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携手之约(四),驾薨

榕树下月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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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的修养生息,使得原本衰败消零的齐国再次强盛起来,虽然不能与实力相当的契丹相提并论,但南伯候凌烨云却还是在弘轩十八年上奏朝廷,提出无需朝廷再下拨银两支援,因为开荒种地的所得,基本可以维持生活,只是清苦了些,但齐国上下简朴,民风渐醇,却实令人欣慰赞颂。

    为此,凌烨轩特意在奉天台上进行祭祀,带着刚满四岁的太子前往祭天,又下旨,以顺天应运,福泽苍生为由,大赦天下,放逐宫娥三千,命采女以上,妃位以下的宫人前往护国寺抄写经文,但却名为念佛,实为放出宫廷,听凭改嫁。

    弘轩十九年,刚登基三年不满的契丹王耶律南宫突然猝死寝宫,因膝下无子,其弟秦安王耶律达纳继任王位。耶律达纳性情残暴,刚愎自用,在继任之后,屡次在南齐边境滋扰,屠杀百姓,抢掠财物,致使两国僵持。于此同时,已经恢复战斗力的匈奴也与北楚对峙于楚河汉界,遥望三月,战事几乎一触即发。

    朝堂上,日益睿智冷峻的帝王威严震慑,在一本本奏章急报从边关快马飞度金陵之时,满朝文武皆请出战。皇帝立封国舅冷战天为统军大元帅,雷霆、魏堰,拜为左右将领,于秋日出战契丹,拿下耶律达纳。

    御书房内,云倾看着桌案上的文书,秀眉紧拧,四年的岁月已经将那时娇柔纤弱的女子蜕变得更为娇美,岁月的流光也在十八岁时如同停止了一般,再也无法流转下去。纤细的素手执起笔,在一本本加急奏章上写下几行字迹,鸾红色的长袍在烛光下闪烁,她缓缓起身,捧着奏章走到眉宇深锁的凌烨轩面前,道:“战事在即,皇上打算如何出战?”

    四年的岁月没有在凌烨轩年轻的面孔上留下什么痕迹,却在他的眉宇和眼底留下了更为浓郁的深邃和沉睿,他现在可以堪称千古一帝,威震天下,统辖四海,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那远在南北两地的契丹和匈奴却还不是会破坏着盛世之巅的至关重要,因为,还有北楚。

    凌烨轩抬头,眉宇冷清,眼神如雪,他看着手中的奏章,随后丢下,道:“朕已经命冷战天率领兵马前往平复战乱,契丹的乱子也只是小事,只是北楚的事情不好下手,楚桓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他丢下手中的折子,闭上双眼,道:“据探子来报,楚桓是故意挑起匈奴人的愤怒,与他们相对于边疆界限,安稳了四年,他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上觉得楚桓想起兵?”云倾凝视着凌烨轩,捋起长袖,素手轻抚他的眉宇。

    凌烨轩望向她,眼底的冷意缓缓散去,薄唇扯起笑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道:“他针对匈奴是在契丹扰乱南齐边境之后,所以朕猜他另有所图,只是朕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倾想收回手,凌烨轩却紧紧的抓着,十指交扣,又道:“好好养身子,刚为朕添了一个小公主,还没有好好休息就又要劳心这些事情,你可是故意要朕内疚?”

    提到这些事情,凌烨轩的眼底都聚满了笑意,四年的时间,云倾又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小家伙与麟儿一样调皮顽劣,整日将奶娘和宫人们整的哭笑不得。

    云倾也笑起来,因为此刻的凌霄殿,可比往日热闹得多,除了麟儿和弟弟妹妹之外,冷战天临行之前,也因为不放心而求她将王馨瑶接进宫中相伴,因为她在这几日又要生了,而膝下的孪生兄妹也随同奶娘丫鬟们住在偏殿,现在一入凌霄殿,能听到的就是小孩子欢快的笑声。

    “我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其实有些事情交给王相去做就可以了,不必亲自操这份心”云倾岔开话题,缓缓的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又四年了,时间似乎过了飞快,在她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就已经悄然流逝,她的还没有到二十四岁,但是时间似乎已经在她身上停止了,雷霆也是,他的摸样已经数年不变了,甚至于脸上的胡须都没有再长一些。

    凌烨轩将她紧紧的抱住,吻她的侧脸,温柔的道:“朕知道,可是一旦关系到楚桓,朕就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他可不是朕的一般敌手,若是朕掉以轻心,失去的,可不是江山,恐怕还有朕的婉儿。”

    云倾身子一僵,多少年了,凌烨轩至始至终都没有放下以前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的认为楚桓会将她夺走,即便,他对她已经十分信任。埋在他的怀中,闷闷的道:“皇上又在胡说了,臣妾累了,先回去看看孩子”

    “去吧”凌烨轩又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唤了赵公公点灯指路,又将屏风处的貂裘滚金边的斗篷取来,拢在她的身上,拦着她,道:“早点睡,好好养身体。”

    云倾笑着点头,转身跟随早已经备好灯笼,站在门前的赵公公离去。

    凌霄殿中,麟儿迈着小腿跑过来抱住云倾,口词已经十分清晰的对云倾嘟着小嘴道:“母后,妹妹又哭,弟弟已经睡了”,接着,便是后面气喘吁吁的跟随出来的奶娘,她一见云倾,赶紧叩拜,道:“皇后娘娘饶命,老奴和林嬷嬷刚哄皇子睡下,转身就见太子不见了。”

    “起来吧”云倾抱起麟儿,走向偏殿,只见三张小床上,洪儿已经睡得正香,但是云儿却还在哇哇的哭个不听,让抱着她的奶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个丫头虽然顽劣,却在发现云倾回来时,两只大眼一瞪,小嘴立刻收住了声音,那样子活脱脱的像极了麟儿小时候。

    女儿取名为云儿,是凌烨轩的主意,因为他还惦记着那年在北楚,楚桓唤她云倾时的事情,所以他强硬的将她不曾告知的名字给女儿做了乳名,希望她将来可以笑看云倦云舒,却又倾国倾城。

    云儿出生时,算得上是最惊心动魄的,因为李太医年事已高,已经告老,在金陵的偏僻处盖了府邸颐养天年,但是因为他的医术本是太医院的翘楚,至今无人能及,即便收了几个学生,却始终无法超越其师。而她这个孩子又早产,所以吓得凌烨轩亲自驾着马车出宫将他揪回了宫中。

    李太医年纪大了,在一路颠簸受惊,又被皇帝扔进寝殿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有提的上来,好在他的医术的确高明,不过她还是经历了两个时辰的殊死煎熬。也就是这次的危险,让她的身体已经在时间面前停驻了,李太医虽然没有察觉出来这样的怪异的变化,但是却还是诊断说,她以后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凌烨轩听闻这句话后,面色铁青,脸上露出的伤痛和心疼,他是深爱云倾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能为自己多生几个孩子,因为那是他们血骨的延续,是将他们紧密相连的唯一。

    蛮儿从另外一间偏殿中出来,见云倾坐在太子和小皇子的殿内,便笑着走进来,道:“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怎么还不休息?娘娘的身子要紧,可不能染了风寒,现在正值初春呢”,说着,拢了拢云倾肩上的斗篷。

    麟儿窝在云倾的怀中,也先显得有些困了,云倾将他放在了小床上,拍哄睡熟后,便将奶娘怀中的云儿接过来,这个小家伙长得像极了她,就连凌烨轩都说,这个孩子以后只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今天公主就陪着本宫睡吧”云倾带着云儿踏出偏殿,蛮儿笑着跟随,道:“公主长得可真像娘娘啊,难怪皇上那般疼爱,小小年纪,一生下就有了封号,叫倾城公主,相信将来,必然是一位绝色倾城,惊才绝艳的绝世公主。”

    云倾微微失神,却摇头笑道:“她父皇可不愿意她如此”

    蛮儿掩唇轻笑,为云倾撩开垂帘,关上寝殿的门,道:“那是因为皇上被娘娘折腾得怕了,所以不免得为将来的驸马爷担心,若是公主与娘娘一样聪慧无双,难以驾驭,将来只怕会引得四方诸侯前来争抢,那时,太子可就要头疼了,说不准还要怨娘娘怎么生下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公主,让她嫁给谁都觉得偏袒呢。”

    “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将你嫁给杨飞,是屈才了,凭借这张嘴皮子,起码也该匹配王侯将相”云倾揶揄蛮儿。蛮儿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人也愈发的成熟妩媚,蜕变得贤惠端庄,相信身在永巷的悲苦黑暗的记忆,已经离她远去了。

    蛮儿的脸顿时火辣泛红,她娇羞的扭头不依,道:“娘娘就是喜欢取笑奴婢”

    转眼又入秋了,冷战天大战凯旋,将耶律达纳如同牲畜一般关在铁笼中押解回金陵,因为他在南齐边关的大肆虐行,所以人一到金陵就被当街百姓包围得水泄不通,烂菜鸡蛋砸的满头满脸。可是桀骜如他,却还是仰头大笑,愤怒急骂。

    耶律达纳也算的上是一代枭雄,若非是太过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将契丹的百年江山毁于一旦,可是他至死仍不悔改,且怒骂耶律南宫无能,为一女子放弃皇图霸业,让契丹屈居人后,丢失了吞并南齐的大好机会。

    秋后,天气阴凉,御花园中的树木也渐渐凋零焉落,云倾站在一株梧桐树下,看着那树叶偏偏零落,有些失神。

    凌烨轩走到她身后,看她如此,立刻上前紧紧的拥抱她的身子,带着几分急切的道:“婉儿,今日怎么穿得这样的淡素,让朕以为是幻觉,以为你快要飞走了。”

    云倾身子一僵,失笑,道:“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审问耶律达纳吗?”

    “朕听说你最近都只喜欢穿淡素的衣裳,不喜欢穿凤袍红衣,原本没有在意,可是今日走到这里,突然看到你这样清淡的立在树下,都觉得你像尘外仙子一般,随时都能飞走,让朕心里突然觉得发慌”凌烨轩扳过云倾的身子,目光急切都仔细的打量着她,似乎生怕遗漏了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云倾微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样的变化,不过最近她的确不喜欢那样艳丽的衣裳了,只喜欢的淡素花纹的,或许,是这些年争斗的心情已经渐渐的平复了,所以连同着喜好也一并改变了。

    红唇突然被吻住,云倾顿住,凌烨轩却急切的捧起她的脸吻住,从起初的试探到后来的热烈,仿佛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皇上,王相和诸位大人都已经到了”不远处,赵公公的声音带着几许尴尬。

    云倾欲推开凌烨轩,可是却被他搂抱得更紧,直到二人都呼吸急促凌乱时,他才放开她,笑意浓郁的看着她迷离错乱的摸样和红肿的唇,又安抚一般的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道:“外面凉,回凌霄殿休息吧,最近变得清瘦了不少”

    云倾笑着推他:“该去了,别让王相他们等久了”

    凌烨轩又不舍的吻了吻她的眉眼,带着笑意转身向书房走去。

    晚间,凌烨云回来的时候,气氛异常的抑郁,云倾听到声响,前去开门,却见他满身酒气,目光冰冷的他进来。来不及问什么,凌烨轩就突然抱紧她,然后将雕花的楠木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后便将云倾横抱起来,压在床榻上。

    云倾惊住,欲推他,却听闻他愤怒的道:“耶律南宫算什么东西?耶律达纳竟然说他是因为迷恋朕的皇后才放弃与南齐对立,而且还在登基之后寻遍全国,挑选了一个长相与朕的皇后有七分相似的女人为姬妾,该死的,他算什么东西?”

    衣裳凌乱,云倾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凌烨轩的暴怒,看着他这样的狂乱,她心里知道,必然是耶律达纳在审问之时,说出了不少不该说出来的东西,或许更有添油加醋,否则,凌烨轩不会这样的愤怒。

    咬紧牙关,云倾挥袖反剪凌烨轩的双手,在他微微失神的片刻,故意怒激道:“败寇走卒的话也能将你激怒,难道臣妾就那么不值得皇上的信任吗?”

    凌烨轩只是醉了,她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完全的相信了自己,可是今夜,他却再次失控了,可见多年前的痛苦和芥蒂始终藏在他的心里不曾真正被清除掉,可是数年的江山稳固让他搁下了这些事情,孩子的出生也让他不在那般自苦,可是当从别人口中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是被刺伤了。

    凌烨轩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下的云倾,琥珀色的眸子晶亮,肌肤白皙似雪,红唇紧抿,她平日里笑起来应该是灿若明霞的,可是今日眼底却满是怒意。

    眼底的迷醉渐渐的清醒,凌烨轩陡然起身,走到桌案上倒了几杯茶水灌进口中,紧紧的闭上了双眼,随后才低沉的道:“婉儿说的对,败寇走卒的话,朕怎么能够信”,说罢,将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怒喝道:“来人,传朕指令,将耶律达纳拖下去割舍挖眼,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楠木门外,赵公公微显颤抖的声音道:“奴才……奴才遵旨”

    云倾看着凌烨轩紧绷的面容和下颚,突然间发现他似乎短短几个时辰就苍老了许多,心生酸楚,她走到他身旁,将他紧紧的拥抱在怀中。凌烨轩起初僵了僵,随后紧紧的拥抱住她,彼此沉默……

    耶律达纳如同一个石子一般,在云倾和凌烨轩只见激起了不小的风浪,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的尸体被焚化,骨灰被抛洒,凌烨轩几乎将能对死人做的所有折磨和羞辱都已经做了,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内心的愤怒平复下来。

    可是这样的凌烨轩,却让云倾觉得难过,觉得不舍,更觉得心痛。

    雷霆说,凌烨轩自所以会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曾经与这些人有过纠缠,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待在凌烨轩身边,却没有让他觉得有充实的感觉。而他说这句话的根据便是,她生下云儿之后的满月之礼上,皇帝饮醉了,在杨飞和雷霆搀扶下上龙辇的时候,竟呢喃着说,生怕她会像仙子一般飞走,更是愤怒而苦恼于,为何这样的女人即便拥抱在怀中,还是觉得不够真实,总觉得是虚幻的。

    而这一切,云倾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沉默,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再努力,恐怕也给予不了凌烨轩所谓的真实感觉。当自己都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又怎么能够给他真实?

    冬去春回,万物复苏,气候却依旧寒凉。月光幽幽的照耀在凌霄殿前,泼洒一片银白色,苍鹰长啸旋转,扑翅入了凌霄殿,站在了乌木桌案前。

    云倾看着鹰爪上的字条,起初一阵失神,随后才取下来,竟是再次去了匈奴见孙恒初的雷霆回传的信。

    信上说,楚桓自所以与匈奴为敌,是发现了匈奴现在首领的身份曾与她有过千丝万缕的瓜葛。

    是为了她,又是为了她。云倾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人记得她,还是该怨怪自己当初实在太过鲁莽,竟然与这些人纠缠不清。

    将手中的字条揉碎,云倾命人取来纸墨,坐在书桌前呆愣了许久,才慢慢的写下了几行字,可是却又呆愣着撕毁了几次,最后才寥寥几笔写了几行字迹,折叠成了一直仙鹤的形状,派人送去御书房。

    凌烨轩几乎宫人到达御书房之后,就飞快的赶来,一看到她,双手就扣住了她的双肩,神色急切而慌乱,但在看到她神色平静,且带着暖暖的笑意的娇容时,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她紧紧的拥抱在怀中,道:“朕不会这么委屈你的,朕会想办法的”

    “南齐休养生息四年,才让百姓过上稳定的日子,皇上去年大赦天下,今年又与契丹交战,大动干戈,已是劳民伤财,北楚势力强盛,若是万一发生事情,臣妾身败名裂倒是无所谓,可是麟儿还要成为将来的储君,做轩烨国的皇帝。”云倾缓缓的说道,将头依靠在他的肩上,觉得这是令她觉得最安逸的地方。

    “婉儿”凌烨轩放开云倾,捧着她的娇美的面容,眼底满是伤痛。

    “相信我,我会等你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云倾吻了吻他紧黜的眉宇。

    “不可以,不可以”凌烨轩猛然将云倾扯进了自救的怀中,压住她的头,闭眸低吼。云倾脸上的笑意缓缓的绽开,如花美丽,足以令万千娇艳尽失颜色。

    “我会在云山等你的……”云倾的声音分外温柔……

    轩弘二十年深秋,轩烨国第一任皇后冷氏因久病驾薨,时年二十岁。举国哀丧,挂白三月,赐葬后山正东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