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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景仁宫的暖轿早已备在花鸟苑值房门口半晌,此时的章蓉蓉将将沐浴完毕正在烘头发。她原就惊了寒,不把湿气烘干,抬轿的嬷嬷也不敢擅自接她回去。
暂时由彩锦步障围成的隔间内,馨宁两颗宛如黑晶白水银的妙目已是泛红,她接过婢女手中的熏炉,亲自为面色尚且苍白的好朋友整理。
屋内的侍婢见乡君与章小姐坐到了一块,必然是有体己话要说,便自发的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章蓉蓉不止美貌绝伦,一把黑缎子似的的头发更是浓密柔滑,无论挽成何种发髻都自然蓬松,倍添娇媚。馨宁缓缓理着,章蓉蓉却是不忍心,转过头看她,“馨宁,你无须自责的,你又不是故意摔倒,是我不听劝非要过去扶你这才失足跌落而下,你别怕,我不告诉姑母和母亲。”
女孩子笑眯眯的拉着馨宁的手,眨了眨眼,小声道,“也不告诉五哥哥!”
失足落湖确实吓坏了章蓉蓉,若说她心里一点芥蒂没有是不可能的,但当时确实是她自己不听劝,抢着上前两步,脚下失了平衡导致,而馨宁素来对她不错,最重要的是在宫里有馨宁这么一个朋友,明年花朝节后她才有足够的理由时常出入宫中,甚至留宿,如此一来不就又可以经常与五哥哥见面!
闻言,馨宁眼中又泛起水光,这般楚楚之姿,饶是同为姑娘的章蓉蓉也愣了下,只听她道,“蓉蓉,你不说我也是要去太后娘娘跟前请罪的,即便她老人家不罚我,我这心里也难过,反正你若有个好歹,我即刻就跳下去一了百了,以后你可莫要再吓我了!”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章蓉蓉抿唇而笑。
“受了这遭罪,你还愿不愿陪我去玉泉山?”馨宁踌躇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还怕馨宁你不敢再邀我同去呢。”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拉在一起的手儿晃了晃。
章蓉蓉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道,“馨宁,救我的那个宫婢怎么样了?”
“自是少不了她好处的,你呀,先管好自己身子吧。”馨宁戳了她额头一记,唤人进来继续伺候,还贴心的为她掖了掖围在腰间的被角,“我去看看药煎的如何。”
去吧。章蓉蓉脸蛋儿逐渐恢复红润,舒舒服服的窝在大引枕里,任由婢女摆弄自己满头青丝。
离开值房,走至四下无人处,喜鹊才微微撇了撇嘴,小声道,“乡君,按理说您是君,她是臣,何来您伏低做小的道理,她不过是仗着有个皇后姑母罢了。”
馨宁抬手按了按鬓角,“没听她说‘你别怕,我不告诉姑母和母亲,也不告诉五哥哥’吗?好姐妹提醒我她送了我多么大的一个人情,我怎能不感恩戴德……”
到底是选来做五王妃的,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傻。
只是好端端的一场戏中途就被打断,委实扫兴!馨宁美眸微眯,上回就穿了相近颜色的衣裙害她在章蓉蓉面前没脸,这回又跳进水里逞能,汤宫人真是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但见一行人疾步走来,为首的自是贺缄与贺纶,还有个坐在内侍怀中的贺纯,其他内侍不提也罢,只陈三有身上趴着的那位不正是令馨宁乡君记在心里的汤媛么!
花鸟苑的内侍也是人精,只看一眼那个*的宫婢便猜出大概,又见那宫婢是由三殿下的近身大内侍亲自背过来,立时迎上去问安的问安,布置的布置,不消片刻,汤媛就得到了一间与章蓉蓉差不多的房间,温暖又干燥。
更有两名二等宫女亲自入内服侍她泡热汤更衣。
效率快的惊人,所以这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关键是看有没有人去办。
但下人也有下人的难处,并非他们天生冷血,置汤媛于不顾,而是当时那种境况,即使章小姐身边不缺帮手,也没人敢走开,除非上头亲自下令,不然没出事最好,一旦有事,定要拿过来头一个开刀。
汤媛对这里面的法则烂熟于心,是以不管人情冷暖,面对何种困境,她都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下人们按主子的心意办好差事,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偷眼打量始终一言不发的三殿下,他们就更不敢吭声。
贺缄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但拿他们开刀最多解解气,不过是一群奉命行事的奴才,各扫门前雪罢了。满宫上下都是这种人,为此置气纯粹是自己找不痛快。真正令他心寒的是当时在现场的馨宁,她为不闻不问?
而这边馨宁尚且处于震惊中,贺纶与贺缄怎么一块来了?
贺纯的绒毯为何在汤媛身上?
他们……他们兄弟仨怎么跟一个宫婢搅和在一起?或者是一个宫婢的命怎么这么好,竟同时遇上三位殿下!怪不得花鸟苑的一群孙子跟上了发条似的勤快。
她见贺缄眉间微蹙,过了一会子竟亲自迈入屋内,着急成这般,难不成要亲自照料那宫婢更衣不成?馨宁略有不快,但见此刻贺纶独自伫立院中一株海棠下,饶是再倨傲的人,有了花影相伴,都变得仿佛没那么锐利。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殿下,方才那不是汤宫人么,幸而医女还未离开,”说着,转首吩咐身边人,“快去请张医女过来,再赐汤宫人一粒暖香丸,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宫婢应诺告退。
馨宁方才看向贺纶。
贺纶立时收回心神,扬眉道,“蓉蓉怎么样了?”
原来在想章蓉蓉。馨宁胸.口酸涩,面上含笑,“殿下若是想念,不妨自己进去一探究竟,就像三殿下那样。”
到现在还没从汤媛屋里出来。
贺纶嗯了声,“好大的酸味,比酒醋面局的醋缸还酸。”
一席话讽的馨宁面如白霜,眼圈泛红。
他这是讥讽她三心二意,还是瞧不上她的感情?
他可能一生都没在乎过谁才能这样无情的嘲讽别人!
馨宁兀自逼退泪意,压低声音道,“是,我是在吃醋呢,像个醋缸似的被殿下笑话,可你一定猜不出我在吃谁的醋。”
然而他根本就不屑去猜。
这处值房亦不适合说私话,馨宁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含泪掉头离去,连礼都没施,贺纶嗤笑一声。
冯鑫转了转眼珠,陪笑道,“也有些时候了,想必表小姐已经收拾妥当,殿下是不是该去……呃,奴才觉得不如先回南三所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万一表小姐害羞也是不美,反正后日还要去玉泉山,奴才得盯着那帮小孙子,看他们打包收拾的如何。”
贺纶点点头。
猜中了主子的心意,冯鑫暗暗捏把汗,笑逐颜开伺候着贺纶打道回府。
再一看贺纯,竟安静的趴在内侍怀中,睡着了,若是有金绒毯在身边,他也许睡的更早。
值房毕竟是值房,不是用来正经住人的,筑造固然结实,却不隔音。里面人说话,哪怕压低了嗓音,外面人也能听出动静,更别提忽然传出一声女孩子的惊呼,“殿下,不行,不能这样!”
“小点声,你是要外面的人都听见么?在这里和去南三所有甚分别,反正都会痛。”继而响起贺缄刻意压低的声音,又带着些许宠溺,“要不你趴着吧,这样比较方便,忍一下很快就过去……”
不,不行……
汤媛极力反抗!
窗外冯鑫臊的老脸通红,里面这是在干啥呢?一抬头,自家主子不见了,他倒吸口冷气,转回身四顾,却见贺纶气势汹汹,一脚踹开值房那不堪一击的木门,屋内顿时传出许多女孩此起彼伏的尖叫。
紧接着响起贺缄怒不可遏的声音,“五弟,你这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
你们大白天的宣.淫恶不恶心!
贺纶怒容满面,他还没正式玩过女人,但不代表不知道如何玩,只听那几句话便已是替这对狗男女汗颜!
可是当他真正看清了屋中情形,后背霎时僵住。
屋子里并非只有贺缄与汤媛,还有两名宫婢。
贺缄面朝墙坐在屏风右侧,左侧躺着衣衫不整的汤媛。
两名暂时吓懵了的宫婢分别跪坐她两侧,她们只是想帮汤宫人拔拔火罐去寒毒,可汤宫人怕痛,三殿下不过是安慰了她两句,谁也没想到五殿下会在这个时候冲进来……
她们不知做错了什么,哆哆嗦嗦望着贺纶,大脑一片空白。
贺纶的眼中,却只有那一大片凝脂般的玉背,像是一把白玉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