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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云倾坐在寝室的凤牙床榻上,一双灵动的大眼骨碌骨碌的转着,千百个计谋已经从脑海中划过,于是在想到最好的一石三鸟计策后,她精致娇小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模样,有几分俏皮也带着张狂的邪气。
一个反身趴在了床上,云倾有些没心没肺的想着明日的计划,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只被惯宠的猫儿,带着撒泼的意味,两只小脚也难得兴奋的扬起来,来回甩动。
这是云倾惯有的姿态,或许也是她曾经在疲惫的杀手生涯中唯一保存下来,还属于女性温柔特质的一面吧。她喜欢抱着棉被在床上打滚,肆意的享受这片刻属于自己的温暖和空间,发泄心头的压抑和挥去脑海中血腥的残酷画面。
可是当从这张床上起来的时候,她就必须恢复成以往那个,冷静,自制,甚至冰冷无情得残酷、血腥的女子。
这是多年来的历练和习惯,也是保命之道。
精巧的下颚抵在玉枕上,云倾的小手划着那碧玉上浅浅的飘花,困倦渐袭,她长睫微微瞌下,颤动了两下后,便安静下来。
蛮儿掌着罩碧色琉璃的灯走进来,见云倾如同一只猫儿一般的趴着睡觉,不禁有些心疼的叹息。在她眼里,小皇后是一个既聪慧很绝,却又是孤独而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这一点,从回到相府,她对孙恒初及冷仲父子的态度的就可以看出来。
疏离,淡漠,冷静而坚毅。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只是一个孩子啊。
蛮儿轻轻叹息了一声,悄悄的吹灭了手中的灯,撩起薄被,轻轻的盖在云倾身上,而后卸下被凤尾勾束住的幔帐,慢慢的整理了一番。
“蛮儿姑娘,娘娘睡了么?”寝殿外,一个小宫娥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蛮儿回头,对着外面虚了一声。
那宫娥吓了一跳,赶紧噤声,缩回了头,杵在一旁等候。
蛮儿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云倾,这才放心的转身,走到金叶托展的菱花重叠烛台前,拿起银剔,压熄了几盏蜡烛,让光线灰暗了些,而后才退出了寝殿。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蛮儿的声音有些责怪。云倾虽然闭着双眼,但多年来练就的良好视听,让她距离很远也能清晰的知道外面的动静。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要和蛮儿姑娘商量,所以……”那宫娥的声音有些怯懦,微微颤颤的。
“快说吧,我还要为娘娘守夜呢”蛮儿压低了声音。
“我,我,奴婢今日突然下体见红了,所以,所以就慌了,蛮儿姑娘,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那宫娥慌张的声音有些哽咽,无措的抽泣着,甚至连奴婢和我都分不清了。
唉,这深宫的女孩啊。云倾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于是转个身,继续睡……
恍恍迷糊,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渐渐入梦,恍然间跌进了重重迷雾中。
“小宝贝,乖乖的,听院长妈妈说……”突然,一道温柔而悠远的女性声音传入了云倾的耳中,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一般,带着回音和不真切,缓缓的,飘荡萦绕。
“谁……”云倾想开口问,可是,却发现张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睁开眼,也看不清东西,自己就如陷入了一个雾蒙蒙的迷阵一般,让她有种仓皇的无助。
无助,对,是无助,那种心头揪疼的感觉那般的明显,几乎能将她五脏掏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且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熟悉,仿佛,曾经发生过——
突然,云倾眼前的模糊的雾气突然散去,一切都变得清晰,那是一条老街,街角的尽头有一所老旧的孤儿院,一群孩子在那里玩耍嬉戏,那旁边,有几棵百年老槐树,郁郁葱葱,有很多孩子抱着它。
而树的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美丽女人,她正拉着一个六七岁,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说话,她的声音温柔婉顺,就像她人一样美丽:“她叫冷云倾,是个孤儿,现在六岁。我为她做过三年的健康检查,她的体制非常好,很合适成为组织的成员。”
“组织给你十年的时间去寻找合适的训练对象,难道在这十年里,你以孤儿院院长的身份收养了这么孤儿,就只选出了这么一个吗?你让我怎么向总部交代?”中年男子显得很不悦,但是带着黑色墨镜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表情。
“很抱歉,可是你也知道选择这方面的人才必须各方面都很齐全,可是这些孤儿,大多都是因为先天不足而被父母抛弃,唯独她”美丽女子将小女孩拉到了男人的面前:“她的父母是渔民,在六年前有争议的南岸岛屿上不幸遇难……”
中年男子有些村度的看着那睁着仓皇大眼的小女孩,似乎在考虑什么,随后,他突然蹲下高达的身体,抬起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擒住她的双肩,郑重的道:“冷云倾,你记住,你的父母是给敌国杀害的,从今天开始,你将要为成为探敌情报部的一份子而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明白吗?”
不……不明白,小女孩惶恐的大眼中明白的写着无助,可是,中年男子却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和时间,一把抱起了她小小的身体,抗在肩头上,大步走到了停在一旁的黑色林肯旁,打开车门,将她丢了进去……
好痛苦的回忆,云倾在梦中苦苦挣扎,想从那样窒息的梦魇中醒来。那是一段她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她也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不曾再回到那个痛苦的一天,可是今天为什么,为什么再次梦见了……
“宝贝儿,别怕,听院长妈妈说……”就在云倾万分痛苦的时候,云倾再次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宝贝,如果人生从来一次,你回到了当初可以选择的年纪,你还要继续走那样的路吗?宝贝儿……”
选择?多可笑的词,当初亲手将她推进痛苦深渊的女子,她人生中第一个给予全部信任的人将她丢进了那个暗无天日,每日与血腥杀戮为伍的牢笼,现在居然跟她说‘选择’。如果有选择,她宁愿选择与父母一起死在枪林弹雨中,横尸大海……
“宝贝儿,如果可以选择,你要选自己要走的路……”凄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那般的令人心碎,也令人厌恶。云倾厌恶听到这个声音,厌恶得她想要拼命摇头逼迫自己醒来,逼迫自己摆脱当初的伤悲和背叛……
选择……她这一生的确会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宁愿做一个‘宁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的狠毒枭女,也不要在成沦落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成为别人的武器……
“婉儿,醒醒,婉儿……”温柔低沉的声音在云倾的耳边轻轻吟诵,在这场无边际的噩梦里就如同天天堂照耀进地狱的光芒一般温暖。
谁……不,无论是谁,请拉她一把,带她远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梦境。
纤细的小手被握住,温暖而有力,那样令人安心,云倾突然觉得眷恋,迷上了这种在冰冷中得到慰藉的暖意,所以她的双手竟然不自觉的就攀附上的那个人的身上,深深的,埋进那温暖的,仿佛可以成为避风港的灼热胸膛……
微微摇曳的烛火下,金碧辉煌的寝殿中忽明忽暗,凌烨轩一身柔白色的锦袍映衬着他俊美的容颜更为丰神俊朗。他错愕而僵硬的看着那个不断攀附到自己怀中,似乎沉浸在梦魇里的粉雕人儿,下颚紧绷。
凌烨轩的剑眉微黜,究竟是什么梦可以让一个如此凌厉聪慧的女孩变成这样?而她的梦里,又有谁?
云倾贪婪的吸取着那带着淡淡龙涎香和药味的温暖,几乎有种痴狂的贪恋,柔白细嫩的小手紧紧抓住那柔软的绸缎,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又会跌入那黑暗、冰冷的深渊。
一阵冷激之后,云倾身上温暖了,她微微转醒,却还是如同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将脸贴在那温暖的胸膛上磨蹭,可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却让那堵温暖的墙瞬间紧绷。云倾也怔了一下,她睁开惺忪未醒的眸子,长睫缓缓的轻颤,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抱的东西,恩……枕头怎么变成了白色?
虽然……这硬度有些相当,可是,她的枕头是飘着绿花的玉枕。
有人偷了她的枕头……
云倾缓缓抬起头,想寻找敢偷她东西的毛贼,但是却不经意间望进了如深潭一般的漆黑双眸。呆住,云倾眨了眨双眼。
凌烨轩静看着这个处于半梦半醒,甚至有些糊涂的女孩,只见她因睡熟而微红的小脸像五月的樱桃,茫然无措的大眼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如一对闪烁的琥珀,细长的眼睫一颤一颤,如欲飞的蝴蝶,高高的鼻梁下,俏皮的鼻孔喘着气息,柔软薄红的唇……
该死的,他在想什么?凌烨轩眼神突然骤冷,对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有着某种失控的混乱,他立刻别开了眼,不让自己再这么心猿意马,胡乱荡驰下去。
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陡然冰冷,云倾如同被一盆冰水灌顶,心底打了一个激灵,混沌的眸子顿时清醒起来。
眨巴了一下眼睛,云倾大脑迟钝的恢复意识,然后在看到自己竟然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时,她先是一怔,心头咯噔一下,然后眼神再往下,竟然看到自己的小手紧紧的揪着那柔白色的衣襟,轰——
云倾满脸绯红,像烫着手了一半,猛的放开,整个人都往大床内缩了缩。随后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刚要开口叫唤,可是一个‘孙’字尚未出口,就见男子因为她激烈的动作而转头,接着,云倾傻掉了。
皇帝……怎么会是皇帝?
她在刚才的潜意识里以为能这样的温柔对她,只会是凌烨云,但是在随后想到能潜藏在内宫的只有孙恒初,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凌烨轩。
“怎么会是你?”云倾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这么问了出来,但是话刚一出口,她变色一变,猛的闭上了嘴。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在后宫里,除了皇帝之外,哪里还有别的男人。
果然,凌烨轩的面色顿了顿,随后难看了起来,他先是狐疑的看着她,随后脸上阴云密布,深沉的眼底跳跃的火焰。那摸样,如同捉到自己不贞的妻子与别人的有染一般,全身都布满了戾气,下颚紧绷得僵硬。
“皇后以为朕是谁?”天子发怒了,那低沉阴冷的声音甚至惶然间有些酸涩的醋意,而那张俊容则是更加阴寒,目光如炬。
“不,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以为……臣妾记得今夜是蛮儿守夜,臣妾以为是蛮儿”云倾立刻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但是心头却还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因自己下意识而产生的‘意外’而心慌难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三更半夜会来自己的寝宫。
“蛮儿?”小皇帝挑剑眉,生硬中带了些狐疑,但是脸上的颜色却缓和多了,下颚也不再那般紧绷。
云倾无声的在心头松了一口气,这就是男人的劣性,即使拥有三千佳丽,对某些妃子一年都顾不上一次,但心性却都是一样的。他可以左拥右抱,一天换一个暖床佳人,但是作为嫔妃的,就算心里想着别的男人都不行。
整理了一下混乱的心绪,云倾缓缓的平静下来,她挺了挺娇小的背脊,望向皇帝,这时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怜颜宫’陪着颜美人的,可为何跑来这儿?于是便平静的问道:“皇上怎么会到臣妾这儿来?”
软香温玉不要,却跑到这里来和她瞪眼?
云倾没有忘记刚才看到那陡然冰冷的眼神,他,应该对她厌恶至深吧。
这个认知,不知为何,竟让云倾心底有一丝丝的刺痛,也让她黜起了秀眉。
凌烨轩看着云倾黜起的眉宇,心情有些不太畅快,直觉她那一副不情愿摸样很是刺眼,于是他别开眼,冷哼了一声,道:“朕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皇帝臭着俊容有些鼻孔作气的摸样,让原本老气深沉的他,显露了几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执拗和脾气。这样的变化倒是让云倾有片刻的愣怔和失神。
这三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云倾却能感受得出小皇帝有些不一样了,不再如以前那般明枪暗箭般的针对自己,时刻不停的提防,倒是一反常态的自己跑过来与自己亲近。可是,他还是排斥她,他眼底时常闪烁着警惕。
“臣妾睡得很好,劳烦皇上挂心了”云倾淡淡的说道,顺便扬起了娇美天真的笑颜,以作证明。
皇帝看她的眼神沉了沉,漆黑的眼底映她可人的小脸,但一瞬间,他却又别过头去,有些懒倦的坐在床边,声音带着乏累的道:“恩,朕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腾着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这儿勉强歇几个时辰吧,皇后不会介意吧?”
云倾长睫一颤,瞬间眯起。她的夫君要在这里睡?黜了黜眉,云倾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身为皇后,哪有违逆皇帝睡在哪里的道理,更何况自己才六岁,也不怕他能怎么样。抿起薄红,云倾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敢介意,来人,为皇上宽衣……”
“老奴来吧”寝殿外的楠木菱花门旁,细细密密的玛瑙珠帘外,赵公公走进来,他不紧不慢的为凌烨轩卸了金冠、玉腰带,褪下那件似浴后才换上的柔白色锦袍和黑色戎靴,恭敬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恩”皇帝应了一声,显然是真的疲倦了,在赵公公服侍他躺下之后,便瞌上了双眼,闷沉的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赵公公应道,随后看了一眼云倾,小声道:“皇上就拜托娘娘了,老奴告退”
云倾点了点头,在赵公公离去后,娇小的身体从被褥中爬出来,整了整幔帐。
说是整理幔帐,其实为了查看外面的动静,云倾掀开一条缝隙,双眼灵动的扫了一眼大殿,随后不着痕迹的拉拢好。蛮儿和内宫的宫娥都已经被撤离了,周遭静悄悄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朕睡得浅,不喜人打扰,所以将内殿的人都撤了”皇帝突然出声,口气懒懒的。
云倾一惊,骤然转头,却见他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刚才掩饰的动作和心思。
“恩”云倾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但却见皇帝又瞌上了双眼,叹息了一声,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云倾见他平静得毫无波澜,心头有些七上八下的混乱,并不是怕,而是心口莫名的心慌悸乱。她深吸几口气,暗自平静了心绪,而后轻巧的爬到了里侧,重新钻进了被褥中,面容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半个时辰后,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云倾长睫一颤,微微睁开双眼,流转向自己的枕头旁边,只见凌烨轩那张俊美的容颜微微的靠向自己,沉沉的睡熟了。他,似乎真的很累,但是就算在睡梦中,那对平日威严的眉宇依旧微黜着,似乎怎么都抚不平。
云倾呆呆的看着,不觉间竟有些痴然,她不是没有见过凌烨轩睡熟的样子,但是却不曾如此接近的看过他。他睫毛很长,细细密密的遮掩住了平日深沉如古井的眸子,鼻梁高挺,如同刀斧雕刻,红润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俊美中掺着几许阴柔温润,乌黑的鬓角还带着几许十六岁少年的稚嫩。
他和凌烨云长得很像,只是那个多病的男子眉宇间总是缠绕着化不开的忧愁,而他,则是潜藏着危险和谋虑。
云倾眨了眨眼,心头提防一松懈,就觉得困倦来袭。她伸出小手打了一个还算优雅的哈欠,便也瞌上眼睛睡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梦境还是错觉,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若有似无,轻柔得几乎不可闻。脸颊上,被触上柔软而略带凉意的东西,温柔无比,而后灼热的气息俯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呢喃:“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该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第二日,云倾醒来的时候,凌烨轩早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身旁被褥上的淡淡龙涎香气息和浅浅的温度。
蛮儿早早的捧着梳洗用水进来,看见云倾便笑意盈盈的道:“奴婢恭喜皇后娘娘”
云倾伸了一个拦腰,没有理会蛮儿的兴高采烈,反而似泼凉水一般的道:“有什么可恭喜的?原本一个人睡,现在却两个人挤着睡,多不舒坦。”
蛮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捧着折叠整齐的锦袍走到床前,抬起云倾的双手,将亵衣的一个个扣子解开,轻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可是皇上能来娘娘这儿宿夜,就说明皇上重视娘娘啊,娘娘年纪小,虽有威仪,可是后宫的那些妃子未必真的心服,可是现在皇上经常来,她们必然会收敛些”
云倾一怔,长睫颤了一下,随即道:“皇上昨夜来这里的事情可有人知道?”
蛮儿愣了愣,迟疑的摇头,道:“只有内宫守夜的两个小宫娥和赵公公及奴婢,怎么了娘娘,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妥,何止是不妥,传出去恐怕还会引起局势变动,甚至会让她的计划落空。云倾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马上去嘱咐那两个宫娥,不允许她们将皇上在这儿过夜的事情传出去,否则,她们该知道本宫会如何处置。”
蛮儿呆住了,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云倾,迟迟疑疑的道:“娘娘,怎么了?皇上在娘娘这个宿夜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不合时宜”云倾简单明了的说道,她坐在凤牙榻上,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映衬得小脸白若翠玉,细若凝脂,但眸光却异常冷清。
现在这个时候,她这个中立者是最危险的,稍有疏忽,太后的势力就会借此间隙起死回生,而那些将矛头指向芙妃的嫔妃们,也会瞬间倒伐,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差错。
蛮儿拧了拧秀眉,云倾的话,她不懂,但是想着云倾说的话历来都有打算的。因而,她原本喜悦的面容微微苍白起来,眼神有些慌了,于是忙道:“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现在就去嘱咐那两个宫娥,让她们将嘴巴封紧些”,说着,便起身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云倾在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淡漠的望着这金碧辉煌,华丽飞彩的宫殿,琥珀色的眸瞳中迸出杀机。
今个晨省,建章宫应该很热闹吧……
建章宫大殿前,云倾从凤辇上步下时,高高的汉白玉石阶旁已经停满了各色小轿和步辇,后宫的嫔妃应该全部都到齐了。
“皇后娘娘到——”大殿外,一名内务府派来的太监有些惊疑的看着云倾,随后高声喧唱道,但是声音却明显有些不平稳,隐含着微微颤抖。
云倾抬手搀扶在蛮儿的手上,抬步踏上的汉白玉石阶,一层一层,在初升的红日下映照着鲜红的潋滟的地毯,如红光铺设,锦缎般的密纹接连细密,凤尾图腾似欲要展翅破出。
踏进大殿,云倾抬眼望向那华丽金灿的菱花空镂背景前,瑞兽腾飞的左右图腾旁,金丝楠木上依旧坐着那个端庄高贵的妇人。
太后端坐在凤尾翘头的乌木案几前,那一身灰黑色的金丝绣团凤锦袍光芒四射,胸前的碧玺佛珠流光炫目,福寿高髻上的宝瓒颤动,垂穗舞摇,碧玉平安扣的耳铛晃荡。依旧是如此威严慈和,可是,那眼角却有掩藏不住的憔悴与忧虑。
昨夜,她应该没睡吧,所以即便脸上涂抹了淡淡的妆容,三十几岁的美丽容颜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可是眼底的黑青却那般清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嫔妃见云倾进殿,纷纷起身叩拜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云倾缓缓的委身,乖巧柔顺的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拜。
太后有些疲倦的双眼朝大殿下一看,有些精力不足的双眼在映出那刺目鲜艳鸾红时,不禁眯了眯,整个身体微晃了一下,但随后,她高抬起下颚,提起十二分精神,挂上慈和笑意的道:“皇后来了”
“是”云倾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几乎有些快意的欣赏这太后今日的憔悴。然后起身,迈开脚步,轻柔端庄而威仪的踏上的石阶,走到了她的身旁,跪坐下来。
此刻,大殿上的嫔妃也都纷纷起身,入座在一旁的位置上,而脸色有些苍白的芙贵妃依旧坐在太后身旁的鸾垫上。今日,她没有了往日的傲然神采,衣裳虽然依旧华丽夺目,但却微微垂着头。
太后精明的双眼睇向云倾,在看到她面色平静无波时,微动了动眉宇,眼底闪过瞬间的疑虑和仓惶,她憔悴了,但是却没有失去太后的威信和震慑,所以那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以往的神态,对下面的嫔妃道:“都到齐了吧,哀家今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总之,身为皇上的妃子,那便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该敬让些,如此后宫才能和睦,天下也会太平,好了,想来你们大清早的跑来,也都累了,散了吧”
说罢,太后脸上略露疲乏之态,便要起身回内殿休息,芙贵妃也站了起身,搀扶着太后。太后想回避芙妃昨日口无遮掩的说出并未得到帝王宠幸之事,所以那脚步快得显得仓促,但是大殿上的诸位嫔妃却一个都不动,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上面,使得整个建章宫寂静得分外诡异。
云倾抬睫,平静向大殿外一扫,只见颜美人及几名追捧簇拥其后的嫔妃都满眼嫉妒和愤怒的盯着太后和芙贵妃,而其他的嫔妃则是一脸幽怨噌怪,不过也有些胆小之辈只是低垂着头,虽然心里也巴望着芙贵妃落马,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计较。
太后发觉了大殿内的诡异气氛,她猛地停住脚步,而芙贵妃在没有听到诸位嫔妃叩安离去的声音时,身子也不由得颤了一下,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却见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那些人的目光是憎怨的,毒恶的,是深宫斗争中看习惯了,却又还是觉得不舒服的眼神。
太后见这些嫔妃竟然明目张胆的抗议,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顿起怒意,一把推开了一旁已经簌簌颤抖的芙贵妃,傲然抬头的怒道:“你们都杵在这做什么?哀家说散了,你们没有听见么?”
大殿下,那些没有什么身份的嫔妃都被太后吓住了,纷纷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但是再看到颜美人、栗美人等后宫的老人儿们一个都没动,不由得面色仓惶迟疑,片刻后,竟又坐了回去,只是脑袋垂得更低,生怕祸及自己。
太后见到这一幕,气的几乎发抖,她咬牙喝道:“反了,你们都想造反么?难道哀家说的话已经没用了么?”
“太后娘娘,臣妾等人并非赖再这儿不肯走,而是想向太后娘娘讨个说法”这时,颜美人站了起来,她昂然娇宠的望着太后,眼底丝毫没有惧怕,声音很尖锐清脆,几乎整个建章宫中都能听到。
“大胆颜美人,你以为你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可以这样对哀家说话么?”太后面色发青,双眼怒火升腾,但是带着金护甲的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
“臣妾不敢,臣妾虽然承蒙皇上眷宠,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分位轻贱,实在不能跟芙贵妃相提并论”颜美人见太后讽刺她,不禁也反唇相讥。
“你……你说什么?”太后知道颜美人暗指彤史造假的事,身上抖得更厉害了,她啪的一掌拍在乌木案前,美丽的容颜顿时染上了几分狰狞,大声道:“来人,颜美人目无哀家,出言不逊,给哀家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大殿中,顿时哗然一片,众嫔纷纷惊起,而云倾也微微一怔。
她转头望向太后,只见太后面容上怒气怏然,眼底满是杀意,原本那张慈祥和蔼的脸也略带狰狞之色,而那拍在案几上的金护甲,深深的戳在了木头里,中指上的艳红指甲也因为用力而齐齐断裂。
大殿外,两名侍卫冲了进来,架起颜美人就要往外拖,而颜美人则是奋力挣扎,满脸不甘的大叫道:“太后凭什么打臣妾?臣妾不服,臣妾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还不给哀家拖出去”太后发髻上的珠翠伶仃撞响,拍在案几上的手蓦地握成拳头,随后直直的挺起背脊,傲然的望着满眼毒怨,因为挣扎撕扯,发鬓都有些散乱的颜美人,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她就地凌迟,挫骨扬灰。
这就是后宫的争斗,即便是再雍容高贵的女人都有疯狂和丑陋的一面,并且位置越高,人便会愈发的丧心病狂。
冷笑凝在唇边,云倾很满意事情的发展。于是她懒懒的执起茶碗,慢悠悠的抿了一口,仿佛在这激烈的战场上,她是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该死的奴才,放开本宫”然,就在这时,原本病体虚弱的颜美人突然喘息起来,她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那两名侍卫见状,知道不妙,于是立刻放开了她。熟知,颜美人一得到自由,竟猛地甩手,啪啪的在那两名侍卫脸上扇下耳光,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时,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枚金牌,对石阶上的太后一亮。
云倾端着茶碗的手一滞,茶水不禁晃悠了一下,渐在了她的衣襟上。凤眼猛的眯起——
“你们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给我的免死金牌,你们都也动不了我”颜美人有些张狂的大叫起来,手中的金色龙纹令牌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辉,让所有人都惊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一段转折。
云倾转头望向太后,只见太后也怔住了,她略显狰狞的面容带着错愕,随后,竟然身子猛地一晃,跌坐在了凤榻上。
“太后娘娘”张公公见太后突然跌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上前去搀扶,但是太后却双手颤抖的指着颜美人,满眼震惊错愕,红唇也开始泛白:“那,那是……那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免死金牌,怎么会……皇上,皇上竟然给了她……”,说着,太后似受了很大刺激一般,突然昏厥过去。
“啊……”这下,大殿内外的人都吓得惊叫起来,原本嚣张于手中有免死金牌的颜美人还没有来得及得意,便也被吓傻了。芙贵妃见太后突然昏过去,原本就惊吓过度的她,顿时崩溃了,痴痴傻傻的看着整个建章宫的混乱,突然瘫倒了下去。
“快,快传太医,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就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云倾眼神一冷,随后立刻起身下令。
“快传太医,传太医啊”这时,张公公也才惊措回神,慌张大叫。而守在殿外的内务府的太监则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