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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眼中遍布的血丝,道,“你也瘦了。”
“是吗?”
她伸手摸了摸他长出胡茬的下巴,失笑道,“还邋遢了。”
夏候彻闻言挑眉,低头便朝她脸上吻去,蹭得她缩着脖子直躲方才放过她。
孙平安抚好上书房一干等着面圣的大臣,方才赶来东暖阁,在帐外听到帝妃的嬉笑说话声,伸到帐边的手又收了回去,有些不忍进去打扰。
毕竟,这大半个月皇上忧心钰妃的样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叫上沁芳先出去了,将东暖阁的宫人都叫了外面道,“钰妃娘娘大病初愈,先前小产的事谁也不准在皇上和娘娘面前提了,以免扰了娘娘休养。”
宫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连忙应道,“是,孙总管。”
孙平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硬着头皮进去在帐外道,“皇上,几位大人还在书房等着呢。”
帐内的人闻声,有些不悦地回道,“知道了。”
夏候彻无奈叹了叹气,扶着她靠着软垫,给她盖好了锦被道,“朕去书房,一个时辰后再过来看你。”
“好。”她点了点头道。
夏候彻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有些不高兴,还赖坐在床边不肯走,“朕不想走。”
凤婧衣无奈地笑了笑,道,“皇上再不去,前朝的大人可就得说臣妾是迷惑君心的妖妃了。”
夏候彻倾身在她唇上浅吻,温声道,“乖乖等朕回来。”
说罢,起身大步出了帷帐。
他前脚出去,沁芳后脚端着药送了进来,道,“主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凤婧衣喝完药,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二十天,是皇上把淳于越请进宫才治好主子的。”沁芳如实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半晌问道,“宫里现在如何了?”
“皇后和郑淑仪被废了位,悄悄被皇上赐死了,靳贵嫔带着宗珩被皇上暗中送出宫去了,想来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沁芳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一切都与她先前所计划的结果相差无几。
“只不过……”
“还有什么?”
沁芳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道,“静贵嫔似乎发现了墨嫣的那具尸体是假的,对于主子的事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现在我们也不知道。”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倒没有,基本上就是待在雅风堂,受皇上之命处理一些宫内的事情,苏家的人也有人盯着,也没有任何追查的迹象,可是墨嫣临走之时却一再叮嘱,要奴婢务必小心提防着她。”沁芳坦言道。
凤婧衣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道,“我知道了。”
“永州和陈州的事比计划要早被发现了,原丞相已经去了济州和襄阳调查那边,估计过不了多久会回京。”沁芳小声说道。
凤婧衣抿唇垂下眼帘,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隐月楼用了两年设计这个局,永州和陈州都仅仅是个开始,他们就算比她计划要早发现,现在也无力再挽回什么了。
夏候彻要继续交战,势必会让大夏酿成内乱之祸,他没有退路。
“青湮要奴婢转告你,现在不用你再拖住他在盛京,他就算是御驾亲征也要顾忌后方,对南唐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你是时候脱身回去了。”
凤婧衣拧眉摇了摇头,叹道,“还要再等等。”
虽然大夏几个粮仓,被隐月楼给掏空了,可是为了不被朝廷发觉,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些让那些官员掩人耳目的。
如果她这个时候走了,夏候彻极有可能盛怒之下御驾亲征,不择手段拿下一向被誉为天下渔米之乡的南唐补充粮草再图北汉。
“可是……”
“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凤婧衣打断沁芳欲要出口的相劝,敛目叹道。
沁芳默然站了一会儿,收拾了药碗退了下去。
随着她的离去,内室归于一片死寂,凤婧衣怔怔望着穿窗而入的阳光,一双眼睛满是矛盾的苦涩。
她并不想如此害他,可有些事她却又不得不去做。
他有他的皇图霸业,她有她的信仰坚持,那是他们谁也无法退让的所在。
她的退让,会让南唐江山血流成河,那是她付不起的代价。
一个时辰,短暂却又漫长。
夏候彻再回来看着她一个人望着窗口发呆,坐到床边道,“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凤婧衣回过神来,“好像好久没有看到太阳了。”
“等过几日再暖和些了,朕带你去园子里好好晒晒太阳。”夏候彻薄唇之上笑容洋溢。
孙平带着宫人将拿来的折子都放到了榻上,道,“皇上,没什么事奴才去外面了。”
“去吧。”
孙平带着宫人跪安,出了帐外候着。
夏候彻将她从床上抱起,道,“陪朕到榻上坐着。”
还不待她答应还是拒绝,已然将人放到了榻上。
他给她取了毯子盖上,自己方才坐下准备处理折子。
她翻开未批的折子递给他,突地拿起一封未标明何部上奏的折子,打开一看里面洋洋洒洒记着数十个名字。
那笔记,分明是出自身旁之人。
“看什么……”夏候彻侧头望了望,瞥见她手中的东西一把拿了过去,“这些没用的家伙,怎么把这东西也搬过来了。”
凤婧衣沉吟好一阵,问道,“那是什么?”
“无用的东西罢了。”夏候彻将那折子放到了一旁,眼底掠过一丝无言的沉痛。
那是他给那个孩子取的名字,想来想去想了好多,本是想着过了年拿给她决定的,结果还不等拿给她看,这个孩子便夭折了。
“那是……给孩子的名字吗?”她颤声问道,胸腔随着呼吸阵阵揪痛。
夏候彻薄唇紧抿,深深地沉默着。
她望着他冷峻的侧脸,苍白的唇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夏候彻伸手拉住她的手,薄唇勾起笑意安抚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
凤婧衣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澎湃撕扯的疼痛。
夏候彻侧头望了望她,搁下朱笔起身到了她的梳妆台上,将放在那里已久的锦盒拿了过来,“还记得这个吗?”
凤婧衣仔细看了看,好似是那日在碧花亭最后那个未曾打开的盒子。
他拿着在榻上坐了下来,递给她道,“比朕预想的要早了,不过终究是要送到你手里的。”
凤婧衣望着他含笑的眉眼,却猜不透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夏候彻催促道。
她伸手摸到锦盒盖子,却有些退缩了。
“快点打开。”夏候彻道。
凤婧衣咬了咬唇,伸手掀开了锦盒盖子,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整个人愣住了,“这是……”
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是这宫里曾经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夏皇后的凤印。
碧花亭生辰的那日,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就是这个吗?
她抬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神色中难掩震惊“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夏候彻唇角噙着笑意,道,“你是朕心爱的女人,这是你应得的。”
其实,自她从北汉寻药回来之后,他便有了这个打算的,只是之后前朝后宫接连发生变故,他还未来得及筹划,皇后便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来。
凤婧衣心乱如麻地垂下头,道,“皇上,臣妾不能收这个。”
夏候彻失笑,将装着凤印的锦盒放到她手里,道,“你要不能收,这天下哪还谁能收?”
凤婧衣慌忙将锦盒放下,好似它会烫了手一般,“皇上,臣妾只是一介降臣之女,恐遭前朝臣子非议,还请皇上收回。”
一直以来,她费尽心思地谋求他的宠爱,如今她却希望,他不要爱她这么深。
如此,当她背弃而去的时候,他便也不会那么痛。
“这是你应得的。”他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庞,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素素,你不仅会是朕的皇后,还是朕此生要执手看天下的女子。”
君临天下,九重宫阙,有她在身边的话,想必不会那么寂寞。
凤婧衣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的目光仿如一片温柔的海,快要将她淹没得窒息。
“朕说过的,这宫里以后就是你我的家,自然这的管家的事,就该是你。”
“可是……”
“这是朕的决定,至于前朝那些官员说什么,你不必操心,朕想做的事他们改变不了,朕若不想做的,他们也休想逼着朕做。”夏候彻道。
凤婧衣垂眸,执意拒绝道,“皇上,臣妾从来没有妄想过皇后之位,请你收回吧。”
夏候彻奇怪地望了望她,叹息道,“朕知道你不在意,但这个凤印的主人,以后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这一生,能这样爱上的女人,除了她也不会再有第二个。
“皇上……”凤婧衣搜肠刮肚地想推却的说辞,他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过。
夏候彻拉住她的手,温声说道,“素素,你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纵然周折无数,朕能给你的,一定会给。”
也许,要做到这一切对于身处帝位的他来说很难,但他会尽力而为,尽力成为她心中所想要的那个男人。
凤婧衣垂下眼帘,再也不敢去看他那双眼睛。
“好了,现在凤印先放在你这里,至于册封之事还是等你休养好了再说,那些繁琐的礼仪也着实折腾人的。”夏候彻道。
凤婧衣沉默地望着一旁的锦盒,这不是她该接的东西,可是按照大夏的祖制,受到册封的后后需到皇觉寺颂经祈福三天,为大夏祈求国运昌隆,那会是个让她脱身的绝佳时机。
夏候彻继续忙着批阅折子,见她半晌一动不动不说话,侧头问道,“累了?”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道,“那你先眯一会儿。”
凤婧衣没有拒绝,靠在了他的身上,独属于他的气息笼罩而来,随着她的呼吸进入她的胸腔,带起无尽沉重的钝痛。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榻上显得明亮又温暖,让人有些懒洋洋的。
夏候彻停下笔侧头望了望靠在自己身上睡去的人,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这样真好啊。
时光静好,他心爱的女子在他的身边,他这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可是,他不曾想到,这份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已经摇摇欲坠,很快就将崩塌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