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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省钱,赵惜月跟着齐娜坐了夜班飞机。
到香港的时候一通忙活,等到了预订的旅馆天都快亮了。
两个人拎着包进去,坐在大厅里歇脚。为了省钱,她们没有立马入住,准备等到下午三点再拿钥匙,可以省一天的房钱。
赵惜月坐那儿看旅馆四周的环境,靠着一条满是店铺的街,刚才搭车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商场。旅馆本身不大,就是一般的快捷酒店,收拾得挺干净,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就她们两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齐娜就趁机跟她介绍情况。
这次的合作方来头不小,是知名集团弘逸旗下的一份专门针对年轻人的轻时尚杂志。赵惜月一听到“弘逸”两个字,心脏几乎漏跳半拍。
齐娜没注意到她的失神,兀自在那儿美着:“你知道吗?几街之隔就是香港有名的丽晶酒店,那价格啧啧啧,住一晚够我们过几个月了。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也一定上那儿住几晚去。”
她们正说着话,外头门一开,进来两个浓妆艳抹打着呵欠的女生。看她们凌乱的头发随意的衣着,就跟刚从床上起来似的。赵惜月虽涉世未深,但也看明白了,想到自己曾打算与她们为伍,她不禁微微一脸红,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齐娜说得对,这种事儿能不做就不做。一旦踏进这个圈子,想再活得像个人样就难了。
她不禁感激地看一眼坐身边的好友,大学三年多,书念了多少是其次,交了这么个知心的好友当真是她赚到了。
于是她又想,等哪天她有钱了,一定请齐娜去那丽晶酒店好好享受一番。
两人靠一起说着话儿,没多久天就亮了。外头的街道渐渐热闹了起来,早茶店一家家开门,操着一口粤语的阿婆大叔们开始闲聊,整个城市充满了活力。
因为过了困的时间,赵惜月反倒睡不着了。她们的工作在下午,这会儿反正没事,她和齐娜一商量,把行李存放在前台,只带了个包出去吃早餐。
赵惜月头一回来香港,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本想和齐娜一起去逛逛。结果大概十点的时候齐娜接了个电话,回头便冲她抱歉道:“不好意思亲爱的,只能你自己去了。我有朋友找。”
齐娜来过香港几回,在这里认识了不少圈内的朋友。
赵惜月却有点不放心:“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放心,是女的,不过她们会带什么人来不好说。本来想带你去的,想想你嫩得跟水葱似的,不合适。万一再来个秦轩似的,一眼看上你飞了原来的女朋友,我这夹在中间可就难做人啰。”
她边说边掐赵惜月的腰,两人打趣谈笑着,在一个十字路口分了手。赵惜月就一个人乱逛,随便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逛的时候她不自觉又想起齐娜的话来,想到秦轩想到娄丽丽,总觉得自己这无妄之灾来得很是冤枉。
往后见着男人,真该躲远点才是。
正这么想着,迎面不小心跟个人撞了一下。赵惜月抬头和人说了声“抱歉”,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对方就擦身而过,没说一个字。
她便扭头去看那人,浅蓝的衬衫配灰色西裤,身形高高瘦瘦,走起路来样子很好看,有一种从容优雅的气韵。
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这背影有点眼熟,很像许医生。
她暗自笑话自己,莫不是犯花痴了,怎么一件小事也能想到他?他们非亲非故,他救过她朋友一次,她就对他念念不忘了?离了S市还想着他,实在说不过去。
赵惜月是个对男人不轻易动感情的人,所以对自己现在的状态犹为感到惊奇。真是年纪到了想男人了,碰到个长得眉目端正的就忘不了了。
她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结果那男的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着身后看。
许哲心里在想,刚刚撞到的那个,是不是熟人?
正巧这时一个旅行团过来,十几号人成了人形肉墙,阻挡了许哲的视线,他就没看见赵惜月,也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刚才两个人撞一起时,他正在想事情。他是今天早上的飞机,刚到香港。本来中午受邀参加一个宴会,但他以刚下飞机水土不服为由推了。
对方明知他这是借口,碍于霍家的名头什么也不敢说,还得赔着笑脸。
许哲入住了附近的丽晶大酒店,放下行李后他洗个澡,换身衣服便到附近来逛逛。他经常来香港,对这里并不陌生。逛商场不是他的爱好,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被不喜欢的人找到而已。
这次一起来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世交家的孩子。比他略小几岁,玩世不恭的一个人,身边总围着一群狐朋狗友,到哪里吃喝玩乐都不落下。
他们来时坐同一班飞机,在天上的时候许哲就嫌他们吵,假装睡觉不搭理。到了酒店后怕逃不开,索性不打招呼直接走掉。
而且商场有好处,可以把手机调成静音,如果他们打电话来找,就说没听到,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撒谎。
许哲小时候觉得撒谎不是件好事儿,长大后才发现,人生有时候没办法,不撒两个谎这日子过起来太辛苦。原来长大就意味着妥协,这话儿一点不错。
他穿过几个专柜,搭扶手梯上楼。梯子快到达上一个楼层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个一身灰衣的男人来。对方狠狠撞了他一下,随即转身就跑,搭了旁边向下的电梯飞奔而去。
许哲明白过来,伸手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没了。
他想追,算了算两人的距离觉得麻烦,就没去管。他的钱包里没什么东西,除了钱就两张银行卡,重要证件都不在。
那小偷却是十分慌张,跑得时候动静很大,连下一层的人都听到了。
赵惜月本来走了,后来拐回来想进一家女装店看看,正好看到许哲被人偷钱包这一幕。当时她一愣,许哲白皙的侧脸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墙挡住了。而那小偷她反倒看得比较清楚,贼眉鼠眼的样子,脸上写满“恶人”二字。
她当时没追,觉得不该多管闲事儿。结果往下走的时候,到了二楼拐角的地方,正巧看到那小偷,正缩着脑袋左右张望。发现没人跟着他便一闪身,拐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这一下赵惜月没忍住,跟着他一起过去。
那小偷有点警惕性,赵惜月刚推门进进去,他就停下脚步,紧张地回头看她。一见她是个女的,立马露出放松的神情,甚至有点想来勾搭她的意思。
赵惜月心想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刚犯了抢劫罪,转头又想再加一条猥亵妇女罪。
她当然不会让对方得逞,她的身手参加比赛当然不行,以一敌十也没戏,但对付一个一看就是四体不勤只会偷鸡摸狗的男人还是有把握的。
更何况这男人色心大起,显然对她疏于防范。
那小偷肯定特别后悔那天碰到赵惜月,一分钱没得着还差点赔进去一条胳膊。
两人在楼梯间纠缠了不过两三分钟,对方就识相地扔下钱包夺命而逃,比刚才抢许哲钱包的时候,跑得还要快。
小偷跑了之后,楼梯间就剩赵惜月一个人。她捡了钱包坐在台阶上,翻开来细细看。
她想看里面有没有放什么女生照片之类的,但翻开却很失望,放照片的一栏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她才留意到,这钱包材质不错,摸起来很舒服。找遍整个钱包只在很小的一个角落发现个logo。
赵惜月是混这个圈子的,没吃过猪肉可整天见猪跑。这个牌子她认得,一个钱包搞不好得小十万。
想不到许医生如此有钱。这年头姓许的医生都很有钱。
价值不菲的钱包让她心头一动,她没控制住自己,又去翻现金那一格。里面装了不少钱,拿出来一看有人民币也有美金。人民币大概两千块左右,美金也有一千多块,算下来价值小一万。
再看那两张卡,其中一张是黑卡。赵惜月刚把卡抽出来,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停跳两秒。
不是她崇拜金钱,只是在如今这种极度缺钱的情况下,这个钱包以及这张卡,让她有了别的想法。
她不清楚这张据说能用来买飞机的黑卡能不能直接刷,但她知道光这个钱包就能值很多钱。卡的话私用可能有麻烦,但一个钱包卖了应该不会有人找到她。毕竟这钱包还没高级到印上全球唯一代码之类的,属于捡到了就归谁的类型。
有那么一刻,她当真心动了。可该死的那点子自尊又让她觉得不该这么做。
她有手有脚,即便现在处境困难,可还不到做贼的地步。自小接受的良好家教,让她过不去这道坎儿。
她想了想,将卡插回钱包,合上后从台阶上起来,准备走出去想办法找找许哲。
结果刚一转过身,就看到对方站在安全通道口,颀长的影子几乎落到她脚边,而两个人也不过就四五米的距离。
赵惜月突然有种做坏事让人抓个正着的感觉。
许哲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都说安静是种强大的力量,赵惜月今天算是感受到了。平日里凑在一起的全是来去如风拼命三郎的家伙,很少有像他这样平静如水的人。
可他这个样子,比那些扯着嗓子张牙舞爪的,更加震慑人心。
她就站在那里没动,突然听见对方问她:“可以把钱包还给我吗?”
赵惜月把钱包往身后一藏:“能说说什么款式吗?”
“黑色,长方形。”
“还有呢?”
“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这钱包样式非常简单。
“那说说里面有些什么吧。”
“人民币,还有美金,加两张银行卡,一黑一银。”
明知道钱包就是他的,赵惜月只是忍不住想和他打打擂台,仿佛这样可以化解一丝尴尬。
问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再问下去的必要了,赵惜月上前一步,把钱包递了回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我本来就想找找联系方式,把钱包还给你的。”
许哲收了钱包,平静回她一句:“我没说你是小偷。”
“我当然不是。”
“我也没说你想要据为己有。”
这一下赵惜月没立马反驳,因为这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刚刚确实有那么点意思来着,只不过犯罪未遂。
既是未遂就不算有罪,当她把钱包交还回去后,心里的那点负罪感立马烟消云散。
有时候当个良心太旺的人并不好,她这么想着。
安静的楼梯间里,只有她和许哲两人的呼吸声。对方拿了钱包没有马上走,想了想又开口:“谢谢你替我找回它。我想要谢谢你,你喜欢什么样的方式。直接给你钱,你会不会觉得是冒犯?”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显然赵惜月不是一般人。
她是个被医疗费逼疯了的穷人。
于是她立马接嘴:“不会,我这人喜欢直接。”
于是许哲也很直接,打开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抽了出来,递到赵惜月面前。
本来挺豪气想着多一块也是好事儿的赵惜月,看对方比自己更豪气,一下子有点懵了。她的原意也不过拿人一两百块钱,补贴一下这几天的花费而已。没想到碰上了土豪,一下子把她来香港的费用全都包了,而且还有得剩。
对方太大方,她反倒犹豫了。
许哲在这方面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跟人扯皮。他是个表面淡漠内心坚毅的人,决定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他看得出来,赵惜月刚才想把钱包占为己有。
本就是丢了的东西,找回来算幸运,钱什么的就给她吧。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比他更需要金钱。
于是他把那叠人民币和美金塞进赵惜月手里,这个过程两人的手难免碰到一起。两个人都有点尴尬,默默收回手。而那钱也在这个过程中顺利完成了“交接仪式”。
钱包被偷事件就此告一段落,两人各自回酒店休息。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那么快又有机会见面。
赵惜月在回旅馆的路上找了家茶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去拿了房卡等齐娜回来。没多久齐娜风风火火回来,催着她收拾东西出发。
两个人去到约定的地点,紧锣密鼓开始当天的拍摄行程。
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能跟弘逸合作对她们这样的小模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面子。虽然她们镜头不多,到时候排版也只会放在犄角旮旯里。可那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用齐娜的话说,从前她们是散兵游勇,今天这才算是真正上了台面。
赵惜月倒不计较杂志的档次,她更关心的是酬劳。她没什么成名的野心,眼下她最大的目标,就是赚够钱赶紧把欠的债还齐娜。
两人虽想法不同,但对这个机会都属珍惜,大半天下来尽管累得直不起腰,可对谁脸上都带着友善的笑容,轻易不敢得罪人。
晚间散场的时候,一个姓李的负责人过来找到她们,说要请她们吃饭。
赵惜月本想委婉地拒绝,她对这种应酬性的活动不感兴趣,又累了一天只想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可齐娜却拉着她不让走。
齐娜是个消息很灵通的人,当下就拉她到一边咬耳朵:“知道晚上饭局有什么人吗?戴宏才!”
赵惜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傻呼呼摇摇头。
“笨蛋,他是弘逸在香港这边的负责人,这种人平时哪有机会见。今天有人给机会提携我们,你可别错过。要是跟戴先生搞好关系,以后香港这边的工作要多少有多少。你别犯傻。”
接着不由分说就替赵惜月答应下来,又拉着她去换了休闲清凉的衣服。
赵惜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衣服也太露了。”
“怕什么,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还怕被人吃了。走走,赶紧走。”
赵惜月拉拉短裙的裙摆,不自然地跟着一道去了。
吃饭的地点就在丽晶酒店,这又叫齐娜好一阵感叹。吃饭的时候那个姓戴的负责人果然来了,于是立即被人如众人捧月般供了起来,全场的焦点全落他一人身上。
这样的人物,在弘逸里自然不够瞧,根本排不上名头。但在赵惜月这一帮小年轻的交际圈里,那已算是少见的大人物。
赵惜月看她们个个八面玲珑极尽讨好之能事,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期间她还被齐娜拱得敬了那个姓戴的一杯。两人碰杯的时候,戴宏才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地游走,看得赵惜月浑身不自在。
于是她打定主意,明天起再不来这种场合。
酒过三巡,大部分人都有点些醉意。离开包厢的时候,戴宏才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旁边莺歌雁语,大家都很自在。
除了赵惜月。
她一个人跟在后面,犹豫着该怎么开溜。刚刚这帮人说要去唱K,眼见着是要闹一夜了。赵惜月十分不想同流合污,尤其是不想看到戴宏才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找借口闪人。
许哲从走廊那边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帮人的背影。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后面的赵惜月,原本快速的脚步瞬间一滞,随即停了下来。
那帮人他大多不认识,但戴宏才他却是熟悉的。他是香港分公司的头,这次他过来参加活动,行程都由对方安排。
撇开公事不谈,许哲很看不上这个姓戴的。
那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那一双眼睛整天挂在女人身上,任凭他能力再出色,在许哲看来也跟人渣没什么分别。
看他们这个样子,显然是要大玩特玩。赵惜月清纯得跟水似的一个女人,居然也会做那样的事情。
那一刻,许哲竟有些没来由的气恼。
她的妆太浓,裙子太短,衣服的布料也太少,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舒服。
就像原本觉得还不错的清澈小溪,一下子叫人倒了瓶墨水进去,许哲微微皱眉,一扭头大步离开。
事情只发生在短短一分钟内,赵惜月根本没看到许哲。她一门心思就在那儿演戏,先是假装把脚给崴了,随即便顺理成章提出要先走一步。
戴宏才本对她有点意思,见她如此不上道也不强求,不过在心里将她的名字画上了个大大的叉,瞬间就被踢出了脑海。
赵惜月如临大赦,赶紧抬脚走人。她一路小跑着离开酒店,动作快得就好像后面有条野狗在追赶似的。
一口气跑出好长一段路,眼见后面没人跟来,她才松口气。
夜色微凉,她顶着如水的月光快速往便捷酒店走。
与此同时,心情烦闷的许哲离开酒店后乱逛,不经意的也逛到了同一条街上。
这里离丽晶不远,建筑物看起来却老旧许多。街两边店铺开得满满当当,倒是十分热闹。
他刚准备随意逛逛,突然听得前面有人一声尖叫,仔细一看便见十几个男人气势汹汹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还没到近前就拐进旁边的某间店铺,随即传来一阵打砸声。
店铺里动静很大,那些人进去没多久又都跑了出来,身后又多了十来个人,全都抄着家伙什,看来要火并。
这些人一打闹起来,整条街都被封掉,旁边的店铺纷纷关门歇业,人人都往屋子里跑,很快街道上就只剩那些人。
许哲也就不往前走,准备打道回府。可刚想转向,视线却不经意落到了不远处一个人影身上。
在这瞬间变空旷的街道上,这个身影十分打眼。那些人还在那里互砍,她就站在某个电线杆后面,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往前。
许哲就想,这女人胆子怎么这么大。换作别人大概早掉头跑了。
赵惜月也想跑,可她要回旅馆。她人生地不熟,单身女性也不方便深更半夜乱跑,而且她穿得单薄,这会儿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可看那些人,似乎是准备打到天亮了。她对香港不熟,不知道绕出去走别的路还能不能拐回旅馆。就算能拐过去似乎也没用,因为他们就在旅馆门前互砍,警察没来之前,她根本过不去。
要不要冒个险?赵惜月掂量自己的身手,没把握能穿过厮杀的人群安然通过。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不知从哪儿伸出只手来,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拖着她往街道另一头走。
赵惜月愣了,挣扎一下却没能挣脱,心里不由一愣。再一抬头就见许哲站在那里,目光有几丝不悦。
“离开这里,不安全。”
他说了这话后拉着她继续走,这一走就又走回了丽晶酒店。赵惜月不清楚他的用意,但也不害怕,到了酒店门口才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回去。”
“就刚才那儿,那帮人打架的地方,有家快捷酒店。”
许哲一时没说话,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的灯下看着彼此。突然赵惜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打破了彼此间的尴尬。
许哲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站定后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愿再往前。他想了想脱下外套递给对方,冲她道:“跟我来吧。”
赵惜月接过衣服披上,却没有跟上去:“你要带我回酒店?”
刚刚逃离戴宏才的狼窝,她可不想转身又掉进许哲这虎穴里。
许哲却语调轻蔑:“你放心,我对你这一身打扮没兴趣,你可以留给别人看。”
这话没头没尾,赵惜月听得不大明白。但隐约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当下咬着唇不开口,默默跟上他的脚步,到了前台后尽量低头不让人看到脸孔,只听见对方问前台要了间标准间,随后把房卡递到她手上。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去搭电梯,进去后电梯先停在六楼。赵惜月出去后想起身上的外套,刚准备脱下来还给对方,结果一回头发现许哲似乎摁了个关门键,看都不看她一眼,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不知为什么,电梯门关上前他的那个样子落在眼里,让赵惜月觉得有些眼熟。
许哲懒得理她,径直上了顶楼。
他们两个这一路走来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发现某个角落里,一个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戴宏才本来是被人用公事叫回来的,回来后对方又说没什么,气得他火冒三丈。正准备回去接着玩,却撞到了这意外的一幕。
想不到从来一本正经的许哲,也有这么放纵的一天。
他将这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拍下来,传给了某个正在酒吧跟人鬼混的家伙。
对方收到照片不由一笑,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赵惜月第二天一早回到旅馆。
本来以为要被齐娜拉着说个不停,结果那家伙比她回来得还晚,一身的酒气妆容乱七八糟,进浴室洗了个澡倒头就睡,根本顾不上说什么。
一觉起来两人又忙工作的事情,赵惜月只中间抽空休息的时候跟她聊了几句。问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后来,你们还好吧?”
齐娜却笑得很欢:“当然好了。那个姓戴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叫走了,我们一帮人又唱歌又跳舞的,玩得别提有多疯了,还不用花钱。你不来真是损失。”
赵惜月却不以为意,见齐娜没有吃亏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为工作奔忙,她再也没见过许哲,渐渐的也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给淡忘了。
工作一结束,她匆匆赶回S市。
十万块一早就给了病友的姐姐,她这次回去见了医生,商定的手术时间,又交了一大笔预付费用。一通事情忙下来后,才有时间去许医生那里给他打扫屋子。
她现在一想到许医生三个字,面前就会不自觉出现那张脸。一样的姓氏,同在省一院工作,会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其实是父子叔侄,多少有点血缘关系?
上次水龙头坏掉的时候,本以为来的那个就是主家,没成想他却自称是主人的朋友。于是这个颇为神秘的许医生,到现在依旧没有浮出水面。
因为好奇,抹灰的时候赵惜月特意找了找,却还是没能找到一张照片。
接下来的生活过得很平静。手术即将到来,赵惜月不免有些紧张。好在齐娜从香港回来后,一直陪在她身边,总拿各种好话安慰她。加上医生那边也比较有信心,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也让赵惜月松一口气。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国庆就要到了。赵惜月家不在本市,但妈妈在这里治病,她也不会回去。并且她已有了打算,毕业后也不准备回老家,继续留在S市打拼。
她这几年一直在做兼职,人脉机会全在这里,老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回去也没地儿住,倒不如攒点钱,以后和妈妈在这个城市落脚生根。
这大半个月她一直很忙,一方面跟进手术的事情,另一方面也在拼命接活。欠着十来万没还,还交了手术费,现在的她她身边真没多少钱。
好在许哲在香港的时候给了她一万多块,那几天的工作结款也陆续打了过来,七拼八凑先攒了三万块还齐娜,剩下的钱她留着傍身。
齐娜倒不着急,直跟她说没关系,叫她我留点给自己。
“赶紧把你妈的病治好,比什么都重要。”
有钱傍身之后,赵惜月才没那么不安。作为一个穷人,她有时候真羡慕那些不必为钱发愁的人。比如她打工的那家主人,又比如在香港偶遇的另一位许先生。
他们都不像她,不必做金钱的奴隶,有时候确实有点羡慕。尤其是后一位,因为见过几回印象深刻,想起来更是清晰无比。
偶尔有那么一点空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会闪过对方的身影。然后就想,如果不得急病的话,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许哲离开香港的时候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竟不得不找上门去。
起因并不复杂。刚从香港回来后不久,某天因为家族间的聚会,许哲不得已和久违的莫杰西见了面。
他们两人从小就不合。莫杰西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二十,算起来就是个黄毛小子。但不知为什么,他对许哲这个世交家的所谓哥哥相当不服气,总想找他的茬儿。
大约是因为许哲太过优秀,从小就是他们这一帮人里最出众的那一个。不管是长相、头脑还是家世,甚至是性格,都被各家长辈纷纷赞扬。
和许哲站在一起工,莫杰西总是被数落的那一个。
所以他在收到戴宏才那晚偷拍的照片后,心情才会如此愉悦。
如果长辈们知道他也是个会乱搞男女关系的男人,或许能将他从此拉下神坛。
那天的聚会给了莫杰西很好的机会。当天在场的人中有几个平时和他玩得不错,都是家世背景不如他,胆子却不比他小的主儿。他不方便自己出面,就把抹黑许哲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做。
那几个喝了点酒头脑就不清醒,趁着长辈们都在的当口,其中一个拿出手机来,故意摆到许哲面前:“兄弟,想不到你也这么会玩,照片里那姑娘是谁?”
许哲脸色未变,仔细瞧了一眼,发现是他领着赵惜月进酒店的画面。没想到这事儿竟会被他们知道。
他也不慌,随口答了句:“一个朋友。”
另一个浑小子就接嘴道:“别拿朋友糊弄我们,老实交待,那晚上你们干嘛了?”
他们这么一闹,几个家长就好奇凑了过来。许哲的父亲霍子彥拿过手机一看,倒是先笑了起来。
他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赞赏,仿佛对他迟来的男性觉悟感到相当满意。
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确实该有点感情生活。总活得像佛陀一样,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会心疼。
许哲没被照片弄得尴尬,倒被父亲看得有点不自在。那几个人还在唧唧歪歪,拉着他非让老实交待。
莫杰西的父亲莫立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颇感欣慰道:“我们许哲也会恋爱了,好事情。”
“只是普通朋友。”许哲解释,“前一阵我们医院有个姑娘上天台要自杀,当时她出面把人劝了下来。后来她朋友突发性急病送来急诊,我们又打了一回照面,仅此而已。”
莫杰西有点忍不住:“普通朋友大晚上你带她回酒店,这不合适吧。”
“那晚有点突发情况,我确实带她回了丽晶,开了一间房给她。你这么关心倒是可以去查查酒店的开房记录,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莫杰西脸上一讪,有点沉不住气:“说得挺好听。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同住一个屋檐下。要说什么也没发生,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你对这种事儿倒熟,看来常干。”
许哲四两拨千金,轻轻松松就把这事儿给推了回去。然后他开始思量这里面的关系。想不到戴宏才跟莫家搅合到一块儿去了。他是弘逸的人,这几年在香港捞了不少,子公司发展不顺,钱有一半进了他的口袋。他父亲正准备查这个人的底,他却手脚更快,一转身又攀附上了莫家。
只是这样的倒戈,想来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一抬眼,正巧对上了莫杰西的目光。两人彼此互不相让,眼神里都透着凌厉的光。
莫杰西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窝火。本想拿这照片让许哲出出丑,没想到他竟能自圆其说糊弄过去。只怪他从小到大表现太好,以至于没人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以他的直觉来看,许哲和这照片里的女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他那么冷的一个人,除了治病救人向来不理别人死活,现在竟为了一个女的破例,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傻子才信。
莫杰西想起那姑娘清纯的脸,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许哲一眼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心头不由一紧。他太了解莫杰西,他对自己有一种执念,凡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他一定会查到底。
而他的手法不算光明磊落,若真盯上了赵惜月,十有八九要找她麻烦。
于是第二天许哲抽空去了趟学校,准备找赵惜月好好谈谈。
他事先做了一些调查,查到赵惜月念外语系。加班到七点直接去了她们学校,在教学楼下等着。那天外语系晚上有选修课,他看了课表后掐着时间站在布告栏前,大概八点左右课结束后,楼里涌出来一大波学生,大部分是女生,凑在一起说笑个没完。
许哲一声不响,如雕塑般站在阴影里,但依旧逃不过女生们锐利的眼睛。
外语系向来阴盛阳衰,难得见着有个帅哥大家都很好奇。有几个爱八卦的眼尖认出了许哲,知道他是从前医学系的传奇人物。十四岁念大学,二十一岁医学硕士毕业,如今在省一院急诊科工作,典型的男神级人物。
于是八卦的话题立马转到许哲身上。
赵惜月跟着同学一起走出外语系的大楼的时候,就听人不停地在说“许哲”“许哲”什么的。她就想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新晋校草,让一干女同学这么花痴?
结果刚走出大门,就被前面放缓脚步的同学拦住去路。她有点莫名,四处张望一下,因为天色的关系只看见有个人站在门前布告栏下,却看不清长相。
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竟惴惴不安起来,总觉得那人在看自己。
旁边齐娜发现她的异样,小声凑近了道:“怎么了,这人谁啊?”
“不知道。”
听到她们的对话,有好事之人就开始宣传:“许哲啊,医学院的传奇人物,你们居然不知道。”
一说这名字齐娜了然地哦一声,笑道:“知道,我知道。”
然后她看赵惜月:“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还真没有。”
几个人正说着话,那边许哲也看到了赵惜月,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当走近之后赵惜月才注意到他,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