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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莞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义庄着火?!义庄着火?!
昨天晚上才决定了要在今晨验尸,可偏偏今天晚上义庄就着火了!?
秦莞深吸口气,“何时着火的?眼下情况如何了?”
“昨天后半夜着火的,卯时时分义庄的守卫去了府衙内宅禀报情况,霍大人先去了义庄,大抵是见情况不利,这才叫人来了侯府,眼下侯爷和主子都过去了,侯爷让小人来跟九姑娘说一声,因为这场大火,只怕没法子验尸了,让姑娘暂时不必过去了。”
时辰定的早,便是此刻,天色也不过是清灰一片还未大亮,秋日晨时的沁凉让秦莞觉得有些冷,她裹紧了斗篷,眉头却紧皱着道,“能不能验,过去了才知道。”
白枫一愣,秦莞便道,“还是劳烦白侍卫送我去义庄吧。”
白枫听着,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薄笑,秦莞微讶,“怎么?”
白枫身子一让,指了指府门外不远处停着的青布小马车,“侯爷和主子本来都说让小人过来告知姑娘一声不必去了,可主子后来又说,还是驾着马车过来吧,凭姑娘的性子,多半会想着去义庄走一趟,若是小人只骑马过来,便颇为不宜了。”
秦莞眼睛眨了眨,不知为何被白枫带了薄笑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抬步朝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燕迟此人果然目光锐利心思洞明,竟然能摸准了她的想法。
上了马车,秦莞便沉下了心来,昨夜众人,人人皆是可信之人,太长公主定在今晨验尸本就是怕夜长梦多,可就一晚上的时间而已,却还是出了变故。
先是要杀她,然后得知要去义庄验尸,便去了义庄放火,这目的当真是明显了。
而这幕后之人越是千方百计的想要阻止她验尸,便说明他越是害怕,而宋柔的尸体上,就更越是有机会得到重要的线索。
这么一想,秦莞只希望宋柔的尸体还未被烧的惨不忍睹。
“小姐,秋天天干物燥的,义庄到处都是香火,里面还推着废旧的纸扎,的确很危险,既然着火,宋小姐的遗体只怕都被烧的不成样子了,您去了也无用啊。”
秦莞摇头,“能不能验尸,得去看过后才能知道。”
茯苓暗暗点头,只将秦莞所言的这些话都记下。
马车车轮滚动,车厢里一片安静,秦莞仔细思量着做完每个人的神态,怎么想都觉得魏言之有些奇怪,她定了定神,没多时,马车在义庄之前停了下来。
至此刻,天色方才见亮了几分,马车停稳,秦莞走下来,便见霍怀信从内大步而出,“九姑娘来了?哎,昨夜着了一场火,九姑娘今日本是不必走这一趟的,让九姑娘白跑了……”
话音没落,燕迟和岳琼已经走了出来,秦莞对着几人福身行礼,“起火的缘故可知道了?”
秦莞问话时,只见义庄左后侧还在冒烟,也不知火势到底扑灭了没。
“缘故……眼下还不知,不过义庄的确是火灾频发之地,这义庄有许多年的念头了,梁木大都枯朽,再加上常年被香火醺着,又到处都是纸扎,随便一点火星都能烧起来,宽叔看了义庄多年,从前从未出过乱子,可昨夜却是……”
“火可灭了?被烧着的是哪些地方?”
秦莞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只打眼扫过义庄还算完好的门庭,从这个方向看去,暂时辨别不出哪些地方被烧着了,霍怀信叹了口气,“火暂时灭了,被烧着的主要是左边的三四间屋子,这几间屋子里面其他的还好,最重要的是停放着宋小姐的偏堂。”
霍怀信手一抄,满面的愁苦,“昨夜说好了今日来验尸,眼下验尸验不了了,宋小姐还被烧的不成样子,哎,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知府大人可否让秦莞去看看?”
霍怀信当然不会拒绝,侧身一让抬手请道,“九姑娘进来便是,只是如今的义庄乌烟瘴气的,难为九姑娘了……”
秦莞抬步上了台阶,抬眸便对上燕迟的眸子,四目相对一瞬,秦莞的目光看向了义庄之内,宽叔仍然是那身黑衣站在黑暗处,见秦莞进来对她点了点头。
“九姑娘这边走,宋小姐的遗体已经从偏堂移出来了,在那间屋子。”
霍怀信指了指另外一间屋子,秦莞却走到了先前的偏堂之前,站在外面一看,只见如霍怀信所言,左边这片屋子的确都被烧毁的有些严重,而最为严重的,便是停放宋柔的这一间,门窗都被烧掉,连一角的房梁都被烧的将塌未塌。
“幸好是宽叔发现得早,否则啊,这整座义庄只怕都要付之一炬,不过还是太可惜了,要是昨天晚上直接来验尸就好了……”
霍怀信兀自感叹,秦莞蹙眉道,“只有这间屋子被烧的最严重的,可是不应该啊,这屋子摆着许多冰盆,冰遇水则化,没道理这里被烧的最厉害。”
说着,秦莞忽然鼻息微动,她轻嗅了两下,然后慢慢的走上前去,眼看着她要走到被烧的破败不堪的屋子里去,燕迟出声道,“别进去,很危险。”
秦莞顿住脚步,果然没再进门,却只绕着墙壁走,她直直走到了窗边去,木窗被烧掉,如今只剩下墙上几个四四方方的大洞,秦莞往窗外看去,只看到义庄外面一片破败不堪的民宅,最靠近义庄的这几座民宅,已经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九姑娘,怎么了?”见秦莞神色沉凝,霍怀信忍不住问道。
“你们没有闻到吗?有奇怪的味道……”
这话一出,霍怀信耸着鼻子走了过来,“什么味道?义庄里面除了香火味道便是臭……咦,好像这边的确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岳琼和燕迟对视一眼,燕迟也上的前来,他动了动鼻息,忽然皱眉,“是桐油——”
秦莞转身看着燕迟,“是,的确是桐油。”秦莞说着便道,“怪倒是这间屋子明明摆着这么多冰盆却毫无作用,原来是桐油……”
霍怀信微愣,“义庄里用的灯油是酥油”
秦莞眯眸道,“桐油易燃,亦常见,且不易被水浇灭,义庄里没有桐油,那这桐油就是外来的了,有人知道今天早晨我们要验尸,所以连夜来此放了火,他知道桐油燃烧会有味道,可义庄香火味和尸臭味道极浓,他便不曾担心。”
霍怀信眼眶微颤一下,“九姑娘是说,来放火的是凶手?可凶手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早上来验尸的……”说着霍怀信眉头一皱,“昨天晚上在场的人之中,有凶手?”
秦莞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可是昨天晚上在场的人之中,只有魏公子是宋氏护从!”
在场就他们四人,霍怀信索性直言了。
秦莞下颌微扬,“有时候看着最不像的人,或许就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说着秦莞走向刚才霍怀信指过的屋子,“无论如何,我们先验尸吧……”
霍怀信发愁道,“九姑娘啊,只怕是验不了了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莞心中略有些沉重,照着适才屋子被烧毁的程度来看,宋柔的遗体定然也是不会保存多好了,有了这个念头,当秦莞真正见到宋柔遗体的时候反而没那么失望。
这是另外一间偏堂,相比早前的那一间,这一间则要宽敞明朗的多,没有那些五彩的纸扎和那一袭大红的嫁衣,便也没有了那叫人惊悚的感觉,宋柔的遗体被抬到了长案上放着,普通的如同从前秦莞见过的每一俱尸体一般。
宋柔的尸体刚搬过来没多久,房间角落里撒着白醋,饶是如此,却也仍然难以掩盖尸体散发出来的腐臭之味,可也正是这腐臭之味,让秦莞的心微微一松。
若是连尸臭味都烧没了,那秦莞便正是束手无策了。
“都烧焦了,九姑娘,可能验?”
三日之前秦莞来的时候尸体便已经开始肿胀腐败,又三日过去,哪怕放着冰盆,宋柔的尸身也会腐坏的更加厉害,可现在,却是看不太出来,因为宋柔身上新换的麻衣被烧焦,和宋柔尸表腐坏的皮肉粘在了一起,而她原来露在外面的手脚和光秃秃的脖颈,也被醺烧的乌黑一片,秦莞远观上去,不用摸,也知道那些皮肉眼下定然硬如硬革。
眼看着宋柔的确像是被烧焦了,可秦莞点了点头,“能验。”
霍怀信眼底一亮,几乎是喜不自胜,“都被烧成了这样子还能验?九姑娘说的是真的?”
秦莞颔首,“需要的东西可都准备了?”
这么一问,霍怀信的面上生出了歉意来,“这个只怕要等九姑娘稍候片刻,早前徐河本是带着东西一起来的,可是来了一看,我和他都觉得只怕验不了,我便将他打发回了衙门,九姑娘稍后,我这就命人去让他过来,最多两刻钟!”
秦莞点点头,霍怀信转身便出去吩咐。
霍怀信一走,燕迟上前来,“人被烧成了这般,还如何验?”
秦莞便道,“人被烧伤,论起来可分几个程度,最浅的,人身上被烧出红斑,有被灼烧的疼痛之感,摸些伤药便可痊愈,比如冬日里围着炭火取暖,不小心被火焰燎到了,再严重一层的,便是被烧出水泡,例如不小心被火星溅到,这样的烧伤极痛,伤后不可见水,且极容易发溃,需得许多日方才能见好,且一旦痊愈,必定会留下疤痕。”
反正要等徐河来,秦莞便慢条斯理的给燕迟讲起来,讲到一半,霍怀信回来,也不打断秦莞,只听她继续缓声说着,“更严重些的,便是如宋小姐这具遗体一般,被灼烧到的部分形成黑色的焦痂,触之如同皮革,已经没有皮肤的观感,表面温度亦极低,可这个程度的烧伤者,若是生人,只要受伤面积不大也可救治,只是愈合会十分缓慢,而对于死者,剖验是要剖验其内里,寻找死者更深层次皮肉五脏中留下的痕迹,所以哪怕表面被灼烧成这般,也是可以剖验的,而若是要检验尸表,就很难了,譬如死者的手上已经看不出茧子了。”
霍怀信忍不住道,“那更严重的呢?”
秦莞眯眸,“再严重一些的,便是把人的某一部分或者全部,烧的如木炭一般。”
霍怀信眸子轻瞪,便听秦莞接着道,“一般一个人如果被活生生烧死,且烧的如木炭一般,那这个人的形体多半会成蜷缩防御状,成焦黑色,质轻而脆。”
听秦莞说完这些,霍怀信满是叹服得道,“九姑娘知道这些,到底是在医书上看到的还是在沈毅大人的著文之中看到的?”
秦莞转眸看他一眼,“沈大人的医书中看到过一些,再结合我习医所学,便知道的更为完全了。”
霍怀信赞叹连连,“九姑娘又知仵作之术,又医术高明,果然和寻常的仵作不同。”
秦莞唇角弯了一下没说话,继而打量起宋柔的遗体来,她的尸体已经被烧的表面起了焦痂,反倒是盖住了那些让人害怕的紫绿色的尸斑,同样,那些开始腐败的让人观之作呕的血水腐肉也被烧没了,眼下的宋柔尸体看起来更像是一桩形状不规整的焦木。
秦莞打量了几瞬,扬了扬下颌让茯苓将她身上的斗篷除了下来,今日茯苓倒是没有那日那般害怕,大着胆子上前服侍秦莞,拿着斗篷站在一边,茯苓看着秦莞的眼神可谓是崇拜非常了,她从来没想到,她家小姐竟是如此的博学多才。
秦莞自袖袋中取出香囊,又取出苏合香丸,给燕迟几人每人一粒,她自己也含了一粒,她掏出寒月,又给自己带好了护手套,而后,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戴在了脸上。
说是面具吧,却只遮住了口鼻,不仅如此,还是棉布做的,更奇怪的是,还有两个耳挂攀在耳朵上,样子虽然有些奇怪,却委实是简单而又巧妙的防止验尸时的晦气直接吸入口鼻,更不会让血浆残渣之物溅在自己脸上,而看不全秦莞精致的面颊,便愈发让她身上那股子一丝不苟的冷肃加重了,冰冷的寒月仿佛和她融为一体,莫名的肃穆凛人。
她安静的站在长案之前观摩案上的尸体,如此便算准备万全,又等了没多时,徐河挎着那和他身形不衬的大箱子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大人!小人来了!”
徐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在进门看到秦莞手握寒月站在长案之后时眼底大亮,顾不得给岳琼和燕迟行礼,徐河忙不迭的打开箱子点祛晦香,又将秦莞可能会用到的白醋等物放在一旁,再将验状纸笔拿出来,等站起来时腿还有些发软!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和霍怀信都觉得不能剖验的时候,秦莞却说能验!
徐河两眼发光,他不怕眼前这一具焦尸,他只是不知道面对这样一具尸体该如何下手,再看向比往日又多了一样遮面之物的秦莞,徐河忍不住的热血沸腾!
“我要开始了,请徐仵作帮忙记录。”
徐河使劲的点头,这一次,燕迟没有和徐河抢,在他看来,站在一旁欣赏秦莞验尸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
秦莞定了定神,自尸体左边肋下两寸之地下了刀。
寒月造型别致,比她从前见过的所有剖尸刀都要来的精巧方便,秦莞开始感念燕迟的慷慨相赠了,她并未立刻开始剖验,而是一点点的,将尸体腹部上的焦痂都清理了下来,那些焦痂,既是那被烧焦的麻衣,也是尸体从前的表皮。
霍怀信本觉得宋柔的尸体是已经被烧焦了的,至少,外表上看起来是这样,可当秦莞用寒月将尸体外面的焦痂一点点的清理下来的时候,尸体皮下颜色诡异的血肉再次露了出来,霍怀信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阵的反酸,他咬紧了牙关才忍了住。
不是第一次见秦莞验尸了,他怎能在这个时候丢脸?!
霍怀信如此,一旁的茯苓也堪堪忍不住,只因为秦莞清理的不是一小块,而是宋柔尸体胸口以下到小腹的整片位置,那是一大片的眼色斑驳的血肉,如今的尸体表皮下已经流不出血了,只有颜色紫黑的血管网和茯苓认不出到底是何物的黄色油块,夹杂在一起,以一副斑驳而令人作呕的画面挑战者茯苓的忍耐极限。
秦莞却仍然是一脸的沉静之色。
“尸表被烧伤严重,此番验尸只剖验。”
清理好了胸腹之地的焦痂,她这才开始下刀,寒月轻易的划破了尸体的腹部,继而,一股子巨大的恶臭散发了开来,站在一旁的茯苓要被醺晕了,难以想象最近的秦莞在受怎样的煎熬,秦莞手中的刀却无丝毫的停顿,她深入的切下去,很快,尸体的腹部被秦莞开出了口子,她的刀小心翼翼的在尸体的腹部游移,没多时,她取出了一点什么放在了一边的托盘上。
“死者死亡近九日,胃内只剩下少量残留物,暂时不明是何物。”
说完这话,她的刀慢慢的向下,直朝着宋柔的小腹而去,霍怀信几人站在远处注视着她的动作,这一次看她剖验女尸和上一次看他剖验男尸又是绝对的不同,上一次是鲜活的血腥的,而这一次,却是在尸体已经腐溃且被烧伤的情况之下,难度更高,除了血腥的一面,更多了一般人无法忍受的反胃场面,可秦莞还是如前一次那般镇定自若。
霍怀信前次对秦莞欣赏居多,可到了现在,更多的却是钦佩,看着秦莞,再想到这几日来闭门不出的自家霍甯,霍怀信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只怕是没机会让秦莞做自己的儿媳妇了,霍甯没有这个福分,他们霍家也没有这个福分!
秦莞的手动作幅度极小,可她的手却是极稳,某一刻,她微微弯着的身形却忽然一僵,这种僵硬,便是距离最远的岳琼都看出来了,霍怀信更是忍不住道,“九姑娘,怎么了?”
秦莞醒过神来,好似要确定什么似的又埋头检验了片刻,没多时,她直起了身子,眼底除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着之外,更加了两分凝重和不可思议。
霍怀信和岳琼对视一眼,霍怀信又问道,“九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莞看了霍怀信一眼,又看向岳琼,随后才垂眸,用她验尸时惯常冷静的声音道,“死者骨盆较大,且朝后陷倾,耻骨较一般女子较宽,胞宫的位置靠下……”
秦莞语声略有一分艰涩,等她说完,霍怀信已着急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河手里的验状和笔“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大人……九姑娘的意思是说……是说宋小姐在此之前有过身孕……”
“什么?!”霍怀信猛地瞪大了眸子,转眸去看,岳琼的眉头紧紧拧着,面上一片煞白之色,霍怀信喉头发紧,“侯爷,这……”
宋国公府和安阳侯府联姻看起来是好事,再加上有皇上的意思在里面,自然也可算是御婚了,然而眼下却得知,宋家小姐竟然在此前有过身孕?!
宋柔的庚帖上写着她今年不过十七岁,正好大好年会,怎么会有身孕?!
这么一想,便知在此之前宋柔便有过出格之行为,不但行了那龌龊之事,还弄出了身孕,而这一点,宋国公府一定是知道的,岳琼紧攥了拳头,想到之前查出来的,宋柔的身边人全都被换过,岳琼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原来是为了瞒着这件事!
岳琼到底不是暴躁不知轻重之人,当下只沉了声道,“先等九姑娘说完!此事和她的命案不一定有关,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岳琼说到最后一字时语气里面已经带上了两分危险的意味,霍怀信明白岳琼吃了这个暗亏的恼恨,也诧异那宋国公府的胆大妄为,可他并不想卷入这两家权门的斗争之中,忙顺着岳琼的吩咐转了话题,“九姑娘,你接着验……”
“从死者的骨盆宽度和向后倾陷的幅度来看,所孕并未足月,而死者的子宫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大小,推测,其在两月之前曾落过胎。”
秦莞的语气仍然沉静,“尸体私处及小腹已腐败太过,无法推测具体的落胎时间,不过可推测出其怀胎之月应当在五月至六月,应当是早产落胎。”
已落胎两月,怀孕在五到六个月,如此算起来,和宋柔肩头上的齿痕竟然是同一时间,这样一来,秦莞曾经的怀疑便可笃定了,宋柔的确和别的男人有过暧昧关系,不仅如此,还让自己怀了身孕,可和她有暧昧关系的是谁呢?
联系到岳凝说的,宋氏本来是要让魏言之的嫡兄来送嫁的,可临了却变了卦,难道……是魏言之的嫡兄和宋柔有染?可这和宋柔的死有什么关系?
“如此推测,便是在大婚之前一月落了胎,养好了身子之后就出嫁了。”霍怀信说的时候颇为忐忑,生怕触到岳琼的怒火上,索性,岳琼知道事情的轻重。
岳琼亦道,“宋家小姐在此前便和别的男子有染,此人大概率是和国公府十分亲近的男子,可这一次送嫁来的是魏言之,总不可能宋国公会让和自家女儿有染的人来送嫁吧?”
岳琼女气不善,宋国公府明知道了宋柔和别的男人有染,却把这样一个不洁的女儿嫁到了毫不知情的安阳侯府,这简直是对安阳侯府极大的侮辱,他们换了宋柔身边的人便是想掩人耳目,没道理再让和宋柔有染的人来送嫁,宋国公府便是再狂妄也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霍怀信点点头,“对,是这么个道理,还有,魏公子说过,说本来来送嫁的是他的嫡兄,可因为骑马摔断了腿,临时换的他,难道说……”
霍怀信看着岳琼,岳琼冷笑一声,“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且我倒是觉得,魏贤侄不可能全然不知此事,等一下回去侯府,我倒是要好生问一问。”
“可是宋柔是怎么死的呢?魏贤侄的嫡兄也没有跟过来啊!”
这边厢霍怀信和岳琼讨论起来,而秦莞则还在宋柔的脏腑之内查验着什么,渐渐地,她的额头也聚集了一层汗意,而屋子里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那祛晦香的味道都被盖了下去,秦莞抬手,颇为不便利的用手臂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虽然发现了一个叫人震惊的秘密,可这个秘密和此案并无直接关系,秦莞想找的,是和此案有直接关系的线索,她心中有些着急,此番剖验只怕会让太长公主和燕迟有些作难,若是找不出有利的证据,那就委实浪费了一次机会,且越是往后,宋柔的尸体腐败的就会更厉害,届时便是什么都寻不出来了。
秦莞面色凝重,已经过去了九日,尸表的检查没有任何特殊的指向,便是找到了被杀之地,也没有寻到宋柔的脑袋,秦莞直觉觉得宋柔的脑袋上会有最为关键的证据,可偏偏,宋柔的脑袋就是找不到……
秦莞不死心,又去看宋柔的胃,隔了这么久,只有这里有最大的可能找到其他的线索,而宋柔的身体自阴私处开始腐败,再等上十天半月,宋柔的五脏都会被蛆虫噬尽,到时候便是能剖验也什么都找不出来。
隔了九日,宋柔胃里的东西极少,且和其他的腐化物裹在一起,成叫人恶心的乌黑糜状,秦莞将宋柔胃里每一个角落都刮得干干净净,然后看向徐河,“拿水来。”
徐河赶忙去打了干净的水来,秦莞沉吟片刻,“可能去寻一个白瓷的茶杯来?”
秦莞的吩咐,霍怀信自然是有求必应的,可眼下是在义庄,到底有所限制,“九姑娘等等,这就让人去前面街上买一个最好的来。”
“不必,只要干净便可。”
秦莞吩咐一句,徐河和霍怀信都走了出去。
不出片刻,徐河回来,手中捧着一个杯沿有残缺的茶盏,“九姑娘看这个可行?”
秦莞接在手中,只见杯沿虽然有缺,里面却白亮如镜,当即便点了点头,她转身,将一旁托盘上的污物一点不剩的放进了茶盏里,再倒入清水,如此,污物便被化了开,沉浸片刻,又将上面的污水倒去,如此连续几次,杯中便只剩下了一些渣滓。
“九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秦莞抿唇道,“这是宋柔胃里的东西,我想知道里面有无和案子有关系的东西。”说着又一顿,“太少了,又被腐化,不足以判断。”
说着,秦莞继续埋头在尸体之上,不多时,一股子粪便的恶臭散发了出来!
霍怀信忍不住捂住口鼻,“九姑娘,这……”
“尸体发生腐败,内里会生污气,会让胃里的东西流入肠中。”
霍怀信看徐河一眼,徐河也一脸的难以忍受,然而他却知道秦莞的意思,秦莞眼下只怕已经开了死者的大肠,那地方通常存着人的粪便。
不多时,秦莞又拿出什么放在了托盘上,徐河一看,差点忍不住的吐了出来,那黑乎乎的一团,分明就是尸体的遗便……
霍怀信已经忍不住的转过了身去,燕迟不畏血腥,可眼下这屋子里的味道也让他忍不住的微皱了眉头,再看秦莞,却见她眉宇之间除了验尸的凝重紧张之色外,并无一点嫌恶之意,他看的颇为动容,皱着的眉头也一点点的松了开。
秦莞如法炮制,不多时,白瓷茶盏底部又出现了更多的渣滓。
霍怀信眨了眨眼,忍住胃里泛起的酸水,“咳,其实发现宋小姐有过身孕已经有极大的帮助了,这件事我相信旁人不知道,魏言之是一定知道的,有了身孕,然后落胎,这样大的事,想要瞒住所有人是瞒不住的,只能想法子圆谎,这魏言之一定知道什么。”
顿了顿,霍怀信又看着岳琼道,“侯爷,我们现在不如就回侯府审一审魏言之,看看他有什么话好说……”说着看着秦莞,“九姑娘也同去吧。”
秦莞心中的确好奇魏言之会说什么,看了看眼前的尸体,她能想到的破案入口都想到了,剩下的便只能靠霍怀信去收集线索了,她沉吟片刻便点了头,又将尸体做了简单的处理,除了胸腹之处血肉可见无法遮盖之外,看起来便如同未被剖验一般,洗净了手,秦莞掏出一方丝帕,将白瓷茶盏底部的渣滓全部包了起来。
徐河诧异道,“九姑娘这是做什么?”
秦莞自若道,“拿回去,看看能不能知道这些是什么,已经九日,照理来说她胃里应该空空如也,可这些渣滓还在,想必不是食物而是别的。”
徐河点点头,霍怀信则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宋柔一路往南,路上条件艰苦,偶尔吃了什么干粮不易消化也是有的,他交代了宽叔,便带着一行人直奔侯府。
马车上,秦莞抱着仍然有些恶臭味道的丝帕一阵阵出神,茯苓眉头皱着,颇有些嫌弃的将那丝帕拿了过来,“这么臭小姐给奴婢拿着吧,小姐别碰了,等下还要去侯府,小姐擦一点香膏在身上。”说着,又掏出自己的丝帕,一层又一层的裹起来,裹的闻不到味道了才放进了袖袋里。
秦莞便嘱咐道,“千万不可弄丢了。”
茯苓点头,虽然她不喜这股子味道,可秦莞交代的事情她自然一万个放在心上!
这么想着,茯苓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这桩人人艳羡的婚事竟然有这样的内情,我若是侯爷,多半会被气的绝倒……”
秦莞对茯苓摇了摇头,“此事不可多提。”
茯苓忙压低了声音,“奴婢知道,奴婢出了马车,绝不多言一个字。”
秦莞颔首,这才闭眸沉思起来。
这桩婚事有这样的丑闻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宋柔是国公府嫡女,这件事自然会被他们压下来,可这对安阳侯府则是奇耻大辱,应当是国公府发现之后为宋柔落了胎,为了不让她和那位男子成事,索性利用宫里如妃的关系让皇上指了一门远的亲事,宋柔来了锦州,若隐瞒得当,只怕侯府的众人还真的发现不了以前的事……
宋国公府如此行事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此事若是败露,安阳侯府必定和他们成了仇,可他们为何宁愿将自己的女儿远嫁也不将错就错将女儿嫁给那男子呢?
在大周,若女儿家在闺阁中出了这等事,多半会把女儿家将错就错的嫁到那男子家里,如此方才没有风险的保全了家里的名声,可宋国公府没有这样做……
忽然,秦莞眼底一沉,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男子为国公府所厌恶,又或者,家世门第一看便和国公府相差太大,将宋柔嫁过去,是另外一种有辱门风!与其让大家看国公府的笑话,不如冒个险,只要宋柔自己小心行事,此事多半会被掩下来,表面上来看,宋国公府还是结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秦莞心思一定,脑海之中便划过了一个影子。
此案发生以来,她验过两次尸,被吓过一次,昨夜甚至差点被害死,可她从未武断的认定怀疑对象,因除了这几次她得到的信息之外,旁的细微末节她都不得知晓,再未知道那些之前便片面的认定怀疑对象总是不可取的,甚至会影响自己之后的判断。
然而事到如今,秦莞心底却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若她怀疑的是真的,事情便有些麻烦了,因为她们根本没有一点直接的证据指向那人……
“小姐,到了……”
茯苓的声音让秦莞一下回了神,她直起身子来,马车果然慢慢停了下来,秦莞和茯苓先后下了马车,岳琼走过来道,“九姑娘,此事要告诉母亲,不过我怕她知道之后怒急攻心于病体不利,待会儿还要劳你看着些。”
秦莞福了福身,“是,请侯爷放心。”
岳琼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入府们直奔太长公主的小院。
见岳琼归来,早有人前去通报,等岳琼几人到了太长公主院中时,太长公主已经合衣而坐等着他们,一进门,太长公主严肃的眼神便看了过来,岳琼带着几人行了礼,太长公主便冷笑了一声道,“看你们的表情,我便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极坏的地步。”
太长公主直直看着岳琼,“琼儿,你说吧,我倒是看看,宋家有多大的胆子!”
岳琼叹了口气,上前缓声开了口。
秦莞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太长公主这内室是前所未有的压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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