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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已过,一年的春秋夏暑就这样过去,因为太后大丧,直到元宵时后宫中也只置办了一场家宴。云倾原本打算在凌霄殿宴请后宫嫔妃,但是刚到了日子,凌烨轩却突然将地点改为了建章宫。
建章宫,已经被封锁了数月,没有人清扫和打点之后,开门便扑开灰土的气息,原本金碧辉煌的四壁和猩红地毯,还有汉白玉石阶上的那些形态各异的瑞兽图腾上沾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仿佛已经沉寂了数百年。
内务府派遣宫格和太监前往打扫,但是有些人却因为知道太后死得不寻常而吓的哭泣起来。而云倾也明白凌烨轩临时改变宴请地点的意思,他要用建章宫的冷清和诡异警告后宫所有的嫔妃,策反和篡位的罪过是她们不能承受的。
而效果显然也达到了,元宵时,皇城上空小雨淅沥,寒意逼人,大殿内外,华灯灼亮,轩烨国承袭了中原最古老的节气,因而即便下着雨,但是皇城四周的湖中却还是放满了宫娥许愿的各式华灯,蜡烛摇曳,在湖中悠悠荡荡,也算得上时一道别有风味的景致。
建章宫也是一样,虽然金柱上的黄金菱花壁灯都已经被撤下,却悬挂起了各式的八角美人图腾的灯,下侧挂垂着雕刻着镂空汉白玉和系着的明黄的穗子,夹杂着湿意的寒风吹来时,摇摇晃晃,在冷清的大殿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一顿饮宴,寂静无声,石阶上之上,云倾坐在凌烨轩的身侧,目光扫视石阶之下,只见那些衣裳华丽紧俏的宫妃们身体略显颤抖的饮用茶酒,甚至连挟菜得手都微微颤抖,四周,更是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大殿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
一个多时辰的饮宴,没有歌舞,没有庆贺,而凌烨轩更是连一句话都吝啬的给予这些久居深宫,望眼欲穿,却只为能见帝王一面,偶然承宠的嫔妃。而在宴席散尽的时候,帝王更是漠然起身,将这个残局丢给赵公公和一旁侍候的蛮儿,言称自己饮醉了,要云倾搀扶回凌霄殿休息。
于是,云倾只能起身搀扶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凌烨轩踏下层层汉白玉石阶,出了建章宫,同上龙辇,丢下大殿内的满腹哀怨的众多嫔妃,缓缓的离去。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帝王的举手投足都牵动着她们的心魂,而凌烨轩这么做,足以是在这些年纪不大,但却看遍了后宫凄凉风霜的女人们身上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天上的雨渐渐下得密集,却能在寒冷中让人嗅到一丝早春的气息,一路行过几处亭台湖波,只见华灯在水中荡漾,映照湖面波光,光影斑驳,也因雨水和寒风的吹动都旋转飘动。
“一年了”凌烨轩在龙辇内懒倦的依靠在云倾的怀中,将略带灼烫的侧容依偎进云倾纤细的手掌内,慢慢的摩挲,亲昵而低沉的叹息了一声。
“恩,又一年了”云倾淡淡的云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又一年了,半个月前,凌烨轩已经暗自定下让凌烨云前往齐国治理,可是却因为寿王病体沉重而而暂时耽搁了,这段时间她虽然不再过问这件事,但是赵公公连日来,里里外外,张贴皇榜请江湖上神医悬赏入宫为其治病的消息,云倾却无声的看在眼里。
凌烨轩似乎已经下了决心,非要将凌烨云送走不可。对外,凌烨轩对于满朝文武言说,将寿王送去齐国后便召回冷战天,因为将军夫人即将临盆,无可拖延,可是对内,凌烨轩对她处处警惕,甚至不容许她踏出凌霄殿一步。
对于凌烨轩的做法,云倾觉得恼怒,甚至不想理会这个他,可是当那一句‘朕最怕的就是你会离开’这一句话萦绕在耳边的时候,云倾却又突然心软了。
因为凌烨轩的怀疑不是没有证据,也或许他早就掌握了七年前她和凌烨云的点点滴滴,只是,他将这些事情都埋藏在了心底,就如,太后收买赏金杀手前往相府欲要索取云倾的性命的事情一样。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因为黑衣探卫布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却总是选择将这些隐秘的一切压抑在心底,然后,在触动了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已经积满了灰尘的怒火也随之爆发。
可是凌烨轩究竟知道多少?她跟凌烨云在七年前的为了准备对付太后,而私自幽会于霓裳宫的事情,他又是否已经知晓?她不知道,也猜测不透,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慌。
凌烨轩听着云倾淡淡的语气,睁开深邃的眸子凝视她的精致的面容和略带沉思的琥珀色眸子,突然抬起手,抚着她的面容,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邪魅,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云倾低头,对上凌烨轩那双似乎可以透彻一切的漆黑眸子,不禁有些想闪躲,但是随后却浅浅一笑,道:“臣妾在想,国舅的夫人快要临盆了,当初王馨瑶是想嫁给皇上的,却被臣妾给阻拦了,如今即将做了冷将军的夫人,臣妾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厚礼去探望探望”
凌烨轩轻笑,俊美而刚毅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戾怒和警惕,也许今日他的确饮多了,身上泛着惊人的烫,神色也异常的温柔。
他慢慢的坐起身,将云倾拥入怀中,用微冒起的胡渣作恶一般的在她的脖颈上摩挲,惹得云倾忍不住的娇笑,但是他却捉住她的手腕,不容许她逃跑,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相信现在将军夫人应该是感激你的,若是七年前,她当真入了后宫,现在必然已经憔悴得瘦骨嶙峋了,岂能有现在的风光?”
“皇上是在损臣妾呢,还是在夸赞臣妾?”云倾挑眉,只觉凌烨轩是在奚落她。今日,她也饮了不少杯,却不是因为要庆贺什么,而是气氛太过压抑,让她想喝酒。
凌烨轩也应该是如此吧,建章宫是太后居住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他肯定是难过的,而她又何尝不是?是她端着毒酒前往赐死太后,那个场景,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太后争斗了半生,若是对付的是别人,或许早已经成功了,只是偏偏撞上的是她。
“当然是在夸赞了,朕的皇后那么小就已经能够将所有窥视朕的女人都阻挡在外,为其另觅良人,实在是深得朕心,七年来的孤寂中,朕每次回想起往事,也就觉得那一次是快慰的……”,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些沉稳,随后慢慢的抬起云倾精致的小脸,幽幽的看着她,薄唇邪魅一笑,炙热的唇覆上了她的,沙哑的声音带着懒倦:“婉儿,你这是在诱惑朕吗?”
云倾长睫一煽,如同受惊小兽一般的从他怀中逃开,但是却又再次被他圈住,他低低的笑着,带着浑厚的低沉,但是薄唇却从她的脸颊上缓缓的下移,而后哑然的道:“明日朕让赵安和蛮儿跟随你出将军府,顺道为朕也准备一份贺礼,朕知道你想家了……”
凌烨轩放开云倾,气息有些粗重的说道,随后吻上她的额头和眉眼,带着几分倦意的道:“婉儿,朕想给你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是你究竟要什么呢?婉儿,你究竟要什么呢?”
凌烨轩的双眼瞌起,再次慢慢的依靠在云倾的身上,却是枕在了她的双膝上,此刻的他不像一个帝王,倒像是一个迷惘的孩子,浑厚低沉的声音慢慢的呢喃着,带着浓郁的酒气,清醒却又似真的醉了,令人看不透他的真实……
第二日清晨,云倾驾临将军府第,因为事先没有派人前来通报,诰命夫人和王馨瑶以及王夫人听到府邸外的家将进来禀报时,都吓得全身颤抖,急匆匆前去迎驾。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凤驾下临,失了礼数,不曾出门叩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叩地说话的是王馨瑶之母,当朝臣相王言平的夫人。
“都起来吧,将军夫人身怀六甲,诸多不便,这些繁文缛节也就都免了”云倾踏下凤鸾,看了一眼叩拜在地上的三名女子和几名面色诚惶诚恐的丫鬟,淡淡的说道。
“谢皇后娘娘”众人起身,王夫人和诰命夫人二人略显吃力的将挺着极大肚子的王馨瑶搀扶起来,一个托着腰,一个在旁看紧,似乎生怕有丝毫闪失,就磕碰到了她一般。
王馨瑶已经不再是七年前她所看到的那个娇羞清瘦的少女,而是一个出落娇美的少妇,精致的小脸也因为这段时间的休养而渐渐的丰润起来,只是眉宇之间有一丝隐匿的忧伤,如同化不开的浅愁一般。
将军府中,朱红圆钉的大门开启,百丈有余的青石地板在初升的红日下闪烁着威严,当初皇帝下令为冷战天建造将军府邸的时候,就是以天下第一战神,兵马大元帅的名号让工部策划,所以今时入眼的将军府,的确有着浩大荡气的气势,巍峨高耸,回廊曲折幽深,亭台楼阁别有风情,站在大门前抬眸一望,那酷似宫殿的瓦角飞扬,一抹金色朝晖撒于其上,泛起粼粼金光,入院不多远,就看到一池碧青的楼台湖水,上面还浮着去年寒冬的薄冰,几尾艳红的鲤鲸跃起,荡起几许涟漪,随后又沉浸在湖底。
一盏茶的功夫,云倾在王夫人的指引下入了客厅。王夫人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锦衣玉食和丈夫的仕途稳畅却让她红光满面,连同身姿都显得风韵犹存,她客气且恭敬的道:“臣妾等人不知皇后娘娘清早驾临府邸,所以不曾准备,还请娘娘莫怪”,说罢,招来两名丫鬟,上了好茶和府邸中分外别致的点心和水果。
王馨瑶在诰命夫人的搀扶下,唯唯诺诺的站在云倾的身侧,显得有些举措不安,随后在一旁的丫鬟在太妃椅上铺设的柔软的狐裘软垫后,才迟疑的走过去坐下,却因为肚子而无不得不后仰,身子几乎般躺在上面。
云倾坐在主位上,看着王馨瑶那似有些大得惊人的肚子,端起茶水,淡然一笑,道:“李太医最近可有来诊断过?”,问罢,执起茶碗的杯盖,一阵幽香扑来,茶水之中竟然还漂浮着两朵被浸泡得嫣红娇嫩的梅花。
“回禀皇后娘娘的话,李太医最近来往得勤,昨个黄昏还来诊断过,也开了两剂药,说夫人可能就在这两日就要生产了,还说,夫人肚子大得惊人,应该怀得是龙凤子,呵呵”王夫人禁不住的喜悦扬在眉梢,甚至忘记了对云倾的惧怕,径自得意的笑起来。
云倾长睫微颤,随之饮了一口茶,唇齿沾染了几分淡淡的香气,她道:“就在这两日,那可要小心谨慎了,皇上已经传旨,相信冷将军再过十来日也应当赶回金陵了,这次冷将军率兵攻打南齐,可谓是马到功成,待大军进城之时,必然也要加官进爵,入朝受封,这样算来,也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王夫人听闻自己的女婿为朝廷立了大功,似要加官进爵,顿时间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了,忙忙的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说罢,不忘提点自己的女儿,道:“馨瑶啊,您多有福气,我就说冷将军是天生的战神,而且那孩子也是脸冷心热,你呀,总是这般畏畏缩缩的……”
“咳……”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诰命夫人就轻咳了一声。王夫人顿时止住了话匣子,仿佛这才想起来皇后还在一般,原本喜悦的面色呈现出了丝丝惶恐,神色也显得极为尴尬,她呵呵的笑了两声,随后道:“臣妾想起来,臣妾还有一些事情,夫人和皇后娘娘聊聊吧”,说罢,她有些急促的向云倾告退,离开了客厅。
“臣妾也告退了”诰命夫人也向云倾福身,而后缓缓的离去。
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云倾与王馨瑶二人,赵公公和蛮儿也都踏了出去,守卫在门口,而那些小丫鬟则是噤声不语,低垂着脑袋,退至两侧。
王馨瑶抬头望向云倾,眼底有着与七年前一样的惶恐,她艰涩的开口,声音婉柔而娇弱:“臣妾感激皇后娘娘今日前来探望臣妾,原本,娘娘诞下太子,理当是臣妾前往恭贺,可是臣妾这身子是在沉重,所以去了又怕给娘娘添乱,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让娘娘亲自登门……”
云倾淡然的一笑,道:“将军夫人多虑了,冷将军乃是本宫的兄长,如今他征战在外,夫人又即将临盆,本宫前来探望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当初这门婚事还是本宫亲自指婚,又岂有添乱劳烦之说,倒是本宫觉得对夫人有些愧疚”
听到云倾这么一说,王馨瑶起初有些愣怔,随之脸上的惶恐越加明显,她想要起身,无奈身子不容许,所以只能颤栗的道:“臣妾惶恐,皇后娘娘为臣妾指婚,是臣妾与家父此生的荣耀,娘娘岂有愧疚之理?”
云倾冷笑,王馨瑶不愧是大家闺秀,懂得如何变通,即便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也不敢有丝毫埋怨,只能将起初藏在心底。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了,将军夫人好好休息吧,待平安诞下孩子之后,本宫再来探望”云倾淡笑着起身,打算离开。
王馨瑶见云倾要离开,吓得面色都白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赶忙吃力的抚着椅边起身,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的道:“皇后娘娘留步”
云倾停下脚步,疑惑的转身看她,只见她吃力的咬紧牙齿,断续的道:“皇后娘娘,臣妾七年前的确不该有非分之想,但如今既然已经嫁给了将军,必然恪守妇道,做好为人妻的本分,皇后娘娘才华潋滟,坚毅聪慧,胸怀沟壑,切莫与臣妾与家父这等草莽之躯一般见识,臣妾感激不尽”
说着,她竟吃力的想要叩拜在地,给云倾磕头。
云倾双眼微眯,王馨瑶的恐惧和战栗她看的清楚,可是她捧着肚子挣扎的叩拜的时候,云倾却陡然冷笑一声。而这声冷笑,则是让王馨瑶吓破了胆,也僵住了动作。
原来王馨瑶竟然以为她今日前来探望,是虚情假意,更是警告她七年前不该妄想嫁给皇帝的事情。所以她才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说了刚才那一番试探却又表忠的话,打算探知云倾的心思,更让她放心于王言平和自己的‘安守本分’
“既然你认为本宫胸怀沟壑,你觉得本宫会在意你在七年前那所谓的‘非分之想’吗?,而且,你觉得本宫会将你的‘非分之想’记挂在心里多少年吗?”云倾冷冷的说道,而在看到王馨瑶的面色渐渐惨白之时,撇开双眼,道:“所以将军夫人就不要胡思乱想,还是调养好身子,为冷氏延续香火,做你所谓‘恪守妇道’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必挂心了”
王馨瑶面色惨白,额间也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她大口喘息着,可见在被云倾吓着之后,腹中的孩子似乎有了些动静,可是胆怯如她,却不敢呼喊,只能吃力的道:“臣妾,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臣妾……”
云倾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眼底一沉,随即喝道:“赵安,快传太医进宫”
守在门外的赵公公被云倾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与蛮儿二人急忙冲了进来,但在看到王馨瑶面无人色,身子颤抖,显得极为痛苦的时候,都被吓住了,于是蛮儿赶紧冲上去搀扶着,而赵公公则是飞快的冲了出去,派人去宣太医。
将军府因为这突然来的变故而被打乱了节奏,那些正在准备两日后给将军夫人临盆所用的绸缎布帛等物得丫鬟也因为这突来的消息震得不知所措,立刻扯动着手中还没有准备好的布匹,匆匆忙忙的冲进了内殿。
半柱香的时间,李太医被马车接到了将军府,他带着医女快速的跑进房间,在看到云倾也在时,先是一惊,随后叩拜在地,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凤驾在此,失了礼仪,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快给将军夫人诊脉”云倾黜起秀眉,淡漠的说道。床榻上的女子已经疼痛快要昏迷,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映湿了枕头,原本绾起的长发也凌乱着,她呼吸急促,却隐忍着不敢大喊。
一旁的王夫人都快急的哭起来,显然她无法明白这事情怎么会出现的如此突然,甚至在被人叫去,看到自己女儿如此的时候,她还吓得叩跪在云倾的面前,全身颤抖的叩头,只觉得女儿在这个时候要临盆,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而诰命夫人则是镇定许多,她也是膝下有子的,只是却是在工部混日子的无用之物罢了,因为是冷臣相的夫人,所以面对云倾时,她显得镇定不少,不似王夫人那般惊慌失措,所以忙着上前劝慰道:“王夫人别急,馨瑶只是要生产了,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此事并非人之所能预料,皇后娘娘必然不会怪罪的”
可是王夫人却还是吓得全身颤抖着呜呜的哭起来,与之前的扬眉敛笑形成了巨大的差异。
李太医在号脉之后,顿了顿,随后便起身叩拜在云倾身前,道:“臣启禀皇后娘娘,夫人的确是要临盆了,老臣先开一剂药方给夫人服用,有助于顺产”
云倾点头,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压抑的王馨瑶,知道她必然在此刻还是惧怕自己的,于是便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李太医辛苦了,若是将军夫人能够顺利诞下孩子,本宫定然会禀明圣上,重重有赏”
“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老臣现在就去准备”李太医起身告退。
房内的人,除了王夫人还在不停的呜呜哭泣之外,都敛声屏气,甚至连半句咳嗽声都没有。蛮儿有些怪异的看了周遭了人一眼,随后请示道:“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可免得皇上担心啊”
“皇后娘娘可的确该回宫了,都快午时了”赵公公也赶忙说道,此刻,皇上定然已经在凌霄殿等候皇后多时了,也不知道是否震怒了。
“回吧”云倾淡然的说道。
将军府外,云倾被蛮儿搀扶上了马车,绣着祥云飞凤的垂帘落下,遮掩住了威仪的女子,赵公公挥起手中的白色拂尘,尖声道:“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皇后娘娘留步”朱红色的大门外,一抹锦衣女子急促的追了上前,她绾着锥髻,三根盘丝金钗在耳后,看起来雍容得体,她疾步走到云倾的鸾轿前,俯身叩拜,道:“臣妾挡驾,罪该万死”
云倾隔着绣着金凤祥云纹路的垂帘凝视着眼前的诰命夫人,她气喘吁吁,显然是后来追出来的,略染岁月痕迹的脸上,依稀透着当年的美貌,她双目有些期盼的看着云倾,似乎想请求双目,但是几番张嘴,却有欲言又止,神色黯然神伤。
“姨娘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心里却疑惑着能有什么事情可以将这个从来都不慌乱,永远带着有礼谦和笑意的诰命夫人如此紧张举措,甚至连面色都变了。
云倾这一声姨娘,达到了很好的效果,诰命夫人眼底露出了一丝希翼,随之带着几分欣喜和期盼的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只是这件事是臣妾的不情之请,前段日子,臣妾那不才的儿子前来将军府闹事,说工部齐国来了不少工部的大臣,经得王丞相选拔,挑选了不少贤德人才入内,让他受了排挤,他不敢与王相理论,竟然跑来将军府大闹一通。自羽生性鲁莽,才疏学浅且好吃懒惰,实在不能担当,臣妾唯恐长此下去,会出什么乱子,所以恳请皇后娘娘将他贬回苏杭去,赏赐几亩田地,让他跟随着老爷过日子去吧”
云倾秀眉微挑,这时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听闻的一些事情,冷文言、冷自羽是冷仲的长子和二子,这两个人文治武功可谓是一窍不通,既不能上战场征战,更不能在朝中成为谋臣,冷仲曾经多次叹息自己老来失算,居然生下这两个逆子,好在冷战天虽然不喜欢争斗谋略,但是却是天生的将才,威严远驰。
冷文言在朝中位高权轻,当初子所以能入朝廷,也完全是因为仰仗着冷仲全倾朝野,至于冷自羽,却只是在工部胡乱的混日子,如今工部人才蓄积,相较之下,他更是一无所长,再加上冷仲告老,被受冷落和排挤也是理所当然的。
“姨娘打算让本宫将二哥潜回苏杭?”云倾有些诧异,但是却能够理解三夫人为何如此急促的追出来请求,知子莫如母,冷自羽的性子,三夫人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如此斩断儿子的前程,未必不是保全他的一生。
“是”三夫人说的恳切,她道:“皇后娘娘也曾掌管朝中,想必也听闻了一些关于逆子的事情,以往,老爷在金陵的时候,自羽还带着几分忌惮心思,但是如今老爷去了苏杭,他也就放开了性子,胡作非为,臣妾不怕娘娘笑话,臣妾实在担心他在工部闹出什么是非来,最后不仅会损败皇后娘娘的声名,更是会连累将军和王相,所以臣妾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定夺,将臣妾这个无为的逆子罢黜官爵,送回苏杭去,若是娘娘答应了,臣妾将永佩洪恩,没齿难忘”
三夫人如此请求,是对冷自羽的溺爱,更是对自己儿子心性的了解。冷文言和冷自羽都擅长在这朝廷上争斗,罢官是最好的办法。
云倾唇边凝这几分喜怒不辨的笑意,淡淡的道:“姨娘溺爱二哥哥,本宫可以体谅,可是姨娘觉得,他去了苏杭之后,就定然会对父亲言听计从吗?父亲年事已高,既然不想过问世事,这些也就不必让他烦心了,不过至于两位哥哥的事情,本宫会回宫自后仔细斟酌,姨娘还是先回府中照顾将军夫人吧”
三夫人见云倾并没有直接答应,心头惶恐不定,忙道:“皇后娘娘,自羽他……”
“劳烦姨娘回府后告知将军府邸的所有丫鬟和家将,就说是本宫的旨意,若是将军夫人能够平安诞下孩子,人人有赏,所以让她们尽心照料,细致伺候”云倾打断三夫人的话,随后摆手道:“回宫吧”
赵公公立刻领旨,忙笑着对三夫人道:“诰命夫人请回吧,您请求的事情娘娘自然是放在心上了”,说吧,高宣一声:“起驾,回宫——”
回到皇宫,云倾第一件事便是让赵公公宣冷文言、冷自羽觐见御书房。
凌霄殿中,凌烨轩确实等了很久,他见云倾回来了,面色有些阴沉的上前,不等云倾叩礼就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浑厚的声音带着不满都怒意,低沉道:“为何去了这么久?将军府里有什么东西让婉儿觉得比宫里的好么?”
明明是质问的口气,却说得幼稚而荒唐,云倾原本还想着如何跟凌烨轩提起冷文言和冷自羽的事情,却在听到他这话时,忍不住的轻笑。
但她的笑却惹怒了思念心切的凌烨轩,只见他放开她后,深邃的眸子隐着怒气瞪着她,全身也紧绷得似蓄势待发的猛兽,充斥着危险和暴戾的气息。
“将军府里的东西怎么会有皇宫里的好,只是空气新鲜一些,说话的人多了一些,景色也朴实了一些,还有……”云倾故意如数家珍一般的说着,但是凌烨轩的脸色确实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他额头暴起青筋,阴沉道:“还有?”
“还有将军夫人即将临盆了,所以臣妾耽搁了时辰”云倾一本正经的说道。
凌烨轩剑眉一黜,随之脸上的阴霾聚拢,他抬手摩梭着云倾精致的下颌,温柔中带着邪魅,冷冷的道:“你让朕等了两个多时辰,说,你该如何补偿?”
“臣妾还想请求皇上一件事”云倾撇开他的话题,认真的说道。
凌烨轩件云倾神色认真,剑眉微微挑起,随后有些叹息的放弃索要补偿的事情,而是将她抱起,走到金丝楠木凤榻上坐稳,环住她的腰身,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而后才半依着懒散的道:“婉儿想说什么?”
云倾看着凌烨轩,有时,只要不提及凌烨云和楚桓的事情,他便是对自己温柔的纵容的,因为,这时的他不会有丝毫的阴霾,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宠溺她的。而自那日因为送凌烨云离开的事情闹得僵持之后,他没有再提,而她亦假装不知,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风平浪静。
但她犹记得那日清晨他在暴怒之中吼出的话语:“婉儿,朕是你的丈夫,你明白吗?朕是你的丈夫……”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介意所有男子对她的窥视,哪怕是一点都不行。七年前,她不辞而别,甚至连跟凌烨云告别的机会都没有,那个男子应该还惦记着她吧,而这种惦记也许已经被凌烨轩看穿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甚至有些震怒的想要将凌烨云送走,送走远在天边的南齐,用慢慢的长路来隔绝凌烨云对她的思念,更是想要让她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男子。
想到这里,云倾的心有些酸涩,她顺从的依靠在他宽厚的怀中,垂眸道:“今日回宫时,诰命夫人委托臣妾罢黜冷侍郎的官职,将他打发回苏杭,赏赐几亩田地,臣妾想问问的皇上的意思。”
凌烨轩抚摸着云倾的柔软的鬓发,在听闻关于冷自羽的时候,手一顿,面色也若有所思起来,但随之却笑道:“婉儿,有时候朕真的不知道该将什么给你才好。冷自羽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可是朕以为留着他,可以让你在朝中多一个臂膀,毕竟冷战天常年征战在外,又不是谋臣,可是你却硬是将冷氏的人往外推,先是让国丈告老还乡,现在又动工部侍郎,你呀……”
说着,凌烨轩叹息一声,抬手捏住了她小巧的鼻尖,宠溺而无奈。
“难道国丈告老还乡之后,就不是国丈了吗?”云倾仰首看着凌烨轩。却感觉到他胸膛一阵震动,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显然是在闷笑,她不依的起身,但是却听凌烨轩笑道:“朕哪有那个胆子,现在朕只怕国丈有一日会从苏杭突然跑回金陵,拉着皇后的手,不认朕这个女婿。”
难得空闲和温馨,凌烨轩也会说这样的笑话,云倾也笑了,因为这些话,就如同寻常人家夫妻说的话。
“那皇上以为呢?”云倾想着再过半个时辰,冷文言和冷自羽就该入宫了。
“都依你的意思吧”凌烨轩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抬手圈住她的娇小的身子,闭眸享受这平静的时刻,仿佛,这段日子他也是极累的,他的慌促、担心和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事情几乎已经慢慢暴露了,她也看的真切,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当年的一切。
“皇上累了吗?”云倾轻柔的问。
“恩”他细密的长睫微微的颤动,敛去了平日威慑冷傲的目光,俊美冷漠的脸上少去了冷冽,乍看之下,就是一个俊美儒雅的淡泊君子。这样的画面让云倾想起了第二次见到凌烨轩时的场景,那时她六岁,他十六岁,当时他眉宇之间的淡泊和儒雅就如此刻一般,令人觉得移不开眼。
可是转眼已经八年了,时间流逝的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