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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破败的黑暗,到处都是废弃的麻袋,钢筋和砂石,散落在四面八方的角落,灰土土的柱子被挖了几个洞,像是风化造成,结着硕大的蜘蛛网,空气里是肉眼可以看到的尘埃和烟雾。
味道呛鼻,干得喉咙疼。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深城最荒败的开发区,政府闹了几年要改建,可始终没有谈到合适的开发商,政府不愿意拨款,这里距离市中心偏远,不管做什么都卖不上高价,人烟也稀少,百分之百会赔,政府当然不会做这个冤大头,所以一直撂着不动。
久而久之发展为一些学生斗殴、歹徒绑架撕票甚至贩毒藏货的毒瘤区域。
我记得很清楚,严潮刚上大学在系里约架,他看一个男的不顺眼,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叫来很多混混儿,严潮没讨到便宜,在家里又吵又闹,最后还是严徽卿派人出面给他找回了面子。
他当时特别骄傲和我说,他姑姑在深城是相当牛逼的人物,不指望着林维止也没问题,我听了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严徽卿还真是个深居简出的奇女子,工于算计的本事不显山不露水,却控制了深城各条路这么多年。
我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身上完好无损,可脖子很痛,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抬起来都很吃力。
我没有被捆住,可以自由活动,这里地势太复杂,估计到处都是掳我来那个人的手下把守,料定我跑不出去。
我抬起头顺着唯一一束光线看过去,楼顶下方位置有一扇窗口,破破烂烂的,没有玻璃,用纸糊住,风吹日晒也都融化了,很狰狞挂在上面。
透过那方窗子我看到天空有些昏暗,不知道是早晨还是晚上,也没有阳光,像是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浇湿山路,会极其泥泞难行,真有人救我也爬不上来,刚露面就会被察觉到,很有可能直接撕票。
我越想越恐惧,肚子饿得难受,现在如果有一桌山珍海味给我,我会毫不犹豫风卷残云。
饿死鬼太惨了,地狱阎王都不收,饱死鬼才能有阳间的衣食供奉,才能投胎入轮回。
我想到这里从地上蹿起来大声问有人吗?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从柱子后蹿出来,“别他妈吵!”
我问他有吃的吗。
他愣了下,“真他妈邪门儿了,你以为你在哪儿?你还吃得下去饭?”
我说我饿,有没有鸡腿。
他瞪了下眼睛,朝地上啐痰,“鸡腿?馒头都没有,忍着!这他妈傻子,还想着吃,能不能尊重我们绑票的土匪?”
我重新蹲在地上,拔了两棵草,用衣服擦干净塞进嘴里嚼,吸取一点水分,可以让自己多撑一会儿。
这些人连馒头都不给,很有可能是奔着饿死我来的,这是我最不想要的死法,我忽然很想林维止,不知道他发现我丢了没有,会不会喝醉了直接回公馆睡觉,等他想起来我就死了。
无边无际的阴冷和恐惧缠绕着我,窗口灌入进来寒风,我穿得单薄,冷得咬牙切齿,一直没有人理会我,我等得疲倦,额头支着柱子昏昏沉沉睡过去。
我再次醒来是被一盆刚刚融化的冰水浇醒,从头到脚犹如瀑布,冻得我嘴唇发紫,我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哑得发不出声音,我蜷缩着湿透的身体瑟瑟发抖,透过滴滴答答淌水的头发看向面前坐着的男人。
是徐昭。
虽然只是照片见过,可对这个男人我非常留意,记性很深,难怪在女厕时觉得体形熟悉,我也想到是他,但又觉得严徽卿不敢这么大胆,唆使他进入维滨堂而皇之劫持我,她就算是林维止的妻子,可以利用官场的人脉为他护航,手里的筹码非常多,她也不至于如此疯狂袒露自己的歹毒,她如果这么愚蠢,也断然走不到今天。
把官场,黑道和商界玩转得如此稳当漂亮,这种智慧的女人,会办出这么低级的事吗。
再说她已经怀孕了,她盼了这么多年才得到一个子嗣,她一定会自己的孩子积德。
我想到这里张口问了句,“她不知道你做这些吧。”
徐昭沉默伸出手,他身后的随从为他递上一根烟,跪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他吸了一大口,“知不知道又怎样,你占了她的路,也碍了我的眼,你就留不得。你他妈平时也太摇了吧?还敢挽着林维止到维滨吆五喝六,你不过一个二奶,你抢哪门子正室的差事?我告诉你,落在我手里你谁也别怪,你自己活该。”
我甩了甩头,将身上冰冷的水珠抖落,“我总要死得明白吧。”
他冷笑,“小娘们儿,给你撂个底,这个地方林维止找不到,找到他也进不来,道上有道上的规矩,破了这个规矩,最好的结果也是不得安宁,一个没留神,他就得搭上命。”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不是帮严徽卿出气,而是将她和林维止的婚姻推向末路,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单亲妈妈,而且她的孩子林维止也未必肯认。
徐昭怒不可遏,他黑着一张脸猛扇了我一巴掌,我没有任何防备,身体又虚弱,直直朝墙根栽倒,许久都没有爬起来。
“只要你这个贱婊子消失了,林维止无论如何都不敢背叛这段婚姻。没有徽卿,就没有他的今天。”
我抹了抹脸上的污迹,牙齿忽然有些软,接着我舔舐到一口猩甜的铁锈味,我啐出一口唾液,发现是血红色,我盯着那团血迹愣了愣神,“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她,甚至不惜和林维止为敌,你缺钱是吗?”
我转过头看他,“我也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
“钱?”他冷冷发笑,“钱算什么,我徐昭混社会这么多年,早就攒够了身家,我为了徽卿可以搭进去自己的命,钱不是太俗了吗?简直侮辱了我对她的感情。”
我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什么,我直接击他的痛处,“可她爱林维止,不论你为她作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你就像一个傻子,为了一个只是利用你的女人抛头颅洒热血,根本换不回什么,换回的也都是虚情假意。”
徐昭脸色铁青,“嘴巴还有力气说,你已经要死了你知道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既然活不了,我为什么不能说。”
他身后的随从指着我鼻子怒斥,“昭哥是你能说的吗?”
我脸上一片平静,除了因为饿而有些苍白,看不出丝毫惧色,“他在你眼里是昭哥,在我眼里是小丑。”
徐昭受到了奇耻大辱,猛地踢翻了椅子,他冲到我面前,屈膝半蹲捏住我下巴,他指尖用了极大力气,仿佛要把我的骨头捏碎,“婊子,你配说我吗?”
“最起码林维止很疼我,他把没有给严徽卿的东西给了我,而你付出的这些,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假如她现在气息奄奄,林维止为她端一碗汤,她不知有多感动,而你为她割一碗血,她只会觉得腥,可她又不得不用,因为她需要。你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徐昭捏我的力气忽然减小,他盯着我脏兮兮的脸孔,露出一丝邪笑,“这是什么招数,我告诉你,不管你怎样,我都要废了你,说教老子的人多了,还是省省力气等死吧。”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徐昭这种人不是无可救药,他有情义,一旦人有情义就有突破口,这么荒僻危险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只能自救,我打不过这些壮汉,但我可以从他们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比如他们内心对法律隐约的畏惧,对某个人割舍不下的感情,徐昭对严徽卿死心塌地,可她对他却凉薄无比,他不肯承认,虽然很冒险,但总比我坐以待毙强,终归是死马当活马医。
当一个人面临着必死无疑的境地,都会莫名冷静看开,真正仓皇失措是在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此时我四面楚歌,到处都是黑雾,连慌的资本都没有了。
“你什么都有,也有许多女人爱慕你,你却把赤胆忠心给了一个不值得的有夫之妇,就算你替她除了我又怎样,她会感激你吗?她不会,她只会恨你多余,这世上的女人那么多,还会有下一个阮语,她们比我更猖獗,至少我还揣着几分尊重,躲躲藏藏给她作为正室最大的体面,那些女人却不会,她们会让严徽卿的颜面扫地。我死了林维止绝不会放过你,最后的结果,严徽卿更悲惨,你丧失一切。”
徐昭身后的随从琢磨了一下,对他说有道理。
徐昭回身就是一脚,男人从空中扑棱了两下,犹如一道抛物线狠狠坠落在地上,震起一片扬沙。
在这时破败的楼梯口忽然跌跌撞撞上来一个男人,男人由于跑得太快太猛,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绊倒,趴在地上满脸焦急大喊,“来了好多辆车,七八辆,头车是深68888!”
徐昭一愣,他明显没有想到,脸色有些白,“这么快?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说完冲到天窗,踩着两名保镖的肩膀探出头看了一眼,“操,林维止竟然带了这么多保镖,我小看他了,这边人手不够,赶紧去调人来!”
他从上面跳下,问从楼梯上爬起来满身灰尘的男人,“有警察埋伏吗?”
男人摇头,“他挺懂规矩的,没报警。可这些保镖比警察厉害,而且林维止有枪,枪比我们的型号还要先进,我们是国内军队专用,射程很狂了,但是林维止的我刚才晃了一眼,好像是德国进口。”
徐昭更没想到,“他一个经商的,他妈的哪来的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