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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宋轻扬如期打来电话,褚唯一站在二楼窗口,看到他人站在车旁,白衣俊朗的男子,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很惹眼。
她在电话里快速地说道:“宋轻扬,你等一下,我就下来了。”
院子里栀子花盛开了,空气里满满的花香。
两分钟后,她如风一般地跑出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穿了条白色的休闲裤,而他今天也是白色休闲装,心有灵犀的搭配,只是她却没有意识到。
“前面那条路正在修不好走,得掉个头,从东边走。”
宋轻扬没有发动车子,指尖微微敲了敲方向盘,“我们去中山街,那里有很多美食店。”
褚唯一不解,“怎么了?你不认识路吗?就是前方那个路口,先右转,前面有个丁字路——”她专注地指着,表情认真,说完看着他。
宋轻扬抿抿嘴角,“你没有系安全带。”
褚唯一:“……”
宋轻扬侧身微微往前倾,褚唯一手忙脚乱,“我自己来。”而他只是去调了后视镜。
褚唯一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神哪,救救我吧!丢死人了!
宋轻扬敛着笑意,车速平稳。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她主动打破沉默。
“高中毕业后学的,你算算几年了?”
“六年了,你是老司机了。”说完,她就顿住了。
“学车不难的,尤其是自动挡。”
褚唯一心想幸好,宋轻扬不明白“老司机”的含义。
“你要学车?”
“我们平时外出采访,开车会比较方便,而且女孩子晚上一个人打车的话也不安全。”最近老出一些负面新闻,女孩子在外还是得注意。
宋轻扬神色凝重,轻轻喟叹,“你经常很晚回家吗?”
“倒不是经常。”
他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到了中山街,他停好车,褚唯一一下车就惊住了,“中山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一条街全是民国风格,灰色的石砖,带着无声的历史感,两边高大茂密的梧桐树,正值夏季,树叶密集地遮住了阳光,地面留下斑斑点点的光芒。
“我们高中毕业那年,这里开始重建。”
褚唯一感慨:“我只是离开六年,没想到D市变化这么大。”
宋轻扬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样子,“你很久没有回来了,可能不知道。”
褚唯一赶紧拍了几张照片,拍照的手法专业,外行人会以为她是摄影师,等她拍好照,回头看到宋轻扬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
他从容说道:“前面有家奶茶店,要不要尝一尝?”
褚唯一笑着,“好啊!”她的眸光一闪一闪的,“宋轻扬,真是奇怪,我们三年校友,我以前在学校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宋轻扬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褚唯一内心腹诽:我应该早点抱大腿,默默扫了一眼他的大腿,修长有力。
宋轻扬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现在认识也不晚。”
前面小店正放着奶茶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是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褚唯一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泛起了酸酸甜甜的味道,上一次她曾一个人去看奶茶的演唱会,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看着大屏幕上的她。当奶茶开口吟唱的刹那间,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宋轻扬发现她低下头,情绪微微变化,“你相信缘分吗?”
车水马龙的街角,风在动,树在动,心底的那根弦也在浅浅地波动。
她相信缘分,只是她没有告诉他。
拿出来她准备好的问题,她轻轻咳了一下,“那我就开始采访了。”
宋轻扬一手搁在木桌上,修长的手漂亮得完全可以去做手模了,另一只手随意地搁在大腿上。
“大学一开始学的是土木工程,后来为什么要转专业?”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学土木工程是小时候的梦想,小时候很喜欢构造高楼大厦,至于原因,理想和现实总有一方要妥协。”
褚唯一点头,表示理解,“能学自己喜欢的专业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你呢?为什么会选择社会学?”他反问道。
“我们学校最热门的专业是理工科,我是文科生根本没有选择。”
宋轻扬笑笑,“没有想过转专业?”
褚唯一摇了摇头,“善始善终吧,当时也不想那么麻烦。”
“善始善终。”宋轻扬重复了一下。
褚唯一继续提问。
他缓缓回答,她快速地记在笔记本上,十个问题很快结束了,最后一个问题有点涉及隐私,褚唯一之前就在犹豫要不要问,最后还是放弃了。
“好了,我的问题到此结束。”褚唯一突然想到一件事,专访的话最好配上他的照片。
“能不能在这里给你拍一张照片?”她紧张地说道,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和人打交道了,以至于现在和人说话都紧张得心乱跳。
“拍照?你要拍我?”宋轻扬抿了一口果茶,有些甜,他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可是这茶喝在嘴里味道还不错。
“不是,配合采访。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不拍正脸,拍你的侧脸?”她殷切地看着他。
宋轻扬动了动身子,“你以前做采访也给别的人拍过吗?”
褚唯一以为他担心她的摄影技术,“没有,我以前拍的风景多。”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
“你放心,我拍好会让同事修图的,再说你长得又不丑,不修图都没事。”
宋轻扬扬起嘴角,“你拍吧!”
她开始寻找角度,“宋轻扬,你的头可以稍微低一点。”
风轻轻扫过,吹动着她的笔记本。他的目光落在那页纸上,最后一个问题用黑框标注起来,很醒目。
问题是:你有女朋友吗?
宋轻扬回到家时,母亲正在修剪家中的植物,“回来了?”
“前些日子不是才修剪的吗?”
“这枝丫长得快,不修影响整体美。”
“妈,你应该教园艺,不该教会计学。”宋母以前是大学老师,现在是学校党委副书记。
宋母放下剪刀,“轻扬,我有个朋友托我一件事,安排一个姑娘去你们公司。”
“妈,我那里不行。”宋轻扬直接拒绝。
“是你们李校长托我的。”
“我那里暂时不缺人。”他向来公事公办。
“李校长难得托我一件事,要不改天大家见个面?”
“我最近没有时间。”
见儿子软硬不吃,宋母一脸的无奈,“你给我记着这件事,先前李校长的夫人还给你介绍过对象。”提到这个话题,宋母就头疼,“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女孩子给我瞧瞧。”
“好了,妈,这事以后再说,阿姨呢?晚饭做好了吗?”
宋母轻哼,“阿姨的儿媳妇昨天生了,她回家了。”
宋轻扬突然觉得今天回来得不是时候,“等回头我包一个大红包给她的孙子。”
“我什么时候能抱孙子呢?”
“妈!”宋轻扬突然正色道,“您再等等,最快也要一两年吧。”
宋母以为他在敷衍自己,没把他的话当真。
褚唯一养了一只折耳猫名叫小耳朵,还有一对接吻鱼,最近折耳猫老是去撩接吻鱼,她便把折耳猫交给李貌的妈妈养了。
这天,她买完鱼食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一双男士运动鞋,知道是李貌过来了。
推开门果然就见李貌以“葛优躺”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回来了?”
褚唯一放下手中的东西,“你几天没洗澡了?臭死了!”
“妹妹,这是男人味!不懂了吧!”
“臭男人吧!下回我得换个藏钥匙的地方。”她习惯把钥匙藏在门口的垫子下。
李貌爬起来,“过两天我要去北京演出,小耳朵我给你带过来了。”
小耳朵乖乖地待在窝里,一个月没见主人,也不热情了,似在控诉主人对她的抛弃。
褚唯一摸摸小耳朵,“小耳朵,叫一个。”
小耳朵懒懒地撇过脸没理她。
“不是说猫是最长情的动物吗?怎么它就不理我了?李貌,是不是你教唆的?”
“这猫啊,通人性,知道谁对它好,小耳朵,过来。”他勾勾手指,小耳朵弓着身子噔噔地过去了。
褚唯一直呼:“小耳朵太没良心了。”
李貌打了一个哈欠,见她茶几上的笔记本还开着,“你现在周六还要加班?这人谁啊?”
褚唯一喝了一口水,天热嗓子都要冒烟了,“宋轻扬,D中的。”
李貌想了想,“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校庆啊。”褚唯一拿着鱼食准备去喂鱼。
李貌打开她的文件夹,“你干吗收集他的资料?看上他了?”语气很不好,吓得她手一抖,鱼食撒进鱼缸一大包。
褚唯一怕鱼撑死,赶紧拿渔网捞鱼食,“李貌,你要害死我的鱼了!”
“回头我再给你买两条。”李貌走到她身旁,正视着她,“唯一,宋轻扬就是长得好看些,你们这些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不懂人心复杂,不要对他心存幻想。”
“为什么?”她轻笑,“你不是希望我早点嫁人吗?我觉得他就挺合适的。”
李貌脸色一僵,忍了半天,“我听说过他是GAY,不喜欢女生,要不然也不会单身到现在。”其实这是他胡扯的。
褚唯一当然不相信,她又不是没和宋轻扬接触过,“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
李貌反问道:“你不会喜欢他吧?”
褚唯一翻了翻白眼,“饿了,我去做晚饭。”
一顿饭,两人吃得闷闷的,大概是因为先前的话题不愉快,李貌有意岔开话题,“这排骨挺入味的。”
“我昨晚上就开始用酱腌了。”
“厨艺见长。那啥——”李貌明显还有话要说,“我爸说阮姨病了,你知道吗?”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褚唯一放下筷子,微微一笑,“你吃饱了?”
“没!”他赶紧夹了一块排骨,小心地问道,“唯一,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啊?你还不能原谅阮姨?”
“你想多了。”
“要不是这房子拆迁,你会回来吗?”
褚唯一无力回道:“在哪里不一样,很多人还北漂呢。”
“褚叔和阮姨现在各自有了他们自己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难道你想他们当一辈子的怨偶?”
“厨房还有一些排骨,我去给你装好,你带回去吃。”她起身去了厨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貌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有千千结,何人能解?
又过了一个星期,褚唯一终于去了郗家。
郗家位于城东的别墅区,褚唯一从地铁出来后,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小区,好不容易按照标志牌找到郗家。
按了几下门铃,褚唯一隔着铁门,看到绿意盎然的院子,好像又多了很多植物。
不多时,一个小身影冲出来,“是姐姐来了——姐姐——”
打开门,小家伙一下扑到褚唯一身上,小肉球重重的,褚唯一抱起他,他剪了头发,发顶留了一个圆形,像个小和尚。
郗清远跟在后面,“来了。”他接过她买的东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褚唯一:“给郗叔和我妈带的。”
宁宁:“姐姐,有我的吗?”
褚唯一:“有啊,给你买了玩具枪。”
阮莹和郗父见到她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郗父五十多岁,不过保养得好,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唯一好久不来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还好。”她看着阮母,“妈,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没多大的事。”
郗父却说道:“你妈连做了三台手术,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呢。”
阮莹解释:“没办法,当时没人,我只好上了。”
郗叔和母亲很恩爱,她真的不该再纠结了。
阮母望着她,“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褚唯一苦笑,最近太忙了,总是熬夜。
郗父是中医,现在是中医院的副院长,“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褚唯一照做了,一旁的宁宁也跟着做。
“多喝水,最近吃点苦瓜,不要熬夜。”
褚唯一连连点头,“郗叔,苦瓜能换别的吗?”
“良药苦口,回头我写个配方,让清远配好给你送过去,你平时泡水喝。”
“谢谢郗叔。”她嘻嘻一笑,“最好是美容养颜的。”
宁宁忙问道:“爸爸,我呢?”
郗父叹了口气,“你啊,少吃肉和零食,多吃蔬菜。”
宁宁嗷嗷地叫起来,“不要不要嘛,我要吃肉。”
褚唯一圈着他肉肉的胳膊,“都快赶上我了,宁宁,你要减肥了。”
阮莹慈爱地看着小儿子,“宁宁,姐姐小时候可听妈妈的话了,不挑食,爱吃蔬菜,你要向姐姐学习知道吗?”
“那好吧,那我就少吃一点肉吧。”
午后,郗父去书房看书,郗清远带着宁宁去午睡,客厅里只剩下褚唯一和阮母。家里的植物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褚唯一沉闷地坐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倒是阮母打破了沉默,“上次见的那个律师后来有联系吗?”
褚唯一玩着宁宁的魔方,郗清远很快就能弄好,她却不行,“妈——”小时候很多人说她像妈妈,她很高兴,因为她的妈妈是个大美女,“你们不要再给我介绍了。”她不想结婚。
阮莹眉心一拢,“你二十六岁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两岁了。”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啊,而且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得看缘分。”
“你们都不急,我们可急得都睡不好,清远也是,你也是。”阮莹叹了一口气,“还有,老房子快拆迁了,到时候搬过来住好不好?”
该来的还是来了。
褚唯一早已想过怎么回答,“妈,我已经找好房子了。”
“什么时候的事?”阮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褚唯一咽了咽唾沫,“二月份。”
“竟然这么久了,你哪里来的钱?”
“稿费,还有奶奶留给我的钱,剩下的我准备贷款,奶奶那套房子拆迁也会有一笔拆迁款,你不用再给我什么。”
阮母失笑,“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是吗?”
褚唯一没有说话。
“好吧,随你吧。”阮母扯了一抹笑,“不过以后有事提前和我说一下,买房子那么大的事,万一遇到骗子怎么办?”
褚唯一笑笑,“我问过朋友了,精装修的房子手续办好就可以入住了。”
“那就好。”阮莹说道,眉眼间有掩不住的失落。
吃过晚饭,褚唯一要回去,宁宁抱着她的腿,哭着喊着姐姐不走,最后郗清远送她出了门。
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灯光交相点缀着夜色。
他们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小区。
褚唯一:“好了,我自己去坐车。”
郗清远看着她,眸色很深,“也不是多远。”他继续往前走着。
“等我配齐了药再联系你。”
“不用麻烦了,我不喜欢吃那些。”
突然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快地跑出来,从褚唯一的脚边穿过,她吓得脚步一乱,幸好郗清远拉住了她的手。
她惊出一身冷汗,“什么东西?”
“是野猫,小区有十几只野猫。”郗清远说道,她的手腕细细的,他一只手就圈住了。
褚唯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目光看向灌木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郗清远扯了扯嘴角,笑容很浅,“你以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有次晚上十点多还从家里跑去医院找阮姨。”
提到以前,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那是以前小,不懂事。”她撇开眼睛,“就送到这里吧,我下去坐地铁,你也早点回去。”
她转身,郗清远神色紧绷,“唯一,你以前的勇气还能找回来吗?”
褚唯一双脚定住了,“找不回来了。”
再见了,郗清远!
郗清远看着她消瘦的背影,那年夏天,她奶奶去世一个月后,她一个人躲在家里,他去找她,她抓着他的手,“清远,以后你不能离开我。”
他说:“我一辈子陪着你。”
一辈子那么长,她和他分别了六年,却错过了一辈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