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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阿元真被这理国公夫人给恶心着了。
白莲花儿她见着过,后宫里有的是,要哪款有哪款,只是圣人眼前还摆出了这么一个架势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抖了抖自己的小肥肉,阿元便一头钻进了圣人的怀里,就感觉皇伯父的身子也在抖,显然也是被恶心的不轻,心里便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正要安抚一下这么可怜的皇伯父一下,却听头上,圣人竟然突然笑了,之后,方淡淡地说道,“没想到,朕与母后皇后大晚上的不睡,就是在看你们这群蠢货!”
“圣人!”理国公叫圣人给按了个蠢货的名儿,此时脸色便一白。
“大哥儿资质平庸,况还是驸马,就是没有爵位,以后生子,圣人看在公主的面上都会赐爵,何苦还要与二哥儿挣这爵位呢?”圣人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些,阿元探出头来,就见理国公夫人那张婉约的脸上惊恐莫名,仿佛是见了鬼一样,便知晓这只怕是她想要夺爵时与理国公的花言巧语了,想了想当时的画面,再想了想这女人若是一副梨花带雨这样可怜,理国公叫她说动还真有可能,便小声叫道,“坏!”若不是在皇伯父面前做个好孩子,她现在就要用“贱人”呼之了。
圣人看着怀里的小肥仔儿张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小嘴一鼓一鼓,就如同一只小仓鼠一样可爱,便抱着阿元小声道,“阿元不喜欢,皇伯父送阿元往后头睡?”叫阿元在此处,圣人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作为宫中受宠的公主,阿元只见识过旁人的善意,这在他膝下时还好,总能叫他护住,可是嫁人后呢?面善心恶的总有不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如同四公主一样吃了亏,可怎么办呢?
叫她早早见识到,以后也能更明白世情。
只是此时圣人见阿元气鼓鼓的,却有些不忍了。
理国公没有想到,夫妻之间的话竟然都叫圣人给听到,此时只惊恐莫名,有了大难临头的预感,然而见到圣人的目光都被怀里的那个荣寿公主抢走,他目中一亮,只哆哆嗦嗦地说道,“圣人说的是,今日不过是些家事,何必叫公主看着害怕呢?”又推了一旁呆住了的妻子,见她已经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的样子,只呵斥道,“还不与圣人请罪?!”到底这妻子是他真心喜欢的,还是不愿意叫她被圣人不喜。
“行了。”见阿元用力摇头,圣人摸了摸她的发顶,这才撑着下巴淡淡地说道,“爱护儿女的好继母,朕,是见识了!”
“皇帝还与这两个孽障说这些做什么!”太后只叫理国公夫妻这么无耻气得浑身乱颤,厉声道,“夺爵,夺爵!”
“母后息怒。”圣人一直是个温和的人,此时只俯身看着在太后“夺爵”的声音中无力地趴在地上的理国公,低声道,“当年逆王谋反,朕办了不少的人家,却独独地放过了理国公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陛下仁厚,不忍……”想到从前自己还真没看重过这位圣人表哥,理国公强笑道。
“不是为了少死几个,”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理国公,温声笑道,“是因为姨母,朕不忍姨母为了你这么个东西伤心,方才放过了你。不然,一个理国公府,朕还并未放在心上。瞧瞧,你还在做梦呢!”听见怀里小阿元嗬嗬地笑起来,圣人只觉得这真是个坏丫头,却将兴致勃勃地往外爬,想要看清理国公一脸扭曲模样的阿元往外头推了推,这才喝了一口茶,在小肥仔眼巴巴求继续的目光里一笑。
“姨母!”理国公眼见圣人脸色不善,只转头就要往太后的身边扑,想要争取一线生机,却被内监按在地上,而太后闭上了眼,只做不理,叫他心中绝望。
阿元殷勤地将圣人手上的茶杯接下来吹吹凉,十分讨好。
看着这肥仔儿忙碌,圣人只觉得有趣,顿了顿,看向理国公的目光,却仿佛带了刀子。
“理国公府传承百年,老祖宗厉兵秣马的那点子功劳早就没了,如今这么风光,全凭姨母。你莫非以为,朕还是为了你们理国公府不成?姨母,”他轻叹了一声道,“当年求娶咸阳,有私心,朕是知道的。只是我信姨母的人品,能够善待我的帝姬,因此方将公主下嫁,没想到竟成了叫你们谋算的目标?上蹿下跳,可将朕放在眼里?”
“不是的。”理国公夫人只含着眼泪,一脸的柔弱悲伤地说道,“大哥儿,我是真心在教养。臣妇此事上,是有私心,可是圣人在上,臣妇不敢说假话,这么大的爵位,谁不上心呢?大哥儿的子嗣本就会有爵位,难道就叫二哥儿看着这一切,到头来出府做个分家?!太不公平!”说完,只伏在理国公的身边哀哀地哭泣。
“既然给人做了继室,本就要有儿子不如前头元妻嫡子大的准备。”皇后冷眼旁观,见这女子就算落泪,竟也风华不减,种种分辨只叫人心中微微惊诧,而圣人一讪后,也不愿与一介女流多费唇舌,只与阿元头碰头一同看太医留下的药方子,小声讨论,便在理国公夫人骇然抬头的目光里说道,“这场富贵,本就不是你的,费尽心思图谋不属于你的荣华,如今还振振有词,简直可笑!”
皇后虽出身不高,然而这些年圣人一直都极为尊重爱护,后宫很少有敢与她争锋之人,如今积威日盛,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叫人心中惊惧。
“只将太夫人气得病倒,”皇后才不知道太夫人究竟是因为什么病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顺手将这屎盆子扣在理国公夫妻的脑袋上,只含笑说道,“这已是不孝!又冲撞御前,这又是不忠!不忠不孝之人,有何德何能执掌理国公府?臣妾恳请陛下,为了京中宗室与勋贵不再非议,下旨夺爵,也给京中惊醒。”
“夺爵,倒叫姨母心中不安。”圣人顿了顿,见药方子上并无稀罕的药材,显然理国公太夫人这一病虽来势汹汹瞧着吓人,可是却并未有碍,便放下心来,只淡淡地对着拼命摇头的理国公道,“看在姨母的情分上,朕给理国公府一个颜面,你,”他敛目道,“请旨让爵吧,从前之事,朕不会再追究。”说完,便起身抱着阿元走到脸上微微缓和的太后面前,恭敬地说道,“姨母无碍,母后若是担心,明日只使人往理国公府去,瞧瞧姨母。”
“都听皇帝的。”圣人孝悌,比眼前被“让爵”的理国公强上不知多少。太后的脸色温和了许多,只拍了拍圣人的手,瞧着阿元咬着自己的胖指头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因熬夜熬得通红,不免心疼,只叹道,“你们都是好的,哀家也算是有子孙福。”见圣人一笑,并不多说,便摸着阿元的小脸蛋儿说道,“阿元呢?”
“明儿,明儿阿元去看望太夫人,心里担心。”阿元指着自己的心口小声说道。
虽理国公夺爵,看着皆大欢喜,然而太夫人有这样的儿子,四驸马有这样的父亲,本就是件伤感的事情。
她宁愿平平淡淡,也不喜欢过别人眼中“精彩”的日子。
眼见阿元小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太后又心疼长姐又心疼孙女儿,看着那理国公更加迁怒,只冷冷地说道,“从此,你便往别院处,没有哀家的旨意,理国公府,不准你再回去!”做事自然要做到底,阳奉阴违,太后见识了不少,便是日后四驸马袭爵,这理国公自己又回来非要做个老太爷,谁又能如何呢?到时理国公府又是鸡飞狗跳。想到这里,太后就觉得恶心的不行,冷道,“带上你心爱的媳妇,不要再回来!”
“不!”理国公夫人眼见竟到了如此地步,十几年的心血叫一张圣旨便满盘皆输,顿时双目赤红地冲过来,在被内监拦住来时尖声叫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大哥儿是您心坎儿里的孩子,二哥也流着与你一样的血!”见太后一震,她只嚎啕大哭道,“尚了公主,做个世子,大哥儿什么都有了,您与老太太为了大哥儿费尽筹谋,可是,可是不能不管二哥儿啊!那孩子真的聪明可爱,您看看他,看看他!”
哭到最后,只几欲疯狂,这样的对儿子的疼爱,就叫皇后看着心中都不忍了起来。
“夫人若是当真这样爱自己的孩子,为何当年一定要与人做继室,叫儿子低人一等?”阿元只忍不住出口问道。
若不是想着谋算公府爵位,理国公夫人本可以给人去做原配,或许没有理国公府这样荣华富贵,可是却也不会叫儿子比不上原配嫡子。
理国公夫人的哭声,在这童言之中,戛然而止。
呆呆地看着圣人怀里,一双眼睛清明透亮的荣寿公主,理国公夫人的心里只觉得被看透了一般。
为什么要做继室?
还不是因为她的那个高人一等的嫡姐!明明是她更善解人意,明明是她更讨当时还未娶亲的理国公的喜欢,明明是她更好看更出挑!可是就因为嫡姐是嫡,她是庶出,生生地叫人夺了大好的姻缘,踩着她的心嫁入了她梦寐以求的理国公府!
凭什么呢?
理国公太夫人慈爱,嫡姐进门就有孕,她心里恨得不行,日夜诅咒,苍天庇佑叫她如愿以偿,嫡姐生子的时候血崩死了。她嘴上说着照顾嫡姐的儿子嫁入了理国公府给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做继室,称心了十几年,儿女绕膝,可是每每见到那个长子,心里就如同生出一根刺来!
府里的爵位,本该是她儿子的,却叫这孩子给占住。当年他母亲夺了自己的男人,如今他又来夺她儿子的前程,这叫她如何能忍?!
可老太太这样偏心,竟叫这么个平庸的孩子尚了三公主,当场便压制了她。天幸公主数年未孕,如今眼看着一切顺遂,却在今夜被尽数打破。
“阿元困了。”阿元眼见理国公夫人委顿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哭泣都没了,只觉得厌烦,便撅着嘴小声道,“明儿,明儿再说。”太夫人无事,一群人还为这两个熬夜?别开玩笑!不说太后皇后,圣人日日早朝的,岂不是很疲累?
“拖下去。”太后只伸手费力地将阿元抱过来,叫一旁有些担忧她抱不动过来的宫女走开,这才对着圣人殷殷叮嘱道,“你姨母的事儿,以后不必你再担心,都有哀家呢。前头,”她难掩厌恶地说道,“前头,皇帝只想着叫他赶紧上折子!”说完,便一边与阿元温声道“今晚与皇祖母一起睡”,一边领着宫人径直走了,独叫圣人一脸无奈地收拾残局,也就罢了。
阿元只与太后一同睡了,心里挂念太夫人,到底不安,便有些睡不着,天才亮便醒了,只等着太后起身,便自己飞快地穿上了小衣服在太后的身边亦步亦趋。
太后见这小肥仔儿连衣裳都选了简单的月白,点了点她的头,这才听外头皇后与德妃领着五公主来请安,便与阿元叹道,“皇后昨夜未睡,今日一早就来,实在辛苦。”
“皇伯娘看不着皇祖母今日无恙,哪里会心安呢?”阿元便抱着太后的手臂说道。
“真心假意,只在这样的时候便能看清。”太后之所以对皇后满意,就是因为皇后的心确实是真诚,而非在表面对“太后”的顺从,此时脸上便含笑道,“德妃,也是好的。”虽然在她心中不比皇后,却还是有些分量了。
德妃素来行事谨慎谦恭,以皇后为先,自己也不争宠,阿元总觉得德妃的心思从来没放在圣人身上过,不过是做个合格的摆设而已。此时听太后说了,心里一动,只拉着太后的手说道,“从小儿太夫人最疼五皇姐与阿元了,今日皇祖母给个恩典,叫我们姐妹同去。”也一同去看看昨儿还叫四公主哭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只是,阿元心里便一叹。
她本与五公主出主意,想着叫四驸马先来一场苦肉计,只死死地顶住理国公的嘴,叫他别将不孝这么个罪名给安在四驸马的头上去。过后,再寻事挤兑继母,筹谋爵位。却没想后宅的这些伎俩,在绝对的皇权的面前,是这样轻而易举就就破了。这就叫阿元心中对皇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的心中也颇有所得。
作为一个公主,背后的靠山是一个很靠谱,很疼爱儿女的圣人,那么,为什么遇事还要哭哭啼啼,叫个臣下给唬住呢?旦有不平事,只往靠山诉说委屈就是,不给办再自己想办法,日子过得也快活轻松许多。
正神游天外,阿元已经叫太后牵出了寝宫,迎面就见皇后与德妃坐在座上低声说话,皇后与德妃与太后请安,阿元又给两位长辈请了安,众人坐下,阿元便缩在五公主的旁边,听她小声说道,“听说昨夜,咱们宫里大热闹。”五公主一边说一边见阿元打着小哈欠,眼圈黑黑的,便心疼地说道,“昨日没睡好,你这么早起来,难道还要与父皇一同上朝去?”说着便叫宫女取了帕子来给阿元敷眼睛。
“别说,除了太夫人叫人担心,我真是见识了。”阿元只仰着头叫五公主给自己敷眼睛,口中便笑嘻嘻地说道,“皇姐这么早也过来,想必也知道些?”
“母后昨夜里从皇祖母宫里出来,就请了母妃过去。”五公主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想去见见四姐姐,可是怎么与皇祖母说呢?”
“我都求完了。”阿元坏笑一声道,“比起雪中送炭,本宫,本宫更喜欢落井下石来着!”
“本宫也这么觉得!”五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与阿元一模一样的坏笑来,彼此看了一眼,就觉得对方真是自己的知己。
叫四公主委屈了这么多时候,若不看看这些坏人最后的下场,外加踩一脚,怎么着都不安心不是?
一对儿姐妹在阴影里头碰头地说话,便听皇后温声道,“臣妾已备好了最好的药材,就等着往理国公府去,不知母后还有什么要带给太夫人?”见两个丫头的小模样儿都憋着坏水儿,她心里摇头,微微皱眉道,“理国公如今正逢大乱,阿元与福寿过去,只恐冲撞了,不若叫小四跟着过去?”她口中的小四,便是一直觉得自己初次见面不完美,如今一心在家做宅男琢磨怎么叫心上人另眼相看的凤鸣了。
“小四,是个不错的人选。”凤鸣对几个姐妹都是真心相待,他一个王爷去了,又能镇场子又能给四公主五公主与阿元撑腰,太后便觉得很满意,赞赏道,“还是你处事周全。”
“这个,倒是德妃提醒了。”皇后却不居功,只将一旁沉默的德妃推了出来,见太后颔首,便低声道,“还有事想要启禀母后。”见太后点头,她便说道,“上次选秀,已经五年,如今,是不是应该再次选秀,也有充裕后宫之意?”见太后眉头皱了起来,她只强忍着心里的不愿意说道,“宫里的嫔妃,都是老人,这……”难免不新鲜了,叫圣人不喜欢了。
“皇帝怎么说?”太后只叫阿元与五公主吃早饭,自己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圣人说,宫中嫔妃不少,秀女之事并不着急。”皇后想到圣人并无要再纳妃嫔,心里敞亮了些,此时只低声道,“只是这规矩……”
“充裕后宫,就是为了绵延子嗣。”太后见皇后面上宽和大方,可是做女子的,谁愿意再迎新人来分享夫君的宠爱呢?心里到底怜惜皇后,只温声道,“如今宫中皇子皇女不少了,这都是你的功劳。王贵人还怀着一个。如今后宫的嫔妃确实不少了,皇帝的心思也不该用在后宫上,这不像话。”见皇后起身请罪,她便笑道,“这哪里是你的罪过?你也是谨守宫规罢了。只是这秀女……”
太后的目光,便落在竖着耳朵听着的阿元与五公主的身上,笑了笑,这才说道,“这几年,且缓缓,或是给太子选几个良家子,多给哀家生几个小乖孙,也是好的。”
阿元与五公主都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每每有新人入宫,两个小姐妹都为皇后与德妃抱不平,如今没有了新人,后宫事端少了,谁会不高兴呢?
皇后如今,是真的感激太后了。
宫里皇子皇女很多么?可是谁嫌少呢?太后如今这般,已经是对皇后的一种立场很鲜明的维护了,皇后心里头感激的不行,便想着投桃报李,与太后恭敬地说道,“小二家的王妃已经没了三年,如今府里头还没有个正经主子,只是臣妾到底目光短浅,不如请母后做主,也是小二的荣耀了。”皇后两子,长子便为太子,次子如今为郑王,只是命不大好,正妃三年前一病没了,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很叫皇后操心。
如今太后对她善意,她便想着可与太后的娘家安国公府联姻,也有给安国公府一个保障的意思。
果然,太后听明白了,而且心情确实很不错,然而想到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太后只点了头,并未一定应允,又叫两个女孩儿过来嘱咐了几句,便叫阿元与五公主领着宫里的赏赐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理国公府。才一进门,阿元就见不少的下人在府中乱走,对门儿的四公主府府门大开,另有四公主的贴身宫女一脸惊慌地进出,竟只给阿元与五公主磕了头,便一路惊慌地往后院去了。
阿元心里一惊,又见太医匆匆而至,惊声道,“难道是太夫人……”又叫人气着了,身上不好?
“回公主的话儿,”四公主的宫女还留了一个给众人领路去后头,此时只低声道,“国公爷中毒了,如今已经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