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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这个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我们站在这里接受着它足够的浸染,暖色的光调打在身上,留下或长或短的影子。
此时我手中正拿着一叠报纸,上面有很多张不知是该被称为熟悉还是陌生的脸,其中最醒目的还是那张被多家报纸转载、放大到无比醒目位置的俊脸。只是那张脸上不再像往日一样风光无限,甚至连一个准新郎本该有的喜悦都不曾有,上面被血迹覆盖,留下两条长长的、看似狼狈不堪的蜿蜒痕迹。
耀阳总裁与苏氏企业的少东发生打斗,因爱生恨还是?
报道留了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号,而“因爱生恨”与“打”这样的字眼都被用黑体字加粗了。就连我被敬酒的那张照片亦同样是清晰明了,只是与后者的噱头相比,反倒是没有什么可提的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总是贪婪地依靠着它,希望让自己不好的精神振作起来,所以便有了瘾。
很多东西都是因为有了瘾,包括爱上一个人,抑或爱着一个人。
或许并不是因为爱他,只是爱上了自己当初的付出,爱上那些爱他的日子,习惯了彼时爱他的那份心情。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那个男人已经订婚了。
我不得不把象征着时间的大钟往回拨一圈。
昨天我与方慕白喝了很多的酒,夜晚,他送我回家。我躺在床上,醉得像一摊烂泥,大脑什么都没有,抑或是装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东西交缠着,不知道到底哪个占据了上风,于是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在想着的具体是什么。
敲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响起,我恍惚地走过去,透过那小小的门镜看到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韩陌站在门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那套准新郎的礼服,笔挺而高雅。
他说:“小冉,开门。”
我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走了回去,重新把自己抛在大床上,蒙上被子,慢慢地睡去。
那声音不断地响起,他和以往一样不多说,只是不停地敲。
然后有人开了门走了出来,大声地咒骂着,尖锐而刺耳。
但是这次我没有妥协,也可能是因为被子太厚,它们的隔音效果太好了,而我没有听到那敲门的声响。
不知敲了多久,外面突然停了下来,没有了声息。
那一刻,我睁开眼,视线投向白花花的天花板,又闭上,临闭上之前,看到屋顶有一个黑点,显得格外刺眼,然后便再难入眠。
我下了地,走向屋外,不知不觉开了门。距离那狂乱得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才了解,原来还是不够长。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原本蹲着的身躯如今笔挺地站在那里,他丢掉手中的烟头,用脚踩了踩,看向我。
那一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韩总。”终是我先开口。
他的面颊抽搐了下:“不要叫我韩总。”
“那我该叫什么好,叫名字吗?”我问得很无辜,这一次眼神之中没有怨恨,带着一抹云淡风轻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却最是刺激人。
“小冉,你知道的。”他低声说。
我偏着头,脑海中的醉意还没有散去,迷蒙的灯光在头顶亮着。
“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你是耀阳的总裁。哦……”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还是今天的准新郎官,瞧我,竟然忘了!呵呵——”
他的面部抽搐得更加严重。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他说:“对不起,我很抱歉,也很难过。”这是第一次他说出自己的心情,他说他难过。
……
韩陌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慢慢地下了楼。到了最后一阶的时候,他又顿住了脚步,转身大踏步而来,在我毫无防备甚至呈现呆滞的时候狠狠地抱住了我。
他说:“也许我的选择错了,但我如今已没了退路。”
我愣愣地任他抱着,大脑还在神游之中,在酒精的麻痹下,很难做出迅速的反应。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从楼道间消失了。
我回了屋子,不知不觉走到窗前,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雨中,没有奔跑,没有撑伞,缓慢地、一点点地行走着。
突然我看到一个女人纤弱的身姿,她撑着伞走下车,她面部的表情我看不真切,想来该是极为温柔的。她一步步向着雨中的男人走去,抬起手,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水珠。最后,她挽着他的手臂,一起上了车。
临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向我这边望来,仅是一眼,却足以让我铭记,那里面有着的即使我隔了这样遥远的距离依旧能够感受到的无奈,带着荒凉与纠结的味道,蔓延……
“小冉姐,出事了!”小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收起手中的报纸,有些不悦地看向她:“怎么了?”
“上次那个要自杀的男人又闹起来了,据说还是因为那事,他说飞扬骗他,还说……”
“还说什么?”
小喜支支吾吾地不肯明说。
“他说什么你就直说,干什么支支吾吾的?”
“那个……”她咬着嘴唇,微微抬起眼睛偷偷地看向我,“他咒你不得好死,说你上次是在糊弄他,你这样耍人玩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好。”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正闹呢。”
我急忙走了出去,胸脯一起一伏,彰显的是我内心无法名状的怒气。
为了他的事,我没少花时间,也已经和于姐、郭总商量了,工人们的保险还是要给的。
当我赶到飞扬的时候,他已经被保安抓住了。他双眼通红,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看到我便奋力挣扎起来:“你不得好死!你虚伪得让人恶心!把我的钱给我,我拿了就走!你不是以你人格和信誉担保吗?我呸!”
“你们放开他。”我说。
保安有些为难地看向我。
“放啊——”我突然大喊道。
其中一个穿着规整制服的保安看着我说:“苏小姐,这是于总的意思……”
“于姐?”我蹙眉。
“放了再说。”
“可是……”他皱着眉,一脸难办的样子,“您别难为我们了,于总已经交代说他精神不正常,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调养,我们已经叫了车,正打算送他过去呢。”
听完这话,一直被架着的男人更加激动起来,像是一只狂狮般,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一搏。他摆脱了保安的钳制,猛然向我冲来。
那张脸上的表情狰狞,他抓着我的肩,像是要把我捏碎一般,使劲地摇着:“你说的待遇、你说的补发、你承诺的一切呢?你们在上位的人都是一个样,克扣了我们的钱不说,竟然还要把我往死里弄!我没有精神不正常,我不会去那个鬼地方的!今天我就是死,也要先把你这个骗子弄死!”
说完,他的手开始上移,带着凉意的手指伸向我的脖子。
我的大脑开始缺氧,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我听到了他的咒骂声。
保安架着他上了车,并安慰似的对我说了一些话,我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说了什么,我只是惶然地站在那里,浑身开始一点点变冷。刚刚他离去的眼神太过恐怖,还有那冰凉的手指触及肌肤的感觉,想起来都让人心有余悸。
我缓过神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于姐,我甚至激动得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于姐正在和一位大客户谈话,看到我一脸死沉的表情,转过头和那位客户说了几句话,便率先走了出来。
“怎么了,小冉?”她问。
“于姐,那个员工的事你为什么不处理,钱为什么不给?”
“我们现在资金周转不开,而且那种现象并不只是他一个,保险更是不能开那个先例,给了他,便不能不给别人。”
“可是情况不同,而且那是最基本该有的保证。”
“他们不是精英,走了一个还可以找到更多的,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上面。”
“但是再多几个员工像他那样闹,对飞扬的影响会更大,就如同那天,如果他真要是跳下去见了报,那后果,于姐你该比我更明白。”
“不是没跳吗?就算他真的跳了,给报社多些钱也就没事了。”
“如果别的员工也跟着闹起来了呢?”
于姐没有吱声,而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竟是因为这个才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这样的威慑……”我怎么也不相信我面前的于姐竟是这样的人。
“好了小冉,刚那个客户是来谈投资的事,我得马上进去了。今天这事你别管,这点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不值得。”于姐说完转身进了屋。
那高雅的职业套装、高高挽起的头发、钻石的戒指,还有那一身贵气、往昔的那份亲切,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起来。
我甩开头,想要忘记这件事,却怎么也做不来。
下午我去了一趟精神病院。
我通过关系把他弄了出来,然后从自己的积蓄中掏出一笔钱,比他应得的钱又多加了百分之十给了他:“这是飞扬公司补给你的,拿着吧。”
他看了一阵我,又看了看我递过去的钱,犹豫着接过去,停顿了一秒,迅速打开信封。
直到看到里面躺着是货真价实的钞票,那张黝黑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真诚而腼腆的笑容。
如果我没有插手,他是不是就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然后或许有一天,他就会真的疯了?
这一刻,我认为我做了一件我应该做的事,甚至在为救赎了一个灵魂而感到欣喜。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开始怀疑,我那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错了。
风刮得很大,男人站在风中,叫嚣着要自杀,所说的话语、所有的表情都在重复着,甚至让我分不清每个人的脸上到底有什么不同。除了那略微不同的口音,似乎真的是不同的。
终于登上了头条,飞扬的负面消息源源不断,接连几天传来有人站在屋顶要自杀的消息。
虽然不关我的事,却因我而起,我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赶去,疲于奔命,阻止了一个却又多了一个。
于姐也跟着过来了,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疲惫。郭总甚至有几次也亲自过来,更多的时候却是往报社跑。
最后飞扬终于被逼得不得不给每个员工加了保险,又补发了钱,而这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使得飞扬那天正在洽谈的那个投资项目只能暂时搁置。
于姐揉着额头,神色似乎极为疲倦。她不再很热情地同我说话,但也没有责怪我什么。其实我宁愿她责怪我,这样我的心里便会好过一些。
我从飞扬的大厦里出来,便看见方慕白那辆红色的法拉利。
“小冉,上车。”摇下车窗,他看着我,轻声说道。
“怎么不说话?”方慕白问我。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缓缓说道。
“什么时候对我变得如此拘谨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他挑眉。
“慕白,你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如一层纸吗?”
“并不全然。”
我刚露喜色,他又道:“只是有些时候不要太相信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谁是可以真正相信的。”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并没有在大道上急速而行,反而像是被束缚住了灵魂,开得缓慢而平稳。
“连你也不能信任吗?”我侧过头看向他,这个从出现在我生命中就一直在帮着我、指引着我的男人。
他沉默了良久,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嗯。”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如果不仔细去听,便会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掩盖掉。
很失望,很悲哀吧?或许也在意料之中。
“好了,到了。”方慕白把车停在了方氏子子公司的门前。
恰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是于姐打来的。
挂了电话,我看向方慕白:“抱歉,恐怕我一会儿不能跟你一起参加会议了。”
“怎么,于芯那边找你?”
我点头。
方慕白许是见我情绪低落,摸了摸我的头:“别太有心理负担,归根结底,是他们飞扬自己没处理好,你做到这份儿上,已经仁至义尽。”
我没有吭声,自己拦车又折回飞扬。
办公室里,于芯正低头批复文件,看见我进来,合上了文件。
“坐吧。”
她脸上严肃而深沉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似乎很烦躁,不知该如何开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小冉,我就和你直说了吧。其实我把他送那里是因为他确实精神异常,你看看这份医院报告……”她丢给我,又道,“当时是公司至关存亡的时刻。飞扬自从那次竞标失败以后就出了些问题,所以我们才拉拢一些外地厂商,希望能够借助他们的投资开咱们一个3G计划,然后攻入市场。但是由于上次那个事件造成的后果,给公司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还损失很多资金,尤其是使得那些投资商在最后关键时刻撤资,给公司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真是抱歉,于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我的手指冰凉。
“唉——”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还不了解我吗?就因为了解才不忍心责备你什么,但是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飞扬的这个关似乎很难过去了。所以……”她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撑着身子,似乎很难以启齿的样子。
“有什么我能做的,于姐你就说吧。在不损害方氏利益的情况下,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你。”我坚定地说,说什么也要帮飞扬渡过这次难关。
“算了,你还是出去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我站了起来,急切地走到于姐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于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我们俩什么关系,你怎么和我还这么见外了?尤其是这次飞扬的事是我造成的,我不做些什么,心里会不安的。再说我对飞扬已经有感情了,我是一点一点看着它成长起来的,虽然现在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是说什么也不能看着它就这样垮下去。”
于姐的眼眶泛红,我能够看到里面有晶莹的泪水闪过,但是很快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抬起头看着我,隔着桌子抓起我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她说:“小冉,你真是我的好妹子。”
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传来。
她说:“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谁?”
“耀阳的韩陌。”
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一愣,为什么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