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苗疆蛊毒(上)

榕树下月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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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上,月朗星稀,宽阔的山地里,四处篝火,载歌载舞。云倾坐在一支还算得上是陈设华丽的毡帐内,牛角灯的火光如豆,昏黄暗沉,所以就算隔着大帐,也能看到不远处的篝火狂欢。

    云倾躺在铺设着软和裘皮的床榻上,原本有了几分睡意,却又因草原上不远处的喧哗而失神。她扯起被褥将自己的头盖住,却在此刻,灵敏的耳朵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

    云倾猛的掀开被褥,弹坐起身,只见大帐外盘旋着一只偌大的身影,是苍鹰。云倾立刻起身跑出大帐,口中吹了哨子,只见那只大家伙在毫无目的的盘旋了一阵之后,陡然回转方向,收起翅膀停落在云倾的肩膀上。

    苍鹰抬起一只粗壮的脚,黑色的鹰爪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狰狞犀利,她剥去字条外层包裹的蜡油,缓缓的打开,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目光一闪,随后红唇勾起了一抹笑意。齐戎狄已经安全回到齐国,这就代表着她可以实施下一步行动了。

    于是她立刻从身上找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石墨,在字条的背面写上了简短的话语,随即又绑回了苍鹰粗壮的腿上,抚了抚它脑袋,道:“去吧”,苍鹰似能听懂人话一般,对天长啸了一声,随后扑起翅膀翱翔飞走。

    然,当她昂首凝望苍鹰的飞旋的方向时,却突然听到身侧一声破风的声响。心头一惊,猛的抬眼,竟见一只银色的白羽箭划破长空直奔九霄,她双目一眯,猛然回头,竟见那名身着粗布衣裳的车夫手中怔持着弓箭,一双冷目阴沉的看着她,唇上还凝着冷笑。

    秀眉挑起,云倾从舌下勾出哨子,骤然吹响,天空中的苍鹰在即将中箭之时,陡然一个回旋,那支白羽箭悬空回落,铛的一声掉落在草地上。

    “你是什么人?”云倾目光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月色下,他眉宇略显柔和,甚至带着几许媚气,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看他握弓的手势,纤细的食指抵在弓背上,关节泛白,看得出来他武功不弱,而刚才的那支箭的力道有乘风破浪之势,可见他还曾受过严苛的特殊训练,因为他的摸样看起来并不强壮,原本根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力道。

    那少年目光幽幽的凝视着云倾,突然,抬手将弓扔在了一旁,随即凝声道:“妖后惑主,蛊动皇上毒打庞统领,让后宫三千佳丽被禁闭失宠,你,罪该万死。”,说罢,竟猛然握拳,只闻撕撕的几声,那少年身上的蓝布衣裳竟然全部破裂,而后砰的一声变成了许多布屑飞散在空中,飘扬卷起。

    云倾双目陡眯,只见刚才的少年长发披散飞舞,一身红衣如血,面如白纸,在月色下陡然一看,还以为是见了鬼。她红唇微抿,抬起一只手,只见袖中突然飞出了几尺长绫,簌簌的向云倾飞去。

    云倾脚下后退,对刚才看到的一幕还有愣神,却不想那血红如舌的红绫已经向自己袭来。身上没有武器,只能拳搏,云倾一个旋身翻滚,闪过过了那红绫,却闻自己身后的大树发出吱吱的声响,随后应声而断。

    原来,红绫上面还缝了一层铜钱,并且边缘已经磨得如刀锋一般锐利,足以见血封侯。

    “妖后,没想到你还会武功”那女子见云倾居然能轻盈的闪过过自己的攻击,面色微微惊,随即目光更为沉冷,眼底也满是杀气。但是眉宇之间似天生凝聚的一股柔媚,又令她此刻的狰狞看起来像是蛇蝎美人。

    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因为已经猜测出了她的身份,这几尺红绫和那一身酥骨的妖媚和那衣裳微显暴露,似只罩这一层薄纱,还能映衬出里侧的若隐若现的春色的摸样,足以证明她就是凌烨轩那夜前往翠烟楼见的那名花魁——红绫。

    原来,在这片山地里,凌烨轩还布置了死士和杀手埋伏在这里,难怪他能那般自信的说,自己已经将部族的情况都打探的一清二楚。翠烟楼是青楼,龙蛇混杂,来去的人多位商客和富户,如果要收集消息的话,可是轻而易举。

    “你为庞炎愤愤不平,看来他是你的主子,而你,也应该是黑衣探卫的三千杀手中的其中一个死士。你,为何要杀我?”云倾冷冷的说道。这个女人生得如此娇俏,居然做了杀手,还潜伏青楼打探消息,呵,这种任务倒是有几分她以前的影子,可是,她不该忘记,杀手只是用来完成各项艰难任务的,如果有了私人的情感,就等同触犯了规则,会被清理掉。

    “妖后,你还敢问。你用妖术魅惑主上,今日,在山上的马车内,你以为你那套欲拒还迎的手段我还没有看到?哼,旁统领说的没错,你的确是绝色倾城的妖孽,能使主上乱了分寸。主上向来为人冷清,不近女色,可是今日居然对你那般宠爱有佳,必然有鬼,今日,我就杀了你这个狐媚的妖孽”红绫眼底闪烁着杀意,俨然一副石心杀手的摸样,但是在提及凌烨轩这个另她尊崇的主上时,目光中还是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

    也许,连红绫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出来那瞬间的变化,但是,云倾却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可是,她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属下喜欢主上,自古以来数不胜数,于是她冷笑一声,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若说狐媚之术,想来出生风尘的你,比我了解的更多吧”

    红绫先是一惊,随后面色有些变化,但随即怒道:“妖后,送死”,说着,两只长袖中的红绫瞬间咻的一声飞出,直逼云倾的脖颈。云倾一个凌空翻越,双足踏在红绫飞走,随即一个凌空甩腿,踹在了红绫的胸口。

    薄纱遮掩的雪白酥胸遭袭,红绫的身体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草地上。她美目睁大,似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然有如此的手段一般,她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苍白的面色和红唇在月色下更显妩媚与楚怜,但是眼底的杀气却愈发浓郁。

    “你的忠心可嘉,可是找错了对象”云倾不屑的冷笑,其实这个杀手的武功的确不错,不过要应对她锻炼了多年的擒拿术,却还是欠了火候。

    “妖后,迷惑主上……”红绫吃力的喘息,挣扎着起身,身上的红纱却脱落下来,她目光陡然一沉,突然望向云倾的身后,随即猛的撤下了身上的红纱,做出了妩媚妖娆的摸样,声音软绵娇甜的道:“这位公子,如果你能帮我杀了这个男子,小女子愿意侍奉公子。”

    云倾听着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同时也觉得惊诧万分,她骤然回头,只见那折断的大树影下似乎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她眯了眯双眼,只见那黑影突然闪动,沉稳的从黑幕下走出来,在月光穿透过重重树叶,斑驳的落在他的脸上时,云倾看到了那双波澜不惊,冷沉稳重的眸子,竟然是雷霆。他居然也到了这个地方……

    红绫一见是翠烟楼对面客栈的厨子,心下更为欢喜,她当下就做出了柔弱的姿色,似羞涩一般的扯起的落地的红纱,遮掩在了胸前,殷红的抹胸遮掩,妖娆娇媚,她缓缓的走到雷霆面前,装作虚弱的依靠在他的宽厚的胸膛上,柔柔怯弱的道:“公子,这个男子要对我用强,你快帮我杀了他。事后,红绫愿意服侍公子,以报救命之恩……”,说着,更是妩媚的伸出修长的素手在雷霆的胸膛上前抚摸。

    云倾看到这一幕,不觉想大笑,于是带着淡淡戏谑的道:“雷霆,你艳福不浅啊,在客栈里时,已经看得出你很受欢迎,没有想到居然连翠烟楼的花魁都对你如此爱慕。可要我成全你享用软玉温香?”

    雷霆有些烦躁的挑起浓密的眉宇,垂眸看着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妖媚女子,红绫的确算是一个尤物,她胸前的丰满紧贴着雷霆的胸膛,不是的撩动,扭着纤细的腰身,或许一般的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必然会受不了诱惑,但是,雷霆却冷冷的说了一句:“这个年代里的死士,手段蹩脚多了”,说着,将红绫推开。

    红绫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地,一双大眼望向雷霆,原本似有些怒了,因为她从来都是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当做珍珠的,可是今日居然被这个冷硬的男人如此粗鲁的对待。但是随后她目光一流转,娇美的面色顿时又楚楚可怜的泫然欲泣起来,纤细柔白的素手揪住雷霆的袍摆,嘤嘤的道:“公子,你……”

    雷霆已经腻烦了这个女人的做作,他抬脚走向云倾,根本不理会红绫的尴尬和错愕,道:“那个皇帝还真是有一套,居然就这么将你带到这里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他的属下似乎都要杀了你。”

    云倾面色微沉,黜起秀眉,似乎在想什么。而雷霆看着云倾的神色,突然嬉皮笑脸的低头道:“嘿,不如你跟我走吧,凭靠你的才能,将来建立自己的势力也未必不能啊。”

    “私奔?”云倾挑起眉,觉得雷霆的提议其实也不错。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先通知皇帝,然后跟他道别之后,再离开”雷霆说的一本正经。

    “名分很重要,我是轩烨国的皇后”云倾知道雷霆在逗自己,不禁笑起来。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雷霆有些无奈的耸起肩膀。然,他们这样的一唱一和,完全忘记了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红绫见他们二人很是熟稔,分外震惊,随即明白了这个高壮的大汉为何不理会自己的原因了。她手下暗自发力,猛的探出一根尖细的银针,而后在二人没有注意之时,猛然跳起,向云亲袭击而去。

    云倾眯起双眼,翻身闪躲而过,但是红绫却突然头发披散飞起,一双美目陡然赤红,长袖中的数尺红绫咻咻的飞出,直逼云倾和雷霆而去。雷霆高大的身影轻盈的闪躲,粗壮的大手扯住那红色绸缎飘带,目光望向云倾,道:“皇帝就这么放心让你跟这个妖女在一起,看她的样子,应该修炼是邪门武功。”

    “妖后,你不仅勾引皇上,还与山野莽夫纠缠不清,我杀了你这个妖妇”说着,那飘飞的长发陡然向云倾飘来,竟如同毒蛇的信子一样,似赋予了生命一般。云倾一惊,这才发觉红绫的不对劲,因为她这个摸样简直就像魔女,她一边闪躲,一边向后侧跑去,但是红绸与发丝却紧追其后。

    “该死的魔女,停下来”雷霆见云倾闪躲不过危险,用力将红色绸缎扯起,撕开了上面的铜钱,如同飞镖一般的抛出去,只闻咻咻咻的三声撕裂声响,追逐云倾的红绸丝带陡然变成了一片片丝绢一般的破布,在月色下飘扬飞起。红绫震惊,赤红的目光顿时对上雷霆,长发扬起,转而袭向雷霆。

    云倾红绫反戈,双目眯起,在草地上奔跑的双发力,飞跃而起,一脚飞踹在了红绫的后脑上。只见红绫先是一震,长发如波浪一般翻滚,然后口中吐出鲜血,轰然倒地。

    云倾落地,还有些惊魂未定,倒不是因为红绫的武功,而是她为何突然变成这副摸样。凌烨轩的黑衣探卫起码有三千多人,全部都由庞炎统领,但是每一个都很正常。在北楚时,她也曾在营地上与这些人交过手,当时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会有这样的状况。

    雷霆也有些失神,但是他愣怔的确实这个妖女竟然这样就倒了下去,唯恐有诈,他轻步上前,扯起那女子如同灵蛇吐信一般的长发,却在皎洁的月色下看到了一张狰狞恐怖,七窍流血的面孔,而这张脸一点都不妩媚和美丽,而是令人惊悚。

    “怎么会这样?”云倾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目光露出惊诧。这个女子刚才突然失控,如同魔鬼一般的袭击他们,而她刚才的那一脚虽然用了不少力道,但也顾及到了她是凌烨轩的死士暗卫,所以没有想要伤及性命,可是,她有力道大得致使这个人七窍流血的程度吗?

    雷霆面色沉凝,他抬手抵在红绫的脖颈上,随后十分沉重的对着云倾摇了摇头。这个人已经没气了,脉搏已经停止。

    “看来你的确不能跟我走,这件事很蹊跷,必须告诉你的皇帝,很可能这个杀手已经被人下了蛊毒,在这里有不少苗疆人出入,据说,苗人的女子很擅长使毒,特别是在大婚之时,会在丈夫身上中蛊”雷霆起身,大步走向云倾,将她搀扶起来,十分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苗疆人会使蛊毒,但是他们怎么会在轩烨国的死士身上下蛊?难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云倾疑惑的说道,这片山域与苗疆人住的地方并不远,被下毒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对一个青楼的花魁使蛊,是否过于诡异?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不远处,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处的平静,混杂着前侧载歌载舞的声音,显得分外的突兀。

    云倾和雷霆同时回头,竟见十来名高大的男子正向这边大步跨来,有人甚至持刀奔走。而他们为首的男子正是一身墨色长袍的凌烨轩,他面色冷清,月色下,紧绷的俊容显得十分威严慑人。云倾一惊,而凌烨轩则是大步走来,他目光阴沉的扫视着云倾和雷霆,眼底的骇怒如同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一般令人觉得望而怯步。

    “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后,大汗的长子疑惑的看着四周,在看到一名红衣残破,长发凌乱的的女子面朝地下,身体僵直,看起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时候,面色微露震惊,立刻道:“是刺客?”

    云倾望着凌烨轩,不觉有些心虚,红绫是他的暗卫,如今死的这样凄惨,而且她还跟突然出现的雷霆在一起,这件事恐怕光靠解释说是巧合,只怕任谁都不信。而凌烨轩向来都是多疑的,特别是对她……

    凌烨轩目光阴冷的瞪着云倾,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骇怒,阴冷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霆见凌烨轩气势逼人,不觉眯起了双眼,随即上前想说什么,却被云倾拦下。因为依她对凌烨轩的了解,这个时候如果雷霆帮她说话的话,只会让误会更深,于是她厉声道:“你,退下。”

    也许是前世羁留下来的习惯,云倾总会在危难的关头,指挥雷霆、电掣和万钧三个人,而他们对于作为军师的她也向来唯命是从,所以雷霆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竟习惯性的立刻后退了一步,面色庄肃。

    凌烨轩看到这一幕,目光不禁一沉,似乎在疑惑什么。

    而云倾则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刚才我在给魏堰等人传信的时候,这个人突然拿着弓箭出现,企图要射下我的苍鹰,而被我阻止之后,就发生了打斗。至于雷霆……”云倾转身望了一眼面色刚毅的雷霆,继续道:“只是想帮我一把,以免我受到伤害,至于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也知道。”

    说罢,云倾目光坦然的对上了凌烨轩,话语间虽然将红绫勾引雷霆的那一段省却了,但起码也道出了基本的事实。凌烨轩目光沉了沉,将视线落在了红绫的身上,在看到她衣裳不整的时候,剑眉微黜,但随即却沉声道:“惊动各位了,都退下休息吧”

    其后的人虽然还有些惊疑不定,但是在皇帝发话之时,却不敢多做抗争,只道:“皇上早些休息,臣下等告退”,说罢,纷纷四下散去。

    众人一散,三个活人,一具尸体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就显得十分尴尬和压抑,凌烨轩目光幽幽的望向云倾,又看了一眼雷霆,随即似赌气一般的转身掀开营帐就进了毡帐。云倾一怔,转头望向雷霆,而雷霆则也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云倾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即走向他,道:“我已经承诺了皇上,要与他一起携手,所以必须跟他回去,我们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虽然还拥有前世的记忆,可是却不能抹去在这个世界上的血骨亲情,我的父亲、哥哥都在金陵,我不能留下”

    雷霆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而云倾则是取出了一块玉佩塞进了雷霆的手中,十分真诚的笑道:“如你所说,我的确有了一股势力,不过不在中原,而是在云山。这是我的信物,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就带着这块玉牌前往云山去找魏堰,那里有我的五千将士。”

    “云山?”雷霆惊诧,没有想到云倾竟然有股这样强大的势力。当年曹操起兵的时候,也无非就只有这么多的兵马,但是却将半个天下给平定下来。

    “是,我还与魅影门的门主御君邪做了铸造兵器的交易,雷霆,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你一直都是研究军火设备的,这件事情我可以交给你”,说着,云倾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魅影门的讯通烟花,而后不等他回身就转身走向大帐,且道:“快去吧,先去跟魏堰会合,他会安顿好一切的。”

    雷霆看着手中的玉佩和通讯烟花,整个人愣了愣,但随后,在看到云倾娇小的背影隐没在大帐中时,突然笑起来,没想到前世今生,他都要跟随这个女人过日子,不过,这也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因为他至今还无法改变前世的习惯。

    所以,停留了片刻之后,雷霆便将东西塞进怀中,随即看了一眼红绫的尸体,眉宇黜了黜,索性将她一起带走了……

    这一夜,凌烨轩没有理会云倾,像一个气鼓鼓的刺猬一般,不允许她靠近。云倾也很识相的待在一旁不闻不问,就这样,一夜安然度过。

    第二日清早,草原上突然传来了可汗去世的噩耗,整个大草原上的百姓都嚎啕大哭。可汗的长子带着两个弟弟和士兵前来送行,跪在凌烨轩的身前久久不起,似乎感激帝王的恩德,少许后,还派了一名车夫将驾车,送他们出山。

    一路上,凌烨轩与云倾相对而坐,云倾依靠在马车的红漆壁上,而凌烨轩则是懒散的看着窗外的景致,似乎马车内根本就没有别人一样。两个多时辰后,马车从他们最初所住的客栈前面走过,只见原本生意十分红火的翠烟楼已经停歇了下来,大街小巷上的人都惶惶不安,马车停下,云倾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翠烟楼的当红花魁饮鸠自杀了,死相凄惨无比,七窍流血,吓得客人都不上门了,而老鸨也昏厥了过去。

    红绫的尸体是被雷霆带回了这片城镇,但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具恐怖的尸体,所以那小子便欲盖弥彰的做出了红绫饮鸠自杀的假象,将她丢在了翠烟楼里,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了。云倾转头望向凌烨轩,原本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一点惊讶,孰知他竟然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冰冷的眸子也没有半点情绪。

    又过两个时辰,马车约过了这片土丘高地,这时云倾才看到凌烨轩带她来的这片地方。这是一片平坦的土丘,四周全部都是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西倾的红日破散,却穿透不进这片密集,且因为空气潮湿,慢慢的升起了瘴气,但是脚程却没有缓慢下来,在出了树林时,更是借着月光奔向了土坡下。

    深夜,万物寂静,出了树林之后,只见周遭一片亮堂,明月当空悬照。天地之间除了车轮碾压的青草香气之外,广阔而平静。三更天,终于赶到了军队的扎营之地,杨飞踏出大帐和进军区域前来迎接,在看到是一名异族大汗驾车之时,先是一怔,随后叩拜在地,庄肃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分外强硬:“属下恭迎皇上圣驾。”

    马车停落,凌烨轩大步踏下,面无表情的扫了杨飞一眼,墨色的长袍在风中簌扬,随后停下脚步,似乎在等什么。云倾掀开帘子,也跳了下来,一身轻巧简便的男装让她看起来风姿卓越,她大步走到凌烨轩身侧,而他则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之后,拔腿就走。

    杨飞有些震惊的看着帝王离去的背影,因为皇上竟然不理会皇后了。但是他也只是怔神片刻,就想起了还有外人在,于是忙道:“这位壮士一路辛苦,请到大帐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但那人则是客气的推辞,要了一匹快马便立刻返回了山地。

    云倾踏入营帐时,军营里的数名将军都已经聚集在了皇帝的身侧,而凌烨轩则是坐在大帐中央的乌木案几上,前面摆设着一张羊皮地图,他黜眉剑眉似在沉思。

    云倾掀起帐篷踏进时,似惊动了他们,众人都将目光扫向她,每个人都神色各异,而凌烨轩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又低下头,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抵在了额前,低沉的道:“刚才谁说宫里传来了消息?”

    “回禀皇上,金陵传来消息,冷臣相接皇上圣旨,率领满朝文武百官一同踏进行宫,打开了黄金锁,结果发现南北方向的金龙口中的金珠不知为何落下了,且稳当的落在了三脚金蟾的口中。于是冷丞相立刻派人前往钦天监卜算,钦天监的司徒大人说,这应该是百年难遇的灾难,只恐我朝的南北方向会发生妖孽横行而致的灾害,不得不防”大帐内,一名身着墨色铠甲,头戴禁卫军标志头盔的男子立刻说道。

    凌烨轩剑眉挑起,但是却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般,他抬手抵在了羊皮卷上被点了朱砂红点的地方。那便是地震的中心,也就是那片村寨,随即又问道:“工部的人可已经启程了?”,随后思索了一下,又道:“庞炎如何?”

    此刻,杨飞送走那名异族大汉后,也踏进了营帐,他抖去了身上的寒露,呵了一口雾气,足见初春时的深夜也十分寒冷。他眉宇刚毅的走道帝王身侧,禀报道:“今晨才收到金陵传来的消息,工部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启程。庞统领接圣谕在村寨里安置寨民,目前已经往南迁移了数十里,找了一处山水靠近的地方安营扎寨,只是,村寨的里那些老者似乎定要与朝廷结亲一般,硬是要将几名向皇上敬献不成的美人送给庞统领。”

    “这些百姓唯恐朝廷将他们遗忘,所以才出此下策,实在愚昧。”杨飞身侧的一名左将军淡淡的说道。

    “老百姓嘛,向来都是如此,可是那些儒生如此盛情,只怕庞统领不能接受啊”另外一名将士略带笑意的说道。大帐内的气氛顿时缓和起来,甚至连凌烨轩刚毅冷清的面色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倾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突然发觉,其实在这些将士的心目中,凌烨轩也并非是一个冷漠到令人无法接近的地步,可是就连她都很难想象,以往的少年天子会坐在大帐内跟将士们说这些并不好笑却带着暧昧的段子,而后淡淡的笑着。

    不多时,冷战天也走进了大帐,他风尘仆仆,似乎从什么地方才赶回来一般,大帐内的众将士见了,立刻各自让开,而他则是大步走向帝王身前,叩拜在地,道:“属下参见皇上。”,随即起身,脸上还带着风霜寒雾的道:“北楚的暗卫传来消息,楚桓已经登基,但是登基当日竟然遭到了暗杀,好在一个叫岚馨的侍女眼疾手快的挡住了毒箭。楚国已经查探到了是二皇子的余党所为,那些人已经全部进了天牢,只怕是时日无多。至于匈奴,他们已经开始铸造兵器,并且大肆收集矿石,且集中了兵器守护边疆,应该是怕楚桓多加阻止,但是楚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

    凌烨轩目光微沉,随后看了撑着下颚,似乎在寻思着什么的云倾,突然带着几分倦意的道:“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禀报吧”

    “是”众将士接令,纷纷退出,但是杨飞却站着没动。

    凌烨轩抬眼,而杨飞却是欲言又止,目光警惕的望着云倾。云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秀眉微挑起,随即起身就向大帐外走去,但还没有跨出大帐,就听凌烨轩低沉的道:“婉儿是朕的皇后,杨统领有什么话,不必避讳。”

    云倾停住脚步,只觉身后射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她目光沉了沉,却还是掀开大帐走了出去。

    清冷的深夜,寒风刺骨,云倾踏步草原上,还没有走两步,就见不远处一团白色的物体飞奔而来,嗷的一声跃进了云倾的怀中。云倾黜了黜眉,随之轻笑起来,这个小东西又重了,也长大了不少。

    身前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云倾抬眼望去,只见冷战天大步走来。云倾秀眉微动,这才发现银貂身上的毛发也是潮湿的,看来这段时间,它都跟随在冷战天的身边。

    轻步上前,四目相对,冷战天率先开口:“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几许无奈,他,终究是希望她自由的飞翔,而不是被禁锢在深宫之中。

    云倾回以一笑,道:“那如果我现在觉得委屈了,还想离开,你会帮我吗?”

    “婉儿,为兄身为人臣,有太多事情是不能做主的,虽然我明白,也许皇上对你是真心的,而你重回深宫,对我们冷氏一族也有着莫大的荣耀,但是我与父亲的一生被围困在这个官场之上勾心斗角就已经足够了,你只是先帝制住冷氏的棋子,不该用一生承受这样的委屈”冷战天的声音有些激动,看在他的眼里,云倾重回帝王身侧,定然并非自愿。

    而云倾听到这句话时,心头却是感慨万千。冷云倾或许是不幸的,没有父母,自己唯一信任、依靠的院长也只是为了选择体质优秀的特工而收留她,组织为了计划轻贱她的生命,最后在自己出生入死,为国家累得满身伤痕的时候,却被无情的遗弃。

    可是,冷婉儿却是幸运的,自己任性的离开皇宫,置冷氏一族的性命于不顾,可是自己的哥哥却还是如此坚毅的要用双手为她支撑一片属于自由的天空,让她能够翱翔的更远。

    “哥哥,这次我可能离不开了”云倾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窒闷。回不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不自由了。

    她曾经千方百计的排斥那个人,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能逃脱得了那层疏而不漏的陷阱。

    “婉儿……”冷战天还想说什么,可是却突然噤声,他目光深沉的望向了云倾的身后。

    云倾察觉身后的几乎将自己包裹的目光,骤然转身,却见凌烨轩与杨飞踏出了营帐。杨飞神色怪异,而凌烨轩则是面目冷清的深凝着云倾与冷战天,下颚紧绷,眼底也带着几分隐怒。

    杨飞大步走到冷战天身侧,道:“冷将军,夜深了,也让皇上娘娘早些安歇吧”,说着,转身离去。冷战天身形未动,但僵持片刻后,也道:“臣下告退”

    高大的身影沉稳离去,云倾有些不舍的看着这个坚毅的背影,却不想耳边却传来凉薄讽刺的声音:“人都已经走远了,朕的皇后却还是如此的恋恋不舍,看来皇后和冷将军还真是兄妹情深啊。”

    云倾黜眉,转眸望向皇帝,却见他目光如炬一般的凝视她,薄唇紧紧抿起,下颚紧绷着一触即发的骇怒,眼底也酝酿着暴风骤雨。或许,是这一路上的隐忍已经到了云倾的极限,所以她也冷冷的丢下一句:“随便你怎么说”,说罢,转身走回大帐。

    “你……”凌烨轩气的不轻,随即跟随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吼道:“你想气死朕是不是?”

    云倾甩开凌烨轩的大手,但是却发现他抓得极紧,她黜眉瞪着自己的手腕,与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怒目对视,而就在此刻,守夜的士兵却突然发起一阵骚动,二人一顿,随之竟闻有人大叫道:“不好,有人冲进了军营……”

    云倾震惊,她立刻甩开凌烨轩的手跨出营帐,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一道高大的身形策马奔来,他手提长枪,威武高壮,气势也不同于寻常的人。凌烨轩也跟随着云倾踏出大帐,在看到那一人一马横冲而来之时,眼底猛然阴沉,随后竟将云倾的腰身猛的扣住,低咒了一声:“该死的,他居然还追来”,随后,将云倾扛起,转身走进大帐,且大声下令道:“截住外面的人,抓活的”

    云倾听到凌烨轩的话,奋力挣扎,她怒道:“凌烨轩,你疯了吗,雷霆冲进军营一定是有急事,你放我下来,快点”,雷霆应该已经去云山了,可是却在此刻跑来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是凌烨轩却狠狠的将云倾仍在了床榻上,按住她挥舞的双手和乱踢的双腿,咬牙道:“朕发誓,如果你再敢招惹任何一个男人,朕就将他大卸八块,剁碎喂狗”

    “凌烨轩,你放开我,如果你再这样蛮横无理的话,我立刻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云倾讨厌极了这两日的压抑,明明是他乡遇故知的好事,却硬生生的因为他变幻莫测的情绪而提心吊胆。或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痛苦,总是害怕担心着什么,即使是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和一个表情。

    她渐渐发觉,她已经为凌烨轩改变得不像自己,她讨厌这样。

    凌烨轩僵住,他眼神陡然暗沉下来,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一般,高大的身形都颤动了一下。而云倾则是推开了他,有些气喘的起身,掀开大帐,只见帐外一片混乱的打斗声,并且此刻,雷霆已经被几个将领团团围住,所以就算他有万夫莫当之勇,也难以脱身了。

    “住手”云倾娇呵,声音柔美却包含着威严和震慑。这道声音让大帐外的人都怔住,随即纷纷停下来,目光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倾看着雷霆,目光微沉,冷声道:“如果你是因为任性才跑来营地的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云倾话音刚落,周遭的人都如遭雷击一般,个个面色苍白,甚至有几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雷霆却在马背上憨厚的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将一个包裹扔给了云倾,立刻调转马头奔腾而去,狂放的声音如同天外的震雷一般轰响:“我只是来道别而已,这个东西给你,也许有用……”

    高大的身影策马奔离的营地,很快消失在了茫茫淡雾的夜色中。

    云倾提起手中的包袱,神色有些疑惑,而那些刚才包围雷霆的将领则是个个一脸愤怒的看着她,而杨飞甚至都已经黑青了面孔,惟独冷战天神色平静不语,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其实这只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而已,她以前经常这个对雷霆和万钧说,因为他们都是不太听话的男人。可是,这句话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却是轻浮到足以灭九族的地步。因而,云倾再陡然想起来的时候,心头也暗自一惊。

    也许是惯性,她猛然回头望向身后,只见凌烨轩站在大帐前,眼神深幽的看着她,已经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面色紧绷,狂风乍起,掀起他墨色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如同天神一般不可靠近,只能远远的仰视着。

    这样的陌生感让云倾心口有些窒闷,也让她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语。因为时代的差异是无法解释得清楚的,毕竟她不是空降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出生在相府,从婴儿长了这么大。

    身后,众多将士四散而去,云倾垂眸,也没有打破平静,在凌烨轩转身走进帐篷时,也跟随着走进,随后将包袱打开,只见有数张羊皮地图,一看竟然是南齐和契丹的皇城图纸以及四周环山的一些标记。

    凌烨轩也看到了那张图纸,目光陡然一沉,似乎有些惊愕,但是却没有太多表情。而云倾则是扯起两张地图,目光突然冷凝,而后对凌烨轩笑道:“这就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凌烨轩却凝视着她的笑脸,剑眉微动了一下,却陡然转身走上了床榻,褪下了衣裳打算就寝。

    云倾看着他,知道自己今天真的让他误会了,于是叹息了一声,有些茫然的坐在乌木案前,却不说一句话。

    夜,深沉浓郁,却也分外压抑。

    一夜无眠,凌烨轩硬是在床榻上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天色蒙蒙亮时,才小寝片刻,但却被一场原本不该再缠绕自己的噩梦惊醒。

    他冷汗连连的猛的睁开双眼,随即下意识的朝自己身侧看去,在看到身旁空空如也之时,面色瞬间苍白,而后慌张的起身,差点将整张床榻都掀翻了,然,在他目光有些混乱无距的张望时,却见云倾趴在乌木岸上睡熟了,她手中还握着一支笔,面前有几张如同密信一般的字条,上面已经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凌烨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疑惑的上前,抬手轻缓的拿出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将两份地图交换,反送两国,以谣言鼓惑之,促使征战,可坐收渔翁之利也。

    剑眉微动,凌烨轩有些诧异,不禁又拿起另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敌在内而攻其强,敌在外而攻其弱。

    这是兵法的要点,更是政治手段。第一封是隔岸观火,促使鹬蚌相争的计策,而下面一封却是借刀杀人的精髓策略。眉宇间露出几分赞许,凌烨轩不禁叹息了一声,可是,在看到云倾微微转醒,并如同一个小孩儿一般揉着眼睛朝他看时,依旧板起了面孔,冷哼一声,转身踏出营帐。

    刚刚睡醒的云倾就遭遇到如此的对待,她还处于混沌的脑袋顿时停止了运转片刻,随后才渐渐回神,但却是无奈的托住了自己精致粉雪的脸颊,轻轻叹息了一声。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其实男人的心难以猜测的时候,就是山顶上的一粒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