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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潮汹涌,他们的手却紧紧相牵,萧昱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笑了。
凤婧衣奇怪地侧头瞅了瞅扬起的唇角,不解道,“你笑什么?”
萧昱侧头望了望她,说道,“我记得当年在金陵的庙会,也是这样人来人往的,我第一次牵了你的手。”
“是啊,然后你三天没洗手。”
“你也没洗吧。”他毫不客气地揭穿道。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再争论下去。
“阿婧,我现在还能这样牵着你,真好。”萧昱唇角扬着笑,一边走一边说道,“第一次牵到你的时候,我下定决心,我要这样一直牵着你长大,牵着你成为我的妻子,牵着你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容颜迟暮。”
“你真是无耻,那时候我才多大,你就在宵想着娶我。”
“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萧昱理直气壮地说道。
凤婧衣侧头望着精致如画中勾勒的面庞,却忍不住内心翻腾的伤感。
她想和他道别的,却怎么也说不出道别的话。
两人随着人潮到了丰都城外的河边,河上有船上正有人进行着祭祀的祭神舞,百姓都一脸虔诚地站河的两边。
河神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两岸的百姓都开始在河边放灯,萧昱带着她寻到了河岸边卖河灯的地方。
但河神祭的河灯都是要人自己亲手做才显诚意,所以卖的也都是些做河灯的材料。
两人自己扎了两盏河灯,凤婧衣歪着头望了望周围放灯的人,看着一个个念念有词,不由问道,“要许愿的吗?”
“嗯。”
凤婧衣听了点亮河灯,放到河岸边双手合十,低声祈愿道,“河神,信女无他求,只愿身旁之人一生平安喜乐。”
萧昱望着灯光照耀下温柔的眉眼,倾身吻上了她的侧脸,道,“你在我身边,我的一生就是平安喜乐。”
凤婧衣缩了缩脖子,环顾了下周围,确定无人看到,放了河灯方才催促道,“该你了。”
萧昱一脸虔诚地点亮灯,然后清了清嗓子。
凤婧衣闻声侧头瞅着他,一时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
只见他将河灯放在河岸边,然后站起身手做喇叭状冲着暮色下漂满了河灯的河面大声喊道,“河神,我!要!娶!阿!婧!为!妻!”
一时间,河边两边的人都闻声望了过来,凤婧衣当时差点把惹事的人一脚踹下河去。
萧昱吼完了,却不紧不慢的弯腰将河灯放下水,看着它顺流而去。
“你干什么?”凤婧衣咬牙恨恨道。
“我怕说的声音小了,河神会听不见。”萧昱理直气壮地笑语道。
凤婧衣扫了一眼,连忙离开河岸准备走人,身后的人笑了笑,几步便追上去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三日后,萧昱要出宫准备要前往榕城的兵马大营视察,本想带她同去,她婉言拒绝了。
“那你在宫里等我回来,最多三天。”萧昱道。
“好。”凤婧衣轻然笑语道。
萧昱瞧着她有些勉强的笑意,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阿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凤婧衣闻声摇了摇头,道,“没有。”
萧昱望了望她,没有再追问下去。
晚膳过后,他还在交待明日离宫的事宜,忙完出去着就看到她一个人抱膝坐台阶上。
“地上这么凉,坐这里干什么,快进去。”
“玉兰花开了,我想看看。”凤婧衣仰头望着他说道。
大夏宫里再没有玉兰花的影子,回去大约是再也看不到了的。
萧昱吩咐宫人取了斗蓬过来,给她披上说道,“天都黑了,明天再看吧。”
“可明天你要出宫了。”
“我回来了再陪你看。”萧昱失笑,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凤婧衣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幽幽说道,“南唐金陵城破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素素穿我的嫁衣从金陵城跳了下去,我在想,我爱你没有你爱我那么多,甚至连素素都不如,我都没有她那样的勇气为你而死。”
萧昱搂在他肩头的手不由一紧,低头吻着她的发,道,“谁要你死了,我只要你活,你当时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纵然周折无数,纵然她曾成为大夏妃嫔,他仍是庆幸她还活着。
“其实,我早就嫁给你了。”她说着,眼中泪意泛滥,“我去了玉霞关,却只找到了一坛骨灰和你的盔甲,我以为死的真的是你,便葬了母妃的墓旁,就在那里我与你拜了堂,虽然……只有我一个人。”
萧昱闻言激动地扶着她坐直了身子,却是看到了她泪流满面的脸,颤声问道,“你说真的吗?”
她低眉,道,“对不起,我现在……”
他心疼不已地将她拥入怀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十年我都等了,不怕再等些时日。”
她咬唇,无言泪落。
“阿婧,等我重新为你打下南唐的江山,到时候我们还在金陵成婚,好不好?”
“好。”她含泪点头。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当所有的人和事又回到起点,有些东西却在岁月的流转中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在未央宫的玉阶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崔英过来提醒他该起程了。
萧昱低头望了望靠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女子,躬身将人抱起送回了偏殿暖阁,小心放到床上掖上了被子,倾身吻了吻她额头轻语道,“等我回来。”
然而,他出去刚刚关上了门,床上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凤婧衣听到外面侍卫的响动,听到下令说走的时候一下从床上起来奔到了门边,却只能透过门缝看着他带着人一步一步离开了未央宫,再也看不到人影。
北汉王很谨慎并没有当天送她走,果真到夜里的时候随萧昱出宫的一名侍卫又折回了宫中,说是太子殿下有重要的公文落在宫里了。
崔英去给他取了,他却又问,“太子殿下问,昨晚姑娘在外面坐了一夜,有没有着了风寒。”
正说着,凤婧衣从偏殿过来了,崔英笑着道,“你看,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侍卫望了望进门的人,这才带着公文离开了。
回来取东西是假,是萧昱心中放心不下,差人回来打探她是否还在宫中才是真的。
“姑娘,要用晚膳吗?”凤婧衣摇了摇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又回到了偏殿暖阁,想要留书却半晌也不知该落笔写些什么。
直到天快亮了,方才提笔写下了要说的话,装进信封自己拿到了未央宫正殿的书案放着,心想他回来应该能看到了。
一个人用了早膳,北汉王的人过来,还是那个年迈的太监,“长公主,陛下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
凤婧衣望了望空荡荡的未央宫,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离开,到了宫门上了北汉王的马车,又一次来到敏惠孝昭皇贵妃的陵墓。
“跟朕进去吧。”北汉王拄着拐杖,先行进了墓室。
两个人到了地宫的玉棺前,北汉王凝望着棺内的人默然站了许久,背影满是萧索。
“云萝,朕的苦心,你该明白的。”
凤婧衣望着数丈之外,有些没料到北汉皇室的灵物会是葬在了敏惠孝昭皇贵妃的墓中。
半晌,北汉王出声道,“凤婧衣,你跪下。”
凤婧衣闻言没有多问,提起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墓室里。
“朕要你对着昱儿的母亲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你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得善始善终,死不得魂魄安宁。”北汉王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敏惠孝昭皇贵妃娘娘,凤婧衣对您立誓,将来无论发生任何变故,也不得做出有害萧昱之事,如违此誓,生不善终,死不安宁。”她一字一句决然道。
北汉王敛目,叹道,“你过来吧。”
凤婧衣闻声起身走到了玉棺边上,一语不发地站着。
北汉王弯腰握住棺内人的手,从交握的手心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而棺内原本栩栩如生的人失去了灵物冰魄,倾刻之间便化为一具枯骨了。
北汉王痛苦地敛目,伸手将东西递到她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你出去吧,有人会送你从白玉关离开。”
凤婧衣接过冰魄收起,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快步沿着梯子出了陵墓。
陵外已有便装的侍卫牵着马等着,见她出来便道,“长公主,请。”
自北汉皇陵离开,沿着城外的河岸策马而行,她仿佛听到了河面上还回荡着的声音。
我!要!娶!阿!婧!为!妻!
我!要!娶!阿!婧!为!妻!
……
一遍又一遍,每一声都是揪心的痛。
北汉王在皇陵待了一整天,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禁不住的阵阵咳嗽,出了敏惠孝昭皇贵妃陵墓,通知人落下了厚重的隔世石。
一石隔世,这座皇陵便真的永远关闭,再也没有人能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