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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想安慰一下他,可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如果他像我一样,直接趴在桌子上哭,反倒好办。可他一直在微笑,云淡风轻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尽力把文艺会演准备好,也算是为他分忧解难。
本以为学生会主席的事情到此就算尘埃落定,没想到没过多久,出现了峰回路转。
周日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上晚自习,刚到教学楼门口,一群人突然拿着铁棒、棍子冲进我们学校,抓住几个男生就开始揍。高中部的三栋教学楼里,冲出了很多男生,和他们打起了群架。
旁边的花坛正在维修,堆放着待用的砖头,很多男生就直接拿着砖头去拍对方。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男生加入。
眼前的场面让我很吃惊,好像回到了初中。我一直在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着高中生活,觉得生活是从未有过的单纯,却不知道原来只是我选择了单纯的生活,并不是生活本身单纯。
同学们一面害怕地都躲进了教学楼,一面却都很激动地聚在门口窗口看热闹。
歌厅和舞厅都是经常打群架的地方,我早已经看麻木了,没有丝毫兴趣地提着书包走向教室。
上到二楼,看见张骏堵在楼道口,不许他们班一群想去打架的住校生下楼。男生们破口大骂,又推又搡,张骏就是不让他们走,推搡中,眼看着他们就要动手打张骏,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张骏让到了一旁,一群男生立即往楼下冲,我立即紧贴墙壁站住,给他们让路,心里直嘀咕,没听到警笛声吗?谁还等你们啊?早已经散场了!
当男生们旋风般地刮走后,我转身抬头,想往上走时,看见张骏仍站在楼梯上,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那一瞬间,阶梯上只有我和他,高低参差的空间让我滋生了幻觉,似乎我们很近,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我呆了一下,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拎着书包,从他身边走过。
这次由技校学生挑起,一中高中部三个年级的住校生都有参与的群殴是一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校内群架事件,影响极为恶劣,两个同学胳膊被砍伤,一个同学头被砖头砸伤,还有无数轻伤。学校开除了两个学生,警告、记过处分了一大批。
在此次群架事件中,(4)班没有一个同学参与,学校给予了(4)班集体表扬。
郑安国作为本届住校生的核心人物,在打架发生时,一直躲在教室里。他在周一的升国旗仪式后,向全校检讨自己的失职,主动辞去学生会主席的职位,由沈远哲接任。
没多久,沈远哲被批准为预备党员的消息传出,可谓双喜临门。
后来,马力说技校生就是冲着郑安国来的,郑安国当然不敢出去了,可为什么技校生要来打郑安国,他又说不清楚,只说他认识的技校兄弟就这么说的,大概郑安国太蹿了吧!
经过这一闹,郑安国的哥们儿觉得他太孬种,都和他翻脸,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了。郑安国是住校生,父母都不在本市,在一中的后两年,他过得很痛苦,努力地想融入大家,大家却都对他很冷淡,只能一个人独来独往,不过,因为没有人玩,郑安国只能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后来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很好的大学。也许,这就是高老师说的,“有的时候失去是为了得到”。
3
少男少女的心思
为什么年少时的爱,单纯却笨拙,诚挚却尖锐?
为什么当我们不懂爱的时候,爱得最无所保留,
而当我们懂得如何去爱的时候,却已经不愿意再轻易付出?
期末考试前,班主任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学校会组织一个天文海洋夏令营,选拔一批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和优秀班干部去北京和青岛。经过仔细甄选,我们班的人选是林依然、杨军、沈远哲和我。
我激动起来,祖国的首都,我还没去过呢,关键还是全免费的!
回去后,和爸妈一说,他们骄傲得立即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搞得我又在亲朋好友中风光了一把。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准备出发,考试成绩也只能等回来后才能知道了。
非常不幸,临出发的前一天,杨军打篮球时把脚给扭伤了,不得不放弃了去夏令营的机会。
出发的那天,学校的车到我家楼下接我。
为了赶火车,凌晨时分就得出发。等我带着困意钻上车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在车上了,很热闹。
车厢里比较暗,大家又都缩在座椅里,我也看不清楚谁是谁,只能扯着嗓子叫:“林依然。”
“这里。”
我立即蹿过去,一屁股坐下:“特意给我留的座位吧?”
林依然笑着点点头。
车厢里的同学都带着去首都的激动,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前面不知道坐的是哪个班的,竟然回转头,和林依然对着数学考试的答案。我不能置信地惊叹了一瞬,反应过来,这辆车上可会聚着我们年级的优异生。
到了火车站,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座位后面的同学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对,我这才发现是张骏。他要伸手去拿背包,我也要伸手去拿背包,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我的心咚地一跳,整个人好像都被电了一下,立即缩回了手。过了一瞬,才故作镇定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发现扔上去的时候容易,拿下来时却有点困难,踮着脚尖,也没把包拿下来。
张骏拿完自己的包,顺手帮我把包拿下,递给我,他一句话未说,我也一声不吭地接过。
我不知道我的笑算不算是破功,反正一直笑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走进了火车站。
距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学校因为考虑到人多,怕有意外,所以把时间计划得比较宽裕,没想到我们一个比一个麻利,一切都很顺利。
带队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先自我介绍:“我姓邢,是(4)班的班主任,也是这次的带队老师,就算是正队长了,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们的物理老师也介绍了自己:“我姓王,(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师,这次活动的副队长,欢迎同学们随时找我交流,我们的任务就是安安全全把大家带出去,再安安全全带回来。”
邢老师又说了几点纪律要求后,指定了沈远哲和张骏是同学里的负责人,同学们有什么事情,如果不方便找他们,也可以找沈远哲或张骏。
开完会后,有同学拿出扑克牌,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开始坐成一圈打扑克。我缩在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思索着未来的尴尬,一个月同出同进,这趟北京之行似乎会有很多不快乐。
沈远哲人缘好,和所有人都认识,有人拖着他去打牌,他看我和林依然在一边枯坐着,笑着谢绝后,过来陪着我们。
我发了半晌呆,问沈远哲:“关荷应该是(4)班的前三名,为什么(4)班没有关荷?”
“本来有她的,可她自己放弃了,好像家里有事。”
我轻叹了口气,她肯定是想来的。
虽然这次活动学校负责基本费用,可出门在外总是要花钱的,我妈就唠叨着穷家富路,给了我一千五百块钱,关荷的继父只怕不能这么大方。
等上了火车,同学中的阶级差异立即体现了出来。
这次出行,所有的费用都是学校出,但是只限于最基础的,比如,火车只能坐硬座。像我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自然坐的是硬座,可像张骏、贾公子几个家境好的同学都自己出钱买了卧铺。不过,现在是白天,他们把行李放在卧铺车厢后,为了热闹好玩,就又跑到硬座车厢来和大家一块玩。
他们一堆人挤坐在六人的座位上一起玩扑克,热闹得不行。
大家都像失去束缚的猴子,男孩女孩没有拘束地坐在一起,兴奋地又笑又叫,光牌局就开了好几个,还有的围在一起算命,算未来,算爱情,一会一阵大笑。
林依然不会玩扑克,又不善于和陌生人很快熟络起来,安静地坐在一旁;我则是因为张骏在,不肯凑过去。
沈远哲为了照顾我们俩,就陪我们坐在一边聊天,搞得我们(5)班的三个人和大家有些格格不入。
我和他说:“你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沈远哲笑笑:“聊天也很好玩。”他指着一个个人给我和林依然介绍,“张骏,(4)班的班长,刚才邢老师已经介绍过,你们也应该都见过。他旁边的是甄郓,外号甄公子,他爸就是上次来学校视察的甄局长,张骏和甄公子关系很铁,甄公子嘴巴比较厉害,性格很傲慢,不过人不坏,坐甄公子对面的就是鼎鼎大名的贾公子。”
我和林依然都是只听说过其名,没见过其人,毕竟我们所有人的爹妈都归人家老爹管,所以都盯着看了几眼,发现这个高干子弟看上去很普通,温温和和地笑着,还没有甄公子看上去架子大,我问:“他怎么能来,他的成绩没那么好吧?他也不是班长,不可能是优秀班干部。”
沈远哲笑着说:“学校的原定计划是每班四个人,可因为好几个人都放弃了,学校就把名额让了出来,只要没犯过错,自己出所有的费用就可以参加,所以不只贾公子,甄公子和正在给大家算命的黄薇也是自己出的钱。”
那个女孩化着淡妆,戴着首饰,大概因为放假,又在外面,老师也没有管。我问:“她是哪个班的?”
“(2)班的。”
我觉得黄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林依然则轻轻“啊”了一声。
我立即问:“你听说过她?”
林依然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快,看了沈远哲一眼,红着脸、压着声音说:“我有个小学同学在三中读初中,听她说她们学校有个叫黄薇的女生为男生割腕自杀,闹得都休学了。”
又是一个在外面混的女生,难怪我对她的名字听着熟呢,我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一眼黄薇,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到了晚上,张骏、贾公子、甄公子、黄薇都去了卧铺车厢。
看到张骏走了,我舒了口气,和沈远哲说:“我们打扑克吧!”
林依然摇头:“我不会玩。”
我笑着说:“你和我一家,我带你,非常简单,比英语简单一百万倍,英语你玩得那么转,这个一学就会。”
她和沈远哲都知道英语是我的痛,全笑起来,其实依然看到大家刚才玩得那么高兴,心里也想玩的,只是她自尊心比较强,不想因为自己弱,让和她一家的人跟着输。
沈远哲去拿了两副扑克牌,我们三个加上(6)班的班长一块玩双扣,两个男生一家,两个女生一家,他们会玩,依然不会玩,看上去是他们占了便宜,但是很快就出现了相反的结果。
林依然是文静而非木讷,几把之后,已经上路,而且我知道她记性非常好,一百零八张牌,谁出过什么牌,还有什么牌没出,她脑袋里算得很清楚,再加上我的牌技,我们俩打得很顺。
(6)班的班长感叹:“没想到好学生打牌也打得这么好。”
林依然很兴奋,抿着嘴角笑。
我们四个打到凌晨四点多,困极了,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靠着玻璃窗睡了。
林依然即使睡觉,仍然坐得斯文端正;我蜷着身子,靠着她,很困,可睡得很难受,时睡时醒中,好不容易挨到清晨。
贾公子、甄公子、张骏、黄薇他们过来了。应该睡得很好,一个个神清气爽。邢老师和王老师昨儿晚上一个在卧铺车厢,一个在硬座车厢,此时掉换,邢老师看着我们,让王老师去休息。
邢老师低声和贾公子他们商量,问他们可不可以让同学借用他们的卧铺睡一会儿,四个人都说没问题。因为人多,邢老师也不好指定,所以就让他们四个自己去安排。
四个人自然都先把自己的卧铺车票交给各自关系熟的同学,张骏竟然走过来,笑着把车票让给沈远哲,我心里有些吃惊,原来他们不仅仅是点头之交。
沈远哲没有客气,笑问:“介意我先让给女生吗?”
张骏笑着摇摇头:“你做主了。”
沈远哲把车票交给林依然:“你去卧铺车厢睡一会儿。”
林依然为难地看着我,我笑着推她:“赶紧去吧,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翻腾,弄得你也根本没睡着,等你睡完,我再睡。”
林依然去了卧铺车厢,座位空出来,沈远哲招呼张骏坐,张骏竟然真坐了下来,就坐在我旁边,我心里憋闷得很,想走,可他坐在外面,我如果要走,还要和他说话。
(6)班的班长仍然靠着车厢打瞌睡,沈远哲却似乎一点不困,和张骏聊着天。我心里烦闷,往桌子上一趴,开始睡觉。沈远哲忙一边说话,一边帮我整理桌子上的东西,关心地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觉。”
我闷着头说:“不用了。”
同学们又挤在一起打牌,六个人的座位挤八个人,四个人的座位挤五六个人。我表面上看着在睡觉,实际哪里睡得着,两只耳朵竖得老高,时刻听着张骏的动静。
沈远哲和张骏终于都被拉去打扑克,我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我拿了几本书当枕头,蜷缩着身子躺下,脚搭在对面的座位上,开始努力睡觉。也是真困了,虽然车厢里吵声震天,睡觉的姿势很古怪,我仍然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有男生在唱歌,有女生在解说算命的结果。不知道打牌打输了还是什么,听到一个女生大叫:“贾公子,你是猪啊?这牌都敢往下出?”
毕竟年轻,外面的现实社会对我们的影响还有限,而且此行的同学成绩都很优异,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管他贾公子、甄公子,其实大家都不放在眼里。
我闭着眼睛微笑,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三十多个少年挤在一起,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夏天的火车车厢很是闷热,当年的普快硬座车厢又没有空调,我睡了一身汗,一边昏沉沉地坐起来,一边找水喝,等喝了几口水,戴上眼镜,才发现这个四个人的座位,只坐着两个人,我对面的那个人,竟是张骏!
他究竟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为什么没有打牌?
我过于意外和吃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知道傻傻地看着他。
我们俩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才又有了脑电波,弯身从座位底下拿出洗漱工具去洗漱。等洗漱完后,却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装作要看同学算命,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就坐了下来。
张骏依旧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就一个人那么枯坐着。
很久后,有一桌的牌桌少了个人,叫他,他才去打牌了。
看他走了,我才拿着洗漱用具,返回了座位。
林依然从卧铺车厢回来,把车票还给沈远哲,沈远哲问我要不要去睡觉,我摇头:“已经睡够了。”
他把车票还给张骏,张骏瞟了我一眼,接过车票,给了一个女生。大家这么轮换着去卧铺车厢睡觉,又有挤着打牌的同学空出的座位,也算都休息了。
剩下的时间,我要么闭着眼睛打盹,要么看书,反正避免和张骏接触。
到了晚上,张骏一走,我就开始生龙活虎,我和林依然白天都已睡足,晚上索性就打了一通宵的扑克。
清晨,张骏依旧把卧铺车票给了沈远哲,沈远哲依旧让给了林依然,林依然去卧铺车厢休息,我则和昨天一样,蜷缩在硬座上睡觉。气温比前天还高,车厢里十分闷热,我睡得后背上全是汗,那么困,都睡得不安稳。
睡梦里,忽然感觉有凉风习习,燥热渐去,身心渐渐安稳,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半梦半醒时,才发觉是沈远哲坐在对面,一直在给我打扇子,我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忙爬起来:“多谢你了。”
他微笑着:“举手之劳,客气什么呢?”
正在旁边座位打牌的(6)班班长开玩笑:“下次我也要你的举手之劳。”
大家起哄地大笑,纷纷冲着沈远哲说:“我也要,我也要!”
张骏也是握着牌在笑,眼睛却是盯着我。
我本来在笑,看到他的笑意,反倒有些笑不出来了,避开他的视线,匆匆拿出洗漱用具去洗漱,等洗漱回来,发现沈远哲趴在桌子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