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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练捧着一碗红豆芋圆汤呼噜噜地喝着,一扫刚才吃牡丹狮子饼的郁卒神色,简直就是生生张开嘴把糖水往嘴里倒,今昭看着熬得飞了形状的红豆汤里圆溜可爱的金黄番薯圆子、白玉般的芋头圆子和紫薯圆子叮叮当当掉下去,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架势,顿时觉得就吃相来说,华练和陈辉卿还是很般配的,有种喝不尽相思血泪喝红豆的豪迈。
“能喝到小清亲手做的红豆汤,死而无憾了。”华练擦了擦嘴,对陈清平挤了挤眼睛。
朱能垣微微笑:“那你嫁给他不就完了,反正老板还单着呢。”
华练往手上涂着护手霜:“不要,男男西皮喜可戏,男女西皮被雷劈。朱朱,你嫁给他,我找你蹭饭就行。”
“你不是说你不是腐女么?”厨子大少朱能垣被叫做朱朱,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华练一笑,天真温暖:“我当然不是啊,我只是好看热闹。”
“那辉卿呢?”朱能垣危险微笑道,“也是你的热闹?你去了荟梦乡,可有很多年没有回来呢。”
“滚你大爷的蛋哦朱朱,我是华练,我可不是什么韩剧女主角穿越时空十六年后替天使爱你神马的。”华练单手托腮,笑得比朱能垣甜了不止一个加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厨传来器皿摔破的声音。
后厨里原本装着蜃气楼的罐子已经成了碎片,老宋呜呜地抹泪:“这可是眉公先生用过的,老板会杀了我的。”
华练一把抓过浮在半空想逃的蜃气楼,顺手塞进了酸菜缸,推开老宋,将案板上的菜刀朝着老宋身后飞了过去,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细高的人影,敏捷地闪身,刀锋削掉他一缕火红发丝,华练又露出那个向日葵亮闪闪一样的笑容来:“我没认错的话,是酒吞童子吧。”
假如今昭不是听了玉卮科普过华练和酒吞的生死大战,她现在肯定误会华练和酒吞是相爱相杀。
这笑容忒灿烂甜蜜了点儿!看看丢给陈辉卿那张僵硬的PS一样的笑脸,今昭都替房东大人觉得想哭。
妖冶的红发男人扯了扯和服领子,露出大片肌肤,嘴角一勾:“难得华练仙子还记得在下,上次一别,有四百多年了吧。听说华练仙子回来了,在下特地来拜会一二,怎么说,我也是遣唐使呢。”说着,他手里燃起了酒红色的焰光,眼神里带着好战嗜血的兴奋。
“你们不方便出手,让我来吧。”朱能垣手持折扇,扇坠奇异地无风而动,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一个寻常的厨子失手打了使节,总比挂名的鸿胪寺官员打伤了好解释。
“这是我跟这家伙的私人恩怨,别人不要插手。”华练又从刀架上抽了一把削肉刀,手指试了试锋芒,舔了舔嘴唇,又是笑吟吟地。
“我说你们,不要在我家厨房打架好吗?老板签的中立条款你们都当是瞎的?!”老宋瞅着那被华练顺手就给废了的一缸酸菜和酸菜汤里泡得快熏死的蜃气楼,无语凝噎——老周送外卖去了,这黑锅想往他身上推都不行。
酒吞笑得颇为狐媚,他抓住关着蜃气楼的缸边缘:“我只是来拿这个的。”话音一落,一股海水从天而降,虽然毫无杀气,可也浇得酒吞童子透心凉,朱能垣半展着折扇:“不好意思呢,怎么说,手滑了一下,不算打斗吧。”
闪神间华练已经把那酸菜缸拽了过来,掌心电闪雷鸣覆在缸上:“你要是动手,我就把你这玩意丢到仙女座星云里。咱们谁也拿不着。”
“嘛,算了,反正也不过是个录像机而已。”酒吞双手举起做投降状,“不管是清平馆里,还是外面,在下都不想和仙子发生冲突呢,那就请转告持有天音笛的那位大人,把笛子交给我。如果不能的话,仙子一向很了解在下的喜好不是吗?”酒吞还未说完,眼前人影晃动,随之而来的,是小腹被刺入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华练的身影一闪,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她盯着酒吞的眼睛,把手里的削肉刀往酒吞的小腹深处推进去:“现在干掉你,就一了百了。条约这玩意,不就是用来约束小卒子的么。另外,别管我叫仙子,俗,要叫女神。”
眨眼睛酒吞握了握那柄削肉刀,沾着血的手抓住了华练的后颈,那些血离奇地沿着华练的衣领流下去,腐蚀灼伤皮肤的嘶嘶声传来,华练面不改色,掌心一压,彻底将刀捅穿了酒吞的身体。
呼啦——
紫红色的火顺着刀身窜进了酒吞的身体,华练笑意浓浓:“你的那点儿手段,我也学会了喔。”
酒吞顾不上那蜃气楼,喷出一口剧毒烈酒,华练一侧身,那烈酒喷了她半边肩膀,酒吞借机遁走。罐子里的蜃气楼似是十分吃惊焦急,撞得那缸东倒西歪,老宋掀开压在酸菜缸上的石头。华练随即抓着那一团蜃气楼,笑眯眯地捏得它哀哀呼号:“录像机?拍什么的?嗯?!”
朱能垣说了句“我来吧”,便将手伸入那团蜃气楼里,还不到两秒又抽出来:“他们在找辉卿,以为辉卿手里有迦楼罗笛。”
“那玩意连个古董都算不上,要来何用?”华练眯起眼睛。
朱能垣简明扼要地把天兔到永福寺找心越手制的迦楼罗笛的事儿又讲了一遍:“……我看到的迦陵讲堂的记忆也不完全,但是天兔说过,她认为那个笛子能够治愈伤病或者起死回生。后来我们在永福寺找了一下,根本没有那笛子。飞来峰的土地神也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神奇的笛子,心越大师调过的乐器很多,但并没有什么神力。只不过从蜃气楼的记忆来看,显然这些日本神鬼觉得我们的山神土地都撒谎,笛子一定是被辉卿拿走了。这只蜃气楼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辉卿,看他把笛子藏在哪里。”
“……房东大人想要起死回生,还用的着笛子?”老宋翻白眼。
华练凝眸,若有所思:“如果他们知道了天兔被强制遣返,就会明白天兔的程度是对付不了我们的,那这一次想从卿卿手里夺笛,一定会派来更厉害的人物才对。酒吞那家伙会很危险的,那时候抓了三百童男童女,要不是那样我也不会被他打伤。”华练五指紧握,再摊开手掌,蜃气楼已经不知道被她塞进了什么地方,“朱朱,卿卿什么时候回来?”她抬眼问朱能垣。
“他不回来了,他去别的地方住了。”朱能垣双手一摊,“他觉得你躲着他,还没有原谅他。”
“啥?他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么?”华练露出一脸茫然。
厨子微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帮他订了酒店而已。”
今昭和老宋同时挑眉,什么地方敢逆着清平馆的名头容这樽大佛啊!别说别的,没有九届大神的实力坐镇,光是陈辉卿招来的小鬼都够喝一壶。
朱能垣微笑:“法云安缦。”
今昭顿时跪了,土豪!我们做朋友!
杭城像个太极图,钱塘江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一半古都神韵,风姿卓越的西湖带着周围的青山绿水,是过去的时光留下的印记;一半喧嚣热辣,是工业文明的摩登气息,有咋咋呼呼的繁华,就像寻常酒店里的胶囊咖啡,因为节省了时间,失掉了手工对物料本身的敬重——你不敬重它,它也没好味道给你。
窗外静得出奇,鸟鸣山更幽,坐落在群山中的古老村落而今变成了酒店供人缅怀往昔,经营着尽量不着痕迹的刻意,却还能挽留一点点怀古思绪,那时他挂单在永福寺,时常跟着师父去担水,师父一袭僧衣,身后跟着黑白两只灵猿。
房间里的音响上插着他的黑手机,循环播放着一张专辑,陈辉卿把刚用完的毛巾丢在一旁,穿好裤子,端起刚送来的咖啡站在窗前,看着厚玻璃外面,一团的蜃气楼花痴一样兴奋地抖动着,搞不好是一只母的。
陈辉卿低头看看腰带有些松开的浴衣,眉头微皱,打开窗子,白光一闪,那团蜃气楼就刺啦一声被蒸发了。
房间里的灯呲呲地响着,随着最后一丝水蒸气消失的一瞬间,灯光尽数熄灭,星云一样美丽飘渺的雾气缓缓降临,陈辉卿走到窗前,发现不只是他的房间,整个酒店都被星云云雾笼罩在内,陈辉卿回身去看手机,果然没有讯号。
这是星河阵吧。
陈辉卿坐回沙发里,等着这阵法的主人现身。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属于她的地盘,就连存在法则都与现世不同,在这里挣扎呼喊求救反抗,都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与他相应的,与时间相应的,绝对的空间的存在。
许久之后,细小的,好像是撕开保鲜膜的嘶嘶声传来,凭空出现的绯色星云如水波晃动,星云中女祭司有些焦急地走出来,看着大开的窗户和满室的晦暗,捂着后颈那一大片被腐蚀得露出嫩肉的伤口,勾起一边唇角:“果然进益了红毛小子,不掀翻你老巢的大陆架,简直不能满足你。”
陈辉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听到这句话才低沉开口:“掀翻对方的大陆架,是板块运动,会祸及我们的东南沿海。”
“啊?原来你在啊卿卿。”华练一转脸,又是一副天真无邪。
“我没走开过。”陈辉卿站起来,抓住华练的手腕将她扣在手里,“天兔之后是你的前任情人酒吞,是吗?”这句话说起来虽然没有特别之处,但配合这个时间地点人物,总是有点醋坛子味儿。
“你的情人一见面就烧你后颈肉?”华练笑得可爱,指着自己的脖子。
“嗯。”陈辉卿转了转手腕,展示了一下Y6上刮的伤。
华练想起Y6和永福寺两次相见,都以暴力告终,算了她他之间,她总是畜生了的,底气短了短,沉默地摸着脖子后面烤得比烤肉季还熟烂的肉,几百年没见,酒吞腹内毒的烈度上了不止一个档次,幸好是皮外伤,要是像上次那样被灌下去,估计就可以向天再借五百年了。她顺手拿起沙发上搭着的毛巾按在伤口上转移话题:“你要是真藏了迦楼罗笛,赶快拿出来,我快疼死了!酒吞童子特么的血管里流的是硫酸!”
温暖晕黄的光团被陈辉卿塞冰块一样塞进华练的领子,摊煎饼一样覆在伤口,烘得全身都暖洋洋的。陈辉卿皱着眉头,一脸困苦地看着华练:“好点没有?”
“你这个人真奇怪啊,大招动不动就拆筋碎骨血肉横飞的,治疗术却弄得跟鸡蛋灌饼似的。”华练摸了摸伤口,已经长了一层新的皮肉,痒得很。
“鸡蛋灌饼是什么?”
“没什么,让朱朱给你做你就知道了。”
“朱朱是朱寰么?”
“……朱朱是咱们的爱心好厨子啊卿卿。”华练笑。
“把你的法阵撤掉。”陈辉卿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低沉晦暗。
“不行。”华练站在窗前,窗外星云流光飞舞,煞是好看,“这个法阵你就是说破天,也休想让我撤掉!”
陈辉卿沉静开口:“不必担心我。”
华练难得烦躁地捂着后颈在房间里踱步,最后坐在桌子上勾唇一笑:“姐等了他四百年,就等着这回送他回老家。可不能让他把你扯进来,逃到明朝啊宋朝啊或者西班牙去,现在是姐的时代。”
“你去荟梦乡那种危险的地方修行,是为了这个?”陈辉卿皱眉。
华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我就不能是去旅游的?”
“我认为你是躲我的。”陈辉卿一个直球。
华练转过脸:“咱能不能不提这事儿?”
陈辉卿点点头:“能。”他看了看外面的星河阵,“你打算怎么办?”
华练压低眉毛,吐出几个字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出于意料地,陈辉卿素来冷然无波的脸上,露出浅浅笑意,嘴角缀着两个小小梨涡,好像雪线崩塌,露出一山暖翠:“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帮你。”
华练呆站在原地,大脑空白了那么几分钟,灯光又亮起来,她才罕见地尴尬地捂着早就愈合了的后颈哼道:“我只要出手,他就能死透!”
陈辉卿站起来,没穿上衣的上半身在昏黄的灯光里色授魂与:“然后,请你跟上面的人解释你把友邦大将丢到黑洞里湮灭的原因,以官方书面形式说明。”
华练语塞,这是她一直以来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是的本事,只有“粉身碎骨”和“丢到外太空”两级别,没有缓和余地,如果真的因为酒吞童子,掀起了什么妖鬼大战,倒霉还不是老百姓。她眼珠子在陈辉卿脸上一转,最终,眯着眼睛一笑:“卿卿,你说如何?”
陈辉卿看着华练,看得华练都快自惭形秽了,他才开口:“我想帮忙,让我帮你。我们是……家人。”
华练的瞳仁猛地一红,好像有火把被点亮,她跳下桌子,拍了拍陈辉卿的肩膀:“不,东君,你不是我的家人。你不能是……”
清平馆里,今昭洗完手拿了毛巾擦擦,抬头看了看表:“华练姐去了四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有点细思恐极啊。咦?头儿,你这和和什么呢?这么一锅好难闻啊!”
陈清平头也不抬:“避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