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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除夕,团圆之夜,终于来了。
这一次,王妈不肯回他哥哥家,她大概是担心妈妈的身体,不过,更大的可能,她是担心我们做不出一桌像样的团圆饭。我们拗不过她,只得依了。
但爸爸却不肯让她做饭,他说:“孩子们都大了,你也该吃一顿现成的,让他们去做吧。”
于是我和穆子谦走进厨房,爸爸在楼上陪妈妈,王妈完全不放心的在厨房里看着,可是,当她看到穆子谦熟练的洗菜切菜,当她看到我麻利的翻煎炒爆时,也承认了爸爸那句孩子们都大了,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的退出厨房。
我和穆子谦合作十分默契,心情也自然轻松,当我们炒好一个菜相视而笑时,那笑容,是坦然的。不管过去和以后还会有什么样的波澜,但此一刻,在这小小的厨房,我们求得一份安宁。
当菜全部炒完上桌的时候,我上楼去叫爸爸,发现妈妈居然醒着,而且精神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好。
“妈。”我轻轻喊了一声。
妈妈缓慢的转动眼眸,看了我一眼,又挪开了。哪怕就是在此刻,她的眼里,也看不出有多少温情。
“剑飞,我想下楼。”她对爸爸说。
“好,我们下楼。”爸爸轻声道。
爸爸抱起妈妈,很轻很轻的妈妈,宛若抱着一个稻草人,一步一步挪下楼梯。
我们把妈妈安置在一张躺椅上,围满了枕头,这样,妈妈终于看起来像坐着了。她的右边是爸爸,爸爸的旁边是我,我的旁边是王妈,穆子谦则坐在妈妈的左边。
团圆饭开始了。
爸爸照例做总结,回顾往昔,畅想未来。他说,今年的除夕,是一个最团圆的日子,因为王妈留在了家里。这么多年来,王妈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他说,今年的除夕,子秋从国外回来,而且真正的成长了,是让大家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他说,子谦这两年来,工作上风生水起,屡创佳绩,让父母无限欣慰;他最后说,今年除夕,他还活着,妈妈还活着,这是最应当感恩的。
所以,最后,我们一大家子,以一种感恩的情怀,碰了一下杯。不过这一次,餐桌上没有酒,穆子谦不再喝酒,爸爸不能喝酒,我和王妈不会喝酒,妈妈呢,她则无法喝酒。一杯酸酸甜甜的果汁,是这一刻,真正的滋味。
爸爸把杯子端到妈妈唇边,让她象征性的沾了一下。
妈妈微笑着,尽管她的笑,已经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但看在我们眼里,还是让人安心。
“剑飞,我就盼着这一天。”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在空中飘,“一年的最后一天,团团圆圆。”
我看着她说完这几个字,又虚弱的闭上眼睛,忽然明白她所有坚持的力量,皆是来自这样一个节日。在过去的许多年,哪怕有段时间我们都很少能看到爸爸的身影了,但到一年的最后这一天,他还是会回来,和妈妈一起,做一桌团圆饭,融融洽洽和和睦睦的度过这一晚。
一个非常特殊的节日。即便是演戏,可出场的演员,却几十年如一日从未懈怠。
我看到爸爸眼角含了泪,他握住妈妈的手,无言的握着。他们从年轻时相遇的美好,走到后来那冷漠如冰的不堪,终于,在最后,冰融化了,又是温情如水,可时间,却来不及了。
妈妈休息了好一会,才又睁开眼睛,她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很久,最后看着爸爸,再次虚弱的开口:“剑飞,我对不起你。”
爸爸摇着头,有一滴泪滑出眼角,却在皱纹那里漫延开来,迟迟滑不下脸庞。他不过五十出头,曾几何时,还是那样意气风发,可这才几年,他却苍老成这样。
“如仪,一直都是我错了,我不该揪着过去死死不放,折磨你,也是折磨我自己。”爸爸的声音沉痛而懊悔。
妈妈浮起一个虚幻的笑,重复着:“剑飞,我对不起你。”
说完,她又看着穆子谦,似乎要把最后的生命精华浓缩成母爱。
“子谦,”她的声音已经无法连贯,“妈妈……也……对不起……你。”
穆子谦握着妈妈的另一只手,泪不停的滴落。如果我们没有猜错,那最后一刻,应该很快来临了。
妈妈又闭了一会眼睛,待她再睁开眼时,我几乎是以一种急切的眼神看着她。我在她身边呆了一个多月,她醒来很多次,有时能认出我,有时不能认出,但不管认没认出,她的视线都很少在我脸上停留,极少极少的几次,也是十分淡漠。就像我曾经对她的淡漠。
这大概就是那句老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一切,也许就是轮回和报应,咎由自取。只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记得我是她的女儿。
可妈妈的眼睛没有看向我,而是艰难的转向王妈。
“姐,”她第一次这样称呼王妈,王妈在这个家十多年,当年老太太让子谦这样叫她,然后大家也跟着子谦叫,从来没有变过。而现在妈妈改口,想必是存满了感激之意。果然,她继续说,“谢谢你!”
以她的体力,再多的话,估计也说不出来了。
说完这三个字,妈妈的眼睛,又闭上了。只是,这一次,闭得很慢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我期待她再次睁开眼睛。
可是没有。
她的头,往一边偏去,她的身子,终于被抽离最后一丝生机。
她死了。
哪怕是最后一刻,她都不愿看我一眼,不肯留给我只言片语。
我看着爸爸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久久不肯松开,眼里的泪汹涌而出,把那只手弄濡湿了;我看着穆子谦伏在她的身边,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压抑的哭泣着,那声音,就像河水的呜咽;我看着走到她身边,探一下鼻息,又摸一下胸口,然后不停的抹眼泪。我看着这一切,呆呆的看着,犹陷在一种不可置信里。我不信她已经彻底离去,我不信她至死都不肯给我留一点母爱和一丝念想。
窗外有璀璨的烟火一闪而过。
除夕了。
团圆了。
放烟火了。
可我,在最后一刻,还是没被念起。
我依旧呆呆的坐在那里,空心人一样,不知道是悲伤得麻木了,还是压根就没有过悲伤。我看着爸爸把她抱起,一步一步上楼;我看着王妈去打电话,在这团圆之夜向欢喜中的人通告这个噩耗;我看着穆子谦向我走来,把我抱到他宽阔的胸膛里,紧紧的抱着。
“子秋,别怕,你还有哥哥。”他温柔低语。
我的心神似乎被牵了回来,那排山倒海的悲伤还有委屈,化作恣意汹涌的泪水,我紧紧的回抱着穆子谦,哭得不能自已。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就只有穆子谦了。
妈妈去世后的这个春节,是个悲情的春节。
爸爸在这段时间悲伤过度,病情急剧恶化,住进了医院。
医生建议尽快寻找肾源,尤其是亲属间的匹配。虽然早在去年,爸爸就已经在排队等待,但是,这个东西,哪是那么好等,基本靠的是亲人之间的自救。而爸爸是三代单传,他这边,除了一个穆子谦,三代以内的血亲,根本没有。穆子谦呢,早在知道爸爸得这个病后,已经检查过了,可惜却不匹配。我便也去检查,但幸运没有降临在我头上,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哪能轻易撞中那个概率。
只有也只能被动的等待。
为了能让爸爸得到更好的治疗,穆子谦和我商量,决定带爸爸去北京。那儿的医疗条件,毕竟比家乡要好很多。
于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一起去了北京。
小乔帮我们找好房子,就在医院附近。我当然留在爸爸旁边照顾他,穆子谦则赶了回去,他现在正和那个有意收购的公司谈判,谈判结果一直不理想。所以,他还是得呆在家里,守着爸爸的那份事业。
小乔和我一起照顾着爸爸。
每天他都会到我们的出租屋来,陪爸爸聊天,下棋,帮我搞卫生,做饭。他做饭的手艺十分出色,想必是得了妈妈的真传,连胃口不是太好的爸爸,都常常赞不绝口。以至于后来,只要小乔一到,爸爸就说:“子秋,你让小乔做饭,你做的我不爱吃。”
那个不留情面啊,还真把小乔当半个儿子使唤。而且,爸爸也不能那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有厨房天赋的我,虽然做的菜式样单一,但口味,着实还是不错的。
看着小乔这样得爸爸欢心,我不乐意了,每次他炒好菜,我就拿双筷子,偿偿这个,吃吃那个,然后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
“小乔,这个菜淡了,你是不是忘记放盐。”
“小乔,这个你又放姜了,我不爱吃姜。”
“小乔,说了不要炒韭菜,你又买韭菜。”
每当我这样嚷嚷的时候,小乔总是非常无视的看我一眼,笑得那个得瑟啊,简直让人受不了。
他说:“叔叔不能吃咸的。”
他说:“吃点姜好,每天三片姜,不劳医生开处方。”
他说:“叔叔前两天跟我说想吃韭菜。”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应该讨好的对象是谁了?还是,他又开始发挥狐狸的狡猾,明白此时搞定岳父大人更有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