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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我,就应该和我在一起。
其他的,任何形式的爱,我都不接受。
APL,总经理室。
高信达仍是APL的总经理,在谈宗熠没出现之前,这个称谓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有了谈宗熠这个董事长,他听见别人喊他总经理时,总觉得讽刺,像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王泽把一沓照片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高信达随手翻看着,照片上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最后几张里,出现了谈宗熠的身影。
他开车跟着一辆牧马人,他的车停在某一栋公寓下,他在某一个街角忽然停下……
高信达眉头紧皱,又去翻前面的照片,片刻后,抬头问王泽:“这女孩儿是谁?”
“纪念,公安局刑警队法医。”王泽问,“高总,您不觉她很面熟吗?”
高信达闭着眼睛想了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他日理万机,哪儿有工夫记一个女孩儿的长相。
王泽不等他睁眼,就主动说道:“四年前,我们找人跟踪他,镜头里,曾不止一次出现过这个女孩儿。”
高信达睁开眼,目光锐利。
“有意思。”他冷笑。
王泽不说话,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果然,他开口对王泽说:“查!这次给我长点心!谈家的人,都是优柔寡断的,一生败在这个‘情’字上。”
王泽点头称是,然后离开房间。
高信达靠在椅子上,他眯起眼睛,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想起了那个女人,他的心猛地一阵疼,然后弥漫出巨大的恨意。
“谈爱。”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爱的一面是天使,另一面是魔鬼,魔鬼要占有一切。
他一个人独坐许久,直到心中翻腾的情绪完全被他收服,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戴着面具生活。礼貌周到,谦虚儒雅,这就是他的面具。
下午,APL召开高层会议,他与谈宗熠按例出席,坐在会议桌首端的是谈宗熠,高信达屈居右侧第一排。
董事长秘书温茜将手里的文件分发到每个人手里,然后再逐一解释:“这是APL旗下熠升电子科技的简章、资质认证、公司的资本结构,以及这几年投资收益和会计所审计报表。”
高信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下面有人悄声说:“动作真快,居然把这些资料都准备齐全了。”
谈宗熠坐得笔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半晌,他才开口说这次会议的主要事情:“顾氏这次要做的度假村,是政府扶持项目,投资上百亿,目标客户是社会高层人士。因此,对安全、保密这两条有严苛的要求。顾氏做这上百亿的项目,分包出的案子,一定不会只给一家公司,而我们的目标是度假村的全智能安全控制系统。”
大家在心里盘算着他说的话,全智能安全控制系统,这不是个小案子,是关于整个度假村的运转系统,重中之重。
熠升电子科技,这些年来走的是保守路线,技术固然过硬,但也并不算龙头老大。
“在A市,能与我们竞争这个项目的有五家,函关、万竟、蓝宇、方信、正齐,而我们最大竞争对手是万竟和方信。”高信达缓缓道。
在公司里,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来,退一万步来说,在人前,他还是他的继父呢。
谈宗熠点点头:“高总说的是。”
技术总监问:“那高总和谈董的意思是,我们要竞争顾氏的这个案子?”
“是。”谈宗熠看向技术总监江占,“你组织人一周内把技术方案和投标书做出来。”
他说完,看向采购组组长管正:“你负责采购,一周内把各个供应商给的折扣点做给我。”
接下来的商议中,谈宗熠有条不紊地分配各项任务,这一次会议,他的表现令公司高层有些意外。除了非常熟悉公司每个部门的日常运转,以及各个经理、组长的名字,甚至连以往的案子都分析得十分具体。
“高总,您还有意见吗?”谈宗熠看向高信达,目光淡淡。
高信达与他目光相接,然后转向众人:“一切听谈董安排。”
人前,两人全无隔阂的样子。
散会后,谈宗熠去卫生间,捧起冷水往脸上泼,直到心里的厌恶完全冷却下来。
高信达回到总经理室,内心同样是不安的,谈宗熠是有备而来,除敌必要快!否则,夜长梦多。
十一点钟,谈宗熠从办公桌前起身,揉了揉眼角,然后望向窗外,星光璀璨,这样明亮,就像纪念的眼眸。
第八天了,她每天都去他家外等着,即便他不理她,她也不放弃。
今天还会见到她吗?谈宗熠加快了车速,心里很矛盾,他对她的渴望和想念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感情上拼命想要接近,可理智,却在拼命阻挡。
车子开到住处,谈宗熠停好车,穿过马路走进胡同,胡同里只有前后两盏路灯,树木繁盛葱郁,阴影投射在地上,巷子显得越发暗了。
这个时候,家家关门闭户,院内偶尔传来两声狗叫和老人的咳嗽声。
纪念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了脚步声,她睁开眼转过头去看,瘦瘦高高的男人,踏着月光越走越近,昏暗中,他的五官看不太清,可轮廓依旧清晰分明,像染了浓墨重彩,令人惊心动魄。
纪念的心“怦怦怦”直跳。
直到他走到跟前来,她才想起自己还在傻坐着,于是慌忙站起来。
谈宗熠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纪念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身体不由一僵。
“你还打算不理我吗?”她问,语气有几分委屈。
像吃了个柠檬,谈宗熠的心一阵酸涩,他抿了抿唇,开口道:“你闹够了就赶快回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纪念仰着头瞪着他:“我什么都知道了。”
谈宗熠抽回被她握着的手,低头看着她,慢吞吞说:“你知道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不必跑来和我说。”
纪念气结,可一转念,就又想起他经历过的那些事,心立即软下来,根本没法对他生气。
“Able。”她叫他,话一出口,立即感到不对,马上又改口,“谈宗熠。”
“换一个名字而已,我不在意,这对我根本没有影响。”她说。
谈宗熠嘴角挑起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苦笑,静默片刻,他硬起心肠,语气漠然对她道:“我只有一个名字,纪小姐,你搞错了。”
在不能确定他是Able前,她对他的漠然只有生气和质疑;在确定后,她是委屈和心酸,一股热气涌上来,汇聚在眼底,她吸了吸鼻子,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如果你爱我,就应该和我在一起。只有我们在一起,爱才有意义。其他的,任何形式的爱,我都不接受。谈宗熠,不要用你自以为的爱来爱我,如果你爱我,就用我喜欢认可的方式来爱。”她看着他,认真地说。
虽然他也渴望与她在一起,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地生活,能够欣赏到余生的每一个日出和日落。
尽管她现在很受伤,心里被他刺了一个洞,会很疼,可至少她还活着啊,他要她平安健康地活着,他想念她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看她一眼。
这一生,不管他多年想念,他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妈妈了。
“走,我送你回去。”他说。
纪念抿着唇,一脸倔强地看着他,她站得笔直,动也不动,打算就这样和他耗着。
隔壁院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响,细听之下是开门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灯亮了。老式的灯泡,白光,照得附近一片都如白昼般明亮。
纪念因此看见了一张疲倦憔悴的脸,眼眸仍是黑亮的,但眼下却有一圈明显的乌青,脸颊似乎瘦了,越发显得轮廓分明,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儿,白衬衫微微有些褶皱,袖子随意挽起。
与在剑桥时相比,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冷变硬了许多,透着股压迫与疏离。
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充满悲伤和眷恋,灯亮的那一瞬间,他来不及做掩饰,都被她看见了。
她的心在这瞬间,已经做了妥协。
他活得一点也不比她轻松啊,她不要再逼他了,这样就够了,知道他在哪儿,想他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人不可以贪心的,这样就够了。
“好。”她说完,然后转身就走,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谈宗熠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此时,他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一双眼睛里,只能盛下她一个人。
上了车,两人依旧没有说话。
纪念看着他熟练地倒车,调头,心里怅然而难过。
她想起沈静微之前问她的话。
“你知道他从前为什么不开车吗?因为恐惧。”
他亲眼看着母亲开着车冲下护栏,掉进大海,这是他心底里最深最深的恐惧。可是,如果要回来,他就必须克服这种恐惧。
他第一次坐上驾驶座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半天都没法成功。
“我从未见过他情绪这样失控,可想而知,他心里究竟有多怕。”沈静微说。
纪念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伤心都释怀了。以前,都是他耐心地陪着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温柔地照顾他,这一次,换她守护他,等待他。
“谈宗熠,”她情不自禁地呢喃,“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离开我。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炙热的情绪蹿上来,挤满他的胸腔、脑袋,他几乎要在一瞬间失去所有的理智,只剩下不可控制的情感。这样强烈的感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直到后面的车朝他发起尖锐的鸣笛声,他才一个激灵,重新找回理智。
在理智恢复的一瞬间,谈宗熠觉得有一些绝望。
纪念发觉车速变快了,路两边的景物开始飞速倒退。
她疑惑又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然后,车速又渐渐慢下来。
午夜后,车上行人车辆仍未减少,到了市中心时,繁华一如白天。
“谈宗熠。”她喊他。
他没有回应,她就一直等着,静静地看着他。这情景,让谈宗熠的思绪一下退回到几年前。那时,他们还在剑桥,即便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喊他一声,必须要听见他回应,才肯接着往下说。
心理学上说,这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想到这儿,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一声“嗯”。
“你们公司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吧?”她盯着他看。
“不知道。”
“那秘书呢?你的秘书漂亮吗?”
顺着她的话,谈宗熠在脑海里回想温茜的脸。奇怪,明明天天见面,可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大致轮廓,至于五官细节,他还真想不起来,不止温茜,公司每一个女职员,他都记不起她们长什么样。
“不太清楚。”他如实道。
纪念瞪着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怎么会不清楚?漂亮或不漂亮,很好分辨的啊。”
谈宗熠有些无奈道:“我没有仔细看过她们的脸。”
纪念愣了愣,然后就乐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双眼弯成月牙状,神情满足又愉悦。
谈宗熠透过后视镜看她,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他心里又酸又涩。
时间过得太快,纪念看着车驶进小区内,离别的惆怅随之升起。
谈宗熠停下车,率先打开车门下车,纪念只好跟着下去。她绕过车身,到他身边站着,两人面对面,她看着他:“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回去吧。”他说。
“谈宗熠。”她喊他。
“嗯。”
“我去找你,是不是会对你造成很大很大的困扰?”她问得无比认真。
谈宗熠胸口沉甸甸的,他抑制着心里真实的情绪,硬着心肠,点头说:“是,很困扰。”
纪念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一片深沉的黑,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晚安。”静默许久,她恋恋不舍道。
谈宗熠点点头,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驱车离开。
谈宗熠的车驶到小区门口,门卫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他的车,出来和他打招呼:“先生,这么晚还走啊?”
他点点头。
门卫又说:“先生,你不如买个车位更方便,免得以后来了没地方停车。”
“谢谢,不用了。”谈宗熠说。他说完,朝门卫挥了挥手,然后摇上车窗离开。
卫门看着他,有些不解,一个月里总有二十个晚上会来这里,单次停车的钱累积起来,足够买一个车位了。这些有钱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客厅里,一片漆黑,纪念先换了鞋子,然后伸手拧开灯,灯亮了,她看着林喜儿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
“在家干吗不开灯?心脏病都是被你吓出来的。”纪念拍着胸口深呼吸。
林喜儿抬头看她,她眼睛有些浮肿,脸色苍白。
“哪里不舒服?”纪念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林喜儿把她的手拿下来,挪了挪身体,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长发一泻而下,纪念心有疑惑,但此刻也不说话,任由她靠着。
“你看电视吗?”静默许久,林喜儿问。
“嗯?”纪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接着道,“不,你要看吗?”
“你知道现在演戏的都是哪些人吗?”她又问。
“哪些?”纪念几乎不看电视。她爱读书、逛花市、听旧唱片、看老电影,电视剧冗长、聒噪,她不喜欢。
“乐言。”林喜儿的嘴里突然蹦出这个名字来。
纪念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她说:“我下午逛商场时,看见一档访谈节目,乐言是节目嘉宾。念念,我们真土,他都红成那样了,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乐言成了明星,纪念回忆起他的脸,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当明星一定会红吧。
“访谈节目里,主持人问他第一次谈恋爱是多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校花?”林喜儿转头看着纪念,“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林喜儿仰头大笑,像是很开心似的,咯咯直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说,不要提他的伤心事。”林喜儿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泪,满脸的讥讽之色,“他伤心?他当初说的每一字、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记得真真切切,他何曾有过半分伤心!如今做了明星,成了红人就换了说法,想要装情深意重博人好感,他好歹也得等我死了啊,我还在这看着呢。”
说到最后,林喜儿渐渐说不下去了,捂着嘴低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