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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天上的月亮变得有些朦胧了。我啃着烤肉,听耳边石大壮道:“我还以为,以你的脾气,今天定是会让那道士解咒的。没想到你竟甘心这么走了。”
“解了咒有什么好处吗?”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里面的月光被我摇碎,“狐妖已死,解了咒书生也不能跟她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书生说不定会埋怨自己,然后从此丧失意志。而那个官小姐也已经有了孩子,大人的错总不能让小孩担着。且不论解咒之后,这书生会怎样看待那个孩子,便说没了书生,官小姐能不能生出孩子来都还是个问题呢。解了咒,看起来咱们好像守护了什么公平啊,正义啊,但是,完全没有意义嘛,一举毁了三个人,我可不干这种缺德事。”
石大壮轻笑:“三生想得通透。”
“你呢?”我转头问石大壮,“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和夏衣之前到底是怎么结局的?”
石大壮浅浅酌了一口酒:“她哥哥给她订了婚,但是她逃婚了,她一路被人追着,她也一路追着我,后来,她替我死了。”很短的故事,却在讲完之后让月色更凉了几分。
“所以……你现在……”我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之前的那两个女子,“是已经放开了过去过上了新的生活?”
石大壮一笑:“没有。”他声音有些哑,“三生,你是知道我以前很蠢笨的。夏衣死在我怀里,我甚至都形容不出当时自己的感觉。只是恨自己,却又连为何要恨自己都不知道。以前我曾问你,会不会用命去喜欢谁,夏衣会,她做到了……她也开始让我痛恨自己,我看见了自己以前的胆小和卑鄙,我开始知道她那么不容易……”
他好似说不出话了似的停顿下来。
我惆怅的灌了一大口酒:“可不是不容易么,以前不理解她,这一世自己终于是体会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还要去死皮赖脸的追求……做这种蠢事需要那么多的勇气,哎……我的存货都快用完了,不知道回头能上哪儿去借点。”
“呵,夏衣,可是从没向谁借过,她就像夏夜的萤火虫,把自己所有的光烧完了,便毫不犹豫的赴死,决绝的令人措手不及……”石大壮道,“葬了夏衣之后,我要帮她报复我自己,我想过很多法子来惩罚自己,可我觉得都不够,后来,我开始努力让自己去爱上谁,我想把她受过的苦都受一遍……”
“大壮……”我不忍心道,“我实在是不得不说,当初的你,真是太……憨直……这是人干的事吗?”
石大壮也笑了:“所以啊,不出意料的,我谁也爱不上,一直到现在,没有帮她报复到自己,反而与女人相处越来越游刃有余了。我想,我大概是天生不会喜欢人的罢。”
我咬了块肉一边嚼一边问:“你想念夏衣么?”
石大壮看酒杯看了许久:“想。”
“那你大概也受到了惩罚了吧。”我咽下肉,与愣神的大壮碰了下杯,“现今谈如此这般的伤感的话也没用,喝,不醉不归!”
我一仰头,又灌下一杯酒,不知饮了多久,天上的月亮开始从一个变成两三个。夏夜凉风吹上脑门,我觉得人生真是惬意极了。
石大壮已经在我身边抱着酒坛呼呼睡了过去,我觉得小风吹得正好,打算在林子里散会儿步,说不定……说不定我又能遇见一个小陌溪,可怜巴巴的拿着扫帚在扫地,然后我又可以拿着包糖将他勾搭勾搭,那可真是,手到擒来。
不知晃荡了多久,我忽见前面梅树边立着一个人影,白衣蓝纹,是流波仙门的打扮。我揉了揉眼凑上前去,还没将他的脸看清楚,便听他道:“想假借醉酒逃跑?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给你下了一个印?”
我努力的想将他看清楚,可是他却一直左右不停的来回晃,我心急的想一把将他抓住,可却没想他竟然躲开了。
“别动!”我喝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迈了一步,可却不知怎地,忽觉脑子一晕,接着便觉天旋地转,一仰头便往地上倒,但新奇的是我后脑勺却没感到什么疼痛,我伸手胡乱的揉了揉,却奇怪的揉到另一个人的手。我顺着他的手背摸到了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肥瘦合适,可以烤了:“这蹄子长得甚好。”
那人好似被调戏得怒了,手猛的抽回,我却更快的将他手掌拽住。
这下我躺在地上,脑子虽然还有点晕,但好歹他人不晃了,我终是将他的五官慢慢看了清楚,他的眼睛带着月色清冷的辉光,看得我心底莫名一动,不知怎地,鼻头一酸,眼眶一红,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喷涌出来:“陌溪啊……”
我喊道:“陌溪啊,我好想你。”
我一只手将他紧紧拽住,一只手要去揽他脖子,但是却被他空闲的另一只手无情的拍开。
他的拒绝让我心里登时委屈得受不了:“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他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你喝多了。”
“你说了要一直对我好的!你说过你会给我念话本子听的,你说了要一直让我欺负的,你说你永远赢不了我,你说了那么多,却没一句话是真的了,你是骗子,你说话不算话。”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
“不是。”
“那你证明你不是!”
“……”
“你就是。”我把脸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着,“你是陌溪啊,我最喜欢的陌溪。”
陌溪没有再狡辩挣扎,任由我拉着他的手磨蹭,然后在他掌心落下轻轻一吻:“不过没关系。”我在他掌中轻声道,“是我决定来勾搭你的,这些……都没关系。”
世界沉寂下来,我耳朵里除了虫鸣,别的声音都慢慢退去……
翌日。
我在“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中醒来。窗外阳光正好,我打了个哈欠,想去院子里开门,但哈欠打完,闭上嘴,却回味出嘴里有股奇怪的血腥味,眼睛也涩得紧,我抹了抹嘴,揉了揉眼,奇怪的拍了拍脑袋,怎么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感觉。
我套上鞋子披上衣裳,慢吞吞的摸下床,拉开房门,从缝隙里看见重华已经去开了院门了。但见那院门口似乎是一个小石妖。看见重华,石妖有一瞬的怔然,随即怯怯的问:“岩岫大人不在吗?”
“不知道。”我看不见重华的表情,但隐约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高兴。一大清早如此不悦,他肝火未免也太旺了些。
小石妖有些发憷:“那……那我待会儿来好了。”他转过身,迈了两步,在重华关门之前又退了回来,拿手抵住门,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重华,眼神里的害怕与坚强一起闪闪发亮:“那个……”他声音极小,重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像平日那样毫不客气的对待妖怪,而是耐心的等着小石妖的下文。
“我岩岫大人说,小狐狸姐姐的内丹在你……你这儿是吗?”
“嗯。”
他鼓起了所有勇气一般,道:“可以给小狐狸吗……”
重华没答话。小石妖怕被打走似的,伸出手可怜巴巴的捏住了重华衣摆:“求求你……”
我被这小妖怪的模样萌出了一脸血,正想扑上去将重华的衣服扒了抢了内丹递给小石妖的时候,却听重华道:
“好。”
小石妖浑身发着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重华。
重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物什,金光闪闪,正是那狐妖的内丹。我惊讶的眨了眨眼,却不是诧异于他将内丹给小石妖,昨日我看他的眼神便已猜到他会把内丹拿出来,所以我对他这举动并不感到意外。让我诧异的是重华的手上竟缠了白色的纱布,还有血色从纱布里隐隐透出来,看来是流了不少血。
他这是在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便是那狐妖的内丹。”在我琢磨他受伤之时,重华对小石妖淡淡道,“此后若有人问起如何得来此物,你便说在地上捡的,不许提我。否则,我现在便将它捏碎。”
小石妖被唬得一抖,但见重华没有别的动作,这才战战兢兢的接过内丹,细细打量起来:“当真是狐仙姐姐的内丹!”他眨巴着大眼睛看重华,“你不收我,还愿意把内丹给小狐狸,你这个道士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
重华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且回吧。”他一转身,堪堪看见了拉开门缝的我。四目相接,他见被我撞破这件事表情有一瞬的尴尬
“你诚心待我们,我也得做个诚心待你的好石头。”门口的小石妖还没走,抱着内丹坚定的说着,“我和你说吧,与你一同来的那个姑娘不是个好姑娘。”
我瞪眼,喂喂!血口喷人啊!我何时做了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了!
小石妖垂着头没看我,自顾自道,“先前那次,你与狐仙姐姐动手被打晕了,那姑娘亲口对大伙儿承认的,她说她是被你胁迫的,被逼无奈才助你来此除妖。”
我喉头一哽,想起了那天随便乱绉的一通话。这下被人当面点破,只好咬着嘴巴摸鼻子。
重华却眯起了眼神色微妙的打量我。
“她还说你被打晕,是因为她在你和狐仙姐姐斗法的时候,在你背后使了暗招,然后还打算将你埋了来着。”
这小石头疙瘩大的脑袋,将我的话记得还清楚!但见重华看我的神色越发微妙,我恼羞成怒,撸了袖子一声大喝:“呔!可耻告状小儿!看我今日不抽你!”
小石妖大惊,惊恐的看了我一眼,拔腿就跑,却还没忘大声喊道:“你是好道士我才救你的!以后别胡乱杀妖了!”
我也没当真去追他,看了看重华的脸色,他倒是没生气,脸上也不见素日的嫌弃与嘲讽,正常得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我斯文的放下了袖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重华迈腿要回屋,我忙扒开屋门,扑上前去拦他,“你听我解释啊。”他没理我,于是他向左我便向左,他向右我也向右,始终挡在他身前,“当时着实是为情形所逼,我才不得已说出那番话,你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害你……”
“我没说你害我。”似被我缠得不耐烦了,他终是扭过头轻声道,“你不需要解释。”
我愣住。
许是我将他盯得太久,他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一样,清咳一声,绕过我,快步回了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相信我不会害他?还是已经厌烦得话也不想同我说了?从他刚才的表情来看,却还是前一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信我不会害他,没有再用“妖即是恶,绝对不会做好事”的态度来看我了。经过这次“除妖”重华竟是得到了精神的升华!这是简直就是生命的进步啊!
我又转而一想,在小石妖说得那么笃定的情况下,重华还选择了相信我,可见这些时日,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啊,更说不准他已经……
“哎,我还没使多大力气,你就被我勾搭上了,看来我也生了个狐媚子的容貌。”
“呵!”
忽闻背后一声轻笑,我转过头去,但见石大壮迈步进来,笑道:“我这可是扰了姑娘的孤芳自赏?”
“我原谅你了。”我大度的一摆手,随后问,“你这大清早的,是去了哪儿?”
“自是去将昨日咱们喝的那一摊给收拾了呀。”石大壮笑道,“你倒是闹腾舒服了,一晚上上蹿下跳的叫陌溪,将园子里倒腾得一片混乱,末了还逮着人家重华尊者死命咬了一口,他手上的肉都快被你咬掉了,你是有多恨他啊……”
我张着嘴静默了一会儿:“你说我昨晚干了啥?”
“拔了几棵树,咬了一个人,顺带抱着石凳子哭了个多时辰……”
“别说了……”我抬手制止他。
石大壮笑道:“怎么,这会儿可是悔不当初了?”
我暗自兴奋的握了握拳头:“没,我只是觉得……”我抬眼望向重华紧闭的房门,眼睛里仿似有光要将那门上的纸灼穿,“我这样闹腾,今早重华还没与我生气,除了他倾慕极了我,我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石大壮适时默了一会儿:“还好以前陌溪让我迷途知返了。”言罢,换了话题,“方才我回来时碰见小石妖了,他说已经找到了清虚剑,你待会儿问问重华,是打算歇会儿再去拿还是……”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重华身形如风,“带路,现在便去。”
看起来他着实是着紧那把傲娇的剑的,不然,怎么会急得连听墙角这种事情都暴露了呢……
清虚剑果然还插在我丢下它的地方,它有气无力的嗡鸣着,我扫一眼四周:“对了对了,正是此处。”
重华将剑握住,心疼的以袖拭剑,这模样好变像上一世的陌溪,害怕我被人欺负时露出的表情,让我没由来的对这把剑有些吃味。
收剑回鞘,重华对石大壮礼节性的一抱拳:“多谢,这便告辞了。”
我愕然:“这便要走?”
“还留着作甚?”
其实,我还想陪重华多去除几个“妖”,做一对行侠仗义的神仙眷侣,但也没关系,眷侣做不了,换成圈禁虐恋的怨偶也成。阅览了天下话本的我,口味也算是极广的。
我点头:“如此便走吧。”我对石大壮道别,“其实你可以不把心思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你大可去找找夏衣,说不定,你们缘分未了,一转头,又瞅见了,这一次,只要你不作死,约莫就没有人会死了。”
石大壮失笑:“好。”
重华施了御剑术,清虚剑在他脚下,托着他与我飞了起来,升到半空中,我向下一望,只见先前来的那个小石妖正在溪边蹲在一只小狐狸面前,将那狐妖的内丹喂给小狐狸吃了。
小狐狸咽下内丹,身上隐隐闪出了些许金光,模样开始变幻,渐渐成了一个人的样子,那五官……
清虚剑陡然升起,四周登时化为层层白云。
“哎……”我轻呼。
重华微微侧头:“何事?”
“没……”我向下看了看,已经看不见灵玉山的影子了。还真让我给说准了,缘分未了,剩下的,且看你二人是否自己作死了……
御剑回到流波,路过灵湖时,我看见湖面上还有人在清理化为齑粉的千锁塔的尘埃,我不由感慨:“我千锁塔的时候,没觉着它又多大啊,怎生得你们流波弟子打扫了这么久还没将它打扫干净?”
重华没回答我的问题,但却直接将我丢进了他后院的结界之中。连青灵道姑都是抬到结界里我住的那间小屋里来让我给她解咒。
我的咒术习得也不是太好,还得一日一日慢慢给青灵道姑解。且我解咒解得慢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这里扣这一个他的师妹,也算是流波的“老辈子”他每天好歹也得抽时间过来看看的,我若一下就把青灵的咒解了,那重华日后怎么来看我呢。
在给道姑解咒的过程中,我极力为自己争取自由,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毁他流波一草一木,但重华始终无动于衷。
他把青灵道姑丢在我这儿,自己便投入了忙碌的门派事宜当中。我则整日治一治道姑又在院子里闲得逛一逛,重华来看青灵了,我便将他调戏调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是日,刚给青灵的咒解了几分,我见天色晴好,便突然来了兴致,捏着话本,嗅着梅香,漫步在花影之中。
恍然间觉得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模样。我整日懒在屋里,陌溪自学堂回来之后,伴着明媚的阳光,推门进来,轻轻唤我一声:“三生。”
我享受着这难得的记忆中的余韵。闭着眼想象着上一世的陌溪陪伴在我身边,我向前一步,他也向前一步,不多不少,刚好能在我向后一倚便能倚靠得到的地方。
我走走停停似乎每一步都有陌溪的跟随。睁开眼,眼前依旧是红梅傲雪。我回头一看,却吓了一跳。陌溪竟真的负手站在梅边,定定的望着我,不知看了多久。
我欣喜的笑起来,“陌溪”这两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变成了“重华”唤出声去。
他不知在想着什么,还怔愣着没回过神来。
我欢快的蹦跶了过去,张开双臂,动手便要抱他。这么些日子不见,让我甚是想念。
他不出意外的闪身一躲,我本以为这一抱会扑个空,却没想到抱住了一个剧烈颤抖着的小小的身影。我将怀里这小东西提出来一看,颇为惊异:“长安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货就是先前那个以为我要将他采了阳的小道士,他与上一世的小陌溪长得相像,我见着了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心疼喜欢。
他却只顾着抖,没有答我的话。
我奇怪的瞅了瞅站在一旁的重华。他神情这才变得如往常一般冷漠,他斜了长安一眼,淡淡道:“好好反省。”言罢甩了衣袖,转身便要走。
长安见他要离开,拼命的挣开我,奔过去,趴在地上,抱住重华的大腿,一脸鼻涕眼泪淌得好不欢实:“仙尊!仙尊!别把长安一人留在这儿!长安不想死!长安不想死!”
我抹了抹汗,我尚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做过怎么样天怒人怨的事,竟然让这孩子怕成这样。上次打了一山的小道士,不也独独放过他了吗?这孩子怎的不知感恩,还如此怕我?我不平的戳了戳他的小腿肚子,换来长安更为惊恐的眼神,活像我当场就会扒了他裤子为非作歹一般……
重华一甩衣袖,拂开长安,浅浅的瞥了我一眼,道:“与同门相争,至其伤重,罚你独省一月已是极大的宽容,休要在此嚎哭,丢人现眼。”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面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
想来我与他共患难那段时间的表现已让他觉得我着实是个安全的好人,所以才放心的把自己犯过错的弟子扔到这里来,想借我的“恶名”吓他一吓。
我唯有在心里为自己叫屈。
陌溪拍拍袍子兀自洒脱的走了。留长安一人趴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满面凄凉。
我戳了戳他的头,长安肿着一双眼,抬头望我。我和蔼一笑:“咱们聊聊?”
费劲的与这小孩聊了半天,连哄带坑终于将他为何被罚来这里的事情问了个清楚。
这话要从上次我毁了千锁塔放了那只狼妖说起。我本以为我放了那狼妖,他自知跑得远远的,忘记此间恩怨,重新做个好妖。却不想那狼妖竟是个执着的货。他不但没就此隐没,反而集结了一些对流波有怨恨的妖怪,欲一举摧毁流波。
既然得知狼妖有了这阴险的动作,流波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决定宴请各大修道门派的掌门们,共商御敌大计。
长安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展开的。
话说当流波的小道士们都在为明日的宴席准备的时候,上次被我狠打了一通的长武,在床上养伤养得无聊,吵着要吃明日宴席上给嘉宾们吃的果子。正巧看见了长安端着果子路过,便想讨一个来尝尝。而长安又是个老实孩子,不肯给他,俩小孩几番言语的冲突下来,长安忍不住推了长武一把。
由于长武正伤着,一时不查,竟被长安直接从床榻上推了下去。脸着地,摔了个头破血流。这一幕恰恰被路过的某长老看见了。长武哭闹不断,长安百口难辩……
于是乎,他就在这里了。
他这张与上一世的陌溪太过相似的脸涕泗横流让我看着觉得无比闹心。我好言安慰了他几番,赌咒发誓的要为他报仇,他终是慢慢歇了嚎哭。抽噎了半晌问我:
“你、你对我这么好,是想把我洗吧干净,然后,然后采、采了我么?”
我嘴角抽了抽,真想知道他师父素日都给他灌输了些什么思想。
我捏着他胖嘟嘟的脸颊,淫邪一笑:“采,当然要采。不过我只想采了你们仙尊,把他采得干干净净,采得精尽而亡!”
“仙,仙尊……”
我捂着心口深情道:“是啊,本来你这皮囊也生得不错,奈何小了一点。而我心里也早住进了你们仙尊,满心他的身影,满脑他的风姿,入睡前想的是他的嗓音,清醒时想的是他的面容。不见他时思念成狂,而见他时我又心跳如鼓。在我不能察觉的时候,我已为君倾心,倾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情难自禁的想将自己交代出去……”
“仙尊。”长安伸出一个小小的指头,往我身后指了指。
我回头一望,只见青白道袍划过梅边,抚落一枝红梅上的白雪。他走得太快,我甚至连他的身影也没认出。
居然,跑了……
“当真是你们仙尊?重华尊者?”
长安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儿,道:“仙尊走时,脸是红的。”
我怔愣了一下,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重华啊重华,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个怯场没用的模样,我不就和你表个白吗……”
结界里的夜虽然冷,却并不阴寒,我常年生活在忘川河边,不畏惧这点寒冷。但是长安却不一样,再是天资好的孩子,也总归是个人类。我让他睡在青灵道姑身边,帮他铺好了被子,也点燃了素日都不点的柴火。自己关门往梅林里面走,打算找个平点的地方在雪地里将就了一夜。
为什么去梅林里睡?自然是那孩子见我在旁死活睡不着觉!
我选好了地方,抱着胳膊躺下,心道自己终归是个善良的灵物。
第二日清晨,我醒来时却见长安拿着一张被子,轻手轻脚的给我裹上。见我睁开眼,他下了一大跳,哆嗦了两下,连连往后退去。脚下一个踉跄,狼狈的摔倒。我起身欲要扶他。他却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伸着手额头青筋凸了凸,想忍却没有忍下来,张口正要骂人。那小屁孩却躲在一株梅树后面,探头探脑道:“那个……那个,今晚,你还是可以进屋睡的。外面……冷。”
我将他静静的盯了一会儿,叹气道:“我叫三生。”
他眨巴着眼,过了好久才怯懦的叫了我一声:“三……三生。”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屋里搜出前些天重华给我送来的话本子,倚在梅树下面惬意的看起来。这是一出才子佳人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故事,非常符合我现下的心境,自是看得十分投入。
又是一日晴好,青灵道姑的咒我便是解得再慢也解完了,可我却还不想让她醒来,我与重华,尚未有点实质性的进展,将饵放跑了,我拿什么钓鱼啊。
是以今日解完咒,我便点了点她的睡穴,让她保持闭眼。
午时,重华似是从繁忙中抽空出来,到了我这小院中,他开口便问我:“青灵的咒还未解?”
我眼珠子一转:“当初说给她解毒解咒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要求?”
重华眉头一皱。
“我当时让你做我的人你不肯,让你亲亲我你也不肯,我大度,这些都不与你争了,但你好歹还是得答应我一件事啊,不然我可不是白帮你这么多忙了,这买卖不划算。”
“你待如何?”
我一笑:“我待要你,给姑娘我笑一个。”
重华额上青筋一跳。还没说话,忽听旁边“哗啦啦”一阵乱响。
我俩转头一看,见小小的长安惊呆了的望着我与他家仙尊。他手里抱着的,是我先前看完了便乱扔在林子里的话本子,长安这孩子老实,总爱帮我收拾东西,这下一吓,手里的书全掉在了地上:“你……”他小小的脸蛋涨得通红,“你这是在像师父说的那种逛花楼的男子一般……调戏仙尊么!”
我眼睛一亮:“长安,你师父当真是个妙人儿!”
瞧这形容,多贴切!
重华却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胡言乱语!”他打嘴仗打不过我,便转头找长安的不痛快:“休要以为在此地关禁闭便不用修行,还不回去看书勤修心法!”
长安还是极怵重华的,被他一喝,立马捡了地上的书,慌忙跑了。
我斜眼看他:“拿小孩子出气可真不是个英雄。”
重华隐忍的捏了捏眉心:“青灵何时能醒?流波不久之后有一大会要召开,她身为掌教之一,需得在场。”
“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便让她醒。”
我这话说得直白,本还以为重华还得气上一气,但他好似已经习惯了被我折腾似的,只无奈一叹道:“只要不违背常伦,不符礼数……”
不想听他在说空话,我一挥衣袖,一个石桌两个石凳凭空出现,桌上摆了一盘棋,我道,“你与我来下盘棋吧。”
他一怔。
我主动选了一方坐下,“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我持黑子,你执白子可好?”我一将白子推向他那一方,重华却仍旧站着没动。
“我何曾与你对弈?”
我继而笑道:“我以前与人下棋时都这样。”我抬头看他,“你不会连与我下棋都觉得是违背常伦,不符礼数的事吧?”他终是坐在了我对面。
我将棋子递给他,“你便当是消遣就是。”
重华接过棋子。
然而一局棋没下到半柱香的时间,棋盘上胜负立判,重华敲着棋盘难得在我面前心情好的勾起了唇角:“消遣?”这两个字问得略带讥讽。
我也没恼:“我知道我赢不了你。”我将手里的黑子递给他,“所以,你来教教我吧,怎么赢你。”
他望着我,盯着我手中的黑子沉默了许久,眼眸中沉凝这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没动,只淡淡道:“帮你赢还有这种道理?”
“你与我下棋,就是这种道理。”
“你输了便是输了,我断不会帮你来赢我。”
他这态度和言语与我记忆中的相差太远,让我一时没反映过来。
我终是将黑子放了下来,想了想,道:“好吧,这盘棋算我输了。”我将棋子随手一扔,道,“不过我迟早能赢回来,青灵道姑也该醒了,去看看她吧。”
言罢,我起身离开。
进了小屋,我手一挥便解了先前给她下的昏睡咒,没一会儿便见道姑皱着眉头呻吟了几声,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重华自我身后跨入屋内,行至青灵身边,道姑一睁眼见是他,略有几分惊异:“师兄?”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我这是……怎么了?”
重华道:“先前你去西方灵玉除妖,重伤而归。”
“是吗……”她阖上眼,摇头,“我知晓我去灵玉除妖,可怎么受的伤,我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重华回头看我,我撇嘴摊手,能解了咒都算不错的了,还指望我能解得多好吗。
重华倒也没怪我:“记不起便罢了,身体可还有大碍?”
“只是累得紧,应当是没什么事。”道姑默了一瞬,小声道:“此次多谢师兄搭救。”
重华刚欲开口,我便抢过话头道:“着实得好好谢谢你师兄,他自己伤尚未好便急着帮你找治伤的方式了。”
重华闻言,略感诧然。
青灵道姑这才挪来一个眼神看我:“是你?”
我点头:“是我,你吩咐的那群小道士将我带回流波后,我现正被关在你师兄寝殿后面的红梅小院里呢。”
青灵还待说话,重华便道:“此事稍后再说也不迟,我先着人来此带你出去调养。”他走出小屋。我不想与青灵道姑两人呆在一个屋子里大眼瞪小眼,于是便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去。
重华沉默的走了一路,待快出结界之时,他忽而道:“方才你为何不说是自己救了她?”
“我不喜欢她,也不需要拉拢她,所以没必要让她记着我救她。但你是流波掌门,你需要,帮陌……帮你招揽人心,这自是我该做的事。”
我尚记得,上一世最后一眼见陌溪,他是那么的无助,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没有谁肯为他说一句话。所以这一世,我希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人能帮帮我的陌溪,至少不要让他,孤身一人。
陌溪侧过头,目光静静的停在我脸上,我看不懂他眼里的神色,只觉那幽深的眼眸像要将我拉进去似的。默了许久后,他扭过头,声色薄凉:“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陌溪,我的事与你无关。”他走出结界,声音小得有点朦胧,“你不该把对另一人的好,理所当然的转嫁到我身上。”
“为何不该?”我扬声道,“我不仅会把对他的好转嫁到你身上,我还想把自己转嫁到你身上的。”
前面重华脚步一顿,握拳走了。
他这步伐踏得比方才生气了许多,我轻叹,不管怎么轮回转世,陌溪好似都很喜欢莫名其妙的生气呢。
我转身往回走,路过方才与重华下棋的地方,见长安趴在桌子上看棋盘,我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撅起来的屁股:“小不点还懂棋?”
长安立时捂了屁股一脸惊慌的看我,但见我没有别的动作,才嘟嘴道:“师父常夸我聪明,教过长安下棋。”
我一笑:“哦?那你说说,这局棋是谁赢了啊?”
长安数了数棋子:“黑棋赢了。”
我嘲笑他:“还显摆自个儿聪明呢,这分明是……”我转头一看棋盘,愣了,“这确实是,黑棋赢了……”
是重华他……在我走了之后,帮我落了子啊……
我望向梅林外的重华寝殿,失神道:“长安啊。”我伸爪子捧住他的脸狠狠搓了搓,“痛吗?”
他的脸在我双手间死命挣扎,我点头:“看来是痛的。”
长安挣脱了我,立即跑到桌子另一边去躲着:“当然痛!又不是在做梦!”
是啊,又不是在做梦。
我一捂脸,在长安惊骇的目光下就地打了个滚,扑腾了许久也平复不了胸腔里欢实蹦跶的心跳。
转嫁重华……这说不定也不是一个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