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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不知道他已经被钱谦益划进了贯穿永历朝的那个“楸枰三局”的大战略之中,即便知道也没什么用。
现在的东南战场上,拥有完整的后勤体系的大规模明军只剩下了他和郑成功,小规模的还有一些,如江西的张自盛、寄居郑成功门下的鲁监国残余势力、随时都有可能起兵反清的潮州总兵郝尚久、已经临近西南战场的高雷廉琼四府的广东明军残部,等等等等。
这些能够在陈文的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虽说兵力大多不匪,但却不是体系不健全,就是没有稳固的后勤基地,根本无法支撑长期作战,也不足以单独完成收复失地的军事行动。而最大的两路明军——他和郑成功则根本没机会联手,暂时只能互相间接影响。
其实就算能够联手,陈文也不太敢相信郑成功,毕竟李定国的两征广东的例子摆着那里。郑成功更重视其自身的实力发展,相信以他自身的能力足以中兴大明,对于其他势力的信任程度很低。这一点和两年来屡遭排挤和背叛的陈文其实很像,这两个缺乏对其他势力基本信任的家伙是不可能凑在一起的。除非拥有足够的共同利益,否则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嘛,这并不影响陈文款待郑成功的使者,双方建立起一个在情报上互通有无的机制对于双方都是有利的,而他们二人之间也有可以用来互补的资源,只是现在陈文还无法获得出海口,否则双方都可以以着更快的速度增强实力。
只可惜,使者出发时漳州还没有被郑成功攻陷,对于使者的乐观态度陈文也不好进行估算,因为历史上这一年郑成功根本就没有攻陷漳州,而是在下个月被金砺率领的汉八旗军和杨名高的福建提督标营击溃,被迫退守海澄。直到转年的海澄之战,郑成功大败金砺,重新找回了场子才获得了假装与满清议和,闷头积蓄实力的可能。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陈文用棱堡把金砺堵在了诸暨,郑成功也提前收复了因始终看不到援兵而彻底绝望了的漳州,可是陈锦却意外的活到了八月。东南战场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个东南战场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利用郑成功使者带来的情报,陈文对福建清军以及西南战场的局势进行了补全。大致的走向与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但是在细节处却获益良多。
然而自起兵以来,陈文始终是依靠着他的记忆以及一些来自于其他抗清人士和专门派出去的部下所搜集到的情报,并没有建立起完整的情报体系。这样的结果是陈文在初期节省下了大笔的启动资金以用来提升军队的战斗力。然而随着历史开始偏移轨道,弊病也逐渐显现出来。
尤其是这场曹从龙之乱,他让张俊派出去的那些只知道服从命令的业余情报人员光顾着按照命令去盯死曹从龙,却遗漏了真正有力量造成威胁的体系内部的反对者,结果叛乱的突如其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痛定思痛过后,陈文决定组建一个专门向他负责的情报机构,在天台县和东阳县执行过特种作战任务的那些军官和一些被挑拣出来的人员分成数个队,分别由他和数月前潜入过衢州搜集情报的几个情报人员进行培训,这些人将在未来潜伏内外各地搜集情报。
至于负责的主官,陈文暂且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此前在衢州搜集到清军用兵江西情报的那个白景赫倒是比较擅长执行潜伏任务,对于情报也拥有分析能力,但是陈文对他的出身背景却始终不够了解。
这个年轻人自称是书童出身,想要替他主家报仇才参加的明军。可是据陈文所知,明时的书童很多都是主人的娈童。若是联想到今时今日那些从天台山来到金华的军官们绝大多数已经成亲,除了高级军官大多还没有找到合乎身份的婚配对象外,剩下的只是一些特殊情况,而此人却始终孤身一人。是性取向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初上天台山时的那次隐瞒使得陈文对他始终存在着一丝不信任。
使用密码进行单线联络的情报体系还是要尽快建立起来,不过这对于信奉着只要能够用银子摆平的事情都不叫问题的陈文而言,马进宝的宦囊和前段时间抄家抄出来的金银很快就能砸出一条路来。至于其他,还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不过,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金华府内部确实存在一些士绅富户与外界暗通款曲。他们私通的具体对象是哪一方面的陈文还不太清楚,所幸这些人暂时都没有能力搜集到更为机密的情报,他打算暂且放着不管,弄清楚他们是在为哪方面势力服务之后,在酌情利用其传递一些假情报或许比直接宰了效果更好。
这两个月的时间,战兵营和各县驻军的军官、士兵的分地已经宣告完成,备补兵则还在继续。
战兵三营和九县驻军皆是按照军田和军功田加在一起进行分地的,一些原本还光棍一条的军官和老兵随着分到了田土,也在有限的假期里解决了婚姻大事。
为此,陈文还特意给成亲的部下加了三天的婚假,被这些军官士卒们看做是巨大的德政。殊不知在陈文那个时代,不光是婚假,产假,就连陪产假,少放一天的老板都少不了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不同于战兵营和驻军那般军官士卒绝大多数都有军功在身,最少的也参加过去年的孝顺镇之战,除了十亩的军田外他们还能分到或大或小的军功田。备补兵全部都是在去年收复金华府之后招募的,其中少数的幸运儿被补进了战兵营和驻军,其他的绝大多数都会在分到军租田后租种一些其他战兵营和驻军无力耕种的田土,以贴补家用。
半个月前,罗城岩白头军被俘的那些义军也完成了劳役,陈文将这些人补进了备补兵。他们会在农闲时参加训练和协助参与军事行动,这是他与周钦贵之间的约定。
至于倪良许,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自暴自弃,最近得知陈文没有继续为难罗城岩白头军的幸存者,而且还给他们分配了田土,他也向陈文表达了愿意誓死追随的意愿,最后被陈文扔进了讲武学堂去上学——兵凶战危,一个义军首领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连鸳鸯阵如何布阵如何变阵都一窍不通,不去学习兵法怎么敢用他上阵。
然而,随着这个占用土地超过三十万亩,甚至还在进一步扩大的军镇卫所的形成,时间也愈加的紧迫起来。
北线既定处于守势,所以陈文只是下令对安华镇棱堡进行了修缮,并增添了一些新的防御设施,以待金砺的杭州驻防八旗。而衢州那边,明清两军的探马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于定阳溪——灵溪一线互相试探,小规模的战斗从未停止过。
清军的骑兵大多从军多年,骑术、武艺皆要比明军更为精擅;而明军这边则胜在了按照戚继光的马营操练,以伍或是以队为单位冲锋,每次都是以多打少。清军碰了几次钉子,就不得不放弃了消灭明军探马的企图。明军这边虽说没吃到什么亏,但是编队保持阵型冲锋使得他们必须牺牲一定的速度,想要追上清军就是千难万难了。总而言之,现在的衢州战场上,明清两军的探马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只得互不干涉,所以对方有什么大规模动向也根本瞒不下来。
眼下已经到了八月底,清军的调动开始频繁起来,探马的出动也越来越密集。而陈文这边,他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孔有德如期死在了桂林,即便现在黄宗羲和钱谦益的消息还远没有送到,陈文凭借着推演也能估量到清军的布防和调动会受到影响。
既然看起来陈锦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不一样已经等不下去了吗。所以,当陈文得到了清军开始试图强行驱逐明军探马,为身后的定阳溪提供情报屏障的消息,他便回到了重兵云集的龙游县,准备与陈锦决战。
清军的实力增长与否,这些他还不太清楚。而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重新调动,陈文的麾下不仅坐拥南塘、义乌两个战兵营以及那半个东阳营,陈国宝负责指挥的镇直属营也完成了归队,另外他还利用换防和增兵等手段调来了四个鸳鸯阵杀手队和火器队混编的步兵局,这支军队虽然战斗力肯定会和战兵营有所差距,不过陈文本也没打算让他们承担过重的作战任务,而是大部分会和镇直属营一起作为大军的预备队,剩下的则作为龙游县城的城市守备部队。
如此一来,既然六千打一万一似乎不太好听,那么干脆就八千打一万一,总要看看这衢州到底是姓明,还是姓清!
永历六年九月初四,前一天陈文得到了陈锦已经渡过了定阳溪的消息。北线有棱堡坐镇,陈文在一个多月前也下达了在东阳县的虎鹿镇一带再修建一座棱堡的命令。暂且无有后顾之忧,陈文便于今天在龙游县誓师出征。
龙游县城城外,来自各部队的八千金华明军等待着他们追随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却从无败绩可言的主帅进行例行的讲演。
出发的时辰很快就到了,陈文带着他的那支平叛时刚刚组建起的骑兵卫队自城门缓缓而出。依旧披着那一副山文铠的陈文身后,光复东阳县时用过的那面书着“还我河山”的大旗迎风招展,其后才是陈文的那两面绣着“临海伯陈”和“镇守浙西、浙南军务总兵官陈”的将旗。
一队身披扎甲的铁骑紧随其后,陈文很快就策马行进到留给他激励士气的夯土平台。
一眼望去,如刀削斧剁般齐整的大军以局为单位列阵,统一的军服旗帜给了他们如同一体的气质。而在更远处,则是数量同样惊人,由金华和衢州龙游县的明军控制区征集来的民夫,他们将负责承担大军出征的一切劳役。
有道是:人以上万,无边无际。
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分作两大块,而在各营最前列的便是他们的指挥和代理指挥。这些人,以及各部队的主要军官,大多数都是自四明山或是天台山上就开始追随他的老部下。
当年在四明山南部以一己之力抗衡五倍于己清军的那五百勇士,活到今天的只剩下了三百余人。但是当初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如果算上各县留守的驻军,以及负责北线防务的那半个东阳营的话,这支军队已经扩张到了惊人的一万一千余人!
如此规模的大军已经超过了残破不堪的金华府所能够承受的范围,若非陈文靠着借款、没收金华清军财产、以及前不久还在进行的抄家行动,这支大军是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然而,透支了一切的资源,仁德的声名、还算不错的信誉、以及士绅富户的友谊,换来的这支大军最多也只能够维持这一年而已。到了明年,还款的压力、西南战场上的不和、福建可能会出现的变数,这些都将扑面而来。到时只怕用不着满清出兵,陈文的这支大军也将自行土崩瓦解。
原因嘛,很简单,军无粮则散!
作为主帅,陈文都很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他更加清楚的是眼前这近万大军对于他的忠诚无须任何怀疑,他们愿意遵从着他的命令浴血奋战,而他们对于即将开始的这一战早已迫不及待。
“老子没什么好说的,宰了陈锦那个手下败将,光复衢州府。这里的土地乃是我等汉家儿郎的,不是那些不要祖宗的二鞑子的!”
说罢,陈文拔出了长剑向着西面遥遥一指,便策马而出。穿过两大方阵之间的道路,带队出发。
随着陈文策马而过,每一个明军将士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田土,乃是中国人视若生命的重要资源。而陈文定下的军功授田制度,便是将田土按照军功分给他们这些军官士卒。从此以后,只要奋勇作战,就可以从卫所获得田土的奖励,拥有自己的土地、成为富农、甚至成为地主。而根据陈文修改过的卫所制度,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不会永远都是军户,甚至他们在退役后也可以作为民户繁衍生息。
只要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临海伯陈文陈大帅麾下奋勇作战,幸福生活就会公平的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饥饿、也不再备受欺压,只需要听从军令,只需要勇敢,就够了。
很快,陈文便通过了大半的通道,身边的明军尽情的欢呼着,若非平日里的军纪无形的束缚住了他们的脚步,只怕早已将他围在了当场。而这其中,自然也有张益达的身影。
从在东阳县投军开始,张益达在孝顺镇之战中奋勇战斗,后来虽然没有能够留在战兵营,但是作为东阳县驻军的日子同样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温暖,仿佛是重生了一般。
只可惜他从军日短,仅仅参加过孝顺镇之战,还是后排的弓箭手,除了军田外只分到了五亩军功田。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专门请假,花掉了积存下来的军饷把他祖父母和父母的坟迁到了自家的土地上,重新风光大葬。
夙愿达成,虽然家里的田土还是太少,不足以流传后代子孙,但是根据陈文的定下的制度,只要奋勇战斗就可以获得军功,而军功就代表着田土!
“祖父、祖母、爹、娘,请保佑孩儿获得更多的军功,更多的田土……”
欢呼的人群中,冯彪早已没了平日里拿捏着的军官威严,尽情的向着他的大帅欢呼。从在大兰镇参军开始,他便梦想着成为军官。现在,他做到了,而且他坚信,日后他会获得更高的官职,甚至是跟随着陈文封候赐爵。
抱着同样念头的军官有很多,并不仅仅只有冯彪一个,例如他所在的南塘营的指挥李瑞鑫,一个曾经的靖国公黄得功的亲兵,现如今也已经坐上了总兵官的官职,虽然他得到的私人利益远不及这个时代靠着剥削士卒百姓自肥的其他高级军官,但是这支军队的生机勃勃,以及他如今效忠的这位绝非常人的主帅,让他坚信着只有这样的军队才可以收复失地,为他曾经视为偶像的明末勇将黄得功复仇,也只有这样的一支军队的存在,他才有可能与失散多年的家人团聚。
“南塘营,是大帅最早建立起的营头。跟上大帅的脚步,出发!”
战鼓敲响,南塘营以哨为单位一个接着一个紧随着陈文的骑队。而在他们的身后,义乌营、东阳营、镇直属营、以及各县换防抽调来的步兵队和民夫们紧随其后,踏着坚定的脚步向着浙闽总督陈锦大旗所在的方向。
前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