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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了,许洛枫开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就石化了。
程妈妈拎着一大袋子菜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跟着的,居然是一脸惶恐的——洛玉群。
慕小桃什么都不知道,看着面前两个和外婆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甜甜地叫:“奶奶好!”
许洛枫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程妈妈有些尴尬,洛玉群则惊呆了。
在小桃的面前,许洛枫不能对着洛玉群恶声恶气,尽管他心里很是反感,表面上还是忍住了,面无表情地将程妈妈和洛玉群迎进了门。
洛玉群很拘谨,自从前一年许洛枫留学回国,她才是第二次和他见面。前一次还是在许平川的公司里,她去找许平川谈事,意外地碰到了许洛枫,当时,她的儿子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她想要叫他的,问一句:洛枫,你回来了?可是看着他那拒人千里的模样,她终究没有开口。
洛玉群是第一次来许洛枫位于丰泰铭城的家,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地打量房子,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在了小桃身上。
慕小桃好奇地看着两个陌生奶奶,程妈妈是真心觉得不好受,把带来的食材都拿去了厨房,出来后看到许洛枫和洛玉群还是隔着两米多的距离沉默地杵在那里,不禁头疼。她想法子打起了圆场,拿出一菜篓的甜豆交给洛玉群:“玉群,你帮我剥这个。”
洛玉群赶紧接下,看了许洛枫一眼,见他并没反对,就坐在餐桌边剥起了甜豆。慕小桃对于这样的工作产生了兴趣,趴在餐桌边看着洛玉群一个一个地剥甜豆,鲜嫩的绿色小豆子剥出来后放在碗里,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奶奶,我能玩这个吗?”慕小桃蹭到洛玉群身边,指了指菜篓里带着豆荚的甜豆问道,洛玉群还没回答,许洛枫已经严肃地开了口:“小桃,去看电视。”
慕小桃回头看他:“可是我不想看电视。”
程妈妈拉了拉许洛枫的衣袖:“小孩子想帮大人做事得鼓励啊。”
她走去小桃身边,看着小姑娘圆圆嫩嫩的脸蛋儿,越看越喜欢,说:“你是叫小桃吗?小桃,奶奶教你,这个不是玩的,咱们要把小豆子剥出来,待会儿可以烧好吃的菜给小桃吃。”
慕小桃点点头,程妈妈就手把手地教她剥了一个甜豆,慕小桃很快就学会了,像模像样地剥了起来。趁着她和洛玉群在餐桌边剥豆子,程妈妈把许洛枫拉进了厨房。
推上移门,许洛枫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阿姨,她怎么会来?”
“洛枫,你别生气啊,阿姨和你道个歉。”程妈妈叹口气,轻声说,“刚才你给老程打电话时,你妈妈就在我们诊所里拔火罐,她这几天腰不好,一直在找老程看。我接了电话就随口和她说了一声,说我要来你这儿看看你女儿,你妈妈就傻了,问我你啥时候连女儿都有了,我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洛枫自然不会冲着程妈妈发火,只是原本的好心情此刻已经变得荡然无存。
程妈妈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洛枫啊,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里怪你妈妈,但是今天阿姨求你,当着小桃的面,千万别和你妈妈置气。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现在过得也不好,你不知道她刚才求着我说要一起来时是多么低声下气,生怕我会不答应似的。我也实在是拒绝不了她。”
许洛枫紧绷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点头说:“放心,我不会当着小桃的面让她难堪的。”
“那就好。”程妈妈整理起了带来的蔬菜鱼虾,许洛枫透过厨房移门看了眼外面的餐厅,慕小桃背对着他依旧在剥甜豆,洛玉群时不时地和她说几句话,眉眼带着慈祥的笑。
这样的笑容让许洛枫觉得陌生又刺眼。慕小桃有一双酷似洛玉群的眼睛,那是他们三人血缘关系最有力的证明,许洛枫既自豪于小桃长得像他,又厌恶于自己和小桃长得像洛玉群。
这是一种特别矛盾的心理,许洛枫知道,对于那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他实在难以释怀。他不想走出去面对她,身体轻轻地靠着流理台,问正在洗菜的程妈妈:“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妈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平和地回答着他:“还能怎么样呢,她和那男人在一起,那男人早些年离了婚,净身出户,他老婆带着孩子去了外地,说是这辈子不会让他和孩子见面。你妈妈好歹有个房子,两个人就住在一起,你妈妈已经退休了,每天打打麻将跳跳舞,那男人还在上班,本来他在单位里是有升职前景的,前些年因为闹离婚的事搞得几乎身败名裂,直到现在五十多岁了还只是个小职员,就等着退休了。”
许洛枫又转头去看一眼洛玉群,她留着短发,发梢是黄的,发根却是黑白相间,看着就是很久没染了。她的面容不再似几年前那样精致好看,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衣着也不时髦,和马路上的普通中年妇女没啥两样。
谁能想到,这个女人年轻时美艳无双,让女人嫉妒,让男人疯狂。
思绪回转,程妈妈还在说:“那男的现在对你妈妈不好。本来嘛,一个男人,有老婆有女儿,有事业有前途,有一个需要他奋斗的家,可是为了和你妈妈在一起,他什么都不要了,连着他这边的亲戚都不大和他来往。他心里自然有落差,久而久之,不开心了,想女儿了,工作受挫了,就和你妈妈吵架,吵到后来就演变成了对打。”
许洛枫深深地皱起了眉:“那男人打她?”
“可不是么,你妈妈腰不好,就是被那人打的。一开始她还不肯说,我看了她背上的淤青觉得不对劲,才逼问出来的。”程妈妈在水槽里洗起了黑鱼,“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知道这事的确是他们两个不好,我也没有要替他们说话的意思。可是啊,现在回头看,我真是觉得他们可恨又可怜,明明是有儿有女的两个人,却搞得众叛亲离,孤孤单单。唉……”
她重重叹一口气,回头看着许洛枫,说:“洛枫,阿姨知道你一直都怪你妈妈。但是有句话,我一直想等着你回国,可以和你说。”
许洛枫疑惑地看着她。
程妈妈说:“两年前,我问过你妈妈后不后悔,她想了好久才和我说,她不想提她和你爸爸、还有那男人的事。那是她自己做的选择,被千夫所指也怪不得别人。她只是觉得,她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
“其实,她一直都找我和老程打听你的事。你去了洛杉矶,有时和阿旭联系,阿旭会告诉我们你的近况,你妈妈就来找我打听。她知道你在哪里念书,也知道你念什么专业,知道你什么时候毕业回国,还知道你交了女朋友。那时候她还和我说,你结婚时不知道会不会叫她去喝喜酒,她很担心,说要是你结婚时母亲都不到场,会不会被女方那边的人笑话。”
许洛枫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心里堵到极致,难受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走出厨房,洛玉群正在清理剥完的豆荚和豆子,许洛枫带小桃去洗手间洗手,慕小桃向他邀功:“爸爸,我剥了好多好多豆豆!”
许洛枫笑着替她擦干净手:“小桃真能干,都能帮爸爸做事了。”
他打发小桃去客厅玩,洛玉群把甜豆拿进厨房,出来后就看到许洛枫在那里发呆。她搓了搓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洛枫。”
许洛枫抬眸看她,突然说:“等一下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明天给你打一笔钱,你自己留着用。”
“不不不……”洛玉群摇着手,“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钱。”
正在这时,慕小桃从客厅奔了过来,手里举着一只绿色的纸青蛙,得意地对洛玉群说:“奶奶你看!这是我折的!是爸爸教我的!”
洛玉群接过青蛙,慈爱地摸摸小桃的头:“啊……小桃这么厉害呀。”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纸青蛙,突然对着许洛枫笑起来:“你还记得怎么折青蛙呀,当初我教你的时候,你学了好久才学会呢。”
许洛枫心里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极力忍耐才没有表现出震惊,看着洛玉群蹲了下来,对小桃说:“小桃可比爸爸聪明,折得很棒哦,爸爸小时候啊,奶奶教他折青蛙,他还哭着闹着不肯学呢!”
程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慕小桃吃到了美味的鱼片粥,还吃了自己剥的甜豆玉米,开心得不得了。吃完以后,程妈妈收拾了厨房,还给许洛枫留出了晚上的菜,便和洛玉群一起告辞了。
临走前,洛玉群把小桃抱了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对程妈妈说:“小桃和我们洛枫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程妈妈连连点头:“是很像,洛枫小时候也是这么漂亮,我记得有一段他头发长,你给他扎两个小辫子,谁看了都说是女孩子。”
许洛枫满头黑线,把小桃从洛玉群怀里接过,洛玉群以为他不愿意让自己抱小桃,很是尴尬地垂下了手,许洛枫却是冷冷地说:“你腰不好,别抱孩子,她有三十多斤呢。”
洛玉群的眼眶一下子就泛红了,走到门口,她回头说:“等小桃的妈妈出差回来,你带上她和小桃,我请你们吃饭。我得给小桃妈妈一个红包,还有见面礼。”
许洛枫:“……”
“你奶奶给我的一些金器,我都留着,没卖。式样虽然老旧了,但可以拿去金店重新打。你爸当初问我要,我都没给,我怕他会拿去讨好其他女人。这是你奶奶留给你媳妇的……”
许洛枫几乎要听不下去,只能打断她:“再说吧。”
夜里,许洛枫做了一个梦。
他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摸索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门。这时,他的身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青蛙的叫声。
“呱呱,呱呱,呱呱……”
他惊讶地环顾四周,发现有绿荧荧的灯光在角落里亮起,一只只大小不一的青蛙从黑暗中冒出了头。因着灯光的映照,他终于找到了门,打开门后,他发现外面是一片森林,微风阵阵,阳光和暖,他轻快地跑在树林中,小青蛙们一直都蹦跳着陪伴在他身边。
来到一个水塘边,许洛枫探头往水中看,看到的竟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有着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脸上没有笑容。
水中的波纹圈圈漾开,再次平静下来时,小男孩的身后多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很漂亮,双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正笑意盈盈地隔着水面望着许洛枫。
许洛枫回头去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房间里,那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他身边,拿出一张白纸,说:“小枫,妈妈教你折青蛙,好不好?”
“只要你想妈妈了,就折一只青蛙,虽然妈妈不在你身边,小青蛙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小枫,你愿意和妈妈走吗?”
……
后半个梦,充斥着无休无止的争吵和谩骂,许洛枫头痛欲裂,他看到了那个沉默的小男孩,他躲在方桌下,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捂着耳朵面朝着墙。
他的脚边,是几只散落的纸青蛙。
那青蛙渐渐变大,最后居然比那小男孩的身子都大,它们围成一圈护着他,其中一只青蛙回过头来,鼓起的眼睛骨碌碌一转,长长的红色舌头伸了出来。
许洛枫瞬间惊醒。
漆黑安静的房间,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许洛枫打开床头灯,发现小桃踢开了一半被子,赶紧替她盖上。
慕小桃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嘴角弯弯,睡得很香。
许洛枫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下床去阳台抽了一支烟后,给慕冯樱发了一条短信,手指按着屏幕,他无意识般地只打了两个字发过去:【樱樱】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许洛枫完全没期待慕冯樱会回短信,哪知两分钟后,手机信息音却响了。
他打开一看,慕冯樱说:【怎么了?】
许洛枫对着手机看了很久,回过去:【我做了一个梦。】
她回:【噩梦?】
许洛枫:【嗯。】
慕冯樱:【吓醒了?】
许洛枫撇了下嘴,回:【嗯。】
慕冯樱:【抱抱,不哭】
许洛枫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把手机静音,他回到房间,躺在小桃身边,和慕冯樱发起短信来,就像他们念大学时那样。
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发短信聊天了,大家习惯了用电话、QQ、电子邮件等方式相互沟通,校园网套餐里短信包月量最大的套系早已不受欢迎。
但是这天晚上,许洛枫却和慕冯樱你来我往地发着短信,一条又一条,足足聊了两个小时。直到最后,慕冯樱说:【我困了,我想睡觉了。】
许洛枫说:【嗯,晚安。】
慕冯樱:【错了,是早安。】
她在宾馆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五分钟后,手机又亮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是许洛枫发来的:【好吧,早安。樱樱,我很想你。】
慕冯樱丢开手机,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光线一下子就照了进来。慕冯樱眯了眯眼睛,抬手挡在眼前。
天亮了,又是忙碌的一天。年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全中国的异乡人都在准备回家,她却依旧待在这个遥远的城市,做着一件不知意义为何的事。
慕冯樱在宾馆吃过早餐后就去了钟楼附近的一家婚纱店,向店员提供了单据,店员帮她将罩在防尘袋中的婚纱拿了出来。
慕冯樱取出婚纱检查时,店员小妹在边上和她聊天:“这是你的婚纱吗?”慕冯樱笑着摇头:“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婚纱。”
店员小妹点点头:“我就说嘛,这件婚纱改得这么窄,得多瘦的人才穿得上啊。”
慕冯樱只是笑,然后她又照着自己的尺寸取了一件伴娘裙,离开了婚纱店。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慕冯樱给白谨打电话。
“白先生,一切都准备好了,教堂,牧师,婚纱,婚车,摄影,还有婚礼布置,全都搞定了,现在我这边缺的只有一个新郎。”
“我知道了,稍等,我翻一下日历。”白谨顿了一下,说,“你把婚礼定在周四下午,就是二月十一号。”
“今天才周一。”慕冯樱觉得不理解,“明天不行吗?或者后天,为什么要拖到周四?白先生,周六就要过年了,我也要回去陪家人的。”
白谨的语气充满愧疚:“真的很抱歉,慕经理,我这几天实在是走不开,即便到了周四,我也只能搭早班机过去,再搭晚上的飞机回来。”
慕冯樱目瞪口呆:“你都不能过夜?”
“是的。”
“可是……你……”她斟酌着用词,还是说出了口,“你都很多年没和陶樱见面了,你难道不能多陪她几天么,就算是多几个小时也好!你也知道,她时间不多了。”
白谨长时间地沉默,最后还是说:“我很抱歉。”
慕冯樱气坏了,直接挂掉了电话。
她带着婚纱赶到医院,熟门熟路地坐电梯上了住院部,来到了一间单人VIP病房。病房朝南,还带着一个小阳台,阳台上种着许多花草,一个戴着毛线帽、披着毛线开衫的女人正站在阳光下,拿着水壶给花儿浇水。
听到慕冯樱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小慕,你来得好早。”
她就是陶樱,一个已经被病魔侵蚀地脱了形的女人。
第一次在病房与陶樱见面,慕冯樱很是拘束,听她说完了事情经过,倚在床上的陶樱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到后来,还按住了发疼的腹部:“慕小姐,我从来、从来,没有找过白谨,说想要和他举行一场婚礼。这完全就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基于的理由,大概是几年前我写过一篇博客,说我这辈子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在我父母生前快乐地嫁人,让他们二老走都走得不放心。”
这样的情况是慕冯樱始料未及的,她尴尬地站在那里,傻呆呆地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
陶樱说:“我发现呀,男人似乎比女人都会胡思乱想,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年,我父母走了,我虽然没有结婚,也是谈过几场恋爱的。要不是你来,我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真难为他还记得我。”
慕冯樱觉得自己大老远跑来西安简直是犯傻,她本来还以为见到陶樱后能体会到一段刻骨铭心、凄婉悲凉的爱情故事,结果居然是这么荒唐!
她呐呐地问:“陶小姐,那……婚礼是不需要办了吧,这样的话,我就回去了。”
没想到,陶樱眼一瞪,眉一挑,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干吗不办呀,白谨都这么热心了,我怎么好不给他面子。再说了,我真的挺多年没见他了,这一见面就是和他结婚,哎呦,你说这多有意思呀!”
慕冯樱搞不懂白谨的心思,更弄不明白陶樱的想法,但是她实在不想回去面对许洛枫,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在西安待了下来,理理自己的思路,想想未来究竟该怎么办。
她开始为这场“古怪的婚礼”忙碌,确定了教堂,联系了西安本地的一间婚庆公司,定了婚车、婚礼布置、鲜花和摄影,又去了婚纱店定下了陶樱的婚纱。
周日那天,慕冯樱独自一人去了一趟大差市,下车后往玄风桥北巷拐了进去,走了一段后她就有些晕了,实在无法,只能给表哥赵宁打电话。
赵宁大慕冯樱七岁,是慕洋姨妈的孙子,曾经在J市念过大学。当时,赵宁周末时经常去慕冯樱家里玩,与这个远房小表妹处得很不错。
慕冯樱问赵宁:“哥,我在大差市呢,你记不记得,当时你帮我租的房子,是在玄风桥北巷这儿的东几道巷啊?这儿有东一道巷,东二道巷,东三道巷,我问了一下,人家有十一道巷哪!”
“那我怎么记得!”赵宁很奇怪,“你事情办完了?干吗跑那儿去?”
“今天休息。”慕冯樱微微一笑,“后来一直没来过西安,挺惦记那老太太的,她好像是姓王,我想去看看她。”
赵宁知道慕冯樱的心思,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东四、五、六附近,口子上有家小吃店,那幢房子是暗黄色的。”
慕冯樱道了谢,又慢慢地找了起来。二十分钟后,她找到了。
那是一幢很简易的三层小楼,静静地矗立在巷子里,有着斑驳的墙面和脏污的玻璃,似乎几年来一点都没变样。
只是,小楼门口少了那个一直笑眯眯晒太阳的王老太太,和她那条名叫大旺的土狗。
慕冯樱站在楼前往上望,二楼的那个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似乎变成了新人的婚房。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垃圾下楼来,无意间看了慕冯樱一眼,愣了一下。慕冯樱也看到了她,见那女人在悄悄打量她,笑着打了招呼:“阿姨。”
那女人张了张嘴,叫不出慕冯樱的名字。
其实慕冯樱也叫不出她的名字,指指楼上,说:“我租过你的房子,住二楼。”
“哦!哦哦!对!好几年了呀。”女人笑着拍脑袋,“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西安出差,想来看看王奶奶。”
“看我妈?唉……”女人有些惊讶,随即叹一口气,“她去世啦,前年,走了两年啦。”
慕冯樱呆呆地看着她,心中突然就变得十分难过。如果没有王奶奶,也许就没有现在的她。
慕冯樱站在小楼前,女人已经进了楼,行人和车辆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来,慕冯樱环顾四周,思绪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2005年三月二十一日,是慕冯樱二十周岁的生日。
那是一个周一,之前的周末,慕冯樱本来是想留在出租屋和许洛枫一起过的,她正在和他热恋中,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但是慕洋连着打了好多电话给她,叫她周末一定要回家。
慕冯樱没办法,许洛枫送她回了嘉兰名居,到家后慕冯樱才知道,慕洋心急火燎地叫她回来,只是想给她提前过一个生日。
“爸爸!”慕冯樱气呼呼地说,“我周日晚上回来吃个饭就行了嘛,干吗非要叫我周五就回来啊!我……我很忙的!”
慕洋吹胡子瞪眼:“你个小丫头能忙什么,最近有考试吗?有大作业吗?有学校活动要参加吗?我上次打电话去你寝室,小邓都说最近学习不忙了,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成天不在寝室,你自己说!你是多久没回来过周末了?上周!上上周!你以为你在北京读书啊?你是在本地!本地!”
慕冯樱被慕洋训得矮了一截,完全无法反驳,慕洋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脑子里突然起了个念头:“樱樱,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慕冯樱连连挥手。
慕洋伸手戳戳她脑门儿:“你二十岁了,真要谈恋爱,爸爸也不会强烈反对,只是爸爸必须到学校见过那男孩子,不合格的爸爸是不会答应的!”
慕冯樱好奇地问:“爸爸,合格的标准是什么呀?”
“唔……”慕洋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身体健康,为人善良,责任感强,性格开朗,家庭不用太有钱,关键是要气氛融洽,学业不用顶尖,有上进心就行,最重要是一定要对你好!哦,还有,别长太帅,爸爸我平生最讨厌小白脸。”
一番话说完,慕冯樱彻底打消了让慕洋来看许洛枫的念头。
她在家里待了三天两夜,简直是度日如年。周日晚上,慕洋亲自掌勺给慕冯樱烧爱吃的菜,慕冯樱溜进厨房,偷吃了一块红烧鸡翅,随口说:“不够甜,要是做可乐鸡翅就好了。”
慕洋不高兴地说:“光说不做,什么时候你烧一顿给爸爸吃。”
慕冯樱得意洋洋地说:“烧就烧!烧了你给我买笔记本电脑!”
她寝室电脑是台式机,寒暑假搬回家特别不方便,一直吵着要买笔记本,慕洋刮刮她的鼻子,慕冯樱叫起来:“爸爸你的手好油啊!”
慕洋嘿嘿一笑,说:“去你房里看看,枕头下面是什么。”
慕冯樱一听整个人都激动了,撒欢儿跑回房间丢开枕头一看,赫然是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
“爸爸我好爱你啊!”她跑回厨房,抱着慕洋的脖子就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一款!”
“我是你爸!”慕洋先还是板着脸,过会儿就笑开了,“好好读书,赶紧把英语学好,爸爸送你出去念书。”
慕冯樱嘴巴一撅:“谁说我要出去啦。”
和父母一起吃了饭,又吹了蜡烛吃了蛋糕,慕冯樱准备回校。已经是晚上六点半,慕洋说要开车送她,慕冯樱执意不肯,非要自己搭公车去。
慕洋百思不得其解:“你以前都不敢一个人坐夜车回学校的!”
慕冯樱义正言辞:“爸爸,是你教我不好那么娇气的!”
她提着新笔记本包出了门,走在小区里时,她步伐均匀,不怕父母在楼上偷看,一出小区大门,她就欢快地奔了起来,转角处,许洛枫的车果然已经停在了那里。
慕冯樱坐上副驾驶座,探过身子就抱住了许洛枫,她把脸埋在他胸口,一会儿后,他便用手指抬起了她的脸颊,狠狠地吻住了她。
呼吸错乱的时候,慕冯樱抓皱了他后背的衣服,喃喃道:“洛枫,洛枫,我好想你啊!”
许洛枫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专心地吻她。
第二天是周一,慕冯樱中午请室友们去美食街吃了饭,晚上和许洛枫一起回出租屋,许洛枫问她要不要去外面吃饭,慕冯樱摇头说:“不用了,在家做着吃吧。”
她喜欢把这出租屋说成“家”,喜欢穿着围裙在这小房子里做菜,做给她最爱的男人吃。
这一天,以及前几天,慕冯樱都没有和许洛枫说起自己的生日。潜意识里,她觉得他不喜欢这些东西。虽然他每年都过生日,但那都是他的几个兄弟忽悠他办的,许洛枫觉得生日时一群人一起吃顿饭挺好,要不然他实在也不晓得该怎么度过这一天。
慕冯樱觉得自己算是过过生日了,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吃了大餐,切了蛋糕,还拿了礼物,没有必要再把这些步骤和许洛枫一起再做一遍。何况,她觉得生日这天能和许洛枫在一起,已经是最完美的礼物了。
两个人吃过简单的晚餐,慕冯樱洗碗时,许洛枫走进了厨房。
他站在她身边,突然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给你的。”
慕冯樱手上都是泡沫,傻傻地看着这个盒子,许洛枫见她没接,顾自打开盒盖,取出了一条粉色的水晶手链。
慕冯樱一直都没有吭声,许洛枫低头将手链系在了她的手腕上,晶莹剔透的手链碰到了水和肥皂显得更加闪亮,许洛枫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慕冯樱居然眼眶都红了。
“哭什么。”他揉揉她的脑袋,“礼拜六去商场的时候,看到了顺便买的。”
慕冯樱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礼拜六去商场了啊?怎么没有叫我啊?你去买什么了?”
“我就是……随便逛逛。”许洛枫撇撇嘴角,咳嗽了一下,“这几天,好像是你生日吧。”
“嗯。”慕冯樱羞涩地点点头。
他嘴角有了隐隐的笑意:“生日快乐,樱樱。”
清明,J市春雨濛濛,淅淅沥沥的雨丝中,樱花落了,桃花谢了,连着人的心情都变得慵懒而倦怠。
许洛枫去给爷爷奶奶上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是独自前往。他牵着慕冯樱的手走在公墓的阶梯上,来到墓碑前,他点了两支红烛,上了香,又烧了一些纸钱。
慕冯樱放下了鲜花,看着许洛枫在墓碑前给爷爷点烟、倒酒。
做完后,他把慕冯樱拉到身边,对着墓碑说:“爷爷,奶奶,这是樱樱。”
他的仪式很简单,待的时间也不长,还不到十分钟,他便带着慕冯樱下了山。
雨季过后,属亚热带季风性气候的J市迅速地热了起来。期中考试即将来临,许洛枫和慕冯樱都忙碌了许多。这一学年,许洛枫修的几个专业课都需要手工画大图,画图要去专门的课室,有时一画就要到半夜,他就不再天天回出租屋。
慕冯樱的专业攻的是数媒方向,她手上有一个制作网站的大作业,计入期中考成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许洛枫不回出租屋,她自然也不回了,两个人暂时都住回了寝室。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慕冯樱再是喜欢许洛枫,碰到繁忙的功课也是无暇分神。期中考试在四月中旬开始,慕冯樱大一时成绩优异,大二谈了恋爱后对学业略有放松,但是许洛枫成绩很好,学习态度也十分端正,这给了慕冯樱深重的影响。住回寝室后,她每天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认真地应对着每一场考试。
有那么两个星期,她和许洛枫联系很少,只是偶尔一起吃顿晚饭,然后各自分开去复习。
慕冯樱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和许洛枫原本就很少打电话,最多就是发短信聊天,但是功课这么紧,两个人有空的时间很少合拍,他们便连短信也不发了。
才这么一点点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不会有哪个身处热恋之中的女孩,能想到他们的恋情会发生变化。
直到有一天,邓柔和钱语珊吃饭回来,告诉了慕冯樱一个消息。
“樱樱,你和许洛枫最近怎么了?”邓柔坐到慕冯樱身边,有些犹豫地问。
慕冯樱奇怪地看着她:“我和许洛枫?没怎么呀,我们挺好的。”
邓柔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说:“你这些天发没发现许洛枫不太正常?”
“啊?”慕冯樱眉头皱起来了。
钱语珊一把拉开邓柔,气鼓鼓地说:“我看许洛枫就从来没有正常过!”
见慕冯樱脸色变得不高兴,钱语珊很认真地说:“樱樱,你难道一点都没听说,最近有个女生在疯狂地追求许洛枫吗?”
慕冯樱的脑子轰一下炸开了。
其实,邓柔和钱语珊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什么,她们也是道听途说。但是学校里这样的八卦新闻传得很是迅猛,通过不同的路径被添油加醋、夸张放大,于是,一个狗血的女追男故事就这么被概括出来了。
计算机系的女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你们听说没?隔壁服装学院有个女生在追许洛枫呢,比慕冯樱当初都要狂热!”
那个狂热的女生就读于隔壁服装学院服装设计专业,才大一,年龄十八。
有传言说,服装学院几个月前有三个男生被记大过处分,因为他们欺负了Z大的一个女生,有人替这女生出头,本来是想逼学校开除他们的,最后校方出面协调,才记过了事。这件事在服装学院闹得沸沸扬扬,有内部消息传出,这件事和Z大工学院土木三棵树中的许洛枫有关。
后来,就有一个ID为“佳人似我”的网友,在Z大的校园网论坛上发了个帖子,贴出了许洛枫的照片,问:他是谁?
有人正面回答了问题,说这是咱们学校工学院院草之一,土木工程专业大三的许GG,MM你意欲何为?
佳人似我就发了一个笑脸,说:多谢!我要追他,他是我的了!
一句话引得Z大的学生们都兴奋了,帖子一下子被顶得老高,很多男生叫佳人似我贴照片,因为许洛枫的现任女友慕冯樱是个小美人,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来撬Z大情侣的墙角?
有人贴出了慕冯樱的照片,尽管面容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这女生脸型柔和,五官清秀甜美。看到照片后,佳人似我沉默了一个小时,很多人不停地刷新帖子,叫嚣着让她爆照,但她一直都没出现。大家都猜测佳人似我看到慕冯樱的照片后,退缩了。
没想到,将近断网时分,佳人似我回帖了,她真的贴了一张照片,叫围观的男生们都惊呆了。
先不论这照片是真是假,地点分明就是隔壁服装学院门口,照片里的女生疑似素颜,留一头长至腰际的蓬松长发,穿一条白色无袖长裙,瓜子脸,瘦高个,白皮肤,微笑着的脸庞精致好看得堪比当红女影星。
从大众审美角度来说,她,绝对,比慕冯樱,更美丽。
后来,佳人似我没有再在论坛发帖回帖,有小道消息说是有人帮她打听到了许洛枫的电话,她已经私下和他联系上了。两个人有发短信,也有通电话、聊QQ,甚至还有人说,他们约会了,一起吃饭看电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慕冯樱和邓柔、钱语珊一起坐在电脑前,从头到尾地看下了这条帖子,她当然看到了佳人似我的照片,作为一个从小被夸漂亮的骄傲女生,慕冯樱头一次感到了自惭形秽。
以往面对向瑶、万芹、卢心蕾等女生,她从来没有在外貌方面感到过自卑,无疑那些女生都很好看,但慕冯樱觉得自己和她们各有千秋,美得风格不同。
可是现在面对佳人似我,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对方要比她漂亮许多。然后,她深深地感到了恐惧,被这样一个女生列为情敌,她究竟能不能守住这一段来之不易的爱情。
正在这时,丁露约会回来,看到她们三人围坐在电脑前,好奇地往屏幕上看了一眼,惊叹道:“哇!这大美人儿是谁呀,最近的网络红人吗?”
慕冯樱突然笑起来,用开玩笑般的口吻问丁露:“露露,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要说实话哦。”
丁露完全没体会到邓柔和钱语珊警告的眼神,大喇喇地说:“她好看……”
她终于看到了邓柔挤眉弄眼的表情,硬生生地转了口风:“一、一点点,差不多,差不多,哈哈。”
慕冯樱已经灰心丧气地垂下了头去。
晚上,她给许洛枫打电话:“洛枫,你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许洛枫那边很是安静,声音极轻:“我在课室画图,今晚没空。”
慕冯樱心里酸楚地想掉眼泪,她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目前的问题,也不知道许洛枫和那女生处到了哪个地步。一想到自己与他没有丝毫联系的这些个晚上,许洛枫回到寝室后,都是躺在床上和那女生发短信,她就觉得自己一颗心都疼得碎了。
她不依不饶地说:“可是我一定要见你,你在哪个课室,我过来找你。”
许洛枫有些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碰到什么事了吗?”
“不,我就是想见你!”
许洛枫语气沉了一些,但还是很耐心:“樱樱,你听我说。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我想在门禁前画完图回寝室,不想留在课室通宵。明早我八点有课,我也不想回出租屋去睡,所以我时间非常紧,有什么事等下我回寝室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他说得如此诚恳,慕冯樱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
挂下电话,她就拿上手机和钥匙出了门。许洛枫画图的课室她曾经去过,统共也不过那么几间房,慕冯樱相信自己一定找得到。
她只是想当面问问许洛枫,这半个月来,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女生在他身边,他到底有没有和她发短信、打电话和约会。
慕冯樱很年轻,恋爱经验只有与许洛枫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恋爱中出现了情敌,对方还没做什么,她就已经自乱阵脚了。
慕冯樱找到了许洛枫画图所在的那幢楼,距离楼门还有二十来米时,她突然像被雷劈到,因为她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女生提着一个小盒子进了楼门。
她真人似乎比照片都要漂亮。照片上的她是素颜,微笑,纯美地叫人心惊。可是现在的她化着淡妆,神色淡漠而倨傲,身穿一件大开领的烟灰色蝙蝠衫,雪白的肩膀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慕冯樱也能感受到佳人似我身上那股女神般的气场。
慕冯樱快步地追了上去,进了楼后,她听到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佳人似我穿着高跟鞋,那叩叩叩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分外性感。
楼道灯悠悠地发着光,换成平时的夜晚,慕冯樱都不敢一个人过来,可是现在,她的恐惧早已被其他一大通莫名其妙的情绪所替代,她快速地上了楼,穿着运动鞋的脚尽量无声地踩着楼梯。
一楼、二楼几乎全暗,到了三楼,有几间课室散出了白光,慕冯樱隐在黑暗里,探头看着佳人似我俏生生地站在了一间课室门口。
她敲了敲门,慕冯樱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心跳如擂鼓。她甚至能猜到她一定是在微笑,笑得比任何花儿都明媚好看。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一会儿以后,她最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真实地在她面前上演了。
许洛枫走出了教室,敛着眉,对佳人似我说了些什么,佳人似我把手里提的盒子递给他,慕冯樱很仔细地辨别,看出那似乎是一家知名糕点房的蛋糕盒子。
许洛枫没有伸手接,佳人似我的手一直举在他面前,终于,他接了过去,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离得太远,慕冯樱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她能看出许洛枫神色很不自然。
就在这时,佳人似我突然踮起了脚尖,飞快地吻了许洛枫的脸颊一下。那样快的一个瞬间,许洛枫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更加冷漠。
慕冯樱却像是浑身都被抽走了力气,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墙上,手指狠狠地抓着墙面,指甲掐进了石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她不倒下去。
回寝室的路上,慕冯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凉。以前没有追到许洛枫时,她以为自己只要能做他一任女友就心满意足了。后来终于做了他的女朋友,她开心而感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女孩,尤其在许洛枫与她越来越亲密、在她面前表现得越来越真诚以后,慕冯樱总觉得,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稳定,怎么可能会有原因令他们分开。
可是现在,她突然清醒过来。
她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许洛枫的心里,她慕冯樱,和之前的吴丽丽、向瑶、万芹、卢心蕾……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慕冯樱崩溃绝望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哭哭啼啼地洗漱完毕就爬上了床。另三人也不知她出去一趟碰到了什么,问她也不说,也就不再说笑。寝室里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慕冯樱床上隐约传来的啜泣声。
手机铃声响起时,慕冯樱浑身震了一下,看着屏幕上“洛枫”两字,眼泪更加不可抑制地滑落下来。
但是她是不会拒接他的电话的,对慕冯樱来说,许洛枫就像是戒不掉的毒药,她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瘾,完全地无可救药。她很努力地平复了呼吸,接起电话:“喂。”
她哭了太久,声音便有些奇怪,许洛枫在那边微一沉吟,问:“怎么了?”
“没怎么。”慕冯樱拉过被子盖住头,声音放到很低,不让室友听到。
许洛枫在阳台抽烟,说:“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慕冯樱心中伤心,嘴里却说:“没事。”
“没事?”
“唔。”
“樱樱。”许洛枫与慕冯樱在一起也有些时间了,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沉声问,“你是不是在哭?”
慕冯樱心念转动,悲从中来,干脆就放任自己哽咽了声音:“被你听出来啦,我刚才看了一部电影,最后男女主没有在一起,把我给哭惨了。”
许洛枫笑了:“真傻。”
“是啊,很傻。”慕冯樱强颜欢笑道,“很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有课呢,我也要睡了。”
许洛枫顿了一下,说:“明天晚上我不画图,我们一起回去住,好吗?”
慕冯樱泪眼迷蒙:“你要是忙的话,不用……”
“我不忙。”
慕冯樱咬着唇点点头:“哦,好吧。”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你明天几点下课,我在你寝室楼下等你。”
慕冯樱沉溺在了他的温柔体贴中,猛然想到之前自己在课室外看到的那一幕,再一次悲伤得不能自已。
她和许洛枫约好了时间,又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翻来覆去许久才沉沉睡去。
这一晚,慕冯樱睡得特别不踏实,噩梦连连,第二天白天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午休的时候,丁露拉着她去阳台谈心,她有恋爱经验,这时候看问题就比较客观理智,不似邓柔和钱语珊那么偏激。
丁露已经从邓柔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又听慕冯樱说了前一晚在课室外发生的事,她给慕冯樱分析了一通,最后说:“我知道你特别在乎许洛枫,但是樱樱,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互相包容、互相信任的。所谓的安全感,不是对方给你的,而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如果你与他在一起总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那不管他对你多好,你也不会觉得安心啊。我劝你,下午和许洛枫见面时,心平气和地问问他,别太激动了,男人都挺反感女朋友捕风捉影、上纲上线的。”
和丁露聊完天,慕冯樱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忘掉这件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而然地面对许洛枫呢?
可是,一想到佳人似我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慕冯樱就无论如何都淡定不下来了。
她是那么地喜欢许洛枫,喜欢得要疯了,要傻了。她在乎他,珍惜他,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念着他。她一点一点都不想和他吵架,只想将他留在身边,多一天也好,多一个小时也好,多一分一秒都好!慕冯樱无法想象自己和许洛枫分手后的情景,不不,这绝对不能发生!绝对不能!那样的话她会死的!慕冯樱知道许洛枫喜欢乖顺听话的女朋友,那么,她就该收起自己的任性骄纵,努力顺他的意,不忤逆他,不反驳他,不质疑他。
男人嘛,喜新厌旧很正常的是不是?慕冯樱想,许洛枫一定只是图一时新鲜,毕竟那个女生这么好看,他要是丝毫不动心才不正常。
丁露说的没错,她的确不应该自乱阵脚,如果她表现得不好,让许洛枫生了气,那岂不是给了那女生可乘之机?
傍晚时分,慕冯樱在楼下见到了等着她的许洛枫。他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似平时那般清冷淡漠,只是在见到慕冯樱时,他极自然地伸过手来,牵住了她的手。
换成平时,慕冯樱心里一定是甜到发腻了,可是这一刻,她只是体味到了满腔的苦涩。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的慕冯樱,可以因为许洛枫为她买一杯热奶茶而雀跃许多天,而如今的她,在拥有了这个男人几个月后,眼里已经进不得沙子了。
人心果然是贪得无厌的。
许洛枫从来没有对慕冯樱提到过佳人似我的任何事,即使慕冯樱问到他最近的学习、生活轨迹,他也都从善如流地回答。事实上,许洛枫不明白也没兴趣明白,那个叫做杜玲佳的女生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那天在教学楼下,许洛枫和路云帆、程旭夹在晚自习结束的人流中走出教学楼,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突然挡住了许洛枫的路,笑嘻嘻地说:“许洛枫,我叫杜玲佳,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这样直白的女生,许洛枫也不是没有碰到过,他长得好看,从小到大桃花运不断,所以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表白,他唯一的反应就是绕过她,走开。
程旭和路云帆在边上揶揄地笑,杜玲佳精致的小脸红了红,又一次挡在了许洛枫面前:“许洛枫!”
许洛枫终于看了她一眼,很淡很淡的语气:“我有女朋友了。”
“这没有关系。”杜玲佳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有过许多女朋友啊,没有一个能谈过一个学期呢。我相信,我一定是你的下任女友!”
许洛枫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的确交过许多女朋友,游戏情场,从未体会过失恋时那种死去活来的悲伤。在感情中,许洛枫游刃有余,认为自己绝不会与某一个女孩产生长久的、稳定的感情,更加不可能与之行至婚姻。
但是,自己的认知是一回事,被一个陌生人当面挑破是另外一回事。许洛枫心中有些恼怒,因为杜玲佳的话,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也是会和慕冯樱分手的。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和慕冯樱分手的事。那个女孩是他历任女友中唯一一个知道他家庭情况的人,那是许洛枫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最沉重的枷锁。也许别人会无法理解他的难以释怀,但许洛枫自己知道,童年、少年时期碰到的家庭问题和亲情缺失,已经对他的人生造成了极其糟糕的影响。
可是,慕冯樱是一定会结婚、生孩子的吧?像她那样的女孩,生长在一起温暖和美的家庭,怎么可能会愿意一直和这样的一个他在一起。
意识到这些问题,许洛枫面上便罩上了一层寒霜,他再也不理杜玲佳,径自转身离去。
这之后,杜玲佳便缠上了他,时常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她甚至对他说:“许洛枫,我知道你现在的女朋友就是这样追到你的,我觉得我比她好啊,所以迟早有一天,我也一定会追到你!”
看着她发来的这条短信,许洛枫心中只是冷笑。
没错,杜玲佳的确要比慕冯樱“好”。她年纪更小,长得更漂亮,身材更性感,似乎家境也更优越。她说她从小学画,时尚敏感度极高,专业课成绩在年级里名列前茅。
这是一个典型的天之骄女,杜玲佳自信开朗,活泼大方,浑身都是闪光点。
可是在许洛枫心里,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慕冯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