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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时分,公孙兰带着签好的契约平安归来,李欣儿动手煮了些粥饭,三人草草吃了一些,在灯下商量了许久,直到三更鼓响,这才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次日天蒙蒙亮,王源便起了床,洗漱完毕去往前厅处求见李适之。到了前厅处却发现一大群人提着灯笼正从东门出去,王源拉了一名仆役问道:“一大早的出了什么事?”
那仆役鄙夷道:“相爷上早朝啊,能出什么事?”
王源恍然,倒是忘了这个茬了,虽然玄宗并非天天上朝,但也并未废了早朝,偶尔升殿议事,李适之等人都是要起早上朝的,今日不巧赶上了。
没办法,只能等中午李适之回来再去告辞了,王源转身往回走,去听后面有人叫道:“是二郎么?”
王源转身来看,却是柳熏直提了灯笼从门口回转来,匆匆来到王源身边笑道:“二郎想通了?对嘛,也该跟着左相熟络熟络,早上左相上朝的时候也来送一送,起码也像个幕宾的样儿。”
王源笑道:“柳先生是起早送左相上朝是么?”
柳熏直吹熄灯笼交给旁边的仆役,』■,笑道:“是啊,左相刚上了马车走了,明儿早上你需起的早些,或者我派人去叫你起床也可。”
王源叹了口气道:“柳先生,实不相瞒,我是打算来找左相辞行的,那么只好等左相中午回来再说了。”
柳熏直愕然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哎,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看来你在这里并不舒服,老夫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老夫还是要说几句,你难道不为自己考虑么?”
王源拱手道:“多谢柳先生关心,我也不说假话,我这个人有些不守规矩,左相对我也肯定不太满意。当初你们把我从永安坊请来,也算是给了我机会,对我也是有恩的,我从心里感激左相和你柳先生。不是我不懂感恩,而是这里边的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与其被左相赶出府,还不如我自觉离去为好。”
柳熏直讶异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左相怎会赶你出府?”
王源笑道:“柳先生你是好人,但你可藏不住事儿,有些事我便不挑明了,心照不宣为好,免得伤了和气。”
柳熏直怔怔看了王源半晌道:“看来你确实知道一些事了,哎,那件事我也曾跟左相建言直接告诉你,可左相另有打算,我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老夫也对不住你,你要走老夫也无话可说,但你既知内情,该知道离开左相府是件危险的事情,何不从长计议?”
王源笑道:“柳先生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让我对柳先生的好感增加了不少,总算我在左相府还是交了个朋友的。你放心,我既然敢离开,便有应对之策。”
柳熏直踌躇道:“有应对之策?怕是不好应付啊,防不胜防啊,老夫真的害怕某天传来你的坏消息。”
王源凑近柳熏直的耳边低声道:“柳先生放心,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否于我有关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那晚金吾卫武侯抓的确实是我,可惜他们没那个本事,我还不是安全回来了么?”
柳熏直愣愣看着王源道:“然则晋昌坊中的六具尸体,平康坊中陈妙儿被吊在街头的事情……”
王源微笑点头道:“都是我……”
柳熏直惊愕半晌忽然挑起大指低声赞道:“好厉害,果然是你,甚是解气,就算是左相也从未敢有过这么激烈的手段。你有帮手是么?”
王源一怔道:“你怎知道?”
柳熏直沉吟半晌低声道:“罢了,我不想瞒你,你视我为友,我也该礼尚往来。你身边的两个女子的身份已经引起了左相的怀疑,左相怀疑其中一个便是今年上元夜李林甫大力追捕的一名神秘暗探……”
王源惊的额头冒汗,低声道:“左相有确凿证据么?”
柳熏直道:“那倒没有,推测而知。我说这些已经是对不住左相了,但我又不想你蒙在鼓里,哎,我跟随左相近十年了,最近也是越发的心灰意冷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王源看着柳熏直满是皱纹的脸,心中一动,轻声道:“柳先生待我之情王源甚是感动,我有一言对柳先生推心置腹。柳先生也该给自己找条后路,我非诋毁李左相,但此人器量狭小,虚伪作假,人品上难以服众,和李林甫斗迟早身死名裂。我虽不知柳先生和左相之间因何结缘,但你在他身边鞍前马后十余年,就算是有多少恩情也报答了,替自己多作打算吧。”
柳熏直皱眉正色道:“这叫什么话,你走便走,为何还要离间我和左相之间的关系?我柳熏直岂是那样的人?”
王源叹了口气道:“罢了,当我没说,将来有用到我王源的地方,柳先生尽管开口,我必竭力相助。这样吧,我回去写封信请你带交左相辞行,我怕当面辞行会撕破脸皮反倒不美,我上午便搬离左相府吧。”
柳熏直神色晦暗道:“说的也是,我担心你辞行时左相公也必会责骂,闹起来反倒不好,相见不如不见,你留书辞行虽于礼节有亏,但总比闹起来翻脸要好些。对了,住处可曾寻好?在何处落脚?我一会命人准备马车替你搬家。”
王源笑道:“那便不用了,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等会在角门叫辆马车拉了三口人和几个包裹便成了,不必兴师动众,闹得尽人皆知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你放心,那宅院里不属于我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的。”
柳熏直皱眉道:“何出此言?谁还担心你二郎偷东西不成?”
王源叹道:“可是昨日我们出门时,表姐房中便被人翻了柜子呢,倒是没丢什么东西,也不知是那位梁上君子算准了我们不在家跑去拿了钥匙开柜子偷偷的找东西,哎。”
柳熏直惊愕道:“你是说有人拿了钥匙开柜子么?”
王源淡淡道:“罢了,也没丢东西。”
柳熏直叹息一声轻声道:“思归手里有一套那宅院的钥匙……只是……哎……他怎么能这么做?哎……定是……定是奉了……不说了,老夫都羞愧无地了。”
王源看着叹气哀声的柳熏直,他相信此事和柳熏直是无干的,果然有一套钥匙在梁思归手里,那梁思归肯定也不是自己想当贼,定是奉了李适之之命了。结合刚才柳熏直透露的李适之怀疑李欣儿和公孙兰的身份一事,想必是李适之想要找到一些证据来,这才行此卑劣手段。
王源庆幸于能立刻离开这里,连不能当面辞行的丝丝歉意也荡然无存。虽然和李适之并非敌对,但从今后李适之就算是在自己面前摔个狗吃屎,自己也懒得去扶他一把了。
……
回到宅中,公孙兰师徒也已梳洗完毕,正忙着收拾包裹东西,王源进了个房中提笔匆匆写下告辞信,寥寥数语,全是客套之语,其余只字不提,命人送给柳熏直。
然后出门叫了一辆马车停在南角门处,请了两名仆役帮着将东西搬上马车去;包裹衣物倒是轻巧的很,主要五十贯铜钱重的很,需要人将装钱的箱子抬上马车。给了仆役打赏之后,王源上了马车车辕上,对这曾经无限憧憬的左相府看了一眼,回过头去再也没回过头来。
马车离去后,柳熏直出现在门口阶梯上,朝着马车的背影遥遥拱手,喃喃道:“王二郎,保重吧。”
……
太阳升起丈许高时,马车抵达靖安坊东南的巷子口,三人将东西搬下车子迈步朝荒凉的宅第处走去,将东西全部搬到荒宅前面的院子里,王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李欣儿皱着眉头看着荒废的宅子发呆道:“这地方如何能住啊,今晚难道露宿于此么?真的没有鬼怪么?我怎么觉得这里诡异的很,树上那几只乌鸦叫的烦人。”
公孙兰皱眉道:“我倒是觉得你跟那几只乌鸦一样的鸹噪。”说吧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丸挥手洒出,就听哇呀哇呀一阵乌鸦惨叫,空着羽毛纷纷,枯树上的几只乌鸦尽数被击落下来。
李欣儿吐吐舌头,王源充满歉意的道:“你们歇着,我来整理一间屋子出来,今晚总要有个容身之处才是。我记得前厅边上的一座亭阁还算完整,只需将周围的花窗堵住便可暂时安顿。明日起我去找人来帮忙整饬庭院。”
公孙兰淡淡道:“谁肯来帮咱们?别忘了这可是鬼宅。”
王源一拍大腿道:“哎呀,忘了这茬了,这可麻烦了,不如这样,咱们先去找客栈安顿,待我整理好之后再搬进来。”
公孙兰摇头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动手便是,我买下梅园的时候那里还不是一片荒草么?自己整修出来的房舍反倒更合心意,住的也更舒坦些。这都不是最担心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不知道这帮挖宝的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咱们须的做好准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