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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武百官和后宫所有嫔妃的眼中,云倾对契丹二皇子的不屑似乎已为中原千百年来兵力无法抵御契丹强壮兵马冲击的扬眉吐气。甚至垂帘幔帐后,佯装不适,假称不宜露面待客的太后都微微露出了笑意,对她而言,这个小皇后是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到了不可不拔的地步,可是在一刻,她却是十分快慰。
但是凌烨轩带笑的眼底沉溺着宠爱和笑意的同时,却也闪过几许深藏的复杂情绪。他定定的凝视云倾,深深的看着那双轻透的琥珀色眸子,似在探究,因为他知道,云倾的性子向来不单纯,她能在众人面前如此奚落契丹二皇子,肯定包含着某种原因。
但是,云倾藏得太过严实,因为她的防守向来是无懈可击……
听到耶律达纳提出的要求,云倾知道他必然是想让那十二名美人儿上来献舞,于是她红唇慢慢的,浅浅的勾起,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
抬眼,云倾淡淡的望向凌烨轩,他的眼神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寒如古井,但是她却扬起了如花潋滟的笑颜。或许,他已经猜测到了她几分心事和设计,但是,他不会想到她练习了那么久的凤尾琴,要铺设的并不是让冷、王二族联姻这么简单。
“皇上,您看呢?”耶律达纳询问云倾的话,云倾不动神色的转而问皇帝。这事礼数,更是规矩,没有人会觉得不妥当。
皇帝淡淡一笑,沉沉的看着云倾,笑道:“今日的晚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朕相信皇后的眼光”
好一个句相信,云倾脸上的笑意不减,但是眼底划过一丝寒意,她垂眸,睇向耶律达纳,婉和而端庄的道:“既然是秦安王的盛情,本宫和皇上又怎能拒绝呢?”
“好”耶律达纳眼底一沉,随即站起身,啪啪啪的拍了三掌。
众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到御花园的拐弯处,一阵拍鼓声响,随后众人纷纷回头,竟见鹿角吹鸣之时,十几个身穿鹅黄抹胸,露脐,纤细如灵蛇扭动的腰肢上绑着银色脆响的铃铛的少女缓缓而来,那伴随薄纱围裹的长裙,沙沙沙的发出诡异而动人心魄的乐章。
这十二个女子双足裸。露,全身肌肤呈现健康的卖色,美丽的容颜上浓妆艳抹,排成雁尾的形状,舞动而来,那性感与与生俱来的妩媚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瞪大了双眼。
因为,她们的骨头里似乎充斥一股无形的噬心妖娆,勾魂夺魄,这是中原女子所没有的销魂和狂放,而这些东西,却能从她们的一个摄魂眼神和扭动的腰肢表达得淋漓精致。
鼓声依旧,鹿角抑扬顿挫,而那十二契丹女子更是跳得妖艳噬骨,纤细的玉足抵在艳红长毯铺设的青石上,旋转,扭动,伸展,仿佛那丰满香艳的身体没有骨头,并且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勾引与诱惑。
男人们看傻了眼,而那些贵妇和嫔妃则是煞白了脸,她们何曾见过如此大胆放浪的女子?就算是在闺房之中,只恐中原女子都未必能在自己夫君面前表现得如此形骸。而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们则是面色绯红,娇羞遮掩,不愿去看这火辣难堪的舞蹈。
云倾坐在凤椅上,双眼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如妖媚一般的女子,竟没有半点惊骇,反而显得兴致勃勃。跳得不错,胡人的开放表达在肢体语言上,难怪以前训练她们的导师曾说,一个真正的优秀特工,要懂得如何用自己身体和眼神去得到情报抑或是取人性命。
可惜,曾经的云倾是个天生尤物,根本不需要花这些力气,就可以对那些男人手到擒来,然而,今天看到这样活色生香的舞蹈,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前是不及格的。
一曲舞罢,百官油然不能回神,而那十二名妖艳的少女则是徐徐走到皇帝面前,叩拜在地。
皇帝冷眼看着这些艳丽妖媚的女子,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丝毫不为所动。他转眸撇向云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皇后以为这些少女跳的如何?”
“很生动,妩媚流转,活色生香”云倾毫不避讳的回答。
然,这个回答却差点让宴席间的文武百官呛出水来,他们此刻才刚回神,都为刚才的忘情呆滞而耳热不已,此刻已是看都不敢再看那些少女一眼,更是有几个惧内的官员,面色都变了,也不知在那宴桌之下,发生了什么。
耶律达纳原本很满意文武百官的反应,但却见云倾和皇帝竟然丝毫不因为所动,不禁略黜起眉宇,眼底划过一丝震惊。这个六岁皇后若是年小,不懂男女之事,香艳闺密也就罢了,但听她刚才的那番话,竟又似这里的人,唯独她看懂了这舞蹈所表达的暗示,但她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丝毫不受影响的说出评价,这让他何其震惊。
凌烨轩对云倾的回答也感到诧异,他眸光微动,但随后却一笑置之。
他的皇后向来都是人小,但心智却比任何都成熟,聪慧,仿佛天下间没有事情是她所不知悉的,所以,他并不惊讶。
“皇后娘娘果然厉害,竟然评出此舞的精髓,臣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耶律达纳说的是真心话,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一个六岁的孩子竟能聪慧冷静到如此地步,也一点也让他渐渐开始相信天下间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玄烨国的六岁小皇后其实就是一个妖孽。
“秦安王谬赞了,本宫其实并不懂什么舞蹈精髓,所以若说本宫评对了,也是这几位舞姬跳得实在是好,所以本宫才能一眼便看出”云倾冷淡的说道,她睇望向石阶下那十二个妖媚女子,这些女人,无论是留在后宫还是赏赐给各位大臣都是个祸害,但是耶律达纳的本意或许就是让她们来迷惑君心。
若是以前,她或许可以不管,但是现在她却不容许有任何意外破坏她的计划。所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哈哈哈,这下,倒是皇后娘娘谬赞她们了,这些不过是臣下王宫内的一些普通舞姬而已”耶律达纳笑着说道,然,他刚想提出将这十二名舞姬送给皇帝,就听云倾突然道:“可是贵国的舞虽然跳得好,奈何我朝的皇上却无福消受,实在是可惜啊”
耶律达纳双眼陡然一眯,忙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臣下不明白。”
云倾笑了笑,确实情意绵绵的朝凌烨轩看了一眼,在得到凌烨轩温柔回视之后,心中也明白了,其实皇帝也不想让这些可能是奸细和懂得媚术的女子留在中土,于是便笑道:“秦安王所有不知,我轩烨国自太祖开辟疆土以来,向来遵从以仁德治国,以孝示于天下,所以,历代君王都鲜少沉醉于歌舞声色,以防误国误民。而皇上才登基六年,更是不能违背祖宗的训诫,所以,这些舞姬们,恐怕皇上不能收下了”
耶律达纳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冷冷的盯着云倾,对于这个六岁小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自己的计划,十分的恼怒,但他依旧强忍下来,唇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大有反击的意味。
因为,刚才云倾在说历代君王鲜少沉醉歌舞声色之时,就已经向他透露了一种讯息,那便是,既然皇帝不能沉醉歌舞,那么宫廷之内也应当没有人会舞蹈,而一个堂堂鼎立于中原的霸主国中,竟然没有一个会弄舞的,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皇后所说甚是,不过这些舞姬可是臣下的父王和太子长兄千挑万选之后,才让臣下千里迢迢的从契丹带来,若是就这么带回去,恐怕会辜负臣下父兄的一片言和之心。所以,臣下斗胆,请皇后娘娘给臣下一个十足的理由,如此,臣下才能安心回去”耶律达纳狡猾的说道,他始终不信这个小女孩当真能‘万夫莫敌’。
鱼儿上钩了,既然你如此蠢笨,自取其辱,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
云倾笑了,唇角绽开如花般娇媚潋滟的笑意,眉眼微动之间,似春色无边涟漪,看的众人都又瞬间失神,而耶律达纳也微微一怔。
凌烨轩懒散的依靠在龙椅上,他看着云倾那美丽动人的笑脸,胸口猛地一动,但随后,他一双凌厉的目光扫向众臣,仿佛被偷窥了至宝一般。
而那些茫然不知所以的大臣们则吓得个个垂眉低眼。但,所有人却不以为皇帝是因为他们看了皇后,而是以为没有一个人能应付契丹二皇子而震怒。
于是心虚加惭愧之下,就连后宫的嫔妃都垂下了脑袋,不敢言语。
云倾没有注意皇帝的略带妒意的眼神,而是在心里村度着该如何应付,她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但她却更是浑然不知,她这样的神态在两个至高无上的男子眼中,是何其的美丽动人,摄人魂魄。
“秦安王若一定要寻一个可以使得契丹王和贵国太子不恼怒的理由,那本宫就直言了”云倾抬睫,一双在烛火摇曳下呈现琥珀色的清透眸子睇向耶律达纳,那眼神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令人流连得移不开眼,而她凝聚在唇角的笑却是那般危险,仿佛随时都能见血封喉。
“皇后娘娘请说”耶律达纳有些被云倾迷惑住,双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倾。
而云倾则是缓缓的收回目光,对一旁的蛮儿道:“去将本宫的凤尾琴取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难道皇后娘娘的理由是赠琴?可是这不像啊,莫非是抚琴?不至于吧,小皇后如此年幼,就算再聪慧,也未必会抚琴啊,就算会,那抚的也能听吗?
凌烨轩也露出愣怔之色,他有些疑惑的望向云倾,不懂她想做什么,但看她神色不改,却也有些安心。这个鬼灵精向来如此,想必一个小小的秦安王,她是可以应付的。
而耶律达纳则是对云倾这种没有道理,更是思虑不出头绪的话语感到混乱,她要拿琴做什么?弹奏乐曲么?呵,如果当真是如此,恐怕也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拒绝理由吧。
正当众人疑惑纷纷之时,蛮儿已经带领着两名碧裙宫娥将凤尾琴抬来,小心的摆放在云倾的案几上。云倾瞥了一眼众人,随后一把揭开了那把整整沉寂在几百年的凤尾七弦琴,顿时间,只见琴弦上银丝微微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如刀锋犀利刺眼,而那成年的古色和幽香也缓缓飘散,笼罩住了整个御花园。
这下,宴席间的百官和皇帝都怔住了,甚至连隐藏在帘后的太后身子都摇晃了一下。因为,他们都认出了这把琴。
云倾抬手抚上琴弦,浅浅的笑道:“我们轩烨国历来的皇后,都有一个职责,那便是在统辖好六宫之时,也必须时时劝诫皇上以国事为重,勿忘太祖开辟疆土的艰辛,更不能忘记当初敌国进犯我朝边境之时,烧杀掠夺的奇耻大辱,而今,秦安王进献十二位美人给皇上,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就算是死,也必须将太祖皇帝的戒律传承下来,所以,斗胆用太祖皇帝当年为了太祖皇后所制的文武七弦凤尾琴来转述忠心”
云倾的一番话,说的淡定从容,可是就是这样的口吻与端庄威仪的神色,竟比他人慷慨激昂的演说更为震动人心。
因而,凌烨轩也怔住了,他略带错愕的看着云倾,眉宇微黜。而石阶下的满朝文武虽然惊疑于云倾刚才说的那番子虚乌有的话,但是却还是不由得被触动了。
而云倾,在扫视了一眼众人后,便抬手抚琴,顿时只闻一阵悠扬和澎湃的琴音缓缓流泻而出,如气流一般在宴席上空流荡,竟然有种振奋人心的效果,随后那稚嫩却坚韧的歌声也随琴音而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轩烨要让四方,来贺……
一曲唱罢,琴声嘎然而止,余音震动心弦,环绕宴席上空久久不散。
所有的一切拿捏得都恰到好处,云倾双眼一眯,却突然起身,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只见她蓦地跪拜在皇帝身侧,一脸坚定的道:“臣妾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大殿内,那被褶皱大气磅礴的歌曲震得尚未回神的百官和后宫嫔妃,在见云倾突然如此之时,都怔住了,随后纷纷起身,出席叩跪在地,异口同声的道:“臣等,臣妾等,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一首荡气回肠的歌曲,得到的效果便是如激荡动魄,而作为皇帝的凌烨轩则也是被震得久久无法回神,当他看到云倾和朝廷的文武百官,甚至后宫嫔妃都跪拜在自己身侧之时,才清醒过来。
他坐在龙椅上深深的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云倾,眼神的触动慢慢平息,随后却蒙上了一层深邃不见底的阴沉。但是,他还是笑了,虽然不达眼底,笑得令人发颤。
皇帝缓缓起身,走上前去搀扶住云倾纤弱的胳膊,在那个无人能够偷窥的角落中,修长而冰凉的指尖进钳上了她精致细小的下颚,轻柔的,却又用了很大的力,猛地抬起,深沉的双眼逼视她琥珀色的清澈双眼,低沉咬牙的声音带着狠拧:“你利用朕……”
云倾双眼一沉,有瞬间的心慌从眼底划过。他,竟然发觉了。
“好,好,不亏是朕贤良淑德的皇后,朕最最重视的女孩,好,很好”凌烨轩突然松开了云倾的下颌,站起身大笑着说道,然,他的笑声竟那般的震慑,令人惶恐,眼底森寒无比。随后,他猛地望向也被刚才的琴音所震惊的耶律达纳,毫不留情的道:“来人,契丹国与轩烨王朝自古以来就不共戴天,请秦安王即刻出宫,由威烈将军护送。”
话音刚落,凌烨轩又看了云倾一眼,随后咬牙的加了一句:“马上出发,散宴……”
云倾是怎么回到宸栖宫的,她自己都忘了,直到回神时,蛮儿已经服侍她躺在床上,压熄了大殿内的蜡烛,只剩下微弱的昏黄的光芒。
她的计谋成功了,一切都如她掌控和预料的那般,顺利结束。可是,凌烨轩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出了她的利用,而更为诡异的是,他竟然还是顺从了她的意,与契丹再次反目。
闭眸,云倾感觉自己有些虚脱。
没错,她要契丹与轩烨国反目,因为那样,一旦发生战事,皇帝必然要用的到冷战天,到时候,那块龙型兵符也会伺机现身。而只要冷战天得到兵符,那么她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利用他来掌控大批军队,甚至逃离出宫。
多完美的计划,可是,皇帝却察觉到了她太过心急而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过,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皇帝知道的并不多,也可能只是对她的行为所有猜测而已,但是她的行为终是损害到了轩烨国的利益,让两国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所以,他终于按耐不住而震怒离席……
云倾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很乱,可是她却也清醒的知道,就算皇帝知道她所有的计划和用意,也暂时不会动她,因为他没有理由和把柄,更因为她耸动了满朝文武百官和后宫的嫔妃及太后,若是要降罪于她,那么今夜所有跟随她的人,也必须重罚。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云倾,已经不是那个给传闻为小妖孽的六岁皇后,而是一个即将名扬天下的贤后,因为她劝诫了皇帝不要接纳契丹的女子,让皇帝不忘当年中原的汉人被契丹人欺辱的历史……
缓缓的闭上双眸,云倾突然觉得有种虚脱般的疲倦,但却还是对一旁的蛮儿下了命令:“去将本宫写的那份折子取来,送到内务府去”
蛮儿不知道今日帝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以为云倾是累了,于是缓缓点头,小声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放下了床榻前的明黄幔帐,整理了一番后,便转身出了内殿。
第二日清早,云倾睡到很晚才起身,身旁的冰冷告知了她,皇帝昨夜没有过来。心底隐匿着点点的失落,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必瞻前顾后的实行计划。
“皇后娘娘醒了?”蛮儿领着捧着梳洗水得宫娥进殿,在看到云倾依靠在床边上时,笑着说道。而后便捧着衣袍上前来为云倾更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云倾看了一眼窗外的万里晴空,知道已经不早了。
“已经晌午了,娘娘昨天累了,也睡得沉,所以奴婢没有进来打扰”蛮儿将云倾身上的亵衣褪下,捧好月白长衫,却被云倾挡下,云倾懒懒的依靠在床边上,淡淡的道:“本宫出了一夜的汗,你去准备,我要沐浴”
蛮儿怔了一下,起初有些狐疑,现在天气正值秋凉,怎么会出汗呢?但在看到云倾有些无力的摸样,也才察觉到不对,但也不敢多问,忙道:“奴婢马上去准备”,说着,示意宫娥全部出殿,摆设屏风,为皇后准备沐浴的热水。
看到众人出殿,云倾缓缓的躺回了床榻上,昨夜,她恍恍惚惚中做了一整夜的噩梦,仿佛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一般,怎么都挣脱不了。是巧合么?他不在身边,所以自己一夜混乱得不堪收拾?
是担忧自己的计划和布局吧,云倾眨了眨眼,不禁转头望向身边的空凉的位置。纤细的手抚上了那冰凉的触觉,不知什么,竟突然觉得有什么扎了自己的指腹一般,猛的又收回来。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感情和信任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永远都是禁忌,触者即死,永无翻身之日。
眼底的温情一点点的褪却,淡化,消失……。云倾琥珀色的眸子如星月般晶亮却冰凉,她蓦地掀开被褥,起身……
偏殿的浴池中,蒸汽袅袅如烟似雾,紫金香炉中的檀香暖暖升腾,悠悠笼罩着池中央的那一波潋滟春色。
云倾娇小的身子埋在温热的水中,享受般的依靠在壁池边上,四周的凤飞瑞兽图腾栩栩如生,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水从凤嘴中缓缓流出,淌进浴池。一池碧波起雾,三千青丝如墨飘荡,晶莹剔透的凝脂肌肤在温热的水中浸泡成了嫣粉色,氤氲几许……
“皇后娘娘,您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该起了”蛮儿跪坐在浴池前,看着云倾一动不动的浸在水中,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她捧着一件浴袍,眯着眼睛却还是看不见被蒸汽围绕的云倾究竟怎么了。
皇后今日看起来很是反常,按理说,昨夜皇上夸赞皇后,皇后理当高兴才是啊。可是皇后从早上起身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蛮儿不知道,其实云倾是靠在石壁上假寐,昨夜的噩梦让她有些疲倦,她需要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然,就在她恍惚之际,却听到蛮儿突然叩拜的声响,随后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惊醒了云倾。她骤然睁开双眼,蓦地转头,潮湿的发丝从水中渐起,甩出温热的水珠,却在还没有看到人时,听到了一阵什么东西入水得哗啦声响,接着,一阵阵波浪般的水纹袭向她。
云倾此刻身无片缕,她如受到惊吓的麋鹿一般,双眼闪过瞬间的警惕和慌张,立刻用双手护在自己胸前,完全忘记了此刻的自己只是一个六岁,尚未发育的孩子。
一波波水纹荡漾而来,一抹明黄色龙袍子映入了云倾的眼帘,她长睫一颤,却还没有看得几来人的面容,腰身就被一只大手猛的从水中捞起,接着,身体被紧箍在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前,唇毫无防备的被压住,沉重而带着怒气的热浪瞬间席卷她整个娇小。
一双琥珀色的大眼蓦地睁大,惊骇而愣怔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俊容,龙涎香的气息充斥她的所有鼻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秀眉紧黜,云倾伸出纤细的小手想推开,但是皇帝却作势将她压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上,胸口的两处大穴被点住。
皇帝真的会武功!
云倾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悬沓在自己身上,满身暴戾,俊容阴沉的男子,胸口因为刚才的突袭而不住起伏。
他,不是应该生气得不想再理会她了吗?为何此刻又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里,并且还在浴池中。
皇帝怒气汹汹的的看着云倾,阴沉的双眼满是怒火,他紧钳她的下颚,怒道:“你要太后去骊山静养?”
云倾眼底一沉,长睫猛的一扇。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她还以为他日理万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的事,所以这件事情要等他知道,起码要好几日。但是却没有想到,昨夜蛮儿刚将折子送到内务府,今日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是”云倾淡淡的道,冰凉的地板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直,但她却始终傲然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恐惧。
皇帝的眸光陡暗,眯了眯双眼,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为什么?”
“臣妾在奏折上写的已经很清楚了,臣妾是为了太后娘娘的身体着想,所以才陡然向皇上请示”云倾不紧不慢的说道,神色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话语更是滴水不漏。
皇帝面色紧绷,他冷冷的看着云倾,随后怒极起身,粗鲁的扯起蛮儿面前,乌木托盘内的浴袍将她娇小雪白的身体裹住,而后猛的将她扛在肩膀上,大步走出了浴池。
大殿内外,看到这一幕的宫娥都吓得纷纷跪下,匍匐在地上发颤。
“恩……”皇帝将云倾扛到内殿中,一把将她按倒在金丝楠木的凤椅上,他双眼闪烁着火光,带着危险的看着她,怒喝的退下了所有的宫人,这才一字一句的质问她:“婉儿,说实话,朕,不想再听那些虚无缥缈的谎言”
云倾望着皇帝,这时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莫非,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亦或是……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知晓了她的一切动向?
“皇上……”突然,在云倾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内殿的幔帐外,传来了一声娇柔而无助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云倾心头咯噔一声,瞳孔也猛地一收。
皇帝定定的看着云倾,那眼神寒意森然中却也掺杂着复杂情绪,他眉宇一拧,冷道:“进来……”
大殿外,珠帘微晃,幔帐拂动,一个身着嫣红色长裙的中年妇人缓缓的走进,她发髻简单,衣装朴素,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个袖内的手僵硬无比。云倾眸光猛地一沉,那个妇人竟是冷仲的第二个侍妾,当初在相府中被云倾废掉一只手腕的二夫人。
“说,将你跟朕的说的,说给皇后听”皇帝突然冷冷的开口,他似玩味一般的看着云倾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眼底更为阴霾。
二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颤抖的看着云倾那双威慑冰冷的眼神,随后似报复一般的道:“妾身遵命,皇上,小皇后她根本就是一个妖孽,她三岁之时就已经识得几万字,背诵千篇文章,就连名满京城的庄老夫子都望尘莫及。而且,小皇后她心智老成,力气奇大,妾身的手腕就是被她给折断的,而且,她……她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妖孽,她是个欲要图谋篡位的妖孽……”
云倾瞳眸骇然,她当真想起身将二夫人给一掌劈死,可是,无奈身上被点了两处大穴。二夫人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野心的,可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她残废之后,她自己已经疏忽了这个人存在的危险。没想到,今日果然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皇帝冰冷的薄唇勾起了一抹阴沉的笑意,他转眸望向云倾,低沉道:“朕的好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云倾紧抿红唇,素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随后竟也顾不得皇帝信或者不信,只淡淡的突出几个字:“她撒谎”
皇帝一怔,显然是有些你震惊的云倾的淡然泰若,而云倾则是继续补上几句,道:“臣妾三岁能识得万字,背诵千篇文章,那是因为臣妾天资聪慧,旁人望尘莫及;臣妾气力奇大,是因为二夫人当时欲要取臣妾性命,且大骂臣妾是妖孽,臣妾出于自保,闪躲过致命一击,孰知,二夫人却因摔倒而折了手腕;还有,臣妾才六岁,何来图谋篡位之说?就算有,她一个失宠的相府侍妾又怎会知道,难道臣妾已经愚蠢到告诉她自己的预谋么?”
二夫人没有想到云倾竟敢如此的巧言善辩,她瞪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后在看到皇帝沉默黜眉,似在思虑什么之时,忙大叫道:“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可是冒着身家性命告诉皇上实情的呀,若是妾身敢有半句假话,相爷也不会绕过妾身,妾身如此,图什么呢?”
云倾也斜睇向皇帝,却见皇帝也在看着她,那眼底满是挣扎,他,在天人交战。
“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二夫人哭喊起来。这可是她最后的王牌了,若是输了,她将连性命都不保。
“来人,拖下去”突然,皇帝起身,面色深沉的怒喝道。
云倾一怔,而二夫人则是傻了,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扑上来哭诉,就被门口早已经安排好的禁卫军给拦截下来,捆绑起来拖了出去。
门口居然有禁卫军,看来,皇帝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她刚才的那番辩解,也许此刻被绑走的人就是她了。云倾眼底升起寒意,心头也陡然一阵冰冷。
她,始终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留有这一手,居然能找到已经被冷落多时,深住在相府后院破败之地内的二夫人,如此,是否也证明他一直都在调查自己?
清冷的目光对上皇帝那深沉狭长的双眼,云倾有些不确定的想闪避,但皇帝却在此刻解开了她胸前的两处大穴。
“朕不想这么对你的”突然,皇帝沙哑的开口。云倾微怔,有些惊疑的看着他,却望进了他深幽而无助的眼神,他低沉的道:“但是当朕见到那个女人,听到她对朕说起你的一切时,朕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皇帝的神色,复杂而烦躁,仿佛,就算此刻,他还是分辨不清楚究竟谁真,谁假。
云倾有些心虚,她轻颤长睫,不由得别过眼,正怕皇帝看出什么,也在心里寻思一个适当的理由来圆谎,但下颌却突然又被擒住,随后被强制的扭转过来。
清明的双眼对上皇帝那双有些无措的眼,云倾心头一怔,却听皇帝道:“婉儿,你是不是很气朕不相信你,所以连看都不想再看朕了?”
云倾心口震,双眼眨了一下,但身子随后却被皇帝抱紧在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胸口的心跳急促而混乱,略带胡渣的下颚抵在她额前,声音沙哑的道:“对不起,婉儿,对不起,朕也想相信你,朕也想,可是……可是你却如同一个不解的谜团,让朕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或许,从她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有的,就只有猜疑。
听着皇帝这样慌促的话语,云倾心头的寒意竟渐渐的驱散了,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甚至连自己拥有的是真还是虚幻都分不清楚。
可是,即便如此,云倾心头的警惕却始终不减,她眸光转动,随后纤细雪白的双臂缓缓的攀附上了他的脖颈,纤细的小手捧起他的俊美容颜,扬起一抹灿烂而天真的笑,轻轻的道:“没事了,不怕,没事了……”
皇帝眸光一闪,痛苦的面色有片刻的失神,他定定的看着云倾那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聪慧与深沉,搂抱着她的手突然一握,而后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再次将她拥进了怀中……
二夫人的出现让云倾措手不及,但是她的消失却也如谜团一般诡异万分。因为云倾根本不知道皇帝将她关在什么地方,而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也就短短了一个时辰而已,快的另她都回不过神。
但是这件事对于云倾来说却是巨大的纰漏,于是在皇帝回凌霄殿批阅奏章的空隙,她立刻以赐婚为由,召了冷战天和王馨瑶入宫。并且为了错开时间,所以先让蛮儿派人送信到相府,又隔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又去礼部侍郎王言平的府第宣旨,让王氏千金入宫。
但是冷战天入宫后,云倾问起二夫人的事时,他却一脸错愕,颇为惊诧的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想起二夫人?她早在娘娘回宫的当日清晨就跳井死了,尸首已经安葬,入了冷氏的祠堂”
“死了?”云倾一怔,忙问道:“为何本宫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死了,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宸栖宫内,向皇帝告状,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回禀皇后娘娘,因为相府上下都知道娘娘不喜欢二夫人,所以这等小事,就没有惊动娘娘,不过娘娘放心,丧事虽然没有操办,但一切都是诰命夫人亲自安排的,三夫人与二夫人相处那么多年,就算是看在姐妹情谊的份上,也不会亏待她的”冷战天并不知道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后的声誉,所以皇帝也必然封锁了消息。
死了,并且还那般巧合的在皇帝亲临相府的时候死的。云倾双眼眯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蛮儿那日对自己说,皇帝卯时就已经到了相府,但却与冷仲下了几盘棋的事情。莫非,皇帝当时并非是不想太早叫醒她,而是他想拖住冷仲和冷战天,让人去后院动手脚?
想到这里,云倾的心顿时有寒了半截。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于是云倾立刻又问道:“你确定那是二夫人吗?”
“发现尸体时,臣不在场,不过据她平日伺候的丫鬟说,二夫人是穿着平日最爱的浅紫长袍跳井的,当时身上也戴着她平日最喜欢的首饰和珠宝,可是二夫人虽然在早上失踪的,却是过了两三日后才在井水中被发现,当时已经被泡的肿胀了,所以看不出相貌,”冷战天黜着眉宇回忆道,因为相府死一名失宠的侍妾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都没有人太注意这件事。
分辨不出相貌,就说明那根本就不是二夫人,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尸体。云倾依靠在了鸾椅上,只觉身心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