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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中军务繁忙,王爷不得空,只好劳昭武将军代为贺寿。”李英歌听黄氏和李妙一口一个李七小姐,心下哂然,面上淡淡,“等进入腊月,祁东州辖下各衙门就要封印,远些地方的官僚考绩已经陆续送到王爷手中,离腊月不过大半个月,王爷越发脱不得身,今天怕是无缘喝定北候一杯寿酒。”
李妙和黄氏心思各异,闻言却不约而同的心头一紧。
三年一次的考绩,人事变迁的大权握在萧寒潜手中,袁家本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偏这些年袁士苍和袁骁泱不知怎么考量的,对乾王府或明或暗的要求无有不应,舍出权势让出利益,没能壮大袁家门庭,反倒因你来我往的商战,几乎将淇河的老牌商贾都得罪了个遍。
原本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祁东州,如今浑水变清水,不再受世家、巨贾把持,全然受官府掌控,中间横着个祁东商会,掌舵的是忠叔,背后正主无疑非乾王府莫属。
袁家这般“反戈”作为,莫说袁氏族里不满不服,几次开祠堂一再分宗分产,就连原本颇有交情的商贾亦是明着唾骂,骂袁家比乾王府养的狗还要听话,闷声乱咬人。
如今袁家处境尴尬,为乾王府鞠躬尽瘁,却不得乾王府高高抬举,若是摔下乾王府的船,只怕离众叛亲离也不远了。
是以黄氏动了心思,想要为袁骁泱求娶李七小姐为平妻,即能加深和定北候府的牵系,又能助袁骁泱仕途高升,还能顺便踩死李妙这个糟心儿媳。
却不知李妙和定北候太夫人另有默契,都想将李七小姐送进乾王府做侧妃。
定北候府得乾王府这一门皇室姻亲的好处不必说,李妙只盼袁骁泱能从中得益,而定北候太夫人,也愿意看定北候府和袁家从暗地里的互捏把柄、互相忌惮,转为明面上的互惠互助。
捏着再多阴私,也不如利益关系来得更牢靠。
三个人算计着同一颗棋子,各有心思,目的不同。
李英歌眼风一瞥,掠过假作亲热、不住口尬聊的李妙婆媳,品咂着二人不时带到的“李七小姐”几个字,越发哂然暗笑,等被让进宴席正堂的上首,不由略带好奇的看向定北候太夫人身边的小姑娘。
定北候太夫人见状心下大喜,一面和李妙暗暗对了个眼色,一面拉着李七小姐送到李英歌跟前,恭谨而不失亲热的道,“不怕乾王妃笑话,我呀,最宠七丫头这个孙女。只嫌她自小长在我跟前还不够,恨不得留她留一辈子。偏有句老话说得好,姑娘家再贴心,终归是怕留来留去留成仇咯。
今儿咱东北有名有姓的都在这儿了,又有乾王妃这样贤名在外的妙人儿,我只求乾王妃能帮我这老眼昏花的老婆子掌掌眼,瞧瞧有没有那家世、人品都般配的,入得了乾王妃的眼,必定是好的!
之前我就说了,乾王妃这样能干的伶俐人儿,就不该再藏着掖着自己个儿的好,您若是看得上定北候府,不如就让七丫头在您身边伺候几天,一来见见王府的排场世面,二来也能学些您的能耐,再来,您也能亲自看看七丫头好是不好,我这王婆卖瓜,是不是凭白胡乱自夸!”
李七小姐闻言羞红了脸,扯着定北候太夫人的袖子嗔道,“祖母!”
惹得众人一阵笑,李妙笑得最响,亲昵的提醒定北候太夫人,“您说来说去,臊得七小姐不敢再开口,小心别把乾王妃也说晕了。您想乾王妃留七小姐在身边教导,也得给大家伙一个说法,否则在座多少未出阁的闺秀,哪里就比七小姐差了?”
定北候太夫人忙向起哄的宾客告罪,笑着接口道,“好叫乾王妃和各位知道,七丫头的嫡亲姑母,正是在乾王殿下麾下效力的冯有军,冯左参将的夫人,说起来七丫头还得喊乾王府的冯庶妃一声’表姐’。
可惜孩子们差着年岁,祖籍离得又远少了来往,倒没显出这门显贵亲戚来。这要是从冯庶妃那一头论起来,七丫头和乾王妃也算半个亲戚,随着冯庶妃喊乾王妃一声’姐姐’,倒是使得的!”
众人恍然,黄氏听到这里却是心下大恨,听明白李妙和定北候太夫人一唱一和,卯足劲想把李七小姐送进乾王府,只恨不得现下就撕烂李妙的嘴,一时却也生不出急智,只气得才略有起色的病体又是一阵心慌神虚。
李七小姐却是一阵心弛神往,羞涩变欢喜,一派天真模样,“王妃,冯庶妃在京中可好?我,我能叫您’姐姐’吗?”
李英歌嘴角微勾,视定北候太夫人和李妙话中陷阱如无物,只管端起亲王妃的架子,似是而非的虚应着。
她听着,李七小姐叽叽喳喳说着,瞧着倒其乐融融的很。
定北候太夫人心下满意,不急于立时三刻就能成事,一边留意李英歌的神色,一边说笑着热情招待宾客。
且不说席间如何热闹,只说前头男宾寿宴过半,转而上茶上戏,女宾这头也跟着移步往架着戏台的敞厅而去。
好戏还没来得及开唱,就见一体面婆子匆匆而来,掩嘴对着定北候太夫人一阵耳语。
定北候太夫人翻看戏折子的动作一顿,眉梢微一挑。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间又见两道身影联袂而来,径直走向李英歌,掖着袖子就行礼。
“禀王妃,前头戏台叫停了,昭武将军席间提及内二房的产业之事,定北候也道拣日不如撞日,应下昭武将军所说,另开花厅商议归还产业之事。”常青和小福丁儿直起身,不遮不掩的扬声道,“昭武将军已经请了知府大人和袁大人一旁佐证,还想请王妃代王爷出面,好为昭武将军做个见证人。”
李松连年征战,没正式回过淇河李氏,更连同在前线的定北候都不甚来往,这些年内二房的名下产业,仍挂在宗族名下,由定北候府这个宗房内大房打理。
如今李松权势更上一层楼,携亲兵归来,定是要常住淇河镇,此时想讨回内二房的产业,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偏偏挑了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不无打定北候这老寿星的脸的意思,难免叫人嗅出一丝火星味儿。
且李松除了知府大人,还请李英歌和袁骁泱作证,前者对他有恩,后者和他有旧,合情合理之余,牵扯的干系却大。
大半宾客都熄了看热闹的心思,甘愿枯坐原地,静等前头动静。
定北候太夫人则不惊不乱,早料到李松既然拉拢不了,这一天不过是迟早的事,当下气定神闲的起身,不忘团团说着安抚、歉意的话。
知府夫人眼珠子一转,暗道自家男人的前途全凭萧寒潜一句话,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忙抢在定北候太夫人之前,殷勤虚扶着李英歌,笑道,“这样的大事儿,多一个见证就多一份公正,您可不能不许我陪着您去,您和王爷是这东北的天,我好歹也算是这一地父母官的夫人呢。”
她这话一撂,其余官夫人自然一呼百应,纷纷簇拥上李英歌。
黄氏坠在后头,下死力气拽着李妙道,“你和定北候太夫人再’亲近’,也不是定北候府的人,是我袁家的人!且老实跟着我一道去,莫在我儿跟前再做那吃里扒外的卑贱样儿,丢了我儿的脸面!”
李妙暗骂老虔婆,此刻顾不上和黄氏耍嘴皮,一心只惦记着今日这突来变故,不由频频看向定北候太夫人。
定北候太夫人不争这一时,极尽东道主之谊,领着众人进前头花厅,态度坦荡作派大方。
两方人马汇合后自有一番契阔,定北候太夫人瞟一眼不言不语的定北候,扬手压下人声,开口道,“赶巧族里各房家主也在座,内二房的产业都是明记在册的,这就让人将账册抬出来,念给大家伙听听,也让诸位叔公、叔伯,和松哥儿再过一遍。”
李松有备而来,定北候府亦是早有准备,不过片刻就开库抬来账册,由族里掌事的大总管领人一一唱名清点。
内二房曾经风光过,即便后来衰败,名下产业叫得响亮的地段铺面,在座不少人皆有所耳闻。
这一听心下便有了底,有那心思简单的不由赞定北候府公义公开,有那心思弯绕的只闭紧嘴,视线在李松身旁的几人身上来回转。
果然那大总管才刚合上账册,想将装得满当当的箱笼抬到李松跟前,就见斜刺里横出一只蒲扇似的大手,阻拦道,“且慢。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不过是摆着好看,可别胡乱往昭武将军手里塞。”
定北候太夫人面色不变,闻言笑道,“老身只知道忠爷管的是祁东商会,倒不知道忠爷什么时候管到了淇河李氏头上。你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堂堂淇河李氏合族糊弄外人,欺负松哥儿呢!”
“可不就是这话?”忠叔挺身站定正中,翘着大胡子讥讽一笑,亮堂的嗓门声如洪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淇河李氏侵吞内二房多少产业,外人不知,你们知道,我也清楚得很。”
他大脚踩上箱笼,轻松一挑踢翻在地,扬起一阵轻尘,落下一声惊雷,“你叫得亲热的松哥儿,可不是任由你们拿捏的傻子!他才是所有产业的正主儿!当年你们怎么吞下的,今天,你们就怎么吐出来!”
说罢打了个响指,厅内猝然闪进三五人影,并又一溜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