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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宸没有呛他,莞尔道:“你若真光了,我便陪着你。”
抚着舒白靠在自己的怀里,“歇息会儿吧。”又从包袱里拿出个小瓶子打开瓶塞,一股清甜味,是瓶花蜜。
他将花蜜送到舒白嘴边,柔声道:“张嘴。”
舒白张开嘴唇,随即又别过头,“你还有吗?”
“嗯。”
回答的太快,舒白反而不相信。从对战傲因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他没见谢瑾宸吃半点东西。糕点、花蜜、水都给自己了,就算他在乔雪青那里吃饱喝足,现在也该饿了。
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吃吧。”?
谢瑾宸望了他一会儿,拿过花瓶胡乱喝了口,又送到他唇边。
舒白见他连喉节都没有动,显然根本没有喝。这怕是他们最后的食物了,这个人,将他所有的食物,都给了自己。
舒白心里又酸又涩,他拿过瓶子,喝了些,甜意散入五脏六腑,又将蜜瓶送到谢瑾宸唇边。谢瑾宸少许喝了点,舒白盖上蜜瓶,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谢瑾宸用大氅将他裹起来,抱在怀中,让他头枕在自己肩膀上,低声道:“休息会儿吧,很快就好了。”
舒白微微发抖,“现在是晚上么?好冷啊。”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如雪。
“大概是吧。”谢瑾宸愈发用力地抱住他,调动内息,纯阳之力散发出来,包裹着舒白,“现在好些了么?”
舒白笑了笑,“真是个小火炉,以后冬天就指望着你暖被窝了。”
谢瑾宸挑挑眉,暧昧地在他耳边呢喃,“暖被窝,嗯?”尾音上挑,说不出的魅惑。
他的怀抱太温暖、太舒服,对于久居严寒之地的人,是莫大的诱惑。舒白贪念地汲取着他的温暖,“神引阁太冷了,连床都是用寒冰砌成的。那里除了一望无际的冰雪,什么也没有。”
“你不喜欢那里?”
“是啊。九天碧落宫,十方神引阁,世人传说中它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其实不过是个冰窟隆。没有青山绿水,也没有桃红柳树,只有一望无际的冰雪,连树都是冰棱堆积的。”
谢瑾宸脑海里有什么闪过,吉光片羽,瞬息即逝。
舒白呐呐地道:“那里的人也是冷的,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大概也是用冰雕成的”
谢瑾宸轻笑,忍不住打趣,“那样的地方,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一个话唠?”
舒白委屈,“你嫌弃我?”
谢瑾宸纵容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没有,你很好。”
舒白莞尔,“很小的时候,就我想逃离那个地方,可那时候我太弱,逃不了。只能通常十方之镜,俯瞰这个尘世。”
他偷偷凝望着谢瑾宸的侧脸,清澈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忧伤。这张脸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他的样子。
——三郎,你并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我便认识你了,久到我都快要疏忽了时光。
犹记得那年初见,他透过十方镜观望尘世,但见江天如碧,水色似缥。群山蜿蜿叠翠,恰似君子眉峰冷峻。
江上青舟一叶,白帆轻盈。雾霭缈缈,晨风习习,有蒹葭苍苍,绿竹猗猗。
有人立在舟头,一袭红衣如火,又以墨色镶边压住跳脱的红。手里亦执着把红色的油伞,伞面上绘着虬曲的白梅。
红衣红伞,原来应该是极为俗气的,却因倒映在碧波之上,反倒极具诗情画意。
那人临风而立,衣襟风流,身姿单薄清瘦,倒像是个女子。将伞放在肩上,取出横笛浅奏起来,笛声悠扬清越,空灵绝俗。
油伞遮着脸庞,舒白只可见露在伞外的那截腕,骨骼细致精巧,如琢如磨。五指修长如玉,衬着那管青竹笛,静美绝伦。
一叶白帆绕柳堤,青江霭霭风习习。
独立舟子红衣女,一纸油伞品横笛。
他不禁猜想,要生成什么样,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副腕?
忽有江风拂过,吹着那伞飘摇而去。那张脸突如其来的呈现在眼前,都来不及防备,一颗心便已沦陷。
那时候的谢瑾宸,还是雌雄莫辩的年纪,眉眼间犹带几分稚气。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雪色花瓣的尖角处,却抹着点点的红晕,清隽而嫣然。
双瞳清澈如水,被浓密的睫毛半遮着,已隐约有种迷离的风致。
在此之前,舒白已通过十方之镜,看遍了人间景致;这一刻才觉得,纵使江山如画,也不及这人眉眼风流。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若尘土。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离开神引阁的想法,只因为想去人间,见一见他。
谢瑾宸见他微微一笑,因为失血过多,这个笑容苍白淡薄,他声音飘浮地道:“人间,很美。”
谢瑾宸心里又酸又软,握住了他的手,“舒白。”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掩藏着某种情愫,“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间,让我遇到你。
舒白回握着他的手,相对嫣然。他身子虚弱,禁不住困意睡去了。谢瑾宸轻轻地将他轻轻地放在石头上,寻找出路。四下观察了阵,不由叹感他们正是福大命大,头顶那块石头若是直接落下来,他们俩已经变成肉浆了。?
所幸掉下的石头都很大块,中间留了不小的缝隙,或许可以从这缝隙里钻出去。
他清理掉大石头中间的小石头,走了约模半里,前面的几块石头拼凑的十分紧,中间的缝隙根本不够他们钻出去。
四下观察了阵,也没有别的出路。而且舒白伤重,这样拖下去完全不是办法。
于是拿出大昭宝剑,在两块石头间削出条路来。大昭剑是上古神兵,传说它削铁如泥,虽没有那么夸张,削起石头来也不太费力。
他估模着两人身量相当,自己能钻过去,舒白一定也可以。约模过了半个时辰,舒白也醒了。
谢瑾宸扶起他,“感觉好些了么?”
“嗯。”
“还能走么?这里有条出路。”
“无妨。”
谢瑾宸扶着他到洞口前,率先钻了出来,给他搭把手。?
穿过这几块石头,后面的缝隙又大了,这样一路走一路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缝隙里,四周都是夹缝,另一面干脆是块完整的石壁。
舒白有点泄气了,虽说休息了这么一阵,仍然虚弱的厉害,走到这里已算是极致了。
谢瑾宸心里其实也打鼓,不过这个时候,他必须做舒白的精神支柱。四下观察了阵,忽然扶摸着块石壁道:“这块石壁是否太过平整了些?”
舒白摸了摸,石壁方方正正,表面平滑,与坍塌落下来的山石完成不同,“是不是那些怪物开凿的山洞?”
谢瑾宸用大昭敲了敲石头,“这石头与山洞里的有所不同,是青石,比刚才的更为坚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这种石头,突然出现如此平整的一块,显然是人为的,这里地下估计掩埋着什么建筑。”
舒白颓然,“可我们并不知道这青石是建筑的什么部位;如果是墙,打通了进入建筑内部,我们有逃生的希望;如果只是基座,只怕还没有挖通我们就饿死在这里了。”
“赌一把。”二话不说又取出大昭宝剑来挖石壁了。
舒白望着他执着的背影,嘴角禁不住噙起抹笑意。
青石比刚的石头更结实,他先挖个剑身那么宽的小洞看看是不是通的。虽然如此挖了一个时辰也只挖到宝剑那么长,青石还没有挖通。
“已经三尺了,这么厚的石头通常是用来做建筑的基座,这样我们是挖不通了。”
谢瑾宸没有放弃,他将洞挖得更宽些,确保自己的拳头能伸进起,接着挖。又过了约模一个时辰,掏出来的不是碎石而是木屑。
挖了这么久谢瑾宸手臂都机械化了,望着这木屑有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是舒白先反应过来,“山里面有木头?难道是座古墓?”
谢瑾宸首先想到的是北豳古国的遗址,若真到了那里必有通路。
木头约模两尺厚,很快就挖通了,对面漆黑一片,不知是因为黑夜或者什么原因。他们现在已经分不明外面是什么时间了。
不管如何总比困在石头堆里强,他们打起精神来接着挖。
又过了约模两个时辰,终于挖到可以钻进去的洞来,谢瑾宸先钻过去。他怕里面有机关暗器,动作极轻,落到地上时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等了会儿没有听到机弩启动的声音,才接过舒白才中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芒有限,只能照清两米之内的东西,目之所及皆是木头建制,斗拱、梁枋、柱连接为一体,卯榫咬合,看起来十分的坚固。并没有发现放置机弩的暗凿,谢瑾宸又往前走了些。内部耸立着合抱之粗的木柱,柱子上雕刻着些古老的字迹,和北豳古国遗址里的是同一种,可见此建筑年岁之久远。
再走几步,忽然有道金光射来,虽只是一线,在这陌生的地方却是危机暗伏,谢瑾宸谨慎地退到木柱后,那道金光瞬时就消失了。
谢瑾宸不敢大意,等了片刻再没听到声音,也没有贸然出来,先将夜明珠扔了过去。夜明珠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到适才金光闪出之处,好似忽然点燃了万千烛火,一瞬间整个空间都被金光笼照。散发出金光的竟然是朵莲花,高三尺,直径六尺,这么大一朵莲花竟全是用黄金打造的,金光闪闪,瞧着极为震撼。
饶是谢瑾宸这样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突然看到这么多的黄金也惊呆了,人类的贪欲蠢蠢欲动。
“不知这是镶金还是纯金打造?若是纯金的,我们敲片花瓣下来就够花半辈子了,呵呵……”
舒白突然出现在背后,倒把谢瑾宸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也真是心大。他不禁调侃道:“你们神引阁里什么也没有,你要这些黄金拿回去买雪啊?”
舒白摇摇头,冲他眨眨眼睛,“当聘礼啊,你说娶你够不够?”
这是调|戏我?谢瑾宸顿了下,忽而邪魅一笑,“聘礼么,有点少。不过……”
舒白兴致勃勃地问,“不过什么?”
谢瑾宸凑了过来,手指轻佻地勾了勾他的耳坠,“当嫁妆倒是足够了。舒兄你美颜盛世,虽然嫁妆是偷来的,我也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舒白愣了两秒,大声抗|议,“谢兄你太肤浅了,怎么可以只看人家的美貌,而不注重人家的内涵!”
谢瑾宸哈哈大笑。插科打诨过说起正事,“不知这莲花有何寓意?”
便算是镶金的,打造这么大朵莲花也需耗费不少钱财,花这么大财力物力不可能是件无意义的事。
舒白走到莲花边上摸摸这摸摸那,好像真打算敲片花瓣走。
这朵莲花雕得栩栩如生,每片花瓣的形状都不一样,连藕边的花蕊都纤毫毕现。中央一个小莲蓬,小莲子才露出小小的角。
舒白摸着摸着忽然顿住了,“谢兄,你剥过莲子没有?”想想又打趣道,“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当然是没剥过的。”
还真没有剥过,“怎么?”
“一个莲蓬里通常有二十几颗莲子,小一点的也有十几颗,你看这个……”指指莲蓬,“只露出九个莲子。”
这么一说谢瑾宸也觉出不对来,连花蕊都做得纤毫毕现,怎么会在莲子这里出错?或许并不是出错,而是故意!
舒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阵莲蓬,疑惑道:“这不像有什么机关的样子啊?”
谢瑾宸目光扫过四周,“这莲花有十八片花瓣,周围有二十七根柱子,似乎都与九有关。”
“这是何意?难道找到与九有关的东西,我们就能出去了?”
对此谢瑾宸也无法回答,他见舒白脸色灰白,似乎已经要到极限了。方才挖的洞宽度有限,需弓着身子挤过去。两人身量相仿,舒白这样钻过来伤口难免又开裂了,整个后背又鲜血淋漓。
谢瑾宸让他坐下,重新包扎了伤口。现在他已经没有伤药了,只能靠包扎法止血。边绑他缠着绑带边安慰,“我们处在这建筑的最下层,越往上就越接近地面。不知道这个建筑有多高。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埋得越深,建筑需要承受的力量就越大,我打量了这些木柱,估摸着现在我们处在地下百来尺。”
这些推断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他必须给舒白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舒白也愿意去相信他,“百来尺的话,到顶上我们打个洞就可以出去了。”
“嗯。”系好最后个结,谢瑾宸想先去探探路,又怕留他一人在这里有危险,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们不利。
“还行么?要不我背你吧?”
舒白强打着精神摇摇头,最终谢瑾宸架着他的胳膊前行。
走起来才发现不仅柱子上刻着字,门窗房梁上都有。再细眼瞧,连边边角角的小木头上也刻着字,这些字花纹繁复。
谢瑾宸凑近些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字,倒没看到认识的字,却发现这些字不是雕刻的,而是用玄铁镶钳在木头里面,比雕刻更加费功夫。
而且在瀛寰大陆玄铁十分贵重,通常用来制作兵器,价格丝毫不比黄金便宜。这整个建筑的木头上都镶满了玄铁,就好比用黄金打造!
是谁这么在手笔建造这么华丽的建筑?又为何将它埋于地下?若是陵墓倒还好说,可这分明不是陵墓。
谢瑾宸心里疑云重重,他敲了敲柱子,木质细腻,木体清香,不禁“咦”了声。
“怎么了?”
“黄金莲花,玄铁镶字,这么贵重的东西应配黄金楠木或黄梨木才对,可这木头却是普通的桃木,着实奇怪。而且桃木木质并不坚硬,根本不适合做建筑,倒是常见术士用它驱吉避凶,且桃树虬曲多枝,能长到合抱之粗还这么直这么长的,实在闻所未闻。”
听他这么一说舒白也奇怪起来,四下观察了阵,忽然道:“谢兄,你看!”
谢瑾宸顺着他所指目光落到房梁上,上面有几道痕迹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砍的,再细看,四周皆布满了这样的痕迹,显然这里曾经有过很激烈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