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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如雪身在官宦世家,自然知晓婢女所说的话。私下里,下属奉承上司,会将自己的美妾赠送。或者,同僚、好友之间,交换中意的美妾。当然,这一切都只能在私下里进行,而交换过的妾此后再不会出现在人前,腻味后,又会继续交换下去,根本不会当作人来看待,而是一件‘玩物’。
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她的耻辱!无论如何,她都不要成为玩物!
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外守着的婢女已经不见踪影。卫如雪紧紧攥着手里的懿旨,悄悄踏出一只脚,倏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道挺拔的身影朝她走来。月光下,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卫如雪心猛地沉到谷底,如坠寒潭,四肢冰冷。慌忙收回脚,手忙脚乱的将懿旨塞进床褥中。
‘嘭’地一声,郑亦修推门而入,看着惊惶不安的卫如雪,目光沉沉。霜白的月华透门而入,她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娇媚绝美的脸,一颦眉,一娇嗔,处处勾动人心。杏眼氤氲着水雾,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恨不能拥入怀中好生怜惜一番。
可,就是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模样,却生就一副蛇蝎心肠!
她竟敢动手推沈氏。
谢桥的那番话在脑海中重现,卫如雪只为虚名,居然对她下狠手!
而今,卫如雪失去腹中胎儿,必定会对沈氏含恨,对她下手似乎也并不意外。
她的禀性使然!
郑远修一怔,在他的心里,早已认定卫如雪是个毒妇!
可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他令沈氏寒心,险些失去第一个孩子。
卫如雪看着他阴晴不定,满身煞气,惊恐的瞪着他,不安的朝后退缩,呐呐说道:“我……我没有推她,你相信我,我当真没有推……”急地眼泪啪嗒啪嗒的滚落,想要上前靠近郑远修,却又不敢:“是她陷害我,是她……”后面的话在他的目光中哽在喉中。
郑远修目光冷厉,如刀似箭,恨不能将她给凌迟!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郑远修冷声道:“若非沈氏替你求情,你以为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他果然是瞎了眼,才会被她给迷惑住!
卫如雪面色灰白,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你放了我,放我回尚书府……把她们还给我,雪蕊她们还给我!”
郑远修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她们已经拿去犒赏我的属下。至于放了你……”手拍了拍她的脸,低低笑道:“你是我的妾,除了将军府,你还能去哪里?”
他的手是热的,可她觉得冰冷刺骨,恐惧袭上心头。
“你老老实实,安守本分,我自会安排你有个好去处!”郑远修的话令卫如雪心中一颤,好去处?果然是要给人做玩物么?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卫如雪砰砰的磕头乞求。
“你弹得一手好琴,今日起,便去给少夫人弹琴罢。”郑远修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卫如雪怔怔的倒在地上,听着郑远修安排人看守她。
翌日。
有人将卫如雪带到主院。
卫如雪看着一身华服的沈氏,被众人拥簇坐在凉亭里说笑、吹捧,面色红润,仿佛昨日里不曾落水。
一个念头闪过,卫如雪尖声道:“你会泅水!”
沈氏听到卫如雪的惊呼声,回头望来,脸上的笑容并未收敛,笑意反而越来越盛。缓缓起身,身旁的人退开一点,让出一条道来。走到她的身旁:“自小学过一点。”
“贱人!你为何陷害我!”卫如雪激动的抓着沈氏双臂摇晃,冰月冲上来将她推开:“你又想害少夫人?”
沈氏一挥手,示意冰月退下,柔声说道:“我没有陷害你,我只是落水了,我身边没有一个人指控你。至始至终,只有他认定是你推了我。我解释了,他不信,只说我品性难得,替你开脱。”
卫如雪心凉了半截,一切都是他以为……
她不是输给沈氏,而是输掉他的信任。
沈氏眼底一片冰寒,透着讥诮:“就算是陷害你好了,你说出去,看谁相信你?”
“贱人!”卫如雪牙关紧咬,便听沈氏继续说道:“你敢说你没有害我的心思?我只是成全你而已!”卫如雪落胎,她定会心有不甘,会对她有阴暗的心思。与其等着她来谋害,倒不如先下手。
“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卫如雪朝凉亭里的人说道:“你们听见了么?她落水是陷害我,她亲口承认了!”
“少夫人,她疯了,你离她远点。”亭子里的人,劝慰着沈氏不要与卫如雪靠得太近。
卫如雪难以置信的看着亭子里的人,她们听得清楚分明,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不相信!
沈氏好意的提点道:“你失败了,弄脏我的鞋子,都罪该万死。我赢了,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就算当着她们的面杀了你,也会说是你自己自尽……或者为民除害!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懂得的。”
卫如雪一脸颓然。
“郑远修让你来弹琴,请罢!”沈氏一拂袖,坐回凉亭。
卫如雪尖利的指甲骤然扎刺进手心,他们将她当倡妓一般羞辱!眼底充满恨意,沈氏清丽的声音传来:“你得感激我,若非我想要听琴音,只怕你如今早已不知在谁家府中。”
言语间透着威胁,你不弹也行,留你也无用,送人罢!
卫如雪深深地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盘腿坐在地上将一旁的古琴放在腿上。只要能留下来,她就一定要揭穿沈氏的真面目,还有翻身的机会!
“义甲。”
冰月道:“义甲弹琴的音质太吵,你就如此弹。”顿了顿,又道:“太医说少夫人每日要听琴一个时辰,你每日里来弹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手指弹!
卫如雪体内气血翻涌,触及沈氏淡漠的目光,只得弹琴。
最初的一刻钟,手指并无多大的痛楚。渐渐地,手指开始疼痛。半个时辰后,手指麻木得仿佛不属于她,几个指头已经被划破,鲜血染红琴弦。
终于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时辰到了。琴弦太细,手指太嫩,已经血肉模糊。
头脑昏沉的看向凉亭,只见郑远修不知何时来了。
沈氏掩嘴打着呵欠道:“也就如此罢。”看着卫如雪眼中仇视的凶光,心中冷笑。瞧不起她是商家女如何?自持世家出身高她一等又如何?如今她的命还不是拿捏在她的手中?
“我向皇上讨个恩典,请宫中乐师给你弹琴。”郑远修讨好的说道。
沈氏垂目不语,手指轻轻拂过雪纱绣制的衣裙,忽而一顿,停留在勾丝的一处:“刮丝了,这精贵的东西,得精细点对待。洗衣房的丫头们到底手太粗糙。”眼底流落出惋惜。
郑远修见她满面喜爱之色,指着卫如雪道:“大少夫人屋子里的用具皆有你来洗。”
“远修——”卫如雪惊呼一声,手指上的痛楚,比不上她们带给她屈辱来的痛心!父亲自小悉心栽培她,可不是为了给旁人当奴才使唤!
在她的眼中,奴才压根不是人,要打要骂,不顺心时发作便是,从来不屑正眼瞧他们。哪知,有一日她也沦落至此!
目光憎恨的看向沈氏,只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不断的告诉自己,忍!要忍下这口恶气。
她总有一日,将所受的屈辱,千百倍的还给他们!
卫如雪手指包扎都不曾包扎一下,坐在洗衣房的水井旁边,正院里的衣裳堆成小山一般,不管她如何费力的清洗,似乎洗不完。刚刚洗好,又送来一堆。
嘶——
卫如雪将沈氏的纱裙撕开两半。
啪——
洗衣房里的管事嬷嬷手里的藤条抽打在她的身上,痛得她朝一边躲,地上湿漉漉,脚下一滑,摔倒在洗衣盆里。
浑身湿透了!
虽然入夏,太阳并不强烈,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直打冷颤。
“贱蹄子,少夫人的衣裳再敢洗坏,仔细你这一身皮肉!”管事嬷嬷淬骂一声。
火气腾地怒涨,卫如雪连日来的憋屈这一刻爆发,“大胆!你这刁奴……”话未说完,被管事嬷嬷一口截断,讥笑道:“真当自个是主子?妾是什么?就是个奴儿!任你之前身份多高贵,只要是个妾,就和我们一个样!真要比个高低,倒不如我这管事的!快洗!”管事嬷嬷脸色陡然一变,手里的藤条‘啪’地一声抽在卫如雪的身上,痛得浑身一颤。
管事嬷嬷对其他洗衣裳的丫鬟说道:“你们都去吃饭休息,这些全给她洗!”
卫如雪气得浑身发抖,可却是事实。看着一堆一堆的衣服,眼前阵阵发黑。柔嫩的手被水泡的起皱,指尖的伤口全都发白,皮肉朝外翻。
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边有人伺候。
哪里做过粗使的活儿?
管事嬷嬷目光凌厉的看来,手里挥舞着藤条,卫如雪浑身瑟缩一下,埋头洗衣服。心里恶狠狠的想着,等她出去之后,一定要了管事的一条贱命!
“不洗完,不许吃饭睡觉!”管事嬷嬷冷哼一声离开。
卫如雪手上的伤口泡的溃烂,已经不再流血,却是没有任何的知觉。衣裳从白日里洗到深更半夜,饥肠辘辘。她知道兰香苑里不会给她备饭,小产后府医不曾给她检查身体,她失势厨房也看菜下碟,冷饭残羹的送来。擦干手,走到屋子里,桌子上只剩下一个馒头,*的难以下喉。
实在吃不下去,卫如雪偷偷摸摸的去厨房,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半点吃的也没有。
饿得难受,吃几口冷水撑一撑,回到兰香苑睡觉。摸着床褥下的懿旨,眼底闪过光亮。她想过让人送信给尚书府,求父亲母亲给她做主,可身旁没有得用之人。嫁妆全部被郑远修弄走,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她只能寻个时机逃出去,拿着懿旨换取利益!
小心翼翼的把懿旨收在怀里,她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这上面。
‘哗啦——’
一盆冰水泼在卫如雪的脸上,冻得她立即爬起来,瞧见脸色阴沉的管事嬷嬷,手里拿着藤条,吓得卫如雪朝床脚缩去。头脑昏重,身上乏力,手指碰一碰都痛得厉害,垂目看去,已经肿的五指伸张不开。
“贱蹄子,躺在这里躲懒,还不快去干活!”管事嬷嬷伸手拧着卫如雪的耳朵,将她拖到床下。
“啊!痛——”卫如雪护着耳朵,整个人栽在床下。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我的手……”
“手不断,你就得洗!”
“你等等,我换身衣裳。”卫如雪咬紧牙关,双手捧着衣裳进净室,根本就没法拿起来穿。强忍着痛苦,换好衣裳去洗衣房。听见洗衣裳的丫鬟聊天:“今日里有一条野狗从狗洞爬进府里来,惊扰到夫人,四处在寻狗洞堵上。我们这屋子后头也有个狗洞,不过旁边是恭房,不知嬷嬷会让谁去堵上。”
苏红看一眼卫如雪,扬眉道:“你说还能有谁?”扔下衣裳,伸懒腰起身道:“这些交给你了,昨夜里没有睡好,我再睡个回笼觉。”
“你站住!”卫如雪气得吐血,一个丫头也敢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苏红不屑的说道:“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干活,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免受皮肉之苦。都这副德行了,还看不清楚形势?”
卫如雪双目通红,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疯劲,一头朝苏红撞去。
苏红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倒在水井边。
卫如雪坐在她的身上,几巴掌打过去:“你去死!你算什么个东西,竟敢使唤我!”
苏红回过神来,挣扎着和卫如雪扭打起来,扯着她的头发,翻身坐在她的身上,双手在脸颊上挠去:“让你这贱人勾人,弄烂你这狐媚脸,看你如何勾人!”见卫如雪一动不动,朝她啐一口:“敢对姑奶奶动手,有你后悔的!”
卫如雪等着苏红的背影,突然起身从后面死死的抱住她,往水井里推,嘴上尖声说道:“去死!你去死!”
“扑通——”
苏红栽进水井里。
卫如雪心里一阵快意,仿佛连日来的恶气出了。望着主院的方向,阴沉得可怕。
一旁与苏红聊天的丫鬟看着这一幕,吓得大喊:“杀人了!来人啊!杀人了——”
卫如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朝这里跑来的人,面色骤变,转身就跑!
——
郡王府,无字楼。
秦蓦坐在床边,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的穗子。看着谢桥坐在窗前,长案上一排的药材,正仔细的配药。他这么看了半晌后,终于不满的蹙眉,轻启薄唇,哑声问道:“我给你师傅医治过,你曾说过他治的人,你不医?”
他同意陪她玩儿,暂且先放过卫如雪。她的条件是陪他住在郡王府,直到卫如雪找上门来。
这几日,她成天捣鼓着药材。
“那不一样。”谢桥头也不回的说道。
秦蓦嘴一勾:“如何不一样?”
“我可不想抱着牌位过一辈子。”说着这话,谢桥抬头看向秦蓦,眼底笑意浓厚:“当然,我也不一定就守着个牌位,也可以另嫁。”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能够忍受你的家业养别的男人的话。”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医治。
“你敢!”秦蓦非常确定,这个女人说得出,做得到!
谢桥眉眼间泛起一丝笑意,好笑地望着面色阴沉的秦蓦。
秦蓦发现被她给耍了,面色变了变,最后唇边竟然掠过一抹笑意:“这么着急给我治病,担心洞房时伺候不了你?”
谢桥懒怠理会他,哪里不知他的用意,无非是激怒她,不给医治罢了。
秦蓦起身行至她的身旁,从身后搂着她,一言不发。
谢桥侧首,却见他眉眼狭长,冷峻的面容透着一丝暖意,低头望着她。
“怎么了?”谢桥放下手里的手札,避开一旁配好的几味药。
秦蓦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雅馨香,薄唇亲了亲她白玉般的面颊,手自她腰间穿过,合上手札。哑声道:“不必钻研。”看着她眼底闪过的茫然,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拉着她的手起身,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酸枣糕与羊乳。秦蓦拿起一小块喂给她吃:“你无须多费心神,你师傅给我医治过,不过每年都会发作而已,不会祸及性命。”
谢桥眉眼一冷,讽刺道:“嗯,活个十年五年不成问题。”
她的怒,让秦蓦心头不免欢喜,她这是开始在意他了。
却不知,谢桥决定接纳他的那一刻开始,关心他,在意他,无关喜欢,只因为他会是与她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她尽量做好自己该做的本份,如何成为一个合格贤良的妻子。
秦蓦却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心里只有喜与不喜。摩挲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道:“我该满足。”
谢桥面色一沉,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满足,什么叫满足?
他的确是满足了,本就活不长,如今还能够活个十年五年,如何能不满足?
说到底,谢桥听他这话,心里来了气。
秦蓦看着她眉宇间的讽刺,并没有解释什么。“急什么,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何须在这一时给我治好?”
谢桥心中起疑,他是渴求治好身上的毒。可如今,却是阻扰着不让她治。这是为什么?
秦蓦见她凝眉沉思,面颊肌肤白里透红,泛着莹润的光泽。不由伸手捏了捏:“在想什么?”
“想……”谢桥触及他异常温柔的目光,眸眼微眯,缓缓地说道:“卫如雪该来了。”
“想什么。”秦蓦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后半句话,捧着她的脸,望进她的眼中。眸子一片漆黑透亮,波澜不兴,倒映着他的模样。仿佛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盛满了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想我这样对你?”话音未落,薄唇压在她的红唇。
谢桥微怔,却被他吻的习惯。清醒之下,心中微微泛起一丝羞涩。
她的前男友与她分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和你在一起半年,不说接吻上床,就连牵手都屈指可数。谢桥,我并非圣人,要的是更深入的感情交流,而非是柏拉图式爱情!”
她的闺中密友也说过,她之所以这几段感情无疾而终,那是因为现在没有纯洁的爱情,而是需要灵魂的交流!
并非是她保守,除了忙之外,便是没有遇上这样一个令她觉得可以到这一步的人。
秦蓦于她而言,她并不排斥。
答应嫁给他那一刻,便已经开始当作伴侣来看待。
微微张开唇瓣,他的舌头长驱而入,对她的回应感到诧异,不过一瞬,便毫不客气的霸道掠夺。火热缠绵的吻,令她浑身有些发软,一口气憋得喘不上来,双颊涨得通红。
伸手推开他,长长喘着气。
秦蓦挑着眉,她面色羞红,眉眼间显露一丝媚态,水眸泛着烟波,直勾勾的瞪着他,并无一点威慑力,反而令他心中悸动。眸光一暗,声音暗哑:“再这样看着我,今日教你如何呼吸。”
面对他的调笑,谢桥觉得很丢脸。“我如你一般老练,你该着急。”
秦蓦似乎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刻意曲解:“我不介意给你练手。”
谢桥瞪他一眼,自他怀中退出来,理了理衣裙。
“叩叩——”
谢桥方才一整理好,门扉被敲响:“主子,卫如雪求见。”
秦蓦倏然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桥,皱了皱眉,他竟没有发现蓝星来了。叹道:“美色误人。”在她的身旁站定,微微倾着上身,失望的说道:“我倒希望她不来了。”
谢桥抬脚踢他:“快去!”
上一回踢秦蓦,谢桥吃了苦头,这一回不敢太用力,对秦蓦而言更加不痛不痒。轻啄一下她莹润娇艳的红唇:“今日暂且放过你。”
只望卫如雪识趣的交出懿旨,让她死得痛快点。否则——
秦蓦冷哼一声,交代谢桥在这里等他,方才出门。
——
卫如雪蓬头垛面,狼狈不已,散发着臭味。
双手肿胀得不成样子,连吹一口气呵在上面,都痛得打颤。
一口气跑到郡王府,连头也不敢回,生怕缓上片刻被人抓回去!直到进郡王府,她的那颗心方才落定。
见到秦蓦自帘后走来,卫如雪泪水涟涟,脸上的几道抓痕微微刺痛。抬袖遮掩面颊,垂头说道:“郡王,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说着这话,卫如雪跪在地上,乞求道:“我把懿旨给你,你保我一命!”似乎觉得还不够,摇了摇头,咬紧牙根说道:“你替我杀了沈氏,我将懿旨给你,送我回尚书府!”
那个贱人,这般折辱她,一要沈氏后悔对她的所作所为!
秦蓦冷笑一声,都这副模样,仍旧秉性不改,心心念念着要置人于死地!
放她回去,指不定满肚子坏水,与谢桥为敌。
秦蓦冷声道:“懿旨拿过来本郡王过目。”
卫如雪迟疑,犹豫不决的看着秦蓦,生怕懿旨先交出来,他会反悔!
“不过一道懿旨,丢了,本郡王大可让太后再赐一道。”秦蓦面容冷峻,如覆寒霜,眼底透着浓浓的讥诮:“你以为,懿旨在你身上,不交出来,能安然离开?”
卫如雪大惊失色,她错了!
她不该来郡王府!
可不来求秦蓦,她回到尚书府极有可能被父亲再送回将军府,母亲或许能救她一命,但是肯定会被送离京城。这一次,她这辈子休想在回来!
沈氏将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与郑远修和和美美,她如何甘心?
权衡之下,卫如雪只能赌一把,秦蓦不会翻脸无情。懿旨自怀中拿出来,递给秦蓦:“希望郡王能言而有信。”
蓝星拿过懿旨,确认一番,放在秦蓦手边的桌子上。
“我可有答应你什么?”秦蓦抬高眉头,冷眼睨向她。
卫如雪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蓦,尖声道:“郡王,你是要反悔!方才分明答应我取沈氏性命!不不不——”卫如雪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秦蓦非但不会帮她杀沈氏,连放她活着出去都不可能!
想到此,卫如雪四肢冰寒,惊恐的爬起来,朝门口奔去。
“跑什么。”秦蓦阴森沉冷的嗓音自身后缓缓响起,如同催命符一般,卫如雪疯了一般,拼命朝府外跑去。
秦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逃跑的身影,嗤笑道:“本郡王不会取你性命。”
卫如雪脚一顿,瞳孔一紧,怔怔的看着门口郑远修手里的箭朝她射来。
双眸圆睁,满面痛苦之色,垂头看向胸口的箭,仰倒在地上。
庭院里,流淌着鲜血,卫如雪瞪圆双目,惊惶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死了。”蓝星冷漠的说道。
秦蓦起身,满目阴鸷的看向郑远修:“你要杀,等她走出郡王府再杀。”死在郡王府,太脏!
郑远修在她杀了苏红跑了之后,闻讯追出来,得知逃到郡王府,便一路跟来。听到她要取沈氏性命的话,怒火滔天,取来一旁挂着的弓箭将她射杀。
卫如雪憎恨他与沈氏,留着她,终将成祸根!
“抱歉。”郑远修歉疚的说道,吩咐身旁跟随的属下将卫如雪清理了,丢到乱葬岗去。
至于卫韫那里——
郑远修满面阴霾,对秦蓦说道:“郡王知会容小姐一声,我欠她一个人情。”说罢,转身离开,遣人去尚书府送口信。
郑远修的消息送来之前,卫韫便得知他射杀卫如雪的消息。
眼底闪过阴鸷,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一株光秃秃的腊梅树。
秦氏痛哭流涕,在婢女的搀扶下走来,哀声说道:“老爷,你要给雪儿做主!郑远修太不是东西,狠狠折磨雪儿一番,将她给射杀——她在府里我们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如何受过这等罪?这是在我心上割肉!嫁过去才几日?他不是对付雪儿,而是将我们尚书府没有看进眼里!”
秦氏心中苦闷,娘家哥哥犯谋逆之罪,她想上门去安抚母亲。卫韫怕受到牵连,不去她去。如今卫如雪的事,他的态度也令她伤透心。只惟愿这一次,卫韫能够替卫如雪讨公道。
“他杀了雪儿也就罢了,雪儿已经成了他的人,竟是随意的丢到乱葬岗,落得尸骨无存!”秦氏觉得这一切都是沈氏捣的鬼!她没有回府的时候,卫如雪给她送了口信,在府里过的极好。自从沈氏回府之后,卫如雪腹中的胎儿落了,如同倡妓一般,弹琴取悦沈氏,做着奴婢做的差事,又无一口饱饭。
良久,卫韫方才缓缓开口道:“将军府……”顿了顿,眼里意味难明。“卫如雪的事,你只当从未发生过!”
“什么!”秦氏惊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卫韫。
卫韫沉沉看她一眼,冷声道:“明日你备一份厚礼,向将军府赔罪,感激他们这些时日对卫如雪的照顾!”
秦氏怔怔的看着卫韫,仿佛见了鬼一样。非但不报复,还去赔礼。这是……老爷这是撞客了?
卫韫冷眼扫去:“此事,再也不许提!”
秦氏不敢忤逆卫韫,心中虽恨,却也不敢再说,悲恸的退出去。
身旁伺候的荣嬷嬷安抚的说道:“夫人,您别太伤心,大小姐是您与老爷的女儿,你都伤心得不得了,老爷如何会冷心冷肠?怕是另有算计,您就按他的意思去办。”
“他……”秦氏咬牙,到底没有说卫韫的不是。想找卫子谦,可又怕这个儿子也折在郑远修手里。
荣嬷嬷左右看一眼,压低声线道:“夫人,您去寻郡主?小姐逃出来去找郡王,郑远修当着他的面杀了小姐,听说郡王大怒。算起来,您也是他的姑母,郡王不好亲近,您就找郡主帮忙,郡王定会听郡主的话。”
秦氏眼底一亮,她如何没有想到?
转瞬,眼底的光亮黯淡下去。当初就是秦蓦带头去将军府将卫如雪抓走,他可没有念情份。
荣嬷嬷似乎洞悉秦氏心中所想,继续劝说道:“小姐偷了懿旨,许是有重要的机密,郡王一时情急……这件事儿,是小姐不懂事儿。再说,郡王不喜安远侯府里的人,对您也不亲近,可郡主不一样,郡王对她言听计从。”
秦氏被劝得心动,当下整理仪容,便去寻秦玉。
——
卫如雪死在郡王府,秦蓦觉得晦气,回到屋子里面色阴沉。
啪——
手里的懿旨扔在桌子上,心里膈应。
婚姻本就是喜事,得顺顺利利。
可这道懿旨却一波三折,若是用了,是否暗示他们的姻缘也一波三折?
谢桥见秦蓦乌云密布,怕是此事不顺心,拿起懿旨展开看一眼,随手放在桌子上:“不如意?”
“嗯。”秦蓦自喉间深处发出一个音,心想这道懿旨得换!
“生变了?”谢桥又觉得猜错了,若是生变,这道懿旨只怕不会拿回来。
“她死在府上。”秦蓦极为重视这场婚事,本就是喜庆的事,他不想在成亲这期间府中见血。是以,轻松的答应谢桥,陪她玩一玩。“府中犯了血光,得喜事冲一冲。我已经选好日子,下个月有一个黄道吉日,你看如何?”上前将谢桥圈在怀中,醇厚低哑的嗓音透着一丝诱哄。
谢桥不容置喙的说道:“不行。”太赶了。
秦蓦面色一沉,便听见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哥哥,你在么?”话音未落,秦玉推门而入,看着相拥的二人,惊诧的愣在原地:“容妹妹也在?”
谢桥镇定自若的推开秦蓦,点了点头,朝外走去,给他们腾地儿。
秦蓦拉住她的手腕,并不避讳她:“有事?”
秦玉眸光微微闪烁,转而,眼底蓄着泪水:“哥哥,李旭呢?他自那日出府,一直没有回去,我担心他出事,特地来问问你。”
话音方落,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无比森冷,令秦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