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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外面回到住的地方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夏侯渊坐在床边,瞧见床上已经醒来的人,便欲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她怒然拂开了手。
公子宸自己坐起了身,大约是长时间失去了内力,整个人最近也变得越来越疲惫,竟然还破天荒地晕倒在了外面,自己何时竟变得这么柔弱了。
夏侯渊伸手接过侍从端来的药,盛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她唇边,“把药喝了。”
公子宸咬牙望着他,毫不客气地打翻在地,“够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跟个普通女人一般以这样的方式跟一个男人无理取闹。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她不是他的对手,又不能去救那个人,只能以这样幼稚的方式向他表示自己的愤怒和敌意。
夏侯渊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药汁,平静地吩咐道,“再煎一碗来。”
公子宸不愿再对着这个人,一掀被子便准备下床去,却被他一手按着不能动作了。
“怎么?我现在连下床走几步,都不能了?”
夏侯渊微微笑了笑,重新给她盖上了被子,说道,“你现在不一样,需要静养。”
“我还没到柔弱到那个地步,也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公子宸并不领情地拒绝道。
如果不是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奢望,就不会让凤婧衣落到那样的地步。
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奢望她可笑的爱情。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夏侯渊说话时,面上带着几分为人父的喜悦。
“什么孩子?”公子宸刷地一下望向他问道。
夏侯渊淡笑着拉着她的手,放到她的腹部,说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公子宸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有些动了胎气,所以最好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夏侯渊浅然笑语道。
不可否认,得知自己将为人父之时,他是心生喜悦的。
公子宸咬牙紧紧抓住锦被,老天爷到底在跟她开什么样的玩笑,怎么能让她在这个时候有他的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心中有怨,但不管什么事,也没有这个孩子重要。”夏侯渊说话的神情语气,不可谓不温柔,“最近需要吃一段时间的安胎药,可能还会吃饭也没什么胃口,你且忍忍,等孩子过了三个月就会好转了。”
公子宸痛恨交加地看着坐在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就一定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夏侯渊闻言眼底瞬时掠过一丝寒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宸月,不管你与凤婧衣和那些人有什么样过去,但你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为别人而活,为什么不能为这个孩子多想一想。”
他就不信,她就真的不顾这个孩子,一直偏帮着那些人来置他于死地。
“如果,孩子出生以后却有一个大奸大恶,冷血无情的父亲,我宁愿他永远都不要出生。”公子宸针锋相对道。
夏侯渊面上的笑缓缓消失,定定地望着语出无情的她,“哪个开国君王,不是谋朝篡位来的,凭什么他们都名垂青史了,我做了却就是你眼中的大奸大恶,冷血无情了。”
“你为什么就非要去争这个天下?”公子宸质问道。
“我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皇帝他们做的,我又为何做不得?”夏侯渊反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继续往下走,要么死。
公子宸低头咬了咬唇,跪坐在床上,请求道,“我们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就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一起。”
她不想再这样争下去了,到头来死的要么是他,要么是凤婧衣他们,这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你以为,现在我罢手了,夏侯彻他们会放过我?”夏侯渊沉声道。
凤婧衣已经成了那个样子,他们看到了,还会放他生路吗?
况且,现在他还是占上风的,他为什么要放弃。
公子宸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道,“淳于越一定能想到办法救凤婧衣的,只要我向她开口,她一定有办法让我们走的。”
夏侯渊冷然失笑,道,“我需要那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公子宸泪流满面地问道。
夏侯渊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说道,“宸月,如果不能站在我这边,但也最好不要站在我的对立边,如果你心中有我,就不该这样要求我放弃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为了走到今天,他筹划了太久,等待了太久,要他就这样放弃,如何甘心。
公子宸怔然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泪水的痕迹,却无言以对。
“好好休息,我晚些再过来看你。”他说罢,倾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人说他是个心性薄凉之人,他想大约是的。
他对于她有喜爱,但永远不会像夏侯彻对凤婧衣那般痴狂得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地步,他可以喜爱她,却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自己原本想要的一切。
也许是心性薄凉,也许不是喜爱得那么深,但总归她要他做到的,他是无法让自己去做到的。
出了门,侍从刚刚煎好第二碗药过来,冲他见礼道,“教王大人。”
“好好照顾着夫人,安胎药要她按时喝了,厨房里的膳食都给我上点心好好做。”夏侯渊简单叮嘱道。
“是。”侍从回道。
夏侯渊离开了,她方才端着药进了屋,“夫人,该喝药了。”
公子宸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神色透着几分悲凄和矛盾。
她要想办法让淳于越知道这件事,尽快寻找解毒之法才行,先前他们都只顾着解药的事,以为她身为人质,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却不想这一疏忽竟酿成如此大祸。
按时间推算,夏侯彻他们应该已经快到雪域城的,只怕路上是被七杀带人给拦下了。
因为夏侯彻带着人混入第三关口的事情之后,夏侯渊已经下令关闭了雪域城,不得任何人再进出,白笑离的人也无法打探到外面的消息了。
只是现在一直未见动静,只怕双方都还僵持着。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凤婧衣能自己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短,最后完全被控制变成另一个人。
“夫人,该用药了。”侍从端着药坐到床边,一边吹着一边劝道,“就算你跟教王大人置气,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昨天夜里你晕倒在雪地里,大人带你回来之时,可是把他吓坏了。”
公子宸嘲弄地笑了笑,还是接过了药碗,在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会有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她却无法舍弃他。
“夫人早膳想吃什么?”侍从等她喝完了药,一边收拾,一边询问道。
半晌不听见床上的人出声,一扭头竟看到她掀开被子下床了。
“夫人,你现在不能下床走动了,大夫一早叮嘱了的。”
“我出门去庙里上个香,祈求孩子能平安。”公子宸随口扯了理由说道。
侍从听了,说道,“可是教王大人已经下了令,让你近日不得外出,留在园子里好好养胎。”
一早大夫诊了脉,教王就已经给园子上下的人下了命令了,他们哪里敢再放她出去。
“他这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不成。”公子宸怒然道。
“夫人想多了,教王大人是担心夫人出去会不安全,外面下着雪路又滑,加上人来人往的,夫人最近又动了胎气,若是出去有个好歹,夫人和孩子都要受罪了。”侍从极力劝说道。
公子宸走近窗边,果真看到园外加派了人手,这样即便她出去,只怕也出不了这个园子。
“夫人若是真想去,等下午教王大人过来了,让他陪您一起去。”侍从笑着劝道。
公子宸只觉小腹有些微微坠痛感,皱了皱眉抚着腹部回了床上坐下。
“夫人是不舒服,我叫大夫过来。”
“不用了,我躺一一会儿就好。”公子宸摆了摆手,自己躺到了床上,可是半晌却是了无睡意。
夏侯彻他们被阻在外,得想办法让白笑离或是九幽赶过去相助才行,让他们早一点进了城,也许凤婧衣就能早一点获救。
她只能寄希望于淳于越能找到办法,解了她身上的傀儡蛊毒。
冥衣楼,九幽又何尝不是急得团团转,他也曾偷偷试过点了凤婧衣的穴道,以为她身体不能动,也许就不会受骨笛声控制。
哪知,笛声一响,穴道就自动解了一般,她整个人又跟幽灵一样的动起来了。
这可让他头疼了,便是他有本事将她带出冥衣楼,只要笛声一响起,她就还是会回来。
于是,他只能开始打起那支骨笛的主意。
可那姓傅的太过谨慎小心,骨笛从来不会自己带在身边,用完了就交给冥衣保管,就连吹骨笛的时候,也是在冥衣身边,根本让他无从下手。
“看来,你这个什么傀儡蛊还真像那么回事。”九幽望了望冥衣手里的骨笛哼道。
“冥衣楼的东西自然是不会错的,莫说是一个北汉皇后,就算是她龙玄冰中了子母傀儡蛊,也一样会受骨笛控制,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冥衣冷笑着说道。
九幽闻言冷哼,说道,“我可没你那样不择手段的爱好。”
“是吗?”冥衣冷然一笑,道,“那你当年还不是跟我联手了?”
“龙玄冰就算再回来,她也不会跟了你,索性我给你子母傀儡蛊,只要你想她在你身边,她这一辈子至死也都会在你身边,这样又何尝不好?”冥衣道。
“你当年不也在崇礼身上动手脚,到头来,你一样也没得到他,结果还赔上了自己的脸。”九幽笑意嘲弄地问道。
当年崇礼和龙玄冰即将成婚,她心有不甘之下,竟下了蛊毒控制崇礼,就算把自己所爱之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要留在自己身边,最后把那人逼上死路。
这样的惨剧,他已经看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冥衣听了一阵深冷的大笑,笑意一收,说道,“难道你没发现,渊儿很像他吗?尤其他的眼睛,像极了他。”
九幽闻言大骇,原本看着那什么新教王就有几分眼熟,可从来没有往崇礼身上想过。
恐怕,也正是因为此事,当年崇礼才那样一心求死了。
“即便如此,他最终,宁死也不愿再留在你身边了。”九幽道。
“那也是拜龙玄冰所赐,若不是她的出现,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我身边。”冥衣愤恨不已地说道。
“那样行尸走肉一个人,你也要留在身边?”九幽冷笑问道。
“那也总比看着他娶了龙玄冰要好。”冥衣道。
“你真是个疯子。”九幽冷然道。
他知道,她现在恨玄冰恨得要死,所以他才不得不留在这里,以防她下手。
她当年以毒物控制了一个人,逼得他们在大婚之日自相残杀。
如今,又有一对夫妻上演着当年的惨剧,他怎么也找不出办法阻止这一切地发生。
“说实话,七杀……也是被你毒物所控制吧。”
冥衣淡然而笑,道,“那是他自愿的。”
他确实也被她的毒物所控制,可是那是他心情愿为她试毒的,不是她逼他做的。
不过,她也以毒物相辅,让他成为纵横天下的第一高手。
不知是因为有孕,还是如今的情势,公子宸成了重点保护和监视对象,根本连大门都出不了。
可是,现在雪域城门紧闭,如果不能设法开城,白笑离和九幽可能都无法出去相助他们进入第四道关口。
她在所住的院落,除了外面的重重守卫,每天夏侯渊中午和晚上必然是在她这里,根本让她无法与任何人联系。
夏侯渊正午回来的时候,侍从们正准备好了午膳,看着他回来连忙都去见了礼。
“夫人这几日饮食可还好?”
“不像特别有胃口的样子,昨日说是想去庙里为孩子祈福的,不过教王大人吩咐了夫人现在不能出去,所以没有让她出去。”侍从如实道。
“祈福?”夏侯渊微微拧了拧眉,他不记得她是那么信佛的人。
“一般都有怀孕的夫人到庙里祈福,希望能孩子能平安出生长大的,可夫人昨日状况实在不太好,小的们也不敢让她出去,若是教王大人得空,亲自陪夫人去一趟就更好了。”侍从笑语说道。
夏侯渊听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公子宸听到进门的脚步声,没有去看,也没有说话。
仆人们在忙着摆膳,忙完了都一语不发地退了出去。
公子宸从不是矫情的性子,膳食送来了,也不等他说话,便自己坐下来先吃了。
夏侯渊看着她,说道,“用完午膳,一起去庙里上香。”
“你就这么信我只是去上香?”公子宸冷哼道。
“现在你和孩子为大。”夏侯渊道。
大夫说,尽量要让孕妇心情愉快,所以他还是尽量不给她添堵。
午膳过后,夏侯渊看着换出一身男装的打扮的人,不由皱起了眉头,“你要穿成这样出去?”
“我一向穿成这样。”公子宸理直气壮地说道。
“换了。”夏侯渊道。
“穿在我身上,关你什么事。”公子宸没好气地反驳道。
“你好歹把自己当个女人,行吗?”夏侯渊道。
她穿成这样,跟他一块儿走出去,到底像怎么回事。
先前这里留的只有女装,她只能选择在穿和不穿,最近没怎么注意了,她又整回了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
“我是不是女的,你睡过你不知道。”公子宸调整了下帽子,说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想要这样慢慢找回原来属于隐月楼的公子宸,如此而已。
夏侯渊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念在她是孕妇的份上还是妥协了,“罢了,你爱怎么穿怎么穿。”
公子宸瞥了他一眼,自己先一步出了门,全然不理会跟在后面的人。
夏侯渊几步追上她拉住,道,“慢点走!”
原本动了胎气,就不该让她出来的,不过是想她能心情好一点,才把她放出来,她竟丝毫不顾忌自己现在是有孕之身。
公子宸抽回自己的手,平静说道,“我不是三岁孩子,不需要人牵着。”
夏侯渊也不强求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看有无出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毕竟,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要求出来。
恐怕,城里除了她和凤婧衣,还有别的人埋伏在暗处,而她出来只怕就是与那些人接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