚萍吓得红了眼眶。这瓦片是公家的,摔烂了不说今天的工分泡汤了,说不定还要赔钱。她虽然是城里来的,但是家庭条件并不算好,根本没有钱来赔偿!
“没事没事。”乔秀兰拉着她仔细上下看了看,“人没事就好。”
其他几个人听到了了响动,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赶了过来。
吴亚萍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地留了下来,又是自责又是后悔。
“哎呦,小妹,你脚上咋了?”她二嫂李红霞也过来看热闹。
听到二嫂这么说了,乔秀兰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她脚上穿的是普通的灰色布鞋,刚才她光顾着去拉吴亚萍,自己没注意,跌下来的瓦片就砸倒了脚趾上。布鞋前头红了一片,显然是砸得厉害了。
“你这个女知青怎么回事?”李红霞上来就推了吴亚萍一把。她今天可是打着照顾乔秀兰的名头来偷懒的,没想到一个没注意,乔秀兰的脚就受伤了。这要让乔家人知道了,那不得集体教训她!
“二嫂,我没事。”乔秀兰拉住李红霞,然后歉意地对着吴亚萍笑了笑,“我二嫂就是太关心我,一时心急,你别放心上哈。”
吴亚萍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是我不好。你要不是为了拉我,也不会砸到脚。我送你去卫生所吧。”
乔秀兰刚想点头,就听林美香在旁边凉凉地刺道:“哟,生产大队在的妹子就是娇贵,干点活儿砸烂了公家的东西不说,还把自己弄受伤了。这知道的呢,是知道人家娇贵,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来诚心捣乱呢……”
“你这女知青怎么说话的?”李红霞不甘示弱地嚷回去,“你们这些知青干不了什么活儿,浪费公家的钱修屋子不说,心眼子倒是比谁都坏!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看不顺眼滚回城里去!”
林美香怎么也是城里来的姑娘,和知青们相处的时候,大家看她年纪小,长得又好,多少也让着她。即使是乔建军这眼里不揉沙子的大队长,也很少跟她一般见识。她哪里想到像李红霞这样的村妇,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会这么不留情面呢?!
林美香顿时就红了脸,扬高了声音说:“知青下乡是国家的政策,伟大国家主席定下的。你不服政策,你和主席说去啊!”
“还把主席搬出来压人了……我今天就撕烂了你的嘴!”
眼看着李红霞就要扑上去和林美香厮打,乔秀兰忙把她拉住,说:“二嫂,算了算了。你别急,我这脚没事,回头去卫生所包扎一下就好了。”
她知道林美香和自家二嫂对上,讨不了好,忙着拉架也不是为了维护林美香。而是本来她是占理的一方,但是刚才李红霞不着调的一番话,把所有知青都给骂进去了。刚才还帮着乔秀兰抱不平的其他知青,此时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乔秀兰挡在中间,李红霞不好动手,也怕耽搁她包扎,就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美香,搀起乔秀兰往外走。
“二嫂别陪我了,反正卫生所就几步的路,别回头落人口实,说咱不干活。”
李红霞余怒未消,也没坚持,而是说:“那你先去,我去跟你大嫂说一声。”
于卫红是一家子拿主意的,她就不信,自家这厉害大嫂来了,这个女知青还敢这么蹦跶!
……早知道不瞎做好人了。
可是真的看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摔在瓦片上坐视不管?
唉,她还真做不出来。
好不容易快到卫生所了,旁边小路上忽然拐出了一个高瘦的人影。
那人身板宽阔,虽然瘦,却是背脊挺直,劲松似的,肩上担着一根扁担,挑着两个大木桶。
乔秀兰眼前一亮,一眼就认出了是赵长青。
好吧,算老天对她还不错,虽让她受了伤又吃了气,但这会儿能遇上赵长青,也算是一种补偿。
“长青哥!”乔秀兰喊了一声。
赵长青闻声便站住了脚,就当乔秀兰以为他要停下来的时候,赵长青却加快了脚步,就好像后头又什么野兽在追他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消失在了乔秀兰的视线中。
至于这样吗?乔秀兰咬住了嘴唇,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她垂着眼睛,继续慢慢地挪动步子。
就在快要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熟悉的高大身影又再次出现。
赵长青空着手,带着一身水汽又折了回来。
“你咋了?”男人浑厚的关切声响起。
他不问还好,乔秀兰还能忍住眼泪,他这一问,眼眶里的泪珠子就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我脚被砸了……”
赵长青低头一看,见她左脚布鞋的前端红了一大片,立刻就跟着急了:“这么严重,流这么多血?你家里人呢?咋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乔秀兰抽抽搭搭地说:“他们都在干活呢,我刚开始还不觉得疼,想着卫生所就几步路,就一个人过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哭腔,赵长青心软成了一片。之前什么想要避忌的念头,全都抛到了脑后。
“那你现在还能走不?”
乔秀兰当然摇了摇头,“走不了,太疼了。”
“那我……”
那我背你吧。这句话到了嘴边,赵长青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截住话头,嘴唇翕动,憋了好大会儿才继续说:“那我去通知你家里人吧。”
这个榆木疙瘩!乔秀兰都快被他气笑了。她垂下眼睛,神色委屈地叹息一声,“行吧,那我在路边等着。反正也流了这么多血,再流一会儿也没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长青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宽大的身板在乔秀兰面前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去。”
乔秀兰笑的眉眼弯弯。这会子什么疼痛什么委屈全都消失不见了。本来嘛,她上辈子吃过那么多苦,这么点小伤算的了什么。不过是想和赵长青撒娇罢了。
她生怕赵长青反悔,立刻就趴了上去。
小姑娘的身子轻的像一片羽毛,赵长青毫不费力地一站而起,还十分规矩地把双手捏成了拳头,方正地搁在了自己腰间。
乔秀兰趴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她把下巴搁在他瘦的骨头突出的肩胛上,闻着他发间湿漉漉的青草香气,心里恨不能他走的慢些,再慢些……
赵长青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早就天翻地覆。鼻尖是小姑娘身上传来的香甜气味,像桂花的味道,又比桂花香味更加特别。背上绵绵软软的一团,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姑娘丰满的胸脯……他心猿意马。他只能强忍住绮念,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上头——小姑娘的身子可太轻太软了,就好像一汪泉水要在他背上化开似的。他每一步都走的谨慎细致,生怕把她给摔了。
男人脚程极快,一步能抵得上乔秀兰两步。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能看到卫生所了。
十分钟后,两人到达了卫生所。
赵长青把人放下,低着头就说:“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乔秀兰哪里肯这么放他离开。她咬住下嘴唇,也不答话,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赵长青明明是想走的,可是对上她欲说还休的眼神,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开。
两人僵持了数分钟,最后赵长青叹了口气,敲开了卫生所的大门。
卫生所只有一个医生,姓张,二十多岁的姑娘,是在县城里上了中专卫校的,才来黑瞎沟屯没两年。
“流这么多血?快进来!”
张医生打开了大门,乔秀兰顺势就往赵长青身上一歪,赵长青赶紧扶住,身上又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赵长青扶着乔秀兰坐到了凳子上。张医生给乔秀兰脱下鞋袜,只见乔秀兰雪白的脚背上大半边都染上了血,粉嫩的大脚趾指甲紫黑一片,还在汩汩往外渗血。
“还好还好,只是断了指甲,没伤到骨头。”张医生检查过后,就用双氧水给乔秀兰冲洗伤口。
在大家伙儿都干重活计的农村里,这点伤还真算不上什么。但这伤出现在乔秀兰粉雕玉琢的脚上,就显得格外可怖了。赵长青在旁边看着,眉头紧皱得能夹死苍蝇。
脚上虽疼,但在可忍受的范围。但赵长青在边上,乔秀兰就不想忍了,时不时抽气出声。
赵长青看得心急,忙道:“张医生,您轻点。”
张医生笑了笑,说:“要不你来?”
赵长青赶紧摇手,“不用不用。”他一个大老粗,哪儿能做得来这种细致活呢。何况还是乔秀兰的脚,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啊!
冲洗完伤口,张医生给乔秀兰用棉签蘸了碘伏擦了伤口,又给她上了药,用纱布把受伤的脚趾包了起来。
“没事了,在家歇几天,三天内不要沾水,过两天自己用碘伏擦擦就行。”
乔秀兰收下张医生给的一小瓶碘伏,掏口袋准备给钱。
张医生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一点小事,不用给钱。”
黑瞎沟屯虽然就这一个卫生所,但是这年头大家吃饱还是问题,所以小病小痛很少会来看,实在是得了大病,那也是去县城里的医院,并看不上张医生这么个小姑娘的医术。
倒是乔秀兰,那是乔家的宝贝疙瘩。有个头疼脑热的,家里人都会带她来卫生所。前两天乔秀兰还身子虚得不行,乔家人请她过去给打了葡萄糖。后来乔秀兰又把小石头带过来包扎了伤口。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相熟了。
“这哪儿好意思。”乔秀兰抿唇一笑,还是把碘伏的钱给了。
“还疼吗?”赵长青在旁边小声问。
乔秀兰忍住笑,点了点头,“很疼呀。”
张医生年纪不大,但在县城里上学的时候那也是谈过恋爱的。这一看就知道小姑娘是对眼前的黑瘦男人有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更疼。老话说十指连心,这脚趾也是一样的。”她适时地敲起边鼓。
果然,赵长青听完更紧张了,试探地问乔秀兰:“那你别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嘿嘿,乔秀兰心中偷笑,刚想打答好,就听外头尖锐的女声骂骂咧咧地由远及近——
“这谁家挑的两桶大粪?!就扔在路边,害老娘差点一脚踩里头……”
得,她二嫂李红霞来了。
赵长青黝黑的脸上迅速升起红晕,“我活儿还没干完,先走了!”说着就夺门而出。
乔秀兰还没来得及留人,赵长青就已经没了影儿。
她二嫂李红霞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小妹,脚咋样?医生咋说?”
李红霞刚才去和于卫红告状了,本是想让自家厉害的大嫂去给她出头的。没想到于卫红听说乔秀兰受伤,就劈头盖脸地说她轻重缓急不分,竟然放着乔秀兰一个人看伤去了。
李红霞被说得缩了脖子,着急忙慌地来找乔秀兰将功折罪了。
“没事,就是砸坏了指甲,养两天就好了。”乔秀兰恹恹地站起身,和李红霞一起走出了卫生所。
养两天还没事?!李红霞在心里咂舌,这年头家家户户为了吃上饱饭,都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个去挣工分。也就自家小姑子了,家里金贵得不行,说歇就歇的。
两人沿着路往乔家走,李红霞看她兴致不高,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就找话说道:“奇了怪了,刚来的时候明明路边还有两个大粪桶,这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乔秀兰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她刚遇到赵长青的时候,越喊越走的,敢情是在挑粪呀。那他那一身水汽也就说得通了,应该是特地立刻找了个水塘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