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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双眸大睁的看着秦莞,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孩子的骨头?”
秦莞点点头,“正是,此前我一直想着,这是二姨娘尸骸上的骨头,如此看了许久也没
想到是出自何处,加之二姨娘的尸骨已经基本全了,刚才听到你们问花的品类,我方才想到,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如果这根本是小孩子没有长成的骨头,放在二姨娘的身上,自然是哪里都不合适,又或者,放在大人身上来考量,也无法判断出自哪个部位。”
茯苓听懂了,面上一喜,“小姐终于想明白了!那小姐现在知道这块骨头是哪里的吗?”
秦莞看着掌心的骨头,眉头微皱片刻,“有些像掌骨,这个形状和宽度,当是手掌的第二或第三块楔骨……”
茯苓看了一眼秦莞掌心的骨头,眉头皱起,“可是小姐,那井里怎么出现小孩子的骨头?”
秦莞一把握紧了骨头,神色沉凝下来,“我也在想,那井里怎么会有小孩子的骨头,不仅不该有小孩子的骨头,连任何一块多余的骨头也不该有。”
秦莞面色沉凝的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着茯苓道,“刚才我们看到采荷的时候,采荷说她已经带人将井填了?”
采荷颔首,“是啊小姐,说是井已经封填上了。”
秦莞紧紧的攥着掌心的骨头,浅吸一口气道,“既然已经填上了,就先不着急,等世子殿下那边的消息,二姨娘的身份也至关重要。”
秦莞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明白,如果那井底真的还埋着别的尸骨,蒋氏如今将井封填了便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她如果贸贸然要将已经封填了的井重新挖开,多半要打草惊蛇,秦莞皱眉想着,转而看向窗外,“这个时辰了,世子殿下只怕不会过来了。”
茯苓也跟着有些发愁,“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或者我们去侯府找世子殿下?”
摇了摇头,秦莞决定让自己沉下心来,“再等等。”
说着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无妨,你去把花拿进来,让她们下去歇着。”
茯苓“嗯”了一声,转身便走,秦莞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不知怎地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之感来,她垂眸看着掌心,这块小小的白骨忽然有些沉重压手。
南国的第一场秋雨缠缠绵绵的下了三日,三日之间,秦府之中一直有衙差驻守,期间霍怀信过府一次,可是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而秦莞再没见过燕迟的面。
秦莞心中有些打鼓,茯苓也在旁一脸愁绪,然而秦莞却知道,若是全无所获,燕迟一定会第一时间再返回秦府,眼下他没过府,只怕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这都第四日了,怎还不见世子殿下?”
茯苓看着秦莞书房案头已经盛放的香雪海唉声叹气一句,一转头,秦莞却又看起了手边的两本医书,这两本医书是秦莞在外面街市上买的,而那块骨头已经被秦莞放在了一旁的屉子里,秦莞闻言自顾自看着,“必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茯苓眨眨眼,“查到了什么为何不入府来?凶手总该是还在府里的吧?”
秦莞叹了口气将书合起放在一边,推开窗棂一看,外面的雨已经越来越小了,秦莞伸出手去,牛毛一般的雨丝斜斜打在秦莞的掌心,“定然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茯苓闻言喃喃道,“也不知道凶手还会不会再做什么。”
茯苓这么一说,倒是立刻提起了秦莞的注意,然而她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不知动机,便也猜不出了,不过这几日府中皆有衙差,想来凶手不敢乱来。”
凶手前次动手的对象是八姨娘和刘管家,这二人在府中地位并不高,可见此人动手之时还有顾虑,想到这里,秦莞皱眉,八姨娘死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条帕子,她半夜出来,只怕是将凶手当成了刘管家,而凶手假借刘管家之名将八姨娘叫出来,那刘春呢?
刘春死的时候是在紫竹林,那时候八姨娘已死,总不可能,凶手是借着八姨娘的名头将刘春骗到了紫竹林之中,而刘春消失一天一夜,死亡时间又是在当日晚上的戌时,是否可以推测,凶手是以真容露面,将刘春哄骗到了紫竹林之中?
又或者,凶手既然知道了刘春和八姨娘有染,借机示好或者威胁,然后刘春便以为躲去紫竹林可以逃过一劫,只戌时,凶手带着吃食去见刘春,趁机杀了他!
秦莞眸光一凝,若只是寻常家丁,便是用此事来威逼利诱,刘春也不一定会就范,相反,若是此人在府中有一定的地位,方才有可能让刘春听话……
府中有地位的人……除了几位主子,便是其他的管事们了。
蒋氏和林氏没必要杀刘春,秦安想杀,也可用别的光明正大的法子,秦隶和秦琛……秦莞眯眸,他们二人也可驱使刘春做事,想杀他,设个局就是了,将他哄去紫竹林勒死,似乎有些太容易暴露自己了,可除了他们,还有谁呢?
“小姐……府中刚来了衙差,说刘春和柳姨娘的尸体可以下葬了。”
秦莞站在窗边愣神许久,茯苓已出去又回来一趟,秦莞转身看她,茯苓便道,“奴婢还是出去看了看,世子殿下没来,却正好看到几个衙差往内院去,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柳姨娘和刘春可以下葬了,尸体总是摆在那里也不是个事。”
秦莞点点头,“能查的都查了。”
话音刚落,院门却又被敲响,秦莞往外走了几步,正好站在一眼就能看到院门的窗前,只见晚棠上前去开了院门,却又是墨书一脸沉色的走了进来。
茯苓当即道,“墨书脸色不好,是不是少夫人……”
秦莞转身,直往屋门处去,刚走到门口,墨书已经走到了台阶之下。
天上下着小雨,墨书却是冒雨而来,她肩头微湿,挽起的发髻之上更好似铺着一片白蒙蒙的霜雪,看到秦莞出来,墨书当即福了福身,“九小姐,我们小姐有些不好,劳烦您去看看她……”
秦莞没多问,点点头吩咐茯苓去拿伞。
茯苓拿了两把,一把递给了墨书,一把撑在了秦莞的肩头。
一行三人走出院门秦莞才问道,“大嫂怎么了?”
墨书眼眶微红一下,“我们小姐又做了怪梦。”
秦莞皱眉,心底有些不安,前几日见姚心兰的时候还觉得她气色极佳,而此前的乱子,仿佛被她的笑容和气色掩了过去,秦莞几乎有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错觉,然而姚心兰又开始做梦了,秦莞顿时想到那一块写着“姚”字的玉牌。
“怎么又坐了怪梦?她梦到了什么?”
墨书叹了口气,“我们小姐梦到了……梦到了大少爷在外面有人,说她看到大少爷做了一副女子的画,却并非是她,还说画作上面是漫山遍野的相思红豆……”
秦莞抿唇,“那你们少爷怎么说?”
墨书摇摇头,“少爷自然说没有,还带着小姐去了他的书房,小姐去书房看过,然而她还是说梦里的情形十分真切,心中郁结不已。”
秦莞心中惴惴,还未走到跟前便看到临风院被一层雨雾笼罩着,朦朦胧胧,就如同这院子里主人的关系,叫人捉摸不透。
刚走到院门口,秦莞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候着的采荷。
墨书面色微变,忙上前,“采荷姐姐,老夫人来了?”
采荷点点头,对着秦莞福了福身,“老夫人知道少夫人有些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九小姐过来是给少夫人看病的吧?”
秦莞“嗯”了一声,采荷便道,“那九小姐快进去吧,老夫人正在陪少夫人说话。”
秦莞带着墨书和茯苓往内室去,还未走近,便听到蒋氏古拙的说话声。
“你怀着我们秦府的嫡长孙,秦府的未来全在你和琛儿的身上,这小曾孙将来还要你好好教导,琛儿也要靠你扶持,我早就和琛儿说过,他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咱们秦府虽然并非清流世家,可从他这里开始,我是不许他纳妾的。”
蒋氏说着叹了口气,“他父亲你也知道,琛儿和他父亲可是全然不同,我也不会让他如此,看看大周那些世代传承下来的家族,亦没有哪一个是耽于女色的,虽说大门大户的,有几个妾室也不足为怪,可我也想效仿一回安阳侯府,家宅安乐,也能让男人们仕途顺遂,何况我亦喜欢你的性情,必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秦莞听着这话当即想到了林氏,和林氏比起来,姚心兰倒是得蒋氏之心,她不忍姚心兰受委屈,可林氏这么多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般想着,秦莞缓步走到了门口,墨书在旁禀告道,“老夫人,九小姐来了。”
蒋氏话头一顿,转过了身来,一转身,她沉沉的目光便落在了秦莞脸上,这边厢姚心兰见秦莞过来精神一振,“九妹妹来啦,快过来……”
秦莞缓缓入内,福了福身,“老夫人,大嫂。”
蒋氏点了点头,却未开口,只是看着姚心兰道,“好孩子,我说的你且记住,切莫想多了,心情开怀比什么都好。”
说着蒋氏站起身来,“好好让秦莞给你看看身子,我就先回去了。”
姚心兰想起身,蒋氏却将她一把按下。
秦莞退到一旁去,又福了福身,蒋氏便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蒋氏离开,姚心兰有气无力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九妹妹,你来了。”
秦莞坐到姚心兰身边去,“大嫂怎么了?听墨书说你又做噩梦了?”
姚心兰缓缓的躺下去,双眸怔怔的看着屋顶,“是啊,又做梦了……九妹妹,我感觉我精神很差,有时候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梦醒了。”
秦莞凝眸,“大嫂,伸出手来。”
姚心兰也不看秦莞,只将手一伸,秦莞指尖探上,没多时眉头便是微微一皱,她左右看了看,表情有些奇怪,墨书看着忙问,“九小姐在看什么?”
秦莞道,“大嫂心绪烦乱,还有虚热气短之症,我在看这屋子里是不是养了什么不好的花木。”
话音落定,秦莞已经扫了一周,却见这屋子里并未养着花草。
墨书也有几分无奈道,“此前本还养着几盆兰草的,可是因为那药……兰草有些坏了,后来那几盆花草都被送出去了。”
秦莞略一定神,“也有可能是大嫂思虑过重了,我回去再给她做些安神丸。”
墨书心中感激,转眸一看,姚心兰却皱眉道,“莫非……是因为府内死了人?难道是这屋子里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因此才多梦烦乱?”
秦莞苦笑,“大嫂放心,今日柳氏和刘管家就下葬了,大嫂只是有些体虚肝火略旺罢了,我给大嫂做些安神丸便可。”
姚心兰面上表情木木的,“是吗,那好,我愿吃你的安神丸……”
说着话,外面却响起了脚步声,很快,秦霜一闪而入。
“大嫂怎么了?”话音一落,秦霜一眼看到了坐在床前的秦莞,她少见的没面露鄙夷,只快步走到了姚心兰床边,“大嫂?”
姚心兰转头看一眼秦霜,扯了扯唇角,“六妹妹来了?”
秦霜点头,径直坐到了床边去,“听说大嫂身上不好,我便来看看,莫不是这两日下雨大嫂心中憋闷?眼见的雨已经小了,大嫂心情敞开些,等雨停了我们去看花。”
姚心兰闻言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是在不争气的很。”
秦霜便安慰姚心兰,末了看了一眼秦莞,“大嫂宽心,我们府中不是有医仙吗?”
她这话有几分阴阳怪气,可又转过头,“吃了药大嫂就好了。”
姚心兰点点头,“九妹妹的医术是再好不过了。”
见秦霜来了,秦莞便起身告辞,“大嫂好好歇着,我这就回去做药,稍后做好了给大嫂送来。”
秦霜撇撇嘴没说话,姚心兰忙让墨书送秦莞。
从临风院中出来,秦莞立刻回了汀兰苑做药,从午后一直做到下午,做好了忙又让茯苓送了过去,不知是不是也喜欢姚心兰的性子又多回给姚心兰治病,秦莞如今也十分挂念姚心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姐,霍大人和世子殿下过来了……”
送药归来的茯苓一进门便是此话,秦莞眼底微亮一瞬,“他们去了何处?”
茯苓忙道,“眼下先去了前院,似乎是去见三老爷去了。”
秦莞站起身来,犹豫一瞬之后复又坐下,而后眼风便不停的看向院门处。
直等了小半个时辰,秦莞才听到院门轻响。
茯苓快步去将门打开,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白枫。
“小姐,世子殿下要见您——”茯苓回身几步,有些激动的喊,她知道虽然秦莞面上不露,这几日却一直在等燕迟的消息。
茯苓撑着伞将秦莞接出,主仆二人快步走到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燕迟。
阴雨天气,时辰又不早,此刻的天穹一片将黑的灰沉之色,燕迟身披一件墨色绣着淡金色暗纹的斗篷飒然而立,周身莫名一股子威慑之势,然而秦莞定眸看去,却见燕迟唇边一片青黑胡茬,再看他的靴子,亦是沾满了泥点。
秦莞走过去福身,抬眸便问,“殿下去了哪里?”
燕迟看着秦莞的眸子,面上虽有疲累之色,却弯了弯唇,“去了一趟杨县。”
“杨县?”秦莞面露茫然,虽然在锦州一个多月,可对于周边的州县她还真是不知。
燕迟便笑意渐大,“我们去查看了卷宗,十年之前的失踪之人,共找出来卷宗五份,其中两份是男子不提,另外三份一个是十二岁的姑娘,另外两个一个二十二岁一个二十四岁,那十二岁的定然不是杨氏,剩下的两个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微微一顿,燕迟继续道,“这两个,其中一个在锦州府下辖的杨县,另外一个则就在锦州城外的四坪村,我带着人过去看了,而后又走了一趟杨县。”
秦莞蹙眉,“杨县到锦州城多远?”
“一百多里。”燕迟答得十分坦然。
秦莞眉头一皱,“一百多里,又下着雨,殿下想必是日夜兼程了。”
燕迟没有回答这话,只是道,“四坪村的走失之人姓张,不见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报了官之后,这么多年也没找到人,此外我们问过,走失的妇人并非花容月貌,不过是寻常村妇的长相,而后我们去了杨县,找到当年报官的那户人家,可奇怪的是,那户人家早在十年之前就因为一场大火不在了……”
秦莞看着燕迟逐渐沉凝的神色,心底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早在十年之前就不见了?”
燕迟点头,“卷宗上记载的时间是,周历两百二十九年九月,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可我们到杨县走访之时,那边的人家说,在那年的新年前后,那户人家住的街上着了火,那一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连着的一个酒楼也被烧着,酒楼里的人都跑了出来,可这户人家家里的男主人和女儿却没了影子,后来说应当都被烧死了,连尸骨都没被留下,时间隔得太久,周边的人家都记不清了,只说那户人家开着一个小小的绸缎铺子,家中有两个女儿,后来某一天,家中的夫人忽然连着几日未归,当时还闹得很大。”
燕迟一口气说完,眸色有些沉重,“卷宗之上并无画像,没法子确认,不过那家女主人的确姓杨,只是周围的人说她不爱出门,早已记不清长相。”
秦莞没想到燕迟竟然亲自跑到了杨县去,只是为何那家人刚好就遭了火灾?
“太巧了,那一场火灾最后官府没有定论?”
燕迟摇了摇头,“杨县县衙也去了,县老爷到还是十年前的县老爷,说当时那场火是因为过年前后的烟火炮竹而起。”
秦莞略一沉吟,“适才世子殿下去问三叔了?”
燕迟点头,“去问他当初是在哪里买的二姨娘……”
“三叔怎么说?”
“秦老爷说是在锦州城外买的。”
秦莞定神想了片刻,“若是被拐子拐走,通常也的确会带的远些才卖出去,而整个锦州府的达官贵人都在锦州城,带到锦州城来也说得过去。”
这么说着,秦莞眉头微皱一下,“二姨娘若真是这一家走失的女主人,那她的丈夫和女儿都死于那场大火之中,还会有谁和她有关系并知道她的存在呢?”
燕迟摇了摇头,“奇怪之处就在这里,除非当年那场大火有人没死。”说着燕迟有些遗憾的道,“这一次时间太紧,我已派了人再去杨县,不管是县衙还是走失之人的父母兄弟,总之能查的还有许多,不日就会得消息。”
秦莞点点头,顿时想起了那块骨头,当即神色一正。
“世子殿下,有一件事……”
燕迟挑眉,秦莞却看着自己的院子道,“殿下,请入院说话。”
汀兰苑是秦莞的院子,因此燕迟每次都是等在院外从未进去,听闻秦莞说请他进去,燕迟不由眸子微睁,随即他便是一弯唇,大步的朝院门而去。
秦莞跟在后面,和燕迟先后进了院门。
燕迟一进门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待进了正屋,更是眸露兴味,后面秦莞跟上来,直将燕迟请入了暖阁,“世子殿下请……”
燕迟解下身上斗篷,白枫忙接过,茯苓见燕迟一身的水气,又赶忙去沏了热茶来,而后便退了下去不敢多言。
秦莞一进暖阁便走向书案之后,抽开屉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白骨。
“殿下请看——”
看着秦莞掌心的白骨,燕迟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秦莞走的更近了两步,将手抬得更高了些,“那一日殿下离开之后,眼见得下雨了,我便想去将院子里的白骨收进屋内,待走过去之后才发现两位衙差大哥已经开始收捡,我心中一松,只在旁边看着,结果两位衙差大哥不小心之下,让几块碎骨落在了地上,我过去帮忙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我手中这块骨头……”
秦莞看向自己的掌心,“殿下当还记得,二姨娘的尸骨,有许多碎骨我放着没动,那些骨头虽然没有拼进骨架之中去,我却都知道是出自人身上何处,可是那一日,捡起这碎骨的我时候我却没认出来,后来我仔仔细细的将那些碎骨都拼了进去,指骨牙齿都不落,然而拼完了之后,却唯独多了这一块骨头没地方可放。”
燕迟忙道,“这不是二姨娘的尸骨?”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点点头,“不仅不是二姨娘的尸骨,这块骨头,多半是一块稚童的骨头,因是还未长全,大小也和大人不同,我前几日竟然一时没认出来,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想到的,世子殿下,这块骨头是和二姨娘的尸骨一起挖出来的,我确信是人骨无疑。”
燕迟放在身侧桌沿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唯一的可能,那口井下还有尸骨。”
秦莞点点头,“虽然那一日知府大人命人搜查的很干净了,可井底全都是污泥,仍然有漏掉的可能,不过,几日之前那口井已经被府里人封填住了。”
燕迟皱眉,“封填住了也可重新挖开,只不过得想个由头。”
秦莞定了定神,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接着道,“还有,那一日我六姐掉入了花棚之下的那口井,她说她还在井里看到了人骨头,当时刘管家下去过,还扔出了一截枯枝来,可现在想想,有可能她当时看到的当真是人骨头呢?”
燕迟站起身来,“我知道了,你在此等着。”
燕迟说完便转身而走,秦莞低头看了一眼那块小骨,只希望自己没有猜错。
燕迟和白枫一离开汀兰苑,秦莞便吩咐茯苓,“出去看看,注意看世子殿下他们去了何处。”
茯苓奉命而走,屋子里,秦莞便焦急的等待起来。
阴雨连绵,天色也很快的黑沉下来,没多时,茯苓大步而归,“小姐,世子殿下先去寻了知府大人,然后一起回了西边院子,在里面呆了片刻之后就带着人去了紫竹林。”
秦莞听着一颗心微微一定,便让茯苓再出去探探消息。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茯苓方才回来,“小姐,世子殿下要重新挖开那口井,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已经赶到紫竹林去了,大少爷也从前院回来,还有夫人,他们都过去了。”
秦莞皱眉,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蒋氏此番去必定是去阻拦燕迟了,可燕迟行事又岂是她能阻拦的住的?秦莞点点头,“知道了,你继续看看。”
茯苓出了院子,却又很快回来,“小姐,世子殿下派了人来,说让您不要去紫竹林。”
秦莞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又反应过来,此事蒋氏必定不愿意,若是她过去了,蒋氏多半会将怒火撒在她的身上,秦莞心中一暖,“我知道,你去吧。”
茯苓离开,秦莞起身走到了窗边去,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她这小院内也点起了风灯,院子之外,更是灯火一片,远处的暖光直透过雾蒙蒙的雨幕落进了她心底。
相比起前两次,这一次茯苓却回来的慢了些,正在秦莞觉得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时候,茯苓忽然小步疾跑了回来,“小姐,老夫人晕倒了……”
秦莞一愕,茯苓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夫人带着大少爷和夫人过去,想要质问世子殿下为何又要挖井,说这口凶井一旦封了就挖不得,会坏了秦府的气运,还会损了秦府人的寿数,世子殿下根本不信这话,直说,二姨娘还有尸骨没挖出来,若是让二姨娘下葬却无全尸,想必也会让秦府家宅不宁,然后世子殿下就下了令,老夫人一看世子殿下这架势拦也拦不住了,当下便气的晕了过去,这会儿老夫人已经被送回了佛堂。”
茯苓说完,急急的喘了一口气,“然后大少爷去前院请大夫去了。”
秦莞本是一脸沉色的听着,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皱眉,“你说他去前院请大夫?”
茯苓点头,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咦,大少爷为何要去前院请大夫……前院没有大夫啊……难道说钱百韧现在正在前院?”
秦莞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劲。”
说着秦莞就去拿斗篷,然后吩咐道,“我们去前院看看。”
茯苓微讶,下意识的相劝秦莞,可看秦莞的面色哪里是她拦得住的,心底一叹,忙去拿伞寻灯,等秦莞穿好斗篷,利落的跟着秦莞朝前院去。
许是后面闹得动静不小,这会儿前院方向竟然没有几个人。
秦莞略一思忖,索性直朝着秦安院子的方向而去,茯苓看着,“小姐去哪?”
“去看三叔——”
秦莞语速极快,脚下更是半点不慢,这个时候,老夫人的病最为要紧,可是秦琛却到了前院来,前院没有大夫,前院只有秦安!
这么想着,秦莞越发笃定了秦琛的意图,然而他来找秦安做什么呢?
是为了通风报信还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秦莞脚下忽然一顿,她已经走到了前院的游廊上,再没多远便是院门了,可这会儿,就在七八丈之外的院门处,秦莞正看到秦琛带着五个人走了出来,而其中一个人的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人。
一个人背着,另外四个人两人提着包袱两个人撑着伞,他们出了前院便往府门的方向走,秦莞顿时拧紧了眉头,他们这是要送秦安出去?!
老夫人刚刚晕倒,秦琛却要送秦安离开……
秦安病了这么久都没有想着找个别院养病,眼下总不至于是要冒雨去养病吧?
而眼瞧着那模样,分明是刚刚得知什么来不及收拾,只简单带了两个包袱便想走,秦莞眼神一冷,立刻想到了畏罪潜逃这四字……
秦安要逃跑……若真是无足轻重的阴私秘密,他何至于要逃跑?
“大哥——”秦莞疾跑几步,忽然喊了一声。
正急急朝外走的秦琛转身,怎么也没想到秦莞竟然这个时候跑到了前院来。
秦琛眼风一动看了看四周,目之所及,只有秦莞和茯苓二人,他挥了挥手示意前面几人先走,然后朝秦莞迎了过来,“九妹妹,你怎么来了?”
秦莞眉头微皱,踮起脚尖来看那几个要去府门的人,“他们是谁?他们背着的人又是谁?”
秦琛脚步一动将她挡住,口中却道,“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也不怕把自己弄得着凉了,快回去吧,这些你不用管……”
眼看着那几个人越走越远,秦莞心中不由着急。
可是秦琛在这里,凭她一个小姑娘,更不可能将那几人都拦下。
秦莞唇角一抿,“二哥,这么晚了,为何要送三叔离开?”
这么一问,秦琛的眸色顿时严肃起来,隐隐的更有几分冷厉,“你别管这些,太晚了,你快回自己的院子待着,这几日府里有些乱,你怎敢独自出来?”
秦莞看着秦琛,终是忍不住道,“大哥,若三叔真的犯了什么,你可想过,这样安排他走,只会让他的罪责更重?知府大人和秦府有交,便是有个什么,知府大人也会秉公办理,还会颇多照顾,三叔这样一走,他便是逃犯……”
秦琛眉头拧的越来越紧,秦莞又道,“何况有世子殿下在,三叔如何能逃得掉?”
无论是处于九小姐是秦府人的身份,还是处于秦琛从前对九小姐的照顾,秦莞觉得她说这些已算是仁至义尽了,且她亦无需去拦住那几个送秦安出府的人。
偌大的锦州城,偌大的大周,便是能跑出锦州又能如何?
只要燕迟想,他就一定能把秦安抓回来!
秦琛眼底的严肃转化为迟疑,看着秦莞也带了一丝探究,“九妹妹知道了什么?九妹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世子殿下的计划?”
秦莞心神一敛,“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什么计划?”
见秦莞装傻,秦琛摇了摇头神色复杂起来,他转身朝那几人离开的方向看去,见人影已经消失不见才垂眸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出了这道门,生死便由他命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莞只觉得这一瞬间秦琛身上尽是颓败之气。
他是奉命行事,整个秦府,他还能奉谁的命?
秦莞叹了口气,蒋氏不仅迷信鬼神之说,更是有些看不清形势,燕迟和霍怀信都在府中,她竟然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安排秦安离开,又或者,她也是明知道回天无力却还是想做点什么?
秦莞不明白,这时秦琛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九妹妹可否觉得不堪?”
秦莞叹了口气,“一个‘逃’字,总是叫人觉得懦弱不堪的,至于其他的不堪,我还不知道。”
秦琛对上秦莞的眸子,四目相对之下,他眸色微深,面上又生出了两分无奈之意,“原来只道九妹妹经历了半月湖的事只是露出了医术绝技,却没想到九妹妹还将坚韧聪慧的性子藏了这么多年,从前真是不知九妹妹是这般……”
秦莞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此刻她只想去紫竹林看看,看看那井下到底有什么。
“世子殿下还在紫竹林,大哥可要一起去看看?”
秦琛又垂了眸,他有些颓丧的摇了摇头,“不看了,不过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秦莞心头一凛,先是急急安排秦安逃走,秦琛又亲口这样说,那一口小小的四方废井之中,到底藏着秦府什么秘密?
秦莞深吸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内院了。”
秦莞说完转身便走,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紫竹林看看了,她脚步极快,身影亦由近及远的消失在了墨海一般的夜色之中,只等她走的不见了,秦琛才缓缓的抬眸,俊逸的面上浮起几分苦涩的薄笑,可眼底,却又沁着深重的不甘和恼恨。
这边厢,秦莞刚走到内院入口便看到了白枫,白枫似乎在找谁,一看到秦莞眼底顿时一亮,“九姑娘,您去哪里了?”
秦莞急道,“秦安要逃走,走的东门方向。”
白枫见她着急忙道,“九姑娘不必担心,这秦府周围皆有殿下安排的人手,谁也走不掉。”微微一顿,白枫又道,“小人奉命而请姑娘去紫竹林……”
“挖到了?”秦莞目光如炬。
白枫面上却浮起了凝重来,仿佛这件事一点都不值得惊喜。
“是,挖到了,并且,不止一具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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