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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敲下来的合同,盛恒那边特地派了人来谈的,钱总知道这事儿以后直接就下楼来了,给咱们加薪不说,还通知人事升任您为副总监,说您功不可没。现在别说咱们客户部了,整个参与这个案子的几个部门都包了红包,大家快感激死您了。”
盛恒集团?案子成了?副总监?
顾衿脑子里就跟炸了个雷似的,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她迅速回想昨天到底跟旁政说过什么没有。
傅安常站在办公室门口抱着手臂看热闹,脸上不咸不淡的。顾衿挤开人群走过去,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傅安常淡淡的,丝毫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喜悦情绪:“就你助理说的那样,案子谈成了。几个部门都跟着你升职加薪了。”他把人事换好的工作卡吊在手指上,在顾衿眼前一晃一晃的,“我得恭喜你啊,顾总监,咱俩的办公室终于对门了。”
顾衿一把扯下傅安常手上的胸卡,粗粗扫了一眼,上面确确实实写着:GU JIN Customer User Officer(客户部总监 顾衿)。
她终于知道这不是同事跟她开的玩笑了。
傅安常幽幽叹气,拍了拍顾衿的肩膀:“喜忧参半,一半流言蜚语,一半权力生杀,顾总监,你可要挺住啊。”
顾衿心情纠结,五味杂陈:“别说风凉话了。”
傅安常大概情绪也不是很好,一下冷了脸:“那我怎么说?我手底下的人比我这个总监还要能干,我们一帮人忙了几天几夜的成果不比你一个晚上来得容易,说白了也是你跟你们家那位旁总的家务事,早知道来得这么简单,你昨天又何苦费劲演那一出?”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顾衿恼火,她没想到傅安常会说这样的话。
傅安常垂下嘴角,摆出一副僵持的态度。
顾衿这个职升得莫名其妙,最关键的不是来自公司的风言风语,首要影响就是傅安常。大总监一手带出来的组长,做出什么成绩原则上来讲都该是算在傅安常头上的,可这回摆明了是向着顾衿来的,如果有有心人借着这次挑拨傅安常和顾衿的关系,接下来的工作是非常难做的。
傅安常迟迟不表态也不说话,顾衿注视着他,挑衅似的把胸卡挂在脖子上,转身走了。
这是新晋总监跟高管之间的战争,格子间那股热情劲儿过去了,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话,气氛变得很微妙。
傅安常抬头,见员工都在原地站着观察着自己,严肃地咳嗽了两声:“都看我干什么?工作啊。Lily。”
被点名的Lily一激灵:“总监。”
傅安常指了指顾衿的桌子:“下午联系后勤的人帮顾总监搬办公室,还有,”他眼神平静地环顾了偌大的办公间一圈,面色无波地训话,“不管别的部门怎么说,这次我们能拿下这个案子顾总监确实功不可没,也是大家一起奋斗得来的结果,希望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起努力,团结在一起,不要在背后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顾衿上了三十三楼,本来是想去找总裁办的熟人问个清楚,没想到恰逢钱齐峰带着人出来,好巧不巧地与戚琳打了个照面。戚琳身后还跟着盛恒负责这个案子的几位高层,顾衿自知来得不合时宜,没想到戚琳却先一步叫住她:“顾小姐?”
钱齐峰看见顾衿喜笑颜开,忙招呼她过来跟几位财神爷打招呼。
戚琳很职业化地朝她伸出手,像不认识她似的:“顾小姐您好,昨天我们几位高层经过决议之后,一致认为您的解说非常出色,贵公司设计的方案也很出众,我们旁总特地交代我这个案子一定要交给茂柏,交给您亲自来做。”
“旁总”“特地”这两个词被戚琳无意中加重了语气。
钱齐峰在一旁信誓旦旦地跟戚琳打保证,感恩戴德的:“是是是,还请戚秘书回去转告旁总,非常感谢他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定会好好做这个案子,不会让他失望。”
“您这位顾组长工作能力很厉害,一个组长,屈才了。”戚琳状似无意地看了顾衿一眼,玩笑道。
钱齐峰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了,当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最近公司的职位都在调动,小顾这些年确实为公司付出了很多,我们已经打算提拔她当客户部的副总监了。”
“那顾小姐,我们期待您的表现了?”
戚琳越这样,顾衿越心虚。她刻意装作和她不认识,顾衿也只能配合着和她握手道别:“谢谢信任,我会尽全力做好这个案子的。”
“那就到这儿吧,别送了。”
戚琳站在电梯里,身边有人为她按了按钮,趁着和顾衿面对面的时候,她偷偷朝着顾衿眨了下眼睛,有几分熟稔俏皮。
电梯门关上,一直跟这个案子的宋宇飞趁着没外人,赶紧凑到戚琳身边套话:“戚姐,旁总跟这位顾小姐关系不浅吧?”
戚琳直视前方:“打听老板的私生活,胆子不小。”
宋宇飞不死心:“您就偷偷告诉我,旁总这次这么偏心,傻子都能看出来。”
旁总昨天在评审会上出人意料地来旁听捣乱不说,今天一大早还吩咐他们推掉之前一直合作的美国公司,急匆匆地拟定和茂柏签约的合同,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再说了,戚琳在外头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几乎就是旁政的意思,如此殷勤地帮着合作方一个小组长说话升职,还真是“活久见”。
宋宇飞想了一下顾衿的身段、长相,试探着问了一声:“他……外头养的情人?”
顾衿是旁政在外头养的情人。
这消息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从哪儿最先开始传的,有人说顾衿被盛恒的老板包养,一个月好几万元的生活费;有人说顾衿是哪家隐婚的豪门阔太太,连盛恒这样的公司都要给她三分薄面;有人说顾衿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在外头下基层体验生活。总之,从顾衿坐上副总监的位置那一刻起,风言风语就没停过。
顾衿对这些充耳不闻,在洗手间听了,也只是笑一笑淡定地推门走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不过这火不是顾衿烧的,是底下人烧的,各种各样需要处理交接的案子和资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折腾得她精疲力竭。
晚上约了和尹白露一起做SPA,顾衿脸上戴着厚厚的一层面膜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今天我去财务那儿签确认书,碰上郁桦,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啊,我都不用猜,肯定没什么好话,她那人浑身上下就写了仨字儿——优越感。”尹白露躺在她旁边做背部保养,眯着眼睛,身上就围了条浴巾,在一片白花花的水雾下头跟只妖精似的,“自认为跟着John在美国喝了几年洋墨水谁都不放在眼里,想当初我在公关部跟她争总监的时候,可没少给我穿小鞋。怎么说都快三
十岁的人了,天天愤世嫉俗阴阳怪气的,也不怕哪天就绝经了。”
顾衿被尹白露逗笑,伸出胳膊去掐她的脸:“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这张嘴上。”
“别,全指着我这张嘴吃饭呢。你看,我前天刚做的冷光美白,白不?”尹白露张着嘴龇着牙,都能看见她那小舌头。顾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哎,哎,叫你呢。”
“干吗?”
“说说,当官儿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啊,行了吧你,别人这么问就算了,你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我呸!”尹白露唾她,“我问的是旁政,你别装傻。”
“你们集体去盛恒那天,老钱在公司急得上蹿下跳,尤其是听说在评审会上你直接让人家问得下不来台以后,整个公司都在等着看你们的笑话。郁桦不说是自己没给你们预算报表,为了推脱责任全栽到你们客户部头上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啊……旁政那厮跟陈湛北一个德行,就愿意用手里那点可怜的优越感难为咱小老百姓,你回家到底用了什么家法让他这么老实?”
顾衿坦白:“那天我和傅安常他们在一起喝酒都断片儿了,回家之后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你信吗?”
“我信。那你就没问问他?”
顾衿撕掉面膜,沉默半晌:“没问。”
如果说之前绷着不联系他是因为两个人在冷战,拉不下脸,那现在,就是顾衿很单纯地尴尬害羞。
她没脸问他,也不敢去问,她怕这通电话打了,两人见了面他又会摆出一副嘲讽冷漠的架势来笑她自作多情。他旁大少爷心情好的时候,怎么都行,心情不好的时候,红的都能变成黑的。
尹白露晚上要去继父的医院探病,顾衿就顺路送了她一程,想着她继父病了这么久,身为好友,不去看望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谁知到了医院,尹白露说什么也不让顾衿下车。
“那儿重症监护,本身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身上手上戴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他总睡觉,意识也不清醒,你去了也没法跟你说话,还不够添乱的。”
“还这么严重吗?”顾衿问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我问我婆婆,她说旁政好像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肿瘤专家,要不要我回去帮你联系一下?”
尹白露一怔,迅速拒绝:“不用。他女儿在这边医院也托了熟人,上个星期做了两次开放性治疗,效果还行,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早点康复,你和阿姨的负担也能少一些。”
尹白露笑她:“你就别惦记我了,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正经的,我这边好坏都有人陪着,再不济……”她苦涩低头,“衿衿,活了这么多年,这段时间我才算是活明白,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珍惜自己拥有的,是最重要的。”
尹白露很少跟她说这么严肃的话,顾衿以为她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压力大,只顺着她说:“嗯,我知道了。”
“知道个屁,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有空多回去看看你妈,讨好讨好你婆婆,跟旁政也别那么端着了,就冲他给公司这个单子,不管你怎么狡辩,他要是不拿你当回事儿不拿你当老婆神经病才会这么做。主动一点,上上心!”
又来了。
顾衿感觉自己跟被套了紧箍咒似的,忙赶尹白露下车:“你走行吗?”
尹白露笑嘻嘻地在车门外跟她招手,顾衿也趴在窗户上跟她挥手,一直目送她进了住院处的大门。
晚上七点多是医院门外最热闹的时候,救护车送来急救的,送外卖的,探病的,都挑在这么个晚饭的高峰期。
顾衿的车停在住院处大门口不远的地方,目送尹白露走的时候,身后有一辆白色的Cooper停过来,车身上还贴了几个很卡通的装饰物,一看就是女孩儿开的。
车里的司机大概是生手,倒车倒了几次也没成功,顾衿停在她前面,大概是挡住了她倒车的路,车主走下车,敲了敲顾衿的车窗。
玻璃上镀了一层深颜色的膜,在外面看不见里面,在里面却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
顾衿抬头,车窗外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不,应该说是女人。女人梳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很清秀,也很瘦,细细高高的鼻梁,大眼睛,有一种很古典的气质美。
那女人笑得似乎很开心,弯着眼睛,很热情地在跟顾衿挥手,她在说着什么,外面都是嘈杂的喇叭声,顾衿没听清。
顾衿降下车窗,礼貌地问了一声:“你好?”
那女人看到顾衿一张干净略显茫然的脸,表情一下顿住了,那神情好像是吃惊,好像是错愕,好像是尴尬,反正顾衿也说不清。
她慢慢放下手,看着顾衿没说话。顾衿又问了她一声:“你好,有事儿吗?”
“哦,哦。”女人回过神,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下车里副驾驶的位置,朝着顾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你的车跟我一个朋友的很像,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啊,打扰你了。”
顾衿松了口气:“没关系。”
窗外的女人直起腰,腰板挺得非常直,她很友好地望着顾衿:“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把车往前动一动。”
她指着后面那辆白色Cooper,有些腼腆:“我是新手,不太会停车。”
顾衿看了眼后视镜,都是女司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很爽快地答应:“行,我这就走了。”
她发动车子打了转向灯,又探出头,傻里傻气地好心给那位漂亮的女人指点:“你一会儿把方向盘向左打半圈,车头摆正就差不多了。”
女人微微笑了笑,礼貌地和顾衿道谢,楚楚的神情在夜色中十分动人。顾衿走了还忍不住感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最漂亮的人,只有更漂亮的。
她一直觉得不管自己是在学校还是踏入社会,见过的形形色色美女中,尹白露算是上乘了,那只女妖精一颦一笑都带着勾魂的劲儿。顾衿一度以她是自己的好闺密为荣深深骄傲了一把,但是没想到,今天碰上了比尹白露还要出挑的。
顾衿八婆地趁着红灯的当口给尹白露发微信:“你知道吗,刚才送你在医院门口碰上个美女,超级漂亮超级有气质那种。”
“能比我好看?别做梦了。(冷漠脸)”
“(讨好)(讨好)你俩差不多,哎,现在想想,好像真的有点像。”
“你懂什么?漂亮女人都漂亮得雷同,只有你们这些丑的才能丑出五花八门参差不齐。”
尹白露拿着手机站在监护室的门廊上,楼层非常安静,叮一声,不远处的电梯里走出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大衣,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很轻,很有教养。
她迅速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敛起之前与顾衿聊天时的笑意,与那女人漠然相对。
女人对尹白露冷漠不屑的表情见怪不怪,自顾自进了病房套间放下饭盒和水果,招呼她进来吃饭,趁着尹白露的妈妈进洗手间洗手准备餐具的空当,女人朝着尹白露开口:“别总看敌人似的看着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没比我多光彩。我买了你爱吃的小排骨,要不要吃一点?”
尹白露咬牙切齿:“好歹我没心怀鬼胎妄想抢别人的丈夫,更不会用得了绝症的爹博同情。”
“不是你爸爸你当然会说风凉话。”女人用热毛巾擦了擦手,若无其事地打开饭盒的盖子,体贴地摆了三双筷子,“白露,我们是一路人。”
“谁跟你是一路人!”尹白露压低声音,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