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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停在了她面前半寸处,他能清楚的看到她宁静平和,却不失坚毅的目光。
他收了刀。
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之前抬刀时,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波动——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杀掉凝安——即便凝安没有认出自己!
他又一次为这个女子破了例。
他收刀转身,可是转身的刹那,他却眼尖的看到了凝安腰侧佩戴着的,耶律吉送的玉佩。
他一直跟踪耶律吉和凝安,自然知道这双生佩是耶律吉硬塞给凝安的,可是念及双生佩的寓意,他心里莫名的很不舒服。
他不明白缘由,他花了几息时间去想,没想出结果,他单就觉得那枚玉佩十分碍眼,他忍了忍,没忍住,挥刀便将玉佩碎成两半。
可是那玉佩居然被耶律正发现,然后做为逼迫凝安为耶律吉殉葬的证据!
耶律正没有理会凌鸿墨微变的神色,他深深的注视着凝安,缓缓道:“凝安姑娘,你方才说,你追着三弟而去,但却没找到三弟,便独自回了国公府,既然如此,那为何在三弟身死的现场,找到了三弟送与你的玉佩呢?而且还是断成两半的玉佩。”
耶律正语气忽然凌厉起来,大喝道:“你隐瞒事情经过,捏造证词,究竟意欲何为?!三弟身死,你分明就在现场,你谎话连篇,三弟身死颇为蹊跷,你敢说与你没有分毫关系?!”
凝安和凌鸿墨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凝安先前隐瞒了自己目睹耶律吉被害现场的经过,事情本应万无一失,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凝安一个柔弱女子,决计不能杀害武功高强的耶律吉与一众暗卫。
但是现在,耶律正却道出凝安到过现场,还肆意隐瞒事情真相,分明就是凝安密谋杀害耶律吉!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为耶律吉殉葬还算轻的,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舒振昌心中大急,他之前让凝安隐去目睹耶律吉被害现场的经过,便是为了减少麻烦,避免众人对凝安的怀疑,不想如此一来,居然是害了凝安!
“皇上,臣女尚且年幼,人际关系极为简单,她与三皇子不过相识短短五日,绝没有谋害三皇子的动机和理由啊!”舒振昌急呼道:“还请皇上明鉴!”
凌鸿墨也嗤笑道:“堂堂瓦勒国三皇子,有那么多暗卫相护,居然还被我大隋一个未及?的柔弱女子所害,瓦勒国死了皇子,诸位悲痛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此牵强附会的要陷害我大隋子民,我大隋就能忍得了了不成?”
舒振昌和凌鸿墨的意思,都是指凝安柔弱无依,定不是耶律吉的对手,耶律正若是想从这里入手,陷害凝安,硬要拉着凝安给耶律吉陪葬,绝对是行不通的。
耶律正自然听出舒振昌和凌鸿墨的言外之意,却连面色都丝毫不变。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凝安身上,连凝安脸上半丝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放过。
他看着这个女子步履沉稳的迈入朝堂,在众多目光的注视和威压下依旧面不改色,他看着这个女子冷静的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看着她自始至终始终如一的内敛和冷静,甚至在他拿出双生佩的时候,也只是表情微变,又很快恢复正常。
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向眼高于顶的三弟,居然会在初见时候,便信誓旦旦的求娶凝安,之后日日拜访国公府,被人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却依旧锲而不舍。
凝安——这个容貌谈不上倾城绝世的女子,她骨子里的淡然和沉稳,绝对有让所有为功名所累的男子,为之疯狂!
耶律正突然就想看看,这个一直风轻云淡的女子,底线究竟在哪里。
他被舒振昌和凌鸿墨针对,却依旧不急不缓,慢吞吞道:“三弟众目睽睽之下求娶凝安姑娘,却突遇宫门失火,婚事没能得到回应,三弟对凝安姑娘一腔深情,宴会之后,更是日日拜访国公府,却被国公府不留情面的轰了出来,三弟心系凝安姑娘,便是凝安姑娘不愿应承三弟,直接拒绝了便是,国公府明知三弟乃瓦勒国皇子,却以如此侮辱人的方式,将我瓦勒国皇子拒之门外——”
耶律正眼神一凝,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这——就是大隋待客的方式吗?”
耶律正此话不仅针对凝安,更是暗指国公府身为大隋高官,却纵容女儿“侮辱”瓦勒国皇子,耶律正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轰耶律吉出来的不是凝安的意思,而是国公府的意思。
王丞相本就想打压国公府,耶律正这番针对国公府的话,对他来讲,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哦?居然还有此事?”王丞相做出一副似乎刚知道国公府轰出耶律吉的样子,笑呵呵的脸上带了丝困惑和凝重,“舒国公乃是当朝要官,明知三皇子是我大隋的贵客,居然还这般侮辱三皇子,即便舒国公不愿女儿远嫁瓦勒国,可以这种方式拒绝瓦勒国的皇子,未免太过不识大体了些。”
王丞相话说的极轻,但意味却深长。
他说的虽是舒国公不愿女儿远嫁瓦勒国,所以“不识大体”的把瓦勒国三皇子耶律吉轰出国公府,但暗指的意思,却是舒国公策划谋害了耶律吉。
众所周知,舒振昌疼爱女儿已经疼爱到了一种境界,耶律吉当众向皇上求娶凝安,舒振昌心疼女儿,不愿女儿远嫁瓦勒国,所以把每日拜访的耶律吉轰出门外。
可是耶律吉比舒振昌想象的要执着的多,即便一次次被人拿着棍棒轰走,但却依旧锲而不舍,舒振昌无法,最后只能设计谋害了耶律吉。因为只要耶律吉死了,那么凝安与耶律吉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凝安也可以不用远嫁瓦勒国。
耶律正话没说死,但也是这个意思,而现在王丞相却把耶律正暗含的意思给挑明了,还加上了一大番解释,不论于情于理,都说的通,舒振昌就算想辩驳,在明摆着的事实面前,也找不出依据来。
王丞相话音刚落,朝堂之中,立刻有人私语起来。
“莫非瓦勒国皇子遇刺一事……是舒国公所为?”
“这……舒国公爱女如命,他不愿女儿远嫁瓦勒国,故而出此下策,也不是不可能……”
“瓦勒国千里迢迢来我大隋和谈,舒国公此举,实在是……”
“……”
这些“私语”,虽说是私语,可是谈论者说话的音量,却一点也不低,不多不少,恰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些“谈论者”都是王丞相的党羽。
王丞相身为一国丞相,虽然势力盖天,但他毕竟是臣子,所说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所以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溜须拍马,把王丞相暗指的意思,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讲了出来。
舒振昌一心为国,即便凝安真的不得不远嫁瓦勒国,他也断然不会做出刺杀耶律吉这种下下之举。他忠心耿耿,却遭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诬陷,哪怕他明知道这是王丞相故意要弹劾自己,他也禁不住脸色巨变。
他已经意识到,即便他中立多年,王家的势力,也是绝对容不下自己的。
他不禁想到昨日,凝安言辞恳切的向自己陈述利弊,劝诫自己只能站在皇上一派,方能得以保存。
他当时居然不以为意,甚至为了保全国公府,不愿得罪王家,甚至还觉得凝安看事太过片面。
可是今日,他才陡然发觉,王家势大,除了他的党羽,其他的势力一概容忍不下,哪怕是中立多年的国公府!
他心中暗叹,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还没有自己年仅十三的女儿看的通透!
舒振昌心内飞快的盘算,王丞相和耶律正这话,绝对是把国公府往死路上逼。即便事情不似王丞相所言,但是王家势大多年,若是王丞相一定要给国公府安上这么一个罪名,舒振昌也毫无反抗之力,更何况,此事证据确凿,明显是国公府占了下风。
凌鸿墨心中闪过千万个念头,却都被他一一否决,局势对凝安和国公府太过不利,王丞相一番话合情合理,短时间内,他居然找不出破绽!
他脸色依旧是一副痞痞的模样,可是周身的气势却微微变了变。
定王凌鸿安一直在凌鸿墨身侧,他与凌鸿墨自幼相识,凌鸿墨的变化,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却一下子就感应到了。
——凌鸿墨在为国公府着急,凌鸿墨想帮衬国公府。
他们此次虽刺杀了瓦勒国的三皇子,阻止瓦勒国与大隋和谈,但是王家毕竟势大多年,他们此时虽已经在暗自蓄积自己的势力,但也绝对不是王家的对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再退让,只是不愿与王家正面交锋。
王丞相之前弹劾兵部尚书,想撤销兵部尚书,改派兵部侍郎舒振翼为兵部尚书,已经被他与凌鸿墨出言打断,而现在,王丞相转而抨击国公府,若是他和凌鸿墨再次出言打破王丞相的谋划,怕是他们与王丞相之间的矛盾,立刻便要浮出水面了。
现在他们势力不稳,若是真和王家面对面的对抗起来,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为了一个国公府,而尽早的对上王家这个庞然大物,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定王不相信凌鸿墨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凌鸿墨想保住国公府,意图太过明显,明显的让定王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他抬眼轻轻看了凝安一眼。
国公府中立多年,未必会加入他们的阵营,所以凌鸿墨出面说话,定不是为了国公府,但如果不是为了国公府,那便只有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的女子——舒凝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